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有啊,就是很多绿宝石涌出来了,还有光雾,青绿色的光雾,你们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绿宝石?青绿光雾?
将药帖送出去松了口气,许双双这会才有心去听热闹,她回头,就见身材有些过度圆润的少年已经嚷得有些脸红脖子粗了。
他看起来急得厉害,大概是被周围人连续否认,声音更加尖利起来:“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瞎子!”
没错,她好像记得,自己也见过青绿色的光雾,至于绿晶石……她体内的那颗好像也起过反应。
然她尚未来得及细想,便见圆胖少年身边是已经踱步走过去的白泽川。
“董友青。”
这一声温和又威严,很快停住了少年的叫嚷。
只见白泽川冲他笑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秘境之中可以施造幻觉之物众多,兴许你是中了幻术。”
白氏家主的话声线沉沉,明明是平稳的语调,却压得让人有些心慌。
他最后锚定在了一句上。
“不要固执。”
***
夜中无月,晚间天寒,白曦身后跟着小柳,两人正从演武场往水月居走。
不出她所料,临近湖岸边,已是能看见恭谨的下人立在一处,
父亲想必已经在等她了。
白曦微微压下心底的激动,只面色寻常地将外袍交给下人,轻颔首后,快步向着水月居走去。
“父亲。”
等真到了那背影近前,她勉力克制着才让嗓音不露马脚地行了礼。
她拿到了潭天花。
她是圣女白婵之后,第二个在花鼓秘境里拿到潭天花的人。
所以,她的努力终于有了结果。
白曦抿唇行礼,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父亲的期望,
她展示了自己的实力,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圣女的,她想听到来自父亲的那声认可。
哪怕只是一句“你做的很好”。
然而就在她满心期待已经快要溢出来的时候,忽听见父亲开口。
“你不用再种绿晶石了。”
什么?
她瞬间愣了愣。
胸口的期待被强行截断,她一时只觉茫然,下意识讷讷道:“但没有绿晶石的话,我——”
“那些都不重要,你以后可以放下重担,随意即可。”
哪怕她再如何愚钝,也能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
不对,可是她——
“我拿到潭天花了!”她第一次失了自己的稳重自矜,有些急促地开口,像是迫切地想要证明些什么:“我,我在秘境里击败了——”
“行了。”
父亲大人忽然转过身来,他的神色很沉冷:“我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了,也还是这样。
白曦脑袋嗡嗡响,忍不住开口:“父亲大人到底希望我如何做?”
从小到大,她都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圣女,带领白氏复兴为己任。
但她此刻是真的茫然了。
“到底要怎么做,您才能……认可我?”
终于问了出来。
那个从她记事起便一直积郁在她心中的问题,她终于问了出来。
“你真想知道?”
没想到,父亲会这般神色平静地反问她。
这个她从小仰望的背景转过身,微微挑眉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再帮我做几件事吧。”
***
“好奇怪,老大今日又没有来。”
“该不会真是上次咱们话说重了,伤了他的心吧?”
“老大真有那么脆弱么……”
……
许双双耳听得不远处两人人正聚在一块聊天,想是在说董友青。
董友青已经是第二天没有来上课了。
不过开学日久,许双双已经习惯族学的模式了,
毕竟这里课程不怎么固定,很大一部分排期要看长老们的心情,而族学的学子又都是非富即贵,在长老们并不太强调考勤的情况下,每天坚持全勤的人其实并不多。
譬如今日岱思岳和白曦也没露面。
比起董友青不来上课,她倒是对圣女大人没有出现感到几分惊奇,毕竟过往来看,圣女大人绝对是堂堂课都会到的勤奋人士了。
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吗?生病了?
不过也或许是有什么突发情况,毕竟圣女大人除了上族学之外,似乎还有白氏内部的事务要忙。
明日去看岱思岳的时候,顺道也去水月居看看她吧。
打定主意,许双双放课后很快加紧步伐往自己的小院走。
只进了庭院,她立刻轻手轻脚起来。
若是没猜错,小花应该还在休息。
治疗灵力枯竭最好的方式,除了用药之类的外物,就是——睡觉。
小心推开房门,屋内阖着窗,并不太亮,她几乎一眼就望见了窝在被子里的小花。
今天早上,小花终于又能化成人形,
如今他身上难得不再是那套黑乎乎的长衫,只被她半逼迫地只着方便轻薄的白色里衣。
于是白衣的他这般蜷在被子里安静闭上双眸时,便看起来更加乖巧安静了。
那头海藻般的墨发铺散开来,陷在被褥间的面容精致漂亮似玩偶。
不过,她站在这怀着欣赏的心情盯了会,就见那浓长如蝶翼的眼睫最后终似忍不住般颤了颤。
眼帘轻掀,小花的绿眼睛稍稍睁开些,心虚脸红地扫过来,倒是让许双双也跟着有些不好意思。
她反应及时,立刻轻咳两下转身摆弄起自己带回来的食盒。
“你醒了呀,饿不饿?我带了好吃的回来哦。”
等她转过身把小蒸笼一样样摆出来,小花已经自己坐起了身,
经过几日修养,他的面色好了许多,已经不像最开始那般白到透明。
“给双双,添麻烦了……”小花眨了眨眼睛,慢吞吞低声道:“等,等我好彻底了,也……也会好好照顾双双的。”
这个笨蛋……
“你是因为保护我才受的伤,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呀。”
小花并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又一次变出了尾巴和鳞片。
担心小花若复位也许会被针对,许双双也没有多提。
不过在吃饭之前还有件事得做。
“先把这个吃掉。”
她摸出来一颗丸药。
果不其然,小花还是这么不喜欢吃药。
因他几乎是看见她掌心的东西时便微不可查地小小皱了皱鼻子,颇有几分大义凛然地抿紧了唇。
许双双有些想笑,但她虽是想逗他,却又很是不忍心,忙摊开来说,
“这可是我专门找金郁璃要的方子,是甜的。”
“甜的?”
“对,酸酸甜甜,像山楂球一样,不信你自己闻闻。”
她干脆抬手捏着丸药又往前送了送,
小花真就十分听话地同样凑上前来。
他垂了眼认真嗅,脸侧的发丝滑落,雪色鼻尖又皱了皱,更像小狗狗了。
“怎么样,我就说是山楂——”
话音未落,许双双只觉指尖一热,有什么湿漉漉的柔软触感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
原本捏在她指尖的药丸已经被小花张口含了进去。
猛地睁大眼,许双双一时失语。
但小花显然没怎么意识到自己方才无意识之下做了什么,反而继续将药丸嚼开了,而后看着她肯定道:“好吃,真的是甜的。”
给出反馈评价时认真得不得了。
小花真是全世界第一可爱。
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这句话,许双双才把脸上不自然的燥意压下去些。
等两人一块用完饭又收拾了会,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对了双双,摄魂的事……”
啊,差点被小花的可爱冲击波冲击到忘记正事。
没错,按4366的说法,妙情仙草药帖的效果应已生效,她可以开始试着对赤一进行摄魂。
“但我可能得拜托你护法呢,你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嗯,没事的,我已经可以了。”
既然小花也说可以,那他们的确应该抓紧时间拿到证据才好,今日去见金郁璃的时候,她也将自己的计划大致告知对方做了报备。
不过……眼见小花很快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他原本躺着的位置,而后便认真望向她的模样,
许双双生出些不合时宜的羞涩来。
等下,这人知不知道这种举动很……
“怎么了?”小花像是疑惑她为何站在那处不动,有些紧张地开口:“是还需要……做什么吗?”
为她护法,便是指在她遇到可能的危险时,尽快让她清醒过来将她拉回现实。
许双双摇了摇脑袋。
小花如此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她要是在这纠结,大概会显得有点奇怪。
于是许双双充分做好心理建设,脱下外袍躺了上去。
床榻软软,还残留着小花身上的热度,鼻息间盈了她熟悉的草木香,
竟是意外缓和了几分她即将展开摄魂的紧张之情。
【双双宝贝,那你闭上眼睛好,这个过程可能会有点难受……,不过因为是摄魂,所以我不能跟着双双,这段时间没有办法跟我交流的哦……而且……妙情仙草药帖时间有限,还是得尽快回来比较好,临到点,我会提示你的。】
伴着脑海里4366的提示音,许双双在漆黑的视野里渐渐有了些奇异的觉知,
有一种玄妙的抽离感,就像是什么一双手探进了脑子里摸来摸去,然后缓缓拽出了什么东西。
正在她深觉有些起鸡皮疙瘩时,忽然听到耳边猛然传来咔哒一声响,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一下对上了眼前一扇厚重的铁门。
那咔哒一声,是正被“她”握着的刚刚被打开的门锁。
没错,现如今她的这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已然是赤一的手。
“赤一大人?”
许双双猛地回神,转脸,又被吓了一跳。
正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兔头人,那对支棱起来的长长耳朵下头,是一双赤红的眼睛,
但更诡异的是,他脸上仿佛被缝补过一般混合了某些属于人的特征,脖颈处扣了个金属制的环状物,怎么看怎么像是镣铐。
“赤一大人?您不进去检查吗?”
检查?
许双双这下顾不上害怕,强迫自己调整好心态,略咳了咳,没多说什么,只顺势取下手上的锁头,推开了眼前这扇沉重的门。
然而她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这里面的场景对她来说是在过于有冲击性。
约摸一个教室大小的房内,有左右各三个地坑,而地坑里装着的是……各种各样的动物。
有的还活着,但有的已经明显失去了生命体征。
已经临近干涸的血渍混在其间,地坑之外,同样有深红色的斑驳痕迹。
而无论是哪种动物,无一例外都有一双绿眼睛。
那绿眼睛甚至还在发出幽幽的光。
光线微弱的室内,一双双或生或死的绿眼睛顺着她开门的动静齐齐转过来,让她只有紧紧咬住自己的后槽牙,才能克制尖叫的冲动。
大概和鬼屋没什么区别,
甚至更令人胆寒的是,这里不是鬼屋,不是为了恐吓而做出来的戏剧效果,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着的现实。
“赤一大人,这是廿二日的货单,您看看。”
身边的兔头人出声,让许双双不得不僵硬地转头,就见对方递过来一个账本模样的册子,一打开,里头是列得整整齐齐的动物名单。
约摸已经有一半的类目上头打了红圈,而剩下的小半则没有。
“您先别急,”或许是见她盯着账册久未出声,那兔头人在一旁有些紧张道:“这剩下的一半本是要等君家那边进了下一批才能再开始济魂的。”
济魂?接触到一个新词,许双双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恐惧清醒神思,下意识开始想自己如何才能得知这济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大概因为她又一次的一言不发,兔头人似乎更加害怕了,格外殷勤的抬手道:“您若是不信,就随仆下到济魂室去看看吧,仆下说的是真的!”
他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看来,应是相当害怕赤一的。
那她暴露的风险应该会大大降低。
只不过等她跟着兔头人离开这间像鬼屋一样的内室,仍觉得方才那一双双绿眼睛还如影随形地钉在她后背上。
济魂到底是什么,那些形状凄惨的小动物又有什么用处?
“还有,今日新送进来的那位,已经处理好敬奉上去了。”
半路上,兔头人继续向她“汇报工作”。
只对方口中新送进来的“那位”是谁,她没什么头绪,而所谓的敬奉又指什么?总觉得,不会是是什么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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