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则不对劲,也是瞿盈盈先发现的。
辛怡吃着盘中最后几片蒸南瓜,衣袖忽而受到急促拉拽,她费解地侧眸去看瞿盈盈。
瞿盈盈朝对面努嘴,示意她看。
对面。李润正兴致勃勃聊起刚刚在水族馆的所见所感。
哪怕已经拥有一家动物园,他仍不知足,已经在筹建一家属于自己的水族馆,这次强拉着邢则一起去逛,就是为了让他给点建设性意见。
“你们去了一定会很喜欢,水獭这种生物怎么会这么萌。”
瞿盈盈不走心地配合搭腔,“我还真没见过水獭。”
见辛怡偏离重点,不解视线游移在李润周围,瞿盈盈私下里忙用小动作,引导她去看邢则。
从坐下来开始,李润话多个不停,邢则相反,默不作声,偶尔只搭那么一两句话,他平时也这样,辛怡没觉得不对劲。
经瞿盈盈一提醒,辛怡着重关注邢则:他本身轮廓偏犀利,分明棱角锋锐如刻,不苟言笑时,周身弥散着不好接近的气场,只是眼前情况好似更为严重。
邢则唇线绷直,颈侧筋络微凸,蜷在桌子上的手微微用力,时而收拢,攥在掌心的桌布窣窣直响。不多时,颊侧有冷汗滴落。
他好像不舒服?
辛怡心绪难安,张了张嘴,想开口说话,李润喝尽碗底最后一口汤,碰碰邢则,建议他也来一碗,挺爽口,扭头也发现他脸色阴沉沉,下巴绷得死紧。
李润有点慌,小声问他怎么了?
邢则没应声,低头啜了口枸杞茶,状态稍稍回转,“吃好了?走,出去透透气。”
他们四人先后走出包间,辛怡跟在邢则身后,担忧目光紧随着他。
李润说是带着邢则到处逛逛,瞿盈盈便拉着辛怡去洗手间。
出来洗手的时候,瞿盈盈啧啧两声,“刚刚看到没,邢院长脸色差得很,不知道哪个得罪他了,接下来你可要小心啊,我可不想再参加什么比赛了,光是想想头都疼。”
“他只是心情不好吗?”辛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过脸,几绺湿发黏在脸侧。
瞿盈盈甩甩手上的水,“要不然呢。”
辛怡低头沉默,不由信了她的说话。
可能他只是过于乏累,导致心情不佳
下午的时候,辛怡有意观察,邢则那边情形一切如常,他也恢复的跟以前一样,面对工作专业且负责。
辛怡这才彻底放心。
晚上吃饭时还说起这茬,“中午的时候,我见你精神不大好,以为你生病了。”
邢则看着桌上出出现的养生汤,“我身体好得很,只是……”
“只是什么?”
邢则避开她清凌凌的眸,伸手去够墙上的筷架,挽起的衣袖擦过辛怡唇角,她不自在地挠了下。
邢则笑看着她,“当时只是太饿了。”
“哦。”辛怡将最后一道菜装盘,“那你晚上多吃点。”
没想到,邢则突如其来问一句:“晚上没鱼吗?”
辛怡挺奇怪的,“昨天不是刚吃过吗?而且看你好像也不是很爱吃鱼,你要是想吃,改天时间充裕点,我们吃烤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邢则点头应下,“好。”
小事一件,辛怡也没放心上。
只是吃饭的时候,邢则手机响个不停,邢则每次都是瞄一眼,对于进来的新消息,看都不看。
“也许是急事。”辛怡吃饱喝足,偎在餐椅的软垫里发食困,眼皮都要撑不开。偏偏甲胄没眼色,扒在她膝上,喘着粗气讨食。
邢则觉得好笑,“不是急事。”
确实不是急事,是李润发来的消息,无非又是要看他笑话。
邢则撂下筷子,身体后仰,重捏眉心。
中午那会,属于动物的本能在身体内叫嚣,理智竖起壁垒抵死抗争,才会面有异状,现如今已经明显转好。
只是,邢则低估了这一次的影响。
接下来几天,他都被好笑的习性所操控,驱使,做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行为。
而辛怡就是那个“常人”。
公益活动持续一个星期左右,由于规模大,传播广,邢则基本每天都要抽空亲力亲为。
医院里的医护也吐槽,他们现在人人都是拆蛋专家,干脆来场比赛,以做的手术台数为参考,看看冠军头衔花落谁家。
不光是前期的诱捕、手术以及术后康复,后面还会涉及放归,年纪大的猫猫狗狗,医院会评估他们的健康状况,在志愿者群里找领养。
辛怡第一次尝到忙到连抽转的滋味,她能帮忙处理的都是琐事,忙是忙了点,不过每天还挺乐在其中。
看到毛孩子们术后恢复健康,像花艳艳一样,找到领养家庭,她也跟着开心。
送走一条小黑狗,目送车辆远去,辛怡正感动的眼眶泛潮,邢则出其不意,轻拍她肩膀。
辛怡忙低头掩饰,说话时鼻音仍很明显,“时间到了?”
邢则眸光落在她脸上,手指下的柔和节奏似宽慰,一下下轻轻拍抚,“对,到了,现在出发。”
这几日,邢则忙完医院一摊事以后还要马不停蹄赶去小区,配合志愿者的诱捕行动。
其中有一片,老小区密集,流浪狗众多,接到过不少投诉。由于路况比较复杂,建筑物错综交错,难度比较大,邢则主要复杂这一块。
辛怡每天会跟邢则一同前往,主要现在人手不够,她都要掰成两个用。
目视前方,辛怡眉心蹙拢,扭头看专心开车的邢则:“今天怎么又换了一条路?”
邢则沉默,别看他表情如故,辛怡还是从他的眼睛里读出闪烁躲闪。
“……没走过这条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今天这条路要绕好远。”辛怡小声咕哝。
明明是同一个小区,邢则每次都会选不同的路来走,去的时候是这样,回来的时候也是,线路绝不会同上一次重合。
三天下来,路是越绕越远,浪费了大量时间。
可明明他是个很注重效率的人。
路况不乐观,尤其是缺乏监管,路边密匝匝全是小贩跟行人,行驶并不顺畅。
邢则轻叹,“这样,我找地方停车,我们走过去。”
距离不远,道路始建于上世纪,规划没有前瞻性,窄狭昏暗,树影在头顶上婆娑,辛怡惊觉,在她没有注意的时间里,路边的景观树全部改换面貌,葱葱茏茏,富有生机。
急躁心情被满眼的柔绿抚慰,辛怡晃晃手臂,等停好车的邢则走过来。
等人走近,辛怡迟疑开口:“给我个理由,你这两天怎么总是换路走?故意拖时间?可你不是个消极怠工的人啊,总有原因吧?”
邢则自然而然接过辛怡挎包,随意斜跨身侧,“唔……回头告诉你。”
转眸看街边下象棋,以及打麻将的两三人群,邢则不觉得是个倾吐秘密的好场合。
辛怡严肃点头,“好,那给我个具体的时间。今天晚上,大概几点?还是明天?”
邢则被她较真的小模样逗笑,思考是否留个引子,两人走至岔路口,街边那家烤鸭店很眼熟。
邢则眉梢迟疑上挑,“昨天我们走过这条路?”
辛怡稍稍辨认了下,给出肯定答复,“对啊,你昨天不肯走小区正门,我们只能绕远路找后门,走的就是这条路。”
邢则顿住脚步,陷入思考时表情趋冷,辛怡洞悉他眼神,本能觉得要遭。
果然,邢则不留余地,飞速转身,“换条路走。”
辛怡崩溃攥拳,看着邢则背影,真想狠敲过去,“你够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多时,两人来到小区侧面新加高的围墙前。
由于小区太大,居民嫌正门路远,另辟蹊径,在侧面围墙上开凿出容人通过的窄小通道,今年被封住,围墙也跟着加高。
邢则站定,平静视线显而易见是在丈量高度。
辛怡震惊的几乎失声:“你不会想爬墙吧?”
邢则转头看她。
身体在拼命抗衡,克制,颈侧青筋鼓胀,耳后血液急涌,然而那该死的动物本能仍是张狂妄为,毒蛇般缠绕他,凌冽毒牙注入汩汩毒液,麻痹他的感官,载入他的神经,直至主宰他的一切。
“对,爬上去。”
辛怡简直要晕倒,墙差不多两米高,她从小到大,别说爬这么高的墙,就算是栏杆都没翻过!
第29章
邢则看出辛怡忧虑, 从肩上扯下挎包,寻了个干净的石桌放好,随意挽卷衣袖, “我托你上去。”
事后回忆这桩足以位列人生丢人事迹榜首的翻墙事件,辛怡根本想不起来, 当时为何会乖乖听从邢则安排。
她颤手颤脚往墙上爬,邢则起初托着她腰,哪怕身体贴得近,体温烘热交汇,用力时,男人手臂线条坚实清晰, 属于男人的热灼气息喷洒在身侧,等等暧昧元素齐备……偏偏此刻,辛怡却根本顾不上。
邢则在下面指挥, “手扒上去……对, 就是那里, 用力蹬,可以上去的。”
成功骑跨到两米高的墙头上,辛怡差点没哭出声。
不是感动于成功征服了两米高墙,而是吓得。
太高了,待会跳下去要怎么办?
辛怡脸颊涨热,醒目红潮从耳垂蔓至眼尾, 她动也不敢动, 双手紧扒砖棱,连同眼球似乎都受到禁锢, 仿佛转一下都可能致使她失衡下跌。
“邢,邢则, 你快,快上来呀。”
她是真的要哭了。
邢则瞥一眼身后,预备着来个助跑的功夫,忽听高墙另一侧传来怒吼:“下来,怎么回事,好好的门不走,爬墙干嘛,快下来!”
……
回去的时候,辛怡静默无言,抿直的嘴角时不时爆发轻抽,全然都是委屈以及事后回忆时的不敢置信,无地自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爬墙了。
被小区保安当场抓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好一通训斥,可偏偏她说不出一句自证用心的话。当场指认另一个参与者也不是她作风。
于是,委屈只能悉数咽下。
想起来,辛怡憋不住,发出一声悲噎。
这是委屈坏了。
车驶入地下停车库,邢则扯下安全带,倾身要去帮忙解辛怡的,“要不,我们好好聊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聊一聊他保守多年的秘密。
辛怡没给他机会,胡乱将安全带一扯,砰地一声,猛甩车门。
邢则注视她维持相同步幅,速度却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转角。
“哧。”
邢则也觉得自己没良心,人家都那么“惨”了,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他不由自主摸了摸鼻子,嘴角笑意堆积,他猛搓脸,开怀地在手掌间释放。
她也太可爱了。
邢则将辛怡送回,又开车转回有家宠物医院,去接甲胄。
辛怡回家后,第一时间给沈熙如拨去电话,控诉邢则的“恶行”。一口气不歇,将经过从头至尾,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告诉沈熙如。
听后,沈熙如语气相当笃定:“他是在为难你啊,是不是不想付你工资了,想逼你辞职啊?这都是当老板的惯用伎俩了,这招式我熟悉啊。”
辛怡怔愣住,倒是没想过这一茬。
可这种猜测结果完全不符合邢则行事风格,她赶紧否认。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因为什么?”沈熙如性格偏强势,为人固执,话里带出几分火气。
辛怡嘴唇翕动,犹疑之下,暂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她倒是觉得,邢则如此,是不是同他守口如瓶的秘密有关?可既然是秘密,大肆宣扬未免不厚道,对他本人亦会造成困扰。
最后,辛怡只是叹气,“我也就是只是想找你抱怨抱怨。”
没想到,沈熙如却用十分确定的口吻说:“啾啾,你陷进去了。”
辛怡一脸懵然,矢口否认:“我没有。”
当时内心很慌乱,辛怡不记得她是如何跟沈熙如解释的,结果就是越解释越乱,舌头几乎打结,脑子也嗡嗡响,如被蛀蚀的树洞。
沈熙如一句话定乾坤:“你在袒护他。过去,你从来只会跟我一条阵线。”
辛怡一颗心如缚琴弦,重拢疾捻,思绪也随之升沉跌宕,迷失在嘈嘈切切的喧阗纷扰里。
吃饭时,邢则发现辛怡情绪不对劲,显然不是个说秘密的好时机,酝酿多时的话,又被他生生咽下。
心情沉郁忐忑了两天,邢则事事仔细,处处留意,他不善于言语上的慰藉,行动上却一次不落。
邢则一早出门买早饭。
分好纸巾,他特意将其中两个煎饼推至辛怡眼前,“吃吧。”不忘强调:“都是你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辛怡想起两人刚认识那会儿,甲胄偷袭叼她煎饼,邢则为弥补,专门买两个煎饼跟她致歉。
事情微不足道,可神奇的是,邢则至今记得当时情境:辛怡手捧两个煎饼时,小表情别提多满足。
霎时间,辛怡受到触动,嘴角微启,清朗笑意徐徐弥散,将煎饼勾过来,低头翻捡时小声嘀咕:“豆浆呢?”
“当然有豆浆。”
邢则又奉上两杯热乎乎的豆浆,“一个红枣味,另一个是枸杞豆浆。”顿了下,又强调:“都是你的。”
这次,辛怡绷不住,笑容扩大,熠亮瞳仁铺满春意茵茵的底色。
22/73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