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腹锦鸡状态极差,眼睛闭着,身体总会突发性颤动,漂亮尾羽上黏附着少量血痂。
“它遭遇了什么,主人对它不好吗?”辛怡将书接回,翻到瞿盈盈刚刚读过那页。
瞿盈盈刚拽开八宝粥拉环,闻言科普:“红腹锦鸡是二级保护动物,为我国特有鸟种,私人是不允许饲养的。”
辛怡郑重摸出手机,点开“便签”,一丝不苟记录。
瞿盈盈笑她:“你这个人,怎么还一板一眼的,接触的多了,以后自然会记住。”她挖上一口粥送入口中,“这只红腹锦鸡是志愿者送来的,据说出现在公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它现在正排队等着做核磁共振。”
瞿盈盈刚挖两口粥,磁共振科室的李医生来叫人:“奇怪,邢院长人呢,刚刚他还说这只红腹锦鸡由他亲自负责,转眼人就没影了。”
预感不对,瞿盈盈嫌累赘,扔掉塑料勺,猛灌自己半桶粥。
刘医生没找到邢则,招呼瞿盈盈,“盈盈,帮忙把这只鸡送过去吧,马上就排到它了。”
瞿盈盈认命,一个人抬很费事,辛怡拉开拉链,将书揣进怀中,主动去帮忙。
休息室。
邢则左手扶住饮水机,右手杵在眉心揉压。
身体太过紧绷,颈侧迸出青筋,屋内光线昏暗,额头一侧,细汗在阴影中闪烁光亮,微弱,细碎。
邢则出声,声音沉哑:“又来……”
第23章
最近几天没有再被动物本能困扰, 昨晚邢则还在庆幸,以为能够坚持久一点,没想到, 今天就让他尝到事与愿违的滋味。
这次是……红腹锦鸡?
邢则回忆与红腹锦鸡相关知识。
万幸此类动物攻击力不强,至于本能方面, 暂时没有令他感到头疼的习性。
“……还好。”
站直身体,重振精神,邢则眺向窗外,梧桐树已经发芽,枝梢缀点粉白花苞。
清风煦暖,溜进窗缝, 吹起邢则搭在额前的碎发。
一双眼眸暗如深潭,隐忍着,蒸出蒙蒙雾气。
不适缓解, 邢则松气, 活动活动攥拢的手指。
外面, 忽然传来吵闹声,雾笛般响起尖锐叫喊:“一级戒备,憨憨又又又来啦!”
憨憨是常客,每次扰得医院鸡飞狗跳,大家应对愈发熟练,邢则不怎么担心。
邢则凝睇着枝头粉色花苞, 在思考。
思考该如何将身负的秘密告知辛怡。
过去他并未考虑将自己的私事弄得尽人皆知, 毕竟匪夷所思,这么多年过去, 甚至连亲妈林秋寒女士都被蒙在鼓中。
经过那个晚上,辛怡对他敞开心门, 邢则就动了心思。
他对她,也想坦诚以对。
苦恼的是时机问题。
邢则低眸,目光落在掌心。
他有感觉,属于红腹锦鸡的本能无法避免的,正扎根生长,再过不久,他又会故态复萌,做出很多区别于平时的特殊行为。
近几天或许会是个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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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则掸平肘间褶皱,没等推门出去,门外,响起护士惊惶喊声:“院长,邢院长,你快来,憨憨不对劲,看样子它是想跟辛怡玉石俱焚!”
没等护士跑到门前,巨响砰一声,震得她双耳发麻。
紧接着,一道人影从眼前飚射而过,如离弦之箭,模样都没来得及瞧清楚。
门诊大厅角落,辛怡缩在货架与墙壁隔出的夹角,欲哭无泪,她不明白,憨憨今天抽什么风,非要同她对着干。
起初憨憨被人牵进来,同往常一样,睥睨巡视全场,很快,所过之处纷纷举起头盔,最扎眼的是不锈钢盆。
憨憨瞧哪个不顺眼,便奔过去啄两口,啄着啄着,啄到辛怡面前,眼睛瞄准她,忽而凶性爆发,细长脖颈胀鼓,发出尖锐鸣叫。
辛怡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试问哪个人类能经历类似遭遇——她被一只鸵鸟步步紧逼,慌不择路,缩进夹角。
辛怡甚至没胆同憨憨对视,眼神紧张,盯着鸵鸟以奔跑能力著称的双腿。
瞿盈盈昨天还跟她科普过,鸵鸟用于打架的“武器”便是双脚,非常有力,爪子锋利,堪比刀锋,可以轻而易举划开人类脆弱的皮肤。
辛怡缩下头,降低存在感。这也是瞿盈盈告诉她的,野外遇到猛兽,一定避免与它们对视,以为是无用的知识,眼下竟然派上用场。
身体上的压迫感并未减轻,辛怡默默数秒,缓解紧张,数到6的时候,门诊大厅陷入奇异的安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种安静像深水,表面平静,谁知水底会酝酿着怎么样的惊涛。
辛怡又把脚往回缩了缩。
虽然视力受阻,危险面前,一切感知被无限放大,如同全身覆盖感光细胞的蛤蜊,光影稍加变换,辛怡总是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披盖在她身上的阴影正迅速抖动。
一阵风吹过来,味道不是很好闻,与陈年,且陈很多年的羽绒被味道极其相似。
风里面夹杂两三根绒羽,落在脚面上,勾住鞋带,定风旗般上下飘动,起落。
绒羽吹走时,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第一个发声的是心理科室那位顾医生:“憨憨在求偶!”
顿时,门诊大厅陷入沸腾。
笑声夹杂着议论,气氛轻松和谐,警报随之解除。
辛怡满头雾水,脑子木木的,没反应过来,顺着笑声抬头。
体长将近两米的憨憨,身体折起近一半,俯卧着,左右翅膀展开,有节奏地曲线抖动,脖子也随之左摇右摆,拧成麻花。
瞿盈盈过来拉人,她笑得尤其夸张,眼泪跌出眼眶:“天啊,憨憨在向你求偶!”
辛怡脸热,“求偶”二字让她局促:“我是人,它是鸵鸟,怎么会……”
瞿盈盈饶有兴致观察。
憨憨并未受到影响,全情投入舞蹈,摆动地愈发起劲。翅膀巨大,黑白配色,动作剧烈雄宕,眼睛虚起再看,倒是很像一只藏在羽毛扇后面的含情目。
即便是有瞿盈盈干扰,憨憨仍执着于向辛怡展现身体动作,它会挪动脚步,调整位置。
顾医生笑得很开心,她帮辛怡掸掉蹭到的墙灰,“可能憨憨真的很喜欢你。”
瞿盈盈夸张捂嘴,“憨憨好执着,还在跳,它是想打破物种壁垒,勇敢追求真爱?”
辛怡不自在,用手肘碰碰她。
瞿盈盈不甚在意,朝她挤眼睛,“你很厉害哦。以前亲近憨憨是邢院长的特权。”
辛怡反驳:“憨憨没让我亲近。”
瞿盈盈抓住她一只手,往前送,“那你现在试试看,憨憨会不会让你摸。”
等邢则快步赶过来,见到的场景与想象大相径庭,大家笑成一团,围观辛怡尝试抚摸憨憨。
顾医生说:“辛怡你看,憨憨眼睛眯起来了,它很享受。”
导医台的护士说:“第一次见憨憨这么温顺。”
瞿盈盈又引导辛怡摸憨憨脑袋,“你可比邢院长厉害得多,之前就算是邢院长,都没办法靠的这么近。”
“邢院长!”突兀的提醒声响起。
和谐气氛立时终止,瞿盈盈大惊失色,神情仓皇,倒像是做坏事被现场抓包。
她欲哭无泪,唇舌品了一番刚刚的言辞,恨不得当场撞墙。完了,自己得罪邢院长不算,还把辛怡搭进去了,她跟自己不一样,她无辜啊。
注意到瞿盈盈懊悔眼神,辛怡没往心里去。
邢则无视众人,去扯憨憨身上绳子,鸵鸟被迫起身,身形缓缓上升,将近两米身高,辛怡仍是紧张,后退两步。
“以后再来,多几个人牵好它,真出事了怎么办?”邢则面无表情,同带憨憨来看诊的村民沟通。
对方好说话,笑着应承。
憨憨走时,一步三回头,辛怡竟从一只鸵鸟眼中看到别的情绪,是不舍吗?辛怡觉得怪有趣。
“你还笑得出来?”瞿盈盈急得抓耳朵,趁着邢则同人攀谈,抓着辛怡躲去角落。“我跟你说,我害苦你了。”
“害苦”两个字说的夸张,辛怡满头雾水,“你说的哪句话害苦了我?”
“就是那句啊,我说你比邢院长厉害的多。”瞿盈盈颓软无力,偎进软包沙发,牵着辛怡的手荡啊荡,表情可怜兮兮求原谅。
辛怡坐到她身边去,之前顾虑多,小心按下好奇,生生忍住没去探询,眼下情形倒是不错的机会。
“说说看,邢则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对他顾忌这么深?”
瞿盈盈丧气地撇下眉,“我刚入职那会,暗恋过邢院长……”
“你暗恋他?”辛怡吃惊坏了,习惯的腔调陡地出现转折。
瞿盈盈怕招人瞩目,慌慌张张去捂她嘴:“最多持续两个星期而已,毕竟他外形条件摆在那里,哪个少女不怀春?直到我发现他这个人吧,真的,不是一般的难相处,具体例子我给你举。爱情小火苗熄灭源于一件小事情,我刚入职那会儿,初入社会,挺想证明自己。当时我负责的都是小事、琐事,比如术前给猫猫狗狗剃毛,由于剃得又快又好,受到同事们夸奖,邢院长那时在场,我为求表现,大言不惭,现在想想都后悔,悔不当初啊。”
大言不惭的内容无非是沾沾自夸,夸自己剃毛能力一流,据瞿盈盈所说,邢则听完,表情就有点不大对劲。
“他冷笑你知道吗?笑得我心里毛毛的,事后老员工过来提醒我做好心理准备,我还挺纳闷的。没想到,几天之后,一次工作会议上,邢院长当场宣布,有家宠物医院举办首届‘毛都没有’剃毛比赛。”
辛怡觉得这个名字有趣,跟着低低重复,“……毛都没有。”
灰暗往事蒙头砸来,瞿盈盈懊恼后仰,盯着天花板:“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见识到邢院长的胜负欲,有种被针对的感觉。结果可想而知,我状态差,发挥不好,遗憾败北,最后的冠军是邢院长。拿到奖状,邢院长经过我身边,那个眼神,我至今难忘。”
高高在上,傲岸睥睨,瞿盈盈当时差点哭出声,理所当然的,暗恋的小火苗“啪”一声,灭了,灭得彻彻底底。
“还有还有,类似的事情很多,我们有家宠物医院举办过大大小小无数场比赛,每一类比赛都只举办一届,除了‘毛都没有’,还有‘你想皮吃’。”
“你想,想什么?”辛怡以为听错。
“就是‘你想皮吃’啊,给宠物做皮试的比赛,宠物做皮试难度挺高的,毫无意外,邢院长又是第一,没有争议的冠军。”
见瞿盈郁郁寡欢,辛怡拍拍她,以示安抚,虽然觉得不妥,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想笑。
瞿盈盈不乐意,“你在笑是不是?”
辛怡撇开脸,刻意闷着声,“没。”
瞿盈盈重新躺回去,身塌骨软,几乎与沙发融为一体,“你现在能笑就笑吧,被邢院长盯上,以后可就笑不出来了。”
辛怡不信,“哪有那么严重?”
瞿盈盈故作黑脸,表情阴森森,做下预言,“哼,有你哭的时候。你现在啊,就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他不会干脆利落吃掉你,只会戏耍你,让你恐惧,让你崩溃,让你的一颗心比死灰还死。”
中途有同事过来,敲着背缓解酸痛,他们就职资历比瞿盈盈老,知道的更多。
于是,辛怡端端正正,旁听好几段关于邢则的八卦。
主题围绕他这个男人胜负欲不是一般人能忍受,两年前,邢则刚刚二十六,正是好年龄,不乏给他介绍相亲的。
介绍人是长辈,他不好驳面子,人挺不情愿,去是去了。对方见他皮相上等,条件优越,心思蠢蠢欲动,话语间,少不得美化自身形象。
“聊起爱好,那个女孩子说自己喜欢骑山地自行车,在业余比赛上还获得过不错的成绩。”
四周围立刻响起夸张吸气声,瞿盈盈头一埋,嘀咕,“完了完了,当着邢院长面说这种话,自找苦吃。”
“以你们对邢院长的了解,肯定猜到接下来的发展,相亲的那个女孩,跟我是初中同学,她说,邢院长听后,原本面无表情一张脸,忽然就勾出一抹笑,怪怪的,并且在结束之后,约她下次一起去骑山地车。我那同学单纯啊,满心以为邢院长对她也有点意思。”
事情的发展符合所有人预判,相亲对象再见邢则的时候,他配齐所有装备,骑着山地车,在公路上将人家女孩远远甩在身后。
女孩当天为追赶邢则,跟他多说几句话,人特别狼狈。偏偏邢则跟她较劲,她越追,他骑得越快。
最后女孩气坏了,相亲自然是告吹。
老员工想起一茬,“我说那阵李润怎么也着迷于山地车,购置不少装备。”
有人反驳她:“那哪是着迷啊,分明是被邢院长逼的,就为了陪着他练习。还有举办‘毛都没有’,‘你想皮吃’,比赛的时候,邢院长彻夜苦练,李润跟他几个朋友纷纷遭殃,被当成练习对象,要不是他们争取,可能都要被剃成秃子。”
听完,辛怡艰难从胸腹间吐气,略不安,手指无意识抠挖沙发扶手。
之前只是瞿盈盈一家之辞,辛怡没太放心上,眼下是百口同声,辛怡不得不慎重对待。
她有点难安,又心存侥幸,也许呢,也许她们的了解并不全面,捕风捉影,你一言,我一语,他人之口塑造出另一个邢则,不怜香,不惜玉,最主要的是争强好胜,知难而进。
“聊天群”散去,江河入海般,回归各自工作岗位。
辛怡也有事情要忙,甲胄作息时间固定,一觉睡醒,会去食盆等着放小零食。
行为训练的效果不显著,甲胄仍是格外黏邢则,沉迷于主人的味道,为了不影响工作,邢则妥协,办公室特意开辟出一角,用来安置甲胄狗窝。
辛怡过去时,办公室门敞着,邢则面对电脑,双臂抱着,看样子,应该是在查阅网络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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