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昨天后半夜的时候,另一个他就进了屋子。
“他食言了,就站在我的房门外。”湛小野说这话的时候环抱着自己,蜷缩成团。
另一个湛小野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卧室外,终究还是进来了。
似乎所有的约定全都打破。
另一个湛小野拧开房门,一步步走到湛小野面前,看着抖成筛子的他,蹲身下来说,“你不能只戴着我的帽子啊,湛小野,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了。”
湛小野说到这儿,求助地看着岑词,“他最终还是想取代我!”
岑词安抚了一下他的情绪,又问他凌晨手持菜刀站在玄关的事。果不其然,湛小野不记得了,喃喃摇头,“绝对不是我,不是我……对!不是我!”
**
送走湛小野后,岑词从门会所出来直接回了家。
当初接手湛小野这个案子之前,有关湛小野的背景资料她也了解得差不多。家境不错,父亲是个生意人,母亲专职在家带孩子,就是如此,湛小野心理上有一点点异样没能逃过小野的妈妈,之前找了不少心理医生,最后辗转到她这里。
湛小野的成绩不错,就读于振扬中学,是本市人才云集的重点高中。湛小野长得好,成绩又好,原本就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结果因为心理问题被迫停学一年,现在虽说跟着高三复习,可心理问题不解决,就如同是埋了颗炸弹似的让人不安。
小野的父亲打来电话,态度很是强硬不客气,大抵觉得小野目前的情况是她的失职,态度恶劣不说还口出威胁。
岑词倒是没恼,轻描淡写回了过去,“第一,如果湛小野心理状况没问题,你们也不会送我这;第二,有显性问题是好事,方便我随时调整治疗方案;第三,湛先生,我是精神分析师,你不是。”
怼的对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整个通话过程中羊小桃都在,结束后,羊小桃拼命地冲着她竖拇指。岑词并不觉得这是件多骄傲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从事他们这行的都不会跟病人家属起冲突。
可她实在见不惯有人高高在上鼻孔朝下的模样,湛小野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不骄不躁的,怎么会摊上那么个爹?想来平时在公司里都被人巴奉惯了,没人敢反对也没人敢怼。
没一会儿湛小野的妈妈又打来了电话,连连为湛小野爸爸的言辞道歉。
半小时不到,湛小野爸妈的电话轮番轰炸,岑词想安静下来分析病案都没了心情,将手机一关,跟羊小桃说如果有急事就去家里找她。
一来二去的,伤口牵扯着疼,尤其是胳膊上的,被湛小野的妈妈抓了那么一下子,纱布好像都泛红了。
回了家,小时工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没想到她能提前回来,考虑她身上有伤,便张罗着要做饭,被岑词给阻了并且打发了离开。
一场车祸没断胳膊断腿、能走能动实属万幸,但汤图还是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生生请来个小时工替她分忧。岑词平日素静惯了的,因为汤图没少叮嘱小时工:切记在她上班的时候来家里打扫、遇上她在家也尽量别打扰她……
新城区本就安静,而且还没到下班时间,所以最适合岑词重头去捋湛小野的情况。
湛小野的情况表面上是朝着恶化的方向去了,但实际上,像这种状况也不是一开始没预料到的。就如同一个人得了感冒,最开始只是打打喷嚏、嗓子有些许不舒服,之后就是鼻涕眼泪一把把,头昏脑涨整个人像踩在云彩上头似的。
也许,湛小野就是到了病情的高发期。
但这心理疾病更是要针对阶段的症状下药,否则一旦病入膏肓就将会彻底毁了一个人。
一念生,一念死,说的就是心理问题。
岑词把自己关在书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躺椅上,手旁是厚厚的卷宗。
靠着靠着觉得哪里不对劲,起了身,看了看躺椅,一时间心里有种感觉滋生出来。
说不上来,很奇怪的感觉。
可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过短短数秒。
岑词碰了碰发疼发涨的额角,可能是在车祸里受了惊吓而不自知吧。
有时候,人的意识和大脑就像是一对欢喜冤家,尤其是受到惊讶时,大脑会自动开启对心理的保护机制,目的就是将作用在心理上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潜意识则不同意,总会想方设法避开大脑的监察机制,抓住机会就会提醒你曾经发生过的事。
潜意识的告知,方式有很多,大抵都是包裹着外衣来含沙射影地提醒你。
就像是湛小野的情况。
岑词抱着卷宗坐回了沙发上,抓了个靠垫放在腰后。
湛小野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最开始,他跟另一个他井水不犯河水,顶多就是时不时能瞧见另一个自己的出现。而始发阶段岑词并没接手,当时湛小野的妈妈是为他找的其他精神分析师。
直到另一个湛小野与湛小野本人有了交集,这起个案才转到了岑词手里。
做诊断时,湛小野就自己出现在玄关、手拎菜刀一事做出了回答,他说那个不是他本人,是另一个自己。
然后跟她说,岑医生,你之前说过,如果另一个我出现的话你会认出我们的,现在他已经开始夺我的身体了,他就要变成我了,你看,他还要拿着菜刀杀人呢!
是,真正的湛小野虽说有少年的脾气,但绝不是手持菜刀暴戾的性格。
问题在哪里?
岑词放下卷宗,目光伸向书房门口处凝神思考。
正值夕阳偏移。
有大团的光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了耀眼的光线,似粼粼的水纹。岑词没移开目光,陷入深度思考的她并没觉出刺眼来。
突然,有道暗影遮了地面上的光。
只是一瞬,甚至说,就是一闪而过。
却令岑词蓦地有了反应!
“谁?”
她坐起来,盯着书房门口的位置,警觉。
没人应答。
整个房间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客厅的落地钟在一格格跳动的声响。
地面上的那摊光影还在,随着窗外的夕阳缓慢地偏移。
一切都像是正常。
但岑词有预感,这屋子里除了她之外似乎还有别人!
想到这儿,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谁能无声无息进屋?
有贼。
岑词害怕归害怕,但总不能任由着害怕就什么都不做。她想到自己的手机在包里,包是进门后直接扔在玄关,没拎进衣帽间。
那人还在。
第17章 单身的通病
岑词小心翼翼从沙发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朝着门口过去。
没错,是在,她甚至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终于挨到书房门口。
房门是敞着的,所以目光能及客厅地面的光影,只是夕阳的光照,不见那个人影。
可是岑词觉得,对方一定是躲在她的视觉盲区。
她反手一摸,摸出把高尔夫球杆。
紧紧攥住。
如果这屋子里确实藏了人,那手里的球杆就是她保命的武器。
在门口站了许久,没什么动静。
岑词一手攥着球杆,一手搭在门框旁,小心谨慎探头去看,心想着如果对方跟她就只隔着这么一道门的话,那她下一秒挥球杆的时间也是够的。
客厅却没什么人。
非但没人,就连地面上的光亮也渐渐柔弱,夕阳快落了。
岑词的一颗心压根就没落下来。
不在客厅,那能藏在哪?
她细细想着刚才那道影子闪过的方向……
目光落在玄关。
呼吸一窒。
她所在的户型是南北向的两室一厅,其中次卧被她改成了书房,也就是她所在的房间,客厅占了整个房子的最大面积,一头是主卧,一头就是厨房,斜对面是玄关,从她的角度看不见玄关里的情况。
主卧通着衣帽间,都是关着门的,厨房、洗手间的门也是紧闭,要么对方是溜到了玄关,要么就是藏进了其他房间。
岑词攥了攥球杆,只觉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先蹭到了玄关方向,目光一闪,玄关没人。
她快速钻进玄关。
能做的就是一间间排查,但前提是,她需要搬救兵。
包就在玄关的柜子上,打开包,快速去摸手机,时刻提防着那人冲进玄关背后偷袭。
刚一摸到手机,门铃却倏然响了。
吓得岑词一缩手,手机“啪”地掉在地上。
死寂的氛围被打破。
也许藏在房里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攻击她,而门外突然来访的人,也许是她的生机,但也许是那人的帮凶!
岑词一咬牙,手搭上门把手一扭,与此同时球杆也随时扬起。
门外是男人高大的身影。
看清楚对方的瞬间,岑词双腿一软就坐地上,球杆也咣当落地。
秦勋惊讶。
赶忙进门,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放,搀扶她起来。
岑词浑身没劲,几乎是靠在他身上,什么都没说,只是颤着手指往屋子里一指。
秦勋马上明白了,眉心微微一蹙,示意她别动,自己则拾起球杆,放轻脚步进了客厅。岑词靠在柜子旁,许是有认识的人在,她整个人就像是虚脱了似的,紧张、害怕甚至惶恐全都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一怔。
一直被她怀疑的男人怎么就成了她信任的人了?
秦勋在挨个房间查看,她听见他开房门的声音,如果换做平常,她绝不会让头一次登门的男人进她卧室。
没一会儿,秦勋来了玄关,说,“没人。”
没人?
她靠在那,双手撑着柜子边缘,“怎么可能?我刚才看见个人影闪过去了。”
秦勋将球杆搁置一边,上前笑说,“我都看了个遍,房间里确实没人,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也许。
但不管怎么样,哪怕真是有人,家里多了个秦勋还是安全了许多,看他人高马大的,真要是打起来也未必会输。
“你怎么了?”秦勋笑看着她。
岑词略有尴尬,“没、没事。”
腿软了啊,真是丢脸。
秦勋似乎看出来了,忍住笑,手一伸,“要么扶着我,要么我抱你,你选吧。”
岑词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一步步挪回客厅的沙发上。
房里一切如常。
看来真是她眼花了不假。
“谢谢你啊。”岑词道了谢,然后想起了关键的,“你怎么来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
突然就主动登门的男人,挺奇怪。
秦勋好心作答,“医院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一直没去换药,我担心你出事所以过来看看。”话毕转身去了玄关,再回来时手里拎着袋子。
往茶几上一放,里面除了有吃的,还要消毒和消炎的药品。
这解释岑词反倒听得一头雾水。
秦勋进洗手间洗了手出来,说,“手机关了吧,当时是我送你去医院的,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我的手机号,医院联系不上你就直接联系我了。你家住址也是明晃晃地备了案,我去门会所找你,你助理说你回家了。”
岑词了然。
“伤口也没什么。”
秦勋看了一眼她的胳膊,低叹,“都渗血了还叫没什么?岑词,你也算半个医生吧,纱布渗血容易感染不明白?”
他拉过她的胳膊,小心翼翼解开纱布。
是渗血了,还不少,但都干了,黏在伤口上,一碰就疼。
岑词咬牙坚持,“什么叫只算半个医生,瞧不起心理医生?”
秦勋被她怼了一句也没恼,低笑一声,问,“疼吗?”
岑词摇头。
秦勋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集中精力给她的伤口消毒换药。上药的时候岑词下意识地缩了下手臂,秦勋没抬头,但手上的动作轻了再轻。
渐渐地岑词也就觉不出疼了。
借着窗外半暗半明的光,岑词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明明之前就是没过多交集的,然后因为闵薇薇的事就认识了,现在,他在给她换药……
很奇怪的际遇。
“你的助理挺有意思。”意外的,秦勋说了这么句话。
“挺有意思?”岑词不解,“羊小桃?”
秦勋点了一下头,利落地缠着纱布,“听说我来找你,异常兴奋,生怕我知道的地址不对,又重新告诉了我一遍,岑词——”
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她,眼里藏笑,“你说,她为什么那么兴奋?”
岑词怔了一下,紧跟着生出几分尬意来,这个羊小桃……真够丢脸的了。
“她还说……”
“还说什么?”岑词条件反射问。
秦勋被她逗笑,嘴角微扬。
“我的意思是……”岑词觉得自己的反应大了些,稳了稳情绪,“羊小桃那个小姑娘每天咋咋呼呼的,有时候也有点夸大其词,所以她说了什么你也别在意。”
“其实倒也没什么。”秦勋将她胳膊包扎好,轻描淡写了一句,“她说你看着喜欢安静,但实际上是没人陪。”
呃……
岑词咬牙,该死的羊小桃。
秦勋微笑,“单身的通病。”
第18章 也许是缘分
岑词从他手里抽回胳膊,嘟囔了句,“谁说没人陪,汤图就是邻居。”
秦勋笑了笑,“腿。”
这哪行?岑词要自己来。秦勋稍稍用了巧劲按住她,在她身边坐下,顺势拉过她的腿放他腿上。这个姿势实在是……她不想,缩腿的意图刚现,就又被他轻轻按住了。
“我能吃了你?”秦勋无奈。
岑词就不动了,再拒绝就显得矫情。
腿上的伤不深不浅。
这还是当时汤图给她腿伤的定义,不深不浅的意思是,没严重到需要打石膏,但也没轻到不用缝针。
缝了8针。
其实要比胳膊上的伤严重。
秦勋换药的时候她没敢看,低垂着眼。秦勋见状轻声说,“医生的缝针技术还不错。”
岑词借机瞅了一眼。
紧跟着肉疼。
“肯定留疤。”她叹了一声下。
伤口的位置挺烦人,靠近脚踝骨,一旦留疤,天冷的时候还好说,夏天就遮不住。
秦勋笑说,“爱美的姑娘。”
他的手似有似无地蹭着她的脚踝,刺痒,像是有热流熨进肌肤里。她又觉得尴尬了,自然不自然地打量着秦勋。他低垂着脸,认真细致,手上的动作很轻,却十分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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