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低头扫一圈身上的棉服,棉服里面,套的是宽松的加棉卫衣,当下虽然是南美洲的夏季,气温却和北半球的冬季无异,她坐正身:“欣姐,有派对你不早说,好歹给我个机会打扮一下呀。”
何欣笑嘻嘻:“我故意的,陈暮,你够天生丽质了,再打扮一下,我这个她们口中最美的东方姑娘的名号就要不保了。”
陈暮莞尔:“那欣姐,要不你靠边停一下,我扮丑也很在行,叫我给你最美东方姑娘的名号再添块砖加片瓦?”
何欣听言,往右打了下方向盘,作势要停车:“那我先谢谢你?”
俩人对视一眼,各自笑起来。
接下来的路程,何欣大致和陈暮介绍了一下住家的情况。
房主是位老奶奶,儿子儿媳在邻国智利工作,孙子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读大学,最近碰巧赶上圣诞假期,带着女朋友归家看望奶奶,给陈暮开欢迎派对的事儿,就是他俩提议的。
陈暮在心里默默记下三人的基本信息,也没忘了问一句:“奶奶是讲西语吗?”
阿根廷的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她来之前虽然有自学过一些常用语,但还完全不到能和人正常交流的水平,她担心和奶奶会存在交流障碍。
何欣诶呦一声,补充道:“正想跟你说,奶奶是讲西语,但多少也能听得懂些英文,她孙子和他女朋友,英文交流都没问题的。”
陈暮点头应着,同时暗自思考:行李箱里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见面礼物送出去的东西。
结论是没有。
何欣告知的突然,一点没给她准备的时间,她在心里记下这事,计划之后找时间补上。
......
......
车子停稳在一幢木结构的民居前时,陈暮的视线首先被房前盛放的彩虹花海吸引。
一丛丛色泽各异的花朵争相斗艳,像是在用自己的盛放和世界证明,虽然当下气候并不好,但却是实打实的夏季。
何欣打开后备箱,帮陈暮拿出行李,陈暮想接过去,何欣不肯,她一早瞧见陈暮的目光在花海上久久停留,先行问道:“认识这是什么花吗?”
陈暮又往花海上看过去一眼,摇摇头。
何欣引着她往门前走,“花名咱们中国孩子都知道,只是大多数人没见过这花。”
这么听着,陈暮愈发好奇这是什么花,何欣也没吊着她,声音轻柔的唱起了歌。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简短两句,歌声骤停。
陈暮惊喜地挑起眼角:“这是鲁冰花?”
何欣笑意浅浅,嗯了声:“乌斯怀亚遍地都是鲁冰花,喜欢这花的话接下来有得看了。”
听此,陈暮依依不舍的从花海上收回目光。鲁冰花的旋律她从小就喜欢,但长这么大,却真的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花。
她淡淡笑着,站定在何欣身侧。
门很快从内打开,来开门的是住家奶奶的孙子和他女朋友。
“你好,我是Dylan,这是我女朋友Abby,欢迎你来到乌斯怀亚。”
他说话的语气熟稔又亲切,陈暮弯起眼眸,回应他的友好:“你们好,我是Moira,很高兴见到你们,也谢谢你们的welcome party。”
Abby在她话音落下后给她了一个大大的拥抱,站直身,她目光殷切的盯着陈暮看:“Moira,也许有点冒昧,但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陈暮神情微怔,脑袋云里雾里,搞不清当前状况,她疑惑地看向何欣,何欣朝她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她出发接人前,可没听说还有这一出。
Abby继续说:“亲爱的是这样,就在刚才,我们接到了酒店经理的电话,说我们的乐队有机会去她们的末日派对演出,报名时告诉我们两天前出结果,我们没有收到,主唱他昨天返程回家了,但这个机会很不容易,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这城市最老牌的五星酒店,报酬很丰厚的,我记得Ella介绍你时有讲过你在学校也和朋友组过乐队,所以,可以加入我们吗?”
陈暮对上Abby亮闪闪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且不说她接下来要和她俩住在同一屋檐下,老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另一方面,她本人对此也有极大的兴趣,在异国他乡进行乐队演出,绝对是一件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很酷的事情。
陈暮没一秒犹豫的应下:“好啊,不过演出是什么时候,我们还有时间排练吗?”
眼前两人齐齐发出“Yes”的欢呼声。
Abby:“后天晚上演出,接下来两天如果你没有什么别的事的话……”
陈暮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安排,接下来两天原本计划在这座城市自己逛逛再去邮轮公司参加面试的,她说:“没什么事,可以都用来排练。”
身后,住家奶奶远远听着孙子的欢呼声,便知道麻烦解决了,她适时开口,喊仍站在房门口的几人进屋用餐。
往餐桌旁移动的过程中,陈暮没来由的想起那天在糖水铺的胡扯。
“末日当天,开着冲锋艇逃亡到世界尽头,做最后的挣扎,是不是听起来还挺酷的。”
男人姿态闲散的靠坐在椅背上,眉梢微挑,预定同她一起来场末日逃亡。
她抿抿唇,想,那天的话也不能全然算是胡扯,末日这天,她的确在世界尽头,倒是他,轻描淡写讲着不切实际的约定。
随口说的玩笑话,他事后肯定忘得一干二净。
记下这话的,好像只有她。
第7章
洛斯卡沃斯度假酒店坐落在令人惊叹的比格尔海峡北岸。距离乌斯怀亚市区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
演出时间在晚上,但这天用过中饭,陈暮就跟随Dylan二人驱车前往,这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私人社区,由于她们的到达时间远早于表演时间,安保人员没有放她们进去,无奈,Dylan只得联系和他对接的酒店经理,但对方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接连打了三个均无人接听。
Abby见状拉着陈暮去周边闲逛,路上还没忘了跟陈暮吐槽一句:“都说了不用来这么早,他非不听,现在好了,我们连进都进不去。”
陈暮笑笑,没接这话,跟着Abby往海峡边走去。
眼前的海面宁静而清澈,一望无际的蓝,夹杂着刺骨的寒风,仿若仙境一般。
两人并肩站在岸边,静望着眼前的美景,不知不觉间都出了神。
陈暮到达当晚熬夜看完了《春光乍泄》,此刻,当她站在世界尽头灯塔所在的这片海域,不由的想起电影中一段让她记忆深刻的对话。
“接下来去哪?”
“往南走,去一个叫乌斯怀亚的地方。”
“冷冷的,去干嘛?”
“听说那边是世界的尽头,所以想去看一看嘛。你去过没有?”
“没有,但听说那儿有一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说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思绪停在这里,陈暮出声问身旁人:“你去过世界尽头的那座灯塔吗?”
“没有。”Abby回答,迎上陈暮不可置信的眼神,她笑了声:“Ella给我推荐过那部电影,把这里拍得很浪漫,也吸引了很多中国游客的到来,但对我来说,那座灯塔就是引领船只航行的,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父亲和我爷爷都是渔民。”
陈暮了然的笑。
像是为了将对话继续下去,Abby话锋一转,道:“其实那部电影中出现的灯塔并不是美洲南面最后一座灯塔。”
陈暮微张嘴唇,表示惊讶。
Abby平平笑了下,继续说:“就说你们都被这部电影骗了吧,那座灯塔再往南,是片军事基地,也有灯塔的。”
她停顿几秒,又说:“不过对普通人来说,说它是世界尽头灯塔也没错,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她们所能到达的地球最南端了。”
两人短暂对视几秒,心有感慨,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各自收敛视线,朝灯塔方向遥遥望过去。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Abby接起电话,一分钟后,通话结束,她收起手机,拍了下陈暮的肩膀,说:“走吧,回去了,我们可以进去了。”
陈暮点头应下,跟着Abby往度假区门口走,快走到路口时,身后传来一阵鸣笛声,有汽车驶来,两人往路边靠了靠,给来车让路。
那是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纵使如此昂贵的汽车,依旧少不了安保询问盘查这一环节,车子停在门口,挡住了另一边入口Dylan的身影,他挥手朝她们示意,引导她俩往另一边走。
Abby挽着她的手臂,朝Dylan示意的方向走过去,即将错开前方停驻的汽车那一刻,像是什么心电感应一般,陈暮往缓缓下降的车窗看过去一眼,一只骨感的手搭在车窗边,指尖夹一根未燃尽的烟,青白的烟雾腾腾升起。
心神有一瞬恍惚。
陈暮想起,和他,猝不及防的第三次遇见。
那天在西贡码头附近的停车场,也是这样的画面。
男人姿态闲散的斜倚在车边,修长手指夹着跟未燃尽的烟。
漫不经心的笑声回响在脑海中的那一刻,陈暮大力的晃了晃脑袋。
见鬼了!
怎么这都能想到他。陈暮心中懊恼,频频想起再也不会遇见的陌生人,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余光捕捉到陈暮大幅度的晃头动作,Abby不解的朝她看过来,陈暮低头盯脚尖,掩饰面上尴尬:“刚才吹了会儿海风,有点冷,我们快走吧。”
Abby闻言不疑有他,挽着陈暮加快了脚步。
不远处的商务车里,顾时屹捻灭香烟,丢进车载垃圾桶,重新升起车窗的前一秒,他往后视镜看过去一眼,意料之中,一片荒凉。
他扯扯唇,不动声色地收回眼神。
*****
晚间派对布置在酒店配套的酒吧中。
法式古堡风的装修风格,静谧的灯光,复古的水晶吊灯,壁炉、烛台、燃烧的蜡烛,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酒店不俗的装修品味。
在这样浪漫至极的酒吧里,陈暮即将迎来她们的表演,表演曲目是Lady Gaga的《just dance》。
假若末日真的来临,我们离开,在这最后一天,最后一场派对,酒精狂欢,不如跳舞。
跳舞就好,晕头转向的跳舞。
跳舞就好,所有烦恼通通抛掉。
跳舞就好,一直狂欢到最后一秒。
……
……
尾声鼓点落下,陈暮从全神贯注的表演状态中抽离,她扫一圈台下,想看看观众的反响如何,奈何灯光太暗,看不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看见舞池中的众人,意犹未尽的仍在摇摆晃动。
这个发现,让陈暮的心情雀跃起来,初到这里的两天,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这首歌的排练上,总算没有白费。
退到后台,经理给他们现结了一笔很可观的费用,并告诉他们不急着回去的话,欢迎她们到前面加入到这场派对中。
Abby两人对能参加派对表现的都很兴奋,但陈暮对此兴致缺缺,她下午留意到酒店有往返市区的班车,且这会儿仍在班车的运营时间内,接过Dylan递过来的现钞,陈暮说:“派对我就不参加了,我搭班车先回市区了,来这边两天了,还没好好看过这城市,想一个人逛逛。”
Abby是个十分贴心的女孩,她截下了Dylan未说出口的邀请,并告诉陈暮如果逛到太晚不方便回去的话,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
陈暮谢过Abby,之后一个人走出酒吧后台,循着记忆朝酒店园区某处的班车乘车点走去。
她一个人走在酒店长长的回廊上,看着自己的身影在日光下拉出忽长忽短的倒影,陈暮忽然起了玩心,就这么一步又一步踩着影子向前。
比起无边无际的黑夜,陈暮觉得乌斯怀亚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夏天近乎极昼,让这里的一天拥有长达二十个小时的日光。
也就是那么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今天她不要回住处了,她要一个人在这城市里看一场日出,迎接末日后的第一场黎明。
做出这个决定后,陈暮心情愈发愉悦,她哼着今晚演出的歌曲,不由的在这空无一人的酒店长廊上翩翩起舞。
她没学过舞蹈,舞步自然也不见什么章法,只是顺着当下的心情,做着最简单的摆臂、旋转动作。
左边,右边,这是她一个人的主场,这么想着,陈暮的动作越发大胆,她忽然想试试高举手臂是不是真的可以借着惯性来一场高速旋转。
到嘴边的歌词顺势也改成了“现在就给你来一段我的表演吧。”
就在她即将加速旋转的前一秒,陈暮感受到她挥动的手臂好似打在了什么东西上,并不是长廊坚硬的建筑物,而是一种硬挺之余又兼顾柔软的存在。
这个发现,让她舞步骤止,可身体却跟随惯性向前倾去,就在陈暮以为自己要摔向地面的时候,一只手臂拦腰扶住了她。
她惊愕地看着横在她腰间那只修长的手,下午在酒店门口的回忆顺势而上。
离谱,她是被下蛊了嘛!
啊啊啊!陈暮在心中无声尖叫,怎么这种时候还能想到他!
她气恼的转过头,想要看看这位好心人到底是何面目,却不期然的撞进一双含笑眼眸中。
男人站在酒店檐廊打下的阴影里,明与暗的交界点,敛眸轻笑,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勾着好看的弧。
明明已经四平八稳的被人扶着站在地面上,陈暮却觉得,此刻自己一颗心好似在海面上飘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竟然真的是他。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隔着半个地球,她们竟然真的又一次不期而遇。
斑驳光影下,他依旧好看的不像话。
于是陈暮就这么表情错愕的怔在那里,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如果她在国内的某个转角偶遇他,她或许会展露一个惊喜的笑,而后感慨:“又见面了,我们还挺有缘的。”
可,这是隔着万水千山,地球的另一端,已经不是挺有缘这三个字可以形容的心情了,这般极小概率的可能性,让她一时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
再次回神,是看到他慢条斯理的开口,颇有调侃的意思:“不认识了,还是想赖账?”
陈暮面色瞬间染上绯红,下一秒,不甘示弱的回呛一句:“只是见过几次而已,本来也不算认识,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
顾时屹笑意深了些:“嗯,之前不算,不如现在正式认识一下。”
陈暮闻言觉得有点懊恼,又有点难为情,面对他,她毫无还手之力,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
瞧见对面的姑娘半天不响,顾时屹先行开了口:“顾时屹。”
陈暮在心中跟着默念了一遍,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时、哪个屹,但关于他,在心里总算不是那个好看的男人的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姓名。
对上他难以言传的暧昧眼神,陈暮小声喃喃:“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真名,说不定是你编出来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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