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云展处, 坐落着一排排用琉璃装点的仙宫, 黄金红玉髓做顶, 水碧玉黑曜石做地,眼之所及处, 无不闪烁着华美的光晕。
古有封神宝典, 里面记载了三百六十五位正神;蛮荒时代有神兽集, 其中收集了百余种飞禽走兽;而在此之外, 还有宝器卷与异人书。
宝器卷中有一柄仙剑, 乃是玄苍上仙途径极寒之峰时,看到了一块天生天长的玄凌寒冰。她立于寒峰陡峭处, 历经风霜雪雨,斗转星移, 凝结了充足的灵气。
玄苍上仙见这块寒冰体积硕大, 隐隐能看出宝剑的形状, 便将它采了下来, 在极寒之峰,用了十年的时间,磨成了一把宝器。
长十五米,宽三米, 通体雪白,透着五彩的荧光。
因其挥舞时会发出轻快的劈风之音,余波震荡, 好似一首欢快的捷报曲,遂取名为“欢”。有欢快, 欢喜之意。
欢剑从诞生之日起,就被收录进了宝器卷,列属寒冰宝器卷。
跟随着玄苍上仙,欢剑也在众神打架的蛮荒时代,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千年光阴如弹指一挥。
宝器开灵智不是什么新奇事,只要时候到了,都会生出那颗七彩的玲珑心。只不过欢剑过于淡薄,东皇钟都要当爷爷了,她才刚刚开了灵智。
月桂树随风摇曳,落英缤纷,赤色花瓣轻轻拂过她的剑柄。刹那间,宝剑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嗡鸣。
因其在月桂树下生了神魂,遂添了一个花姓,是为桂欢,众仙都称她一句“欢仙君”。
她灵智开的是晚,可是存在的久,无形中给自己添了不少辈分。跟许多刚落地就当舅老爷的赤子一样,有神魂之日起,便位列仙班。
欢剑是个不喜热闹的性子,她所住的仙宫也离众仙隔了十万八千里,再飞一会儿,就好到她的老家极寒之峰了。
她本人倒不觉得孤单,相反,她喜欢一柄剑独处,就是在宫里打坐个几百年,也不觉得枯燥。
神兵宝器大多都是独来独往的做派,除了风火轮这种双胞胎,那是没办法,两兄弟一分开,战斗力直接减半。再说哪吒每次出场都是脚踩双轮,要是一只轮,看起来就不那么威风,倒有点像搞杂耍的。
欢剑一柄剑独自生活了数百年,就算去人间历练,也是早去早回,从来不会跟凡人发生点什么。话本里那些人仙情未了,绝对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少年,离她仙宫最近的凶兽一家,诞生了一个不得了的霸王。
那氂鷵刚出生就是个顽劣性子,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嗯,他确实也不怕虎,只要是活的,他都想用嘴巴去丈量一番。
氂鷵在他老爹的棍棒教育下,一天天地长大,高高的宫墙很快就困不住他了,翅膀一扇,就从自家偷偷溜了出来。
狮子般大小的氂鷵撒了欢地在云池里翻滚,路过的飞禽都离他远远的,他也懒得上去追,顶多是抓一把云池里的白玉子,对着上空的飞禽练射击……
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幼年期的氂鷵,就没有不烦他的。
飞禽都打跑了,他就迈着厚实的爪子,顺着路往前走,也不管认不认识路,主打就是一个胆大。
一缕香气悠悠地飘过鼻端,氂鷵皱了皱鼻梁,舔了口嘴边的软肉,嗅着花香就走了过去。晃晃悠悠地走了半刻钟,他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宫殿。
氂鷵歪了歪头,他家住的地方,以及他见过的仙宫,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富丽堂皇,一眼看过去,至少有三种颜色的宝石做装点。
可远处的仙宫别说几种颜色了,入目所及都是白色,只有房顶和宫门是黑色。
与众不同的仙宫引起了他的好奇心,氂鷵想进里面一看究竟,谁知刚走出两步,空气中就荡出一阵软绵绵的剑气,震得他原地飞起,滚了好几圈,撞到一个树才停了下来。
氂鷵懵了半晌,站起身甩了甩头,不信邪地再次靠近,可就像有堵透明的墙,每次他靠近时,都会被弹飞。
如果就此打住,那就不是氂鷵了。
从此往后,氂鷵每天都会来闯“空”门。
一年,两年……一眨眼,氂鷵就迈入了青年期。
也终于在这一年,他化作人形,走到了仙宫的门前。
并不是门不挡他了,而是他练出了耐受力,就像在推一扇沉重的石墙,咬紧腮帮子,他挣扎着伸出手臂,推开了这扇他望了十多年的宫门。
宫门打开的刹那间,身前的阻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氂鷵没站稳,顺着惯力扑倒在了地上。
双手撑着地面,他抬起头,长发破马张飞地盖了满脸,透过发丝,他看到了院子里的景色,还有里面站着的一个人。
先是一双洁白的脚,脚指甲圆润饱满,脚背雪白,比飘着的天云还要白。
氂鷵慢慢抬头,白色的长袍,系得一丝不苟的腰带,玲珑有致的身材,白到发光的锁骨。
不知为什么,氂鷵轻轻地咽了一口唾沫,才去看脖颈上的那张脸。
怎么说呢,他看过的仙君也不少,无论是笑眯眯的,还是哂笑怒骂的,都有个表情挂在脸上。
可这张脸上,却什么都没有。
淡到没有血色的薄唇,弧度恰好的鼻子,微微垂下的眼帘,一抹修长的黛眉。
氂鷵是妖兽,仙君们认为是美的,他总有点理解不了。
但毫无疑问,这张脸,他知道是美的。
可惜这张脸的主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她正在看手里的月桂花,看着看着,就把花瓣放到了嘴里。
淡到极致的唇上粘着红色的花瓣,洁白的贝齿间,赤色花碎翻转,一缕香气飘过,氂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你……你叫什么?”
氂鷵从天云上爬起来,有些笨拙地问道。
仙君仿佛没听到似的,赤着脚就往宫里走。
氂鷵想要追上去,他刚一动,仙君就停下了脚步,抬起莹白的手指,指着大门的方向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仙君说罢就进了那栋仿佛用冰雪砌成的宫殿,氂鷵想去追,可抬起脚,就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他试着推了推,这扇墙显然比外面的还要顽固,无论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我叫廖敛!”
廖敛扒着无形墙,冲着里面大声喊道:“脸刷白那个,你听到了吗?我叫廖敛!”
廖敛也不懂,但他就是想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他过于呱噪,隐形墙用力一挤,就把他推出了门外。宫门“唰”的闭合,隔绝了他的视线。
望着门呆站了一会儿,廖敛舔了舔手指,决定去找人问问这个吃花的来路。
想了一圈,他决定去找月老。
要问为什么,就是月老的交际圈最广。上到仙帝的二表姑,下到阎王的三侄子,就没有他扯不了的媒,说不了的寡,堪称仙圈交际花……
当然也有终身不娶不嫁的无情道,但在月老那儿也有一号,就是个死结。
月老看到廖敛来,当时就把工作间的门关上了。
别人还好,氂鷵不行,因为猫都喜欢扯线……
听到廖敛的描述,月老就知道这人是谁了。脸刷白,还住得那么远,不是欢仙君还能是谁?
“她,很厉害?”
月老:“能排进宝器卷,你说呢?”
廖敛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怎么了?”
廖敛挠了挠头:“我一看到她,胸口就是一震,我还纳闷是怎么回事。”
月老:“……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遇到强者,想与其比试一番!”
廖敛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正所谓遇强则强,看到实力强大的对手,他的直觉在告诉他,必须跟此君斗一斗!
月老:“……”
廖敛:“你做什么一脸欲言又止?想说便说。”
月老:……
他什么也不想说了。
想通了缘由,廖敛第二天就战意盎然地去讨闭门羹了。
对于这只大猫天天来撞墙的行为,养花达人桂欢也很是想不通。
桂欢没什么爱好,一是收集兵器,二就是养月桂花。
可奇怪的是,养一棵死一棵,养了几百年,就没有一株能在她手里活过五年。
这日,月桂花又凋谢了。
桂欢拾起一朵枯萎的花苞,放在鼻端轻嗅,淡淡地枯涩之气。
正想着要不要把花吃了,大猫就冲了进来。
“来!打一架!”
桂欢第一次看向了他,头发毛毛躁躁地炸着,衣带胡乱地塞在腰间,一对虎眸,透着一股傻气。
总而言之,不成体统。
廖敛以为桂欢这次也不会理他,谁知却看了过来。
她的眼珠很黑,白白的脸上,一双水眸如浓墨,力透纸背。
“你会养花吗?”
花?
廖敛眨了眨眼,随口道:“花?我家花圃里的花开得挺好的。”
连杂草带野花,见风就长。
“怎么养的?”
廖敛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我天天往里面撒尿?”
“嘭”地一声巨响,等廖敛回过神来时,他又被关在了门外。
第78章
廖敛稀里糊涂地被赶了出来, 原地蹲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第二天,他不出所料地又来了, 这次没空着手, 而是带了一把他家花圃中的野花。
五颜六色, 没有一朵名贵的花种,却开得热烈。
桂欢坐在院中的凉亭下, 擦拭着一柄新寻来了宝刀。三名天兵合力才能抬起的大刀, 在她手里犹如一件轻巧的物件。
耳朵微动, 宫门就被推开了。
廖敛穿着一袭黑布长袍, 披散着一头乱发, 手里不得章法地捧着一束花。
“给你。”
桂欢抬眸瞥了一眼,启唇道:“无功不受禄, 拿回去。”
廖敛:“这东西可称不上是‘禄’。”
再说她这仙宫里太素了,加点颜色也好。
廖敛尝试着走近几步, 直到感受到了一堵无形的墙, 才将野花放到了白玉地上。
桂欢停下擦刀面的右手, 垂眸看向野花, 问道:“你日日来,究竟是所谓何事?”
她这宫里没有什么稀世宝贝,更没有玩乐器物,除了一排排的兵器, 就剩一个无趣的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只大猫为何总往她这儿跑。
廖敛舔了舔大拇指指肚,吊着猫眼道:“都说你厉害, 我想和你比试比试。”
既然人家送了一把花,那她也该投桃报李。
桂欢放下刀, 站起了身,盈盈伸出右手:“出招吧。”
廖敛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立马撒开蹄子跑了过来,因为被墙挡了无数次,他跑起来断断续续。可空中的屏障消失得无影无踪,廖敛不再犹豫,后爪子一蹬地面,就扑了上去。
桂欢右臂一挥,剑气震开,将廖敛一剑劈到了地上,狼狈地滚了好几圈。
廖敛只觉身子一重,随即便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停下来,鼻端一热,竟是流鼻血了。
月老没骗他,这仙君确实很厉害,他连她的袖子都没碰到,就被扫到了地上。
“输了,便归吧。”
应该不会再来了。
廖敛用手背擦了擦鼻血,勉强坐了起来,才感觉浑身散了架一般疼。
剑气震荡,扫遍他身上的五十二处筋门,桂欢要是下手再重点,他就不是全身疼,而是骨骼筋脉俱裂的惨状了。
投桃报李,她这个李子太大了,对方差点没接住。
“我明天再来。”
廖敛挣扎着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桂欢:……还来干什么?讨打吗?
踏出宫门,廖敛颤颤巍巍地走出几米,回头望了一眼。
桂欢站在院子里,正盯着那一束野花出神,片刻过后,她弯腰拾了起来,凑到鼻端嗅了嗅。
莹白的脸颊边多了抹野花的缤纷,就像一片纯白的雪雾里映出了一道彩虹,使那绚丽的颜色变得更加艳丽。
廖敛胸口一震,不自在地呲了呲牙。
他这颗好战之心啊!真是斗志盎然!
常言道,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可在廖敛这,就是被打了一次二次三次,也会有四次五次六次!无决断!
桂欢被他扰得心烦,索性下手重了点,打断了他两条肋骨。
结果第二天,廖敛在衣服外面绑了一块黄木板,一瘸一拐,嘴里斯哈斯哈地又来了。
桂欢:“……”
廖敛自己也不明白,明明天天被揍,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那是在吃苦头。相反,他一天比一天厉害,直到某日,成功撕下了桂欢的一截衣袖。
当然,下一秒就被桂欢抽飞了。
夜里,廖敛化成原型,把那块衣袖搭在了自己硕大的鼻子上,嗅了好一会儿味道,他又把这块布摘下来,垫到了肉乎乎的嘴巴下面,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一口。
眯了一会儿,他伸出舌头,将布卷到了嘴里,却不舍得把它嚼烂,过了两圈就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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