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敛皱了皱眉头,道:“我晚上睡不着,他知道。”
桂欢:……你白天睁着眼睛睡大觉,一睡就是一节课,晚上能睡着就怪了!
“你还是尽量把作息时间调整回来吧,早睡早起对身体好。”
廖敛缓缓地眨了眨眼,无所谓地道:“我爸妈都这样,舅舅说了,家族遗传,夜行……就是晚上不困。”
桂欢:他是想说“夜行动物”?
……长见识了,她头一次听说,“人”里面还有夜行动物。
等到了二零二几年,她三十多岁的时候,确实很多人都是熬夜到凌晨,白天呼呼睡大觉,廖敛的睡眠意识,可以说远远地走在了时代的前沿……
桂欢觉得,《走进大科学》节目组完全可以围绕老廖家出一个系列。都不用多,老廖家叔侄俩关于睡觉那点事,就能水个三四期。
桂欢:“你白天睡觉不就没法听课了吗?”
廖敛望着电线杆上的麻雀道:“我一般美术课和音乐课睡觉,哦,有时历史课也会睡。”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专注,几只麻雀不约而同地抖了抖翅膀,“唰”地齐飞走了。
廖敛在课程方面是有选择性的,一些陶冶情操,促进艺术细胞发育的课程,他一律不涉猎,励志要做一个不懂浪漫为何物的钢铁直男。
桂欢:“历史课为什么也会睡?”
廖敛随意地道:“历史老师讲的都是‘人’写的历史,不准确。”
桂欢:……她想知道,历史除了人写的,还能是什么写的?
廖敛一脸认真地道:“不过她讲得很好,我一听就想睡觉。”
桂欢:“……这句话你在心里想想就行了,不要告诉老师。”
廖敛收回看麻雀的视线,步伐从容地往前走,他跑起来像阵风一样,可平时走路却不快,有时还会来回晃。
桂欢:“对了,吴天顺难保不来找你要赔偿,你记得跟你舅舅说一声。”
廖敛无所谓地点点头,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到了班级,徐波就提着嗓门道:“廖敛,语文老师让你去找她。”
桂欢放下书包开始收作业,组织大家晨读,上课铃快响的时候,廖敛慢悠悠地回来了。
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见桂欢在前面领读,他便从她身后蹭着穿了过去。
桂欢距离讲台也就半个身位,廖敛明明可以从讲台上绕,可他偏不,就要从桂欢和讲台之间挤……
第一节下课,桂欢敲了敲廖敛的桌子,示意他跟自己出去。
走廊拐角,桂欢小声问道:“语文老师为什么把你叫过去了?”
廖敛从兜里掏出两块奶糖,分给了桂欢一块,嚼着奶糖道:“老师说,下次写作文不要写打麻将,让我做一些有益身心的课后活动。”
桂欢:她就知道。
廖敛:“老师还说我的字越写越难看了。”
当然,不是他的字,而是王三饼的字。
廖敛:“我去给他找两本字帖。”
放学后,桂欢就在回家路上看到了这两本“字帖”——廖敛以往的作业本。
桂欢:……
廖敛皱着眉头对王三饼道:“一天照着写一页,你的字太丑了,差点穿帮。”
桂欢心想:这么练下去,王三饼的字会不会好看不知道,但是一定会越来越像廖敛写的……
桂欢找有手表的人问了下时间,对三人道:“我今天要陪妇联的人去吴天顺家谈离婚,你们先回去吧。”
廖敛:“我跟你去。”
桂欢:“……你就不用去了。”
免得再生事端。
廖敛:“我们在楼下等你,完事一起写作业。”
今天发的卷子有点难,廖敛不会解的题,光仔和王三饼会做的几率也不大,最后还是得问桂欢。
说完,廖敛就带着两个跟班去打牌了,安大爷看见廖敛还挺高兴,问他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廖敛:“我们跑了,怕他打我们。”
安大爷小声道:“你这孩子脾气太冲了,下回可不能这样了,偷偷教训他,不能留把柄。”
廖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远处的桂欢无言半晌:……廖敛身边啊,怎么就没有一个靠谱的大人呢?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距离约定的五点钟已经过了十分钟,桂欢便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到了妇联。
“嘟嘟”声响起,三响过后,就传来了刘喝茶的声音:“社区妇联,您找哪位?”
“您好,我是桂欢。”
听出是桂欢的声音,刘喝茶立马道:“桂欢同学啊,是这样的,你不是写了一封感谢信吗?那封信已经到市里了,刚才市里的妇联领导就开车过来了,我们现在正在汇报工作,得晚个二十分钟,你看看,你能不能先去杨红家里拖一拖时间。”
从天福路到市妇联,开车就三十分钟的路,估计那封信昨天就到领导办公桌上了。
好巧不巧的,偏偏今天来慰问工作,可能明后天是周末,领导休息,才选了今天。
再说天福路这个社区妇联,从来没搞过什么大动静,好不容易有一封感谢信,领导就算是为了给她们加油打气,也会来看一看的。
杨红提离婚这事,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改时间。
杨红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吴天顺给打没了。
撂下电话,桂欢想了片刻,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张纸,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由于不知道双方身份证号和结婚日期,桂欢就留了空白。
孩子的抚养权归杨红,抚养费之类的,杨红为了摆脱吴天顺,估计不会要,吴天顺也不会给,就算法院强制执行,想到以后要打官司,杨红多半会选择净身出户。
家里的钱都被吴天顺拿去赌了,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也就是点家具和锅碗瓢盆,最大的电器就是那个电风扇,不要也罢。
有妇联的两人在,吴天顺多半会克制点自己,桂欢一个人去就不一样了,吴天顺脾气冲,一个不好就会动手。
桂欢思考一番,立刻就想到了另一种解决方法。
有时候,对待恶人,她原本就少得可怜的道德感,很容易就荡然无存。
桂欢走到正在打牌的廖敛三人身边,在廖敛的耳边道:“一会儿我进去,你掐好时间,五分钟一到,你就报警。”
廖敛听后手一顿,快速玩完这把牌,跟安大爷打了声招呼,和桂欢几人走到了居民楼旁的大树下。
他一脸严肃,煞有介事地问道:“怎么报警?”
他除了110,什么都不知道。
桂欢沉默地看向王三饼和光仔,问道:“你俩会吗?”
王三饼挠了挠头:“我怕警察……”
他跟南哥抢钱那会儿,就怕别人报警,自己去打报警电话,是想都没想过的。
桂欢:……哪个好人会怕警察的?
看了眼身前站着的三个男孩,一个一脸怂相,一个一脸献媚地扇着扇子,还有一个不知者无畏,很认真地等待着她的解答。
桂欢叹了口气,简单地给他们讲了一下报警的流程,关键是地址,绝对不能说错了。
王三饼:“我们就说,有人打架?”
桂欢:“不,要说有人要杀人!屋子里有人喊救命!怎么严重怎么说!你们报完警就在楼道里等着,记得,千万不要先冲进来。”
桂欢看向廖敛,特意叮嘱道:“也不要从厨房窗户爬进来,听懂了吗?”
几个人中间,廖敛向来都属于“安全隐患”。
廖敛皱着眉头道:“那我和警察一起进来的话,能揍他吗?”
桂欢:“……不行。”
居然想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打架?
你是老鼠顶着大锅盖,就怕猫咪逮不着啊!
第23章
再三叮嘱过后, 桂欢拿着离婚协议书上了二楼。
还没到门口,她就听到了屋里面传来的哭喊声,事不宜迟, 桂欢快走两步, “哐哐”敲响房门。
“谁!”吴天顺的声音从门里传了出来。
“开门, 你家有信。”
脚步声从远到近,门被打开, 露出了杨红的脸。
她脸上有明显掌捆过的痕迹, 双眼通红, 看见桂欢, 眼泪就流了下来。
桂欢把门拉开, 往里探头看了一眼,客厅一片狼藉, 塑料板凳的碎片到处都是,很明显, 是吴天顺顺手抄来打人打碎的。
杨红头发乱蓬蓬的, 身上腿上布满长条的划痕, 有些已经红肿破皮。
“吴梅呢?”
杨红低着头小声道:“我让她今天晚点回来。”
桂欢避开她的伤处, 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你做得很好。”
杨红向她身后望了望,问道:“那俩位呢?”
桂欢面色如常道:“怕吴天顺看到她们不给开门,让我先来, 她们一会儿就上来。”
杨红点了点头,另一头,吴天顺从屋里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 他个子一米七左右,精瘦的身材, 一脸戾气,打量了一番桂欢道:“把信放下就滚蛋!”
一听到他的声音,杨红吓得缩起了肩膀,往桂欢的身后躲。
桂欢张嘴就开始编:“我这封信需要您的签字,内容有点长,一时半会儿讲不完,能让我进屋坐一下吗?”
见桂欢穿着一身校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小女孩,吴天顺也没多想,道:“什么信还用签字?”
桂欢:“学校给家长发的通知信。”
吴天顺不耐烦地道:“进来!”他瞪了眼杨红:“去给我倒杯水!就知道哭哭哭!妈的,真晦气!”
吴天顺说完就进了客厅,桂欢转过身,用极小的声音对杨红道:“拿一把菜刀出来,用毛巾包好,递给我。”
杨红瞬间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道:“用菜刀干什么?”
桂欢笑了笑:“自保,你偷偷拿过来,包厚一点。”
客厅里,吴天顺又吼道:“快点!磨蹭什么呢!”
桂欢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走进客厅,吴天顺坐在专署的大椅子上吹风,一副大爷的做派,伸出手道:“信呢?拿出来。”
桂欢拿过一个完好的塑料凳坐下,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了吴天顺,说道:“我是代表杨红女士和社区妇联来跟你谈离婚事宜的,离婚条件已经写好了,我们这边只要孩子的抚养权,不要抚养费,一般来说,孩子未成年的情况下,父亲都会支付抚养费,除非父亲智力有问题,身体有缺陷,生活本身就有困难,又或者是单纯的畜生做派,不想养育自己的儿女,这点和您倒是很相符。”
吴天顺从第一句话起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接过桂欢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眉头越皱越高,脸颊上的肌肉微微痉挛,随时要暴怒的模样。
没等桂欢讲完,他就激动地把离婚协议书撕成了碎片,咬牙切齿道:“杨红!你给我过来!”
桂欢表情坦然,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说道:“撕了也没有用,这种离婚协议书,你想要几张,我能给你写几张。”
杨红听到声音,端着一杯水和一个方形的毛巾走了进来,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垂着头,不敢看吴天顺的方向。
桂欢站起身,接过毛巾放到书包旁,拿过水杯喝了一口,道:“谢谢,我讲话讲多了,正好口渴。”
吴天顺彻底被激怒了,他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凶狠恶煞地道:“我告诉你,杨红,你要是敢跟我离婚,我就弄死你们娘俩。”
杨红双手捂住耳朵,缩着头就开始哭,她被吴天顺打怕了,对方只要一蹬眼睛,她就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桂欢可不怕他,她站在两人中间,语气如常道:“吴先生可能没怎么读过书,不懂法,我今天就给你科普一下,你刚刚的行为,已经涉嫌恐吓威胁,是要被拘留的,我现在就可以报警,并且作为在场证人作证。”
吴天顺恶狠狠地看向桂欢,眯着眼睛道:“我警告你,我们老吴家的事你少管!小心惹祸上身!”
桂欢:“什么叫‘老吴家’的事?现在是新社会,杨红是个自由人,她可以自由选择是否结束自己的婚姻生活,这不是你吼一声,打一下,就能解决的事情,必要的情况下,我们会选择起诉离婚。”
“况且,你打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危害他人与社会的行为,我们会保留追究的权利,你听懂了吗?”
吴天顺是个纯纯的法盲,桂欢嘴里一套一套的听得他头都大了,他扯着嗓子喊道:“我打老婆,算什么危害社会!我又没出去打人!”
桂欢:“杨红女士在‘您妻子’这个称呼之前,首先是个‘人’,随意侮辱、殴打他人,就是犯罪。你知道出去打人算危害社会还动手打她,你这就是知法犯法!”
“放你娘的狗屁!”
吴天顺说着就要冲上来打杨红,他身材算不上高大,但在桂欢两个弱女子的对比下,就是绝对的武力优势了。
杨红只知道抱头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桂欢看拦不住了,直接闭着眼睛挺身而出,替杨红挡下了这一巴掌。
巴掌落在了她的侧脸,顿时耳朵嗡嗡响。
吴天顺也没想到会打错人,他顿了片刻,声色内荏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桂欢看了眼墙角的闹钟,整理了一下头发,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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