“笙笙。”一只手覆上她额头。
夏知笙条件反射的打开了那只手,退后一下,转头时,受了惊一般:“谁!”
“是我。”
黑暗里,男人的脸庞并不清晰,但夏知笙还是辨认出了熟悉的轮廓。
“江聿……”她牙齿在打颤。
夏知笙神情恍惚,瞳孔失去焦距,几乎辨别不出梦境与现实:“你不是走了吗?”
窗外忽闪一下,房间内也微亮了一瞬。
借着这抹光,能看见她脸颊上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下巴滴落,一滴又一滴。
完全不受控制。
强装的坚强,埋藏的脆弱,此刻被血淋淋撕开,暴露的一览无遗。
夏知笙被搂入了怀抱:“我回来了。”
那双曾经握着她、教她写字的温热掌心,捂在了她的耳朵上,也屏蔽掉了那些杂音。
第5章 高贵冷艳的神态
她被他捂住耳朵,隔绝了外界喧嚣,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
夏知笙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视线内是不断张合的口型,从那双比夜还深的黑眸里,她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是一种藏不住的担心。
如同溺水的人,在茫茫大海中,寻到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夏知笙剧烈颤抖起来,她抓住他抬起的手腕,眼眶通红通红的,过于激动的情绪使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不!不对,雨好大,我被压住了,爸爸也被压住了,他会死的,快救我爸爸,快救我爸爸……”
他会死的,快救我爸爸……
她反复的,一遍遍的只会重复这一句。
失去焦距的瞳孔里,填满无助与绝望,理智已然与意识脱离。连自己在哪里,说了些什么,或许她都不知道。
“看清楚!”男人将她搂的更紧,沉声道:“我是谁?”
夏知笙挣扎不得,动作一点点暂停下来。
抬高的音量进入她耳朵。
唤回一丝丝的理智。
他似是不忍,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不少:“这里没有别人,你爸爸不在这里,你也没有被压住。乖,你只是做噩梦了。”
“我做噩梦了……”
夏知笙不觉喃喃,她闭了闭眼,似是极力想找回平静。
过了一会儿,整个身躯忽然小幅度的抽颤了一下,她的手攥在他衣角上,湿湿润润的感觉在那瞬间自他衣襟蔓延开来。
男人的下巴抵在她头顶,声声轻哄。
或许是熟悉的气息带来安全感,夏知笙的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梦魇将她折腾的疲惫不堪,躲在他怀里,于啜泣中呼吸逐渐平稳。
最后,她被扶躺在床上。
男人坐在床边,静静的凝视着她,即便已经睡过去,脸颊上的泪痕依旧存在。
他的掌心始终未从她耳边离开。拇指拂过眼角水光,停留在那颗眉尾小痣上。
外界雨声渐消。
良久,房间里响起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
醒过来的时候,房间一片空荡荡。
夏知笙从床上坐起,揉揉发酸的眼睛,仿佛记忆还停留在昨夜,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江聿。”
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她下床打开门,却只有方姨在客厅弄出的动静,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夫人醒了?”方姨惊道:“哎呀!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夏知笙捏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
嗓音极为自然:“他呢?”
“先生吗?”方姨很快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谁,无奈道:“夫人是不是睡昏头了,先生已经出差好几天了,还没回来呢。”
安静片刻,夏知笙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没事,就是出来看看。”
原来是梦……
-
回到房间。
夏知笙弯着腰,默不作声的踩上拖鞋。
她原地静止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洗漱。对着镜子,努力做了个寻常表情。等再次出房间时,已经与平时一般无二。
比赛在下周,不过一周准备时间。
这场校外赛事含金量高,拿了名次,不但有高额奖金,还会获得一定的社会关注度,不少学生都报名了。
夏知笙很快调整好状态,投身于练习中。
这段时间,除了日常必要,她基本都钻在画室没出来过。在校有专门练习的美术教室,回到沁苑,五楼整整一层都是配备给她的绘画领域,一待就是一晌。
学校画室里,靠窗位置。
女孩儿目光专注,面前支立着画架。
单手执笔,另一手拿着调色盘。慵懒风的卷发长度及腰,极显气质,为了防止粘上颜料,作画时习惯性用小皮筋捆扎在身后,只余下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到身前。
午时阳光正好,暖黄色光晕落在她身上,像是蒙了一层滤镜。
身边是中途休息,正在摸鱼的殷晴。
殷晴托着下巴,以一种感慨的目光打量着自家闺蜜,艺术系美女就是养眼。
夏知笙作画时的韧劲,让殷晴为之感叹。
大概导师欣赏的,就是她这一点。
换做其他人,画面上出现一些小瑕疵,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作品,不影响整体画面感,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忽略过去。
但夏知笙不一样。
哪怕是平时的练习作业,她都会用上百分之两百的上心,她的画面上,从不会出现哪怕一点点的瑕疵,不断调整到完美。
明暗对比,光照角度,冷暖结合。
乃至画面完成度。
都是最优秀的。
别人再怎么刻苦,长时间久坐绘画,难免眼酸或是腿麻,中途停下来放松。但夏知笙可以对着一张画布,从早坐到晚。
她曾经拥有许多,后来一无所有。
到如今,只有画笔游走在纸面上,才能让她真实的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很快到了比赛前两天。
江聿已经离开十天,再没有消息。
主办方统一安排的是一家酒店,包下整栋楼。
到了目的地,她和殷晴申请进一个房间。
这几天高强度的集中训练,少有放松的时候,忽然节奏停下来,大脑得到暂时的放空,思绪不受控制的再次回到那个雨夜。
那个梦……过于真实。
“笙笙,你在画什么呢?”殷晴好奇的凑过头,她还是第一次见夏知笙画画的时候走神。
“啊?”夏知笙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慌忙的想挡住画面,却还是晚了,画纸上放大的隽秀面容,进入到殷晴视线内。
“!!!”殷晴抢过来板子:“你不对劲!”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目不转睛上下端详着画面。
我靠,太像了!
这高贵冷艳的神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江聿本人在现场给她当模特呢。
“……”夏知笙:“随便画画。”
殷晴坏笑着凑过来:“切~信你有鬼,对着空气默画,都画的这么逼真,老实交代,到底关注多久了!是不是经常上网浏览?”
夏知笙把板子抢回来,支支吾吾的,红着脸抱紧:“真没有,你还给我。”
“不过还真别说,这男人极品。”殷晴摸着下巴感慨:“你说像他这样的大人物,看上去这么禁欲冷淡,在家——嗯哼~就是那个晚上在床上会是什么样的?”
女孩子家家,又是这个年龄,私下里总会忍不住和闺蜜八卦一些高能劲爆话题。
夏知笙想到什么,脸烧了一下。
殷晴:“我说他呢,你脸红什么?”
夏知笙警铃大响:“!!我没!你别瞎说。”
“难道——”
“没有难道!”
“难道你喜欢他!”
夏知笙:“……”吓她一跳,差点以为被看出什么。
殷晴又嘀咕:“这可不行,虽然你的那个渣渣老公,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但你也是有家室的,这种心思不能有。”
“而且传闻这尊大佬跟他老婆关系好着呢,吾等凡人,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是是是,对对对。”夏知笙只能硬着头皮连声敷衍。
正当这时,手机响了一声。
【江聿:在哪。】
消失有一阵子的人突然来了信息。
夏知笙愣了一下神,然后瞧着信息,瞄了一眼念叨个没完的殷晴,悄悄的挪了个位置。
背对着她抠手机回复。
【夏知笙:主办方安排的酒店。】
第6章 他们欺负你了?
消息回复过去,石沉大海。
屏幕上方江聿的状态显示没再动过,夏知笙大约等了一会儿,退出屏幕收好手机。
算算时间,对方离开也有许久。
她想,可能是对方已经回来,但在沁苑没看见她才来问的吧。毕竟他平时事多,之前随口说的比赛时间,忘了也正常。
两天很快过去,周六到来。
正式比赛规模不小。
场地定在紧邻的市级艺术馆,三分钟就能到。
主办方由书画发展协会负责,部分大小企业注资,采取现场考,现场评的方式,具体成绩以及作品名次,当日下午就能出结果。
获奖作品将会获得留驻艺术馆的展览资格。
夏知笙近日练习量很大,状态进入的很快。
比赛结束后。
所有考生四处分散在宽敞的艺术厅内,墙上展览的名画前站了不少人,也有在旋转梯上,上上下下来回走动走动活动手脚的,后方还摆了不少休息位。
都在等待评审的结果。
夏知笙这会儿跟殷晴一起,两人并膝坐在旋转梯的第二个台阶上,交流刚才的考试内容。
“夏知笙,对吗?”后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听到自己名字,夏知笙下意识转过头。
来者是个清秀的男生,模样开朗,刚从楼梯朝着她们走来,看样子也是这次的参赛学生。
殷晴暗搓搓拉了拉夏知笙:“帅哥诶!”
“你是沂大的?”
纪潇白笑眯眯的凑过来,极其自然的坐到第三个台阶上,距离很近,眼里只有夏知笙。
这目光肆无忌惮。
夏知笙被盯的有点不舒服,往下挪了一个台阶,拉开距离,出于礼貌点点头。
“请问你是?”
“纪潇白。”见她挪开,纪潇白也没在意,双手插入口袋:“前两天备赛,见过你在廊道上练习。”
“画的不错,这儿的人,除了你,全都只会制造垃圾。”画美,人也美。
话里话外,隐隐不屑。
狂妄的很。
殷.垃圾.晴:“……”
好好一帅哥,可惜长了张嘴。
这话等于直说——除你和我之外,在座的各位全是垃圾。得亏别人离得远听不见。
夏知笙沉默两秒,终于略带诚恳,甚至有些同情的跟他对视:“我劝你最好道歉。”
“为什——”
这句疑问还没出口,纪潇白止了声,冷汗从额角滑落,忍着痛倒嘶了口冷气。
夏知笙暗叹,当然是因为有生命危险。
他腿长,刚刚大喇喇放下来,难免往前伸的远,殷晴一脚就对准踩在了他鞋面上。
纪潇白疼的哆嗦,注意力终于挪到殷晴身上:“你还是不是个女人?”
草!
比他妈用高跟鞋踩他爸还疼。
“我不是你是咯?”殷晴微笑着移开脚。
傻逼,白瞎了这张帅脸。
纪潇白:“……”
行,他不跟女人计较。
纪潇白看了看脏掉的鞋面,暂时放弃跟夏知笙搭话,选择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下次再说。”
路过的时候,还顺手抽走了殷晴兜里露出一截的卫生纸袋,大步流星。
殷晴难以置信指着他背影,气得发抖:“他还是不是个男人???”
夏知笙已经忍不住笑:“好了好了,你踩他一脚,他拿你一包纸,扯平了。”
没多久,结果公布。
倒着公布名次。
开始还正常,但直到念完所有获奖名单,殷晴脸色变了,对着中心抬高声音:“等等!”
“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你们是不是漏了什么?”
殷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连她都拿了重磅三名之下,4-10名的次级优秀奖,夏知笙怎么可能不在所有奖项范围内?
“同学,所有奖项都是我们在坐各位评审人员,经过商量,一致票选出来的,经过再三确认,绝对毫无遗漏。”拿话筒的负责人面带微笑,回答的滴水不漏。
“可——”
夏知笙深呼吸了一口气,缓慢站起身来。
拉住她:“殷晴,别说了。”
其实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的成绩都正常,唯独她一个人的画作没了踪影,除非被人刻意安排,没有别的可能。
纠缠下去,也只会徒留难堪。
“笙笙……”殷晴抿唇。
夏知笙压下情绪,扯出一抹笑:“没事,不过一场比赛嘛,还会有下次的。”
有没有获奖于她而言,不重要。只是这段日子以来的认真准备,突然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气愤倒没有,失望是真的。
离开之前,夏知笙转过身。
格外冷静的说了句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贵方所谓的公平公正,甚至为了严密性,要求参赛学生居住在规定地点,以上这些,全部都是虚假的。”
掷地有声。
这话一出,主持人脸色不太自然。
后侧方出来另一个面容严肃的男人,胸口别着主办方铭牌,接过她的话筒:“这位同学,有些话说之前还是掂量清楚的好,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的。”
周围开始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没有人像夏知笙一样被掩盖,所有人的成绩结果都正常,自然就没人怀疑这场比赛的公正。
反而显得她们无理取闹了些。
“呦!”
嬉皮笑脸的声音从左上方传来,打破气氛,纪潇白双手托着下巴,趴在二层扶梯往下看。
“欺负小姑娘,这么无耻呢?”
“她的画呢?”他指了指夏知笙。
等了半天,就是为了看夏知笙的画,结果被这群狗比玩意儿不知道藏哪儿了,无语。
“同学,注意你的用词,未获奖的作品当然是在淘汰栏中,等流程走完,会重新发返到各位参赛者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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