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小周天被灭门绝对与他们无关,眼见着如今大家都有心把罪责往他们头上放,以徐心烈的性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来找自己作证!到了那时,她就可以揭穿献王府的虎狼之心!
可她想得到的,李再安怎么会想不到?
本来已经离开的他,在小周天事情一出后,竟然立刻回到了麒山,以李公子的身份住在了这里,还受到了掌门的热情款待!虽然对这个“李公子”的身份颇有猜测,可门人得了掌门授意,分明是把他当未来姑爷看了!
他们就是为了盯死自己!白天在自己房前转悠,夜里在自己院里喝酒,连出恭都有丫鬟盯着,天罗地网,自己呆了这么多年的家,竟然成了自己的牢笼!
亓舒音越想越气,狠狠的朝门扔出了书。
而这边许久没等到回音的李再安,理所当然的把这当成了默认,竟然就这么自然的打开了门,又头一歪,反应极快的接住了书,看了看,笑道:“《参天问情刀》?舒音喜欢这类书呢?”
那不过是为了给亓舒音打发时间,门人随便搜罗来的书,杂七杂八的都有,亓舒音哪有心思看,不过随手拿了一本,却不慎是个江湖情爱本子,亓舒音脸一红,绷着脸道:“与你何干!”
“怎么与我无干,舒音说喜欢哪类大侠,也好让我参详一二呀。”李再安此时一身青衣,头发用竹节纹的青玉牢牢束住,蟒带佩着双枪,枪头红缨微颤,看起来又是清爽又是飒爽,分明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英侠,再加上他气质高贵,眉目如画,又没有丝毫江湖人常有的粗俗,撇去他世子身份不谈,还真是能让侠女一见倾心的类型。
只可惜,这人外表如风中劲竹,内里却是个剧毒竹叶青。
亓舒音不欲与他多言,冷然转头。
“哎,”李再安早习惯了她这冷待,混不在意的将药放到了桌上,也不迈步靠近,就在桌边站着,柔声问,“伤势,可好些了?”
“劳你挂心,不会好的。”
“……也对,那时不知是你,下手失了轻重,怪我,怪我。”李再安轻喃,忽然指了指凳子,“我可以坐下吗?放心,我不吵你。”
“哼!”
李再安只当她默许,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脸皮确实厚的惊人。
他一坐下,亓舒音便直接躺下,拿被子罩住头,厌恶之情一览无余。
但一盖上被子,亓舒音就后悔了,被窝里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反而越发心烦,更烦的是,即使盖上被子,也挡不住李再安的声音,反而因为模糊了声音,让她下意识的凝神去听!
李再安:“……闷着可不好,我着人做了轮椅,待天好时,带你出去走走?”
“……”
“……药凉了,更苦了……”
“……”
“那伤……严重,心结难解,我理会得,你莫要委屈了自己。”
“……”
“哎。”
亓舒音松了口气,还当他终于放弃了,可却迟迟没听到关门的声音,只能凝神听着,却听没一会儿,李再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不似在问她什么,而是上来就是一长串!
李再安居然在读书:“……问情刀自问看遍红尘,已心如枯木,难沾片叶,却未料此生还能遇到莺娘这般的妇人,有着少女的青涩纯洁,又有着少妇的娇美潋滟,整个人如冬日的寒梅,又如怒放的春花,一颦一笑皆勾魂摄魄,可看旁人的反应,却好像这般绽放就为他一人……大侠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莺娘的声音亦如丝弦一般,她又道,良宵虽美,失却了春意,终是苦长,大侠不若进来稍歇片刻,容莺娘为大侠暖暖身子?……呵!舒音,你躲在里头,不热吗?”
亓舒音在被窝里咬牙切齿!她确实热!李再安有意把那段读得缱绻缠绵,听得她不仅身热,心还热!她现在十分想掀开被子透透气,可是想到李再安就在边上,她的脸都热了!
“你出去!”
“终于理我啦?”这一声无比的近,李再安竟然走到了她的床前!亓舒音大惊,一把掀开被子怒瞪出去,却被李再安近在眼前的大脸吓得愣了一下!
李再安弯着腰,细细的观察她的脸,微微一笑:“瞧把你热的,脸都红了。”
亓舒音肝儿都颤了,气沉丹田,怒吼:“滚!”
“好好好,滚,”李再安笑眯眯的直起身,拿起那本书走了出去,“这书我带走了,你可不能看,还有,药别忘了喝。毕竟,”他在门口回了回头,“伤好了,才能自由嘛。”
亓舒音看着他关上门,狠狠的用双手抹了把脸,只感到触手滚烫,她大口的喘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哭音。
她满脑子都是李再安读的那段书,其实她往下看了,本来没什么感觉,可此时却仿佛问情刀已经与莺娘在自己脑子里翻云覆雨,让她全身越来越烫。
想点别的!亓舒音!你是绝对不能也不会对那人有丝毫情谊的!他不过是在勾引你!决不能陷在他的毒网里!你还有别的选择!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徐家人什么时候才来!?赶紧来!把她救出去!徐心烈!你不是很厉害吗!想清白的话!赶紧来找她啊!就算你来不了,你哥也可以啊!你们兄妹俩不是很齐心吗?!对了,徐绍均!还有徐绍均!
亓舒音呼吸一滞,她的脑中瞬间晃过少年时徐绍均的样子,虽然多年不见,可她清楚的记得,徐绍均长得神似他父亲,是她印象中最是俊俏的男子!若是他长大了,定不亚于这混蛋李再安!
她可是见过徐家男儿的女子!怎么会被李再安那路边摊一样的色相迷倒!
亓舒音脑子越来越乱,她虽然也是江湖儿女,也习武弄剑,可心性学识却是被亓天方按深闺千金的标准养大,平生最出格的便是被带到徐家与徐家少爷玩耍,虽然那时候还年少不知情事,但也隐约知道那个少年可能是爹爹认可的人,甚至前阵子拒绝那么多提亲,也是潜意识里在拿那些人与徐绍均比较,如今即使立场对立,但也远好过入献王府这样的龙潭虎穴!
无计可施之下,她只能拼命思索徐绍均的样子来抵抗李再安的入侵,心中满是羞耻和不甘,不明白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
第56章 出乎意料的新帮手
京城的武衙门终于稍微有了些气派——它有个单独的宅院,就在刑部和大理寺的旁边,要不是挂了个武衙门的牌匾,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大户人家。
“哇!原来鼎鼎大名的武衙门就在这!”死活要跟来的姬俊君站在外头大呼小叫,手里拄着她的红缨枪,一副侠女装扮,比穿着她的衣服的徐心烈更像个走江湖的,“走走走!我们快去看看!”
这兴奋劲儿,不知道的还当参观动物园呢。
徐心烈无奈的看了眼十三,他从姬俊君挤上马车开始脸色就很差,上前敲响了大门。
“哪位?”问话声居然从头顶传来,三人一抬头,看到墙头竟然蹲着一个少年,小眼睛瘦脸盘,一身武衙吏的衣服,嘴角叼着根草,手里拿着根树枝,背上背了个长棍,整个人灰扑扑的,像只偷穿了人类衣服的猴儿。
“没人说过我们要来吗?”徐心烈抬头问。
少年耸耸肩:“不晓得,你们找谁?”
“我姓徐,瞿大人让我来领两个人。”
少年闻言,打量了她一下,忽然吐掉草根,回头叫道:“爷爷!他们来啦!”
说罢,他一蹬腿,拎着个小包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来,溜溜的跑到徐心烈面前,眯眼一笑:“这位大人好,小的米禄,小米的米,福禄寿的禄!瞿大人派小的跟你混,嘿!”
他这人眼小鼻小,就嘴又薄又大,笑起来像极了Q版豆面人,很是可爱,而且……比徐心烈还矮一个头。
徐心烈:“你几岁?”
“十五。”米禄眼睛一转。
“不可能,”徐心烈笑,“我哥十五的时候都比我现在高了。”
“我哪能跟徐大爷比!”米禄朝十三点头哈腰。
十三:“我不是他哥。”但声音居然挺亲和。
“啊?不是说徐家兄妹吗?”米禄朝姬俊君望去,眨眨眼,“徐,徐家大爷?”
姬俊君:“你大爷!特娘的!你哪叫米禄!你特娘就该叫没眼!”
米禄又点头哈腰:“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问这位女侠是……”
姬俊君还没回答,武衙门的大红门吱呀一下开了,先出来的居然是根拐棍儿,随后一个和米禄同款藏青色武衙吏装扮,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走了出来,他看起来颤颤巍巍的,满脸皱纹,偶尔露出下摆的裤子上还打了个巨大的补丁,绑腿都毛了边。
孙子像猴儿偷了人的衣服穿,爷爷干脆像乞丐偷了武衙吏的衣服穿,两人怎么看怎么违和。
老爷子缓缓的走到他面前,看了自己孙子一眼,朝徐心烈躬身:“在下,米锻舟,锻铁的锻,苦作舟的舟,见过徐大人。”
即使心里一百个“不会吧不会吧”,徐心烈还是尊老爱幼的挤出一抹微笑回了礼:“米,前辈有礼了,这个,瞿大人是派了……你们?”
米锻舟一脸了然:“若是指禁武令的事儿,那就是我们爷孙俩了。”
“额,”可你们老的老小的小,徐心烈难忍面色怪异,“我们这一程,很是奔波,甚至,昨夜我们刚遭了暗杀,嘶,那个,你们可有,什么,不方便的?您看,这孩子,他才,那个,几岁来着……”
一旁米禄面色一紧,却听他爷爷毫不犹豫的卖了他:“我这孙儿虽然才十三,但也自小随我流浪江湖长大,进了这武衙门好不容易得了口饱饭吃,混了那么许久,还没有得过一个报效国家的机会,徐小姐请放心,这行走江湖,我们爷孙,还是得力的。”
徐心烈不甘心的往还敞着的武衙门里头看看,真希望这时候冲出来个人告诉她这都是个误会,她设想中要派给她的武衙吏就算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大汉,至少也该是个看起来靠谱的人,可现在……爷孙?
她是不是以貌取人了?或者她现在能去隔壁刑部找瞿其涵来个七天无理由?
徐心烈陷入沉思,却见十三忽然迈步向前,看着米锻舟手里的长长的拐棍,问:“苗刀?”
米锻舟爽朗一笑,掂了掂手里的棍子,道:“少侠好眼力。”
“这是苗刀?!”徐心烈大惊小怪,反而是姬俊君见怪不怪:“心烈,你没见过?”
“见是见过,只不过……反正听说用的人很少。”徐心烈盯着那棍子。
苗刀曾经是自家帅爹很上心的一个武器,说是刀,可刀体很长,比手臂还长,拔刀必扔刀鞘,而且刀身部分不开刃,只有刀尖开刃,使用的时候不仅能挥砍,还可以握住刀柄劈刺,听起来攻守兼备,很是帅气,只是很奇怪在江湖上并不普及。
家中虽然有收藏一把,但是徐浚泉偶尔来劲了试一试,总是显得怪怪的,所以差不多就是个武库藏品。可家中的苗刀可是有雕花刀柄的,光那刀身就威武霸气。这爷孙俩的却好像就是用竹子做了个刀鞘,刀柄和刀鞘浑然一体,远看像个带点弧度的拐棍,有点子……寒酸。
“要小的给您比划比划吗?!”被冷落许久的米禄跃跃欲试。
“不,”徐心烈抬手制止,“我希望你们永远没有出手的机会,如果有,就给我个惊喜吧。”
既然十三都表现得那么恭敬,她便也认命了,最后朝爷孙俩笑了笑,转身离开,后头传来米禄激动的声音:“爷爷!这是成了?”
米锻舟呵呵笑:“有何成不成的,记得好好干,别辱了咱们武衙门的名声。”
“嘿嘿嘿嘿!”
这两人活像赋闲许久终于面试成功的打工仔,尤其是米禄,开心得不要不要的。
不过,等下,徐心烈突然脚步一顿,回头眯眼看着米禄:“你小子,刚才说自己几岁来着?”
米禄立马怂了:“小姐我错了,我十三,就十三岁!”
“呵!”徐心烈冷笑一声,“这次原谅你,团队里尽量少扯谎,扯谎扯多了什么下场,你问问这位。”
十三脚步一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朝米禄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米禄人小直觉不小,早就对十三有一丝丝敬畏,此时见这么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人,骗了徐小姐都没好下场,立刻唯唯诺诺:“不骗了不骗了!”
米锻舟在一旁擦着自己的烟杆,嘿嘿嘿笑。
徐心烈回了马车,忽然觉得可能这两人恰好是最合适的,有十三这种痴汉在,若真再来俩青年男子,那可不得闹成后宫争霸赛?
她连她亲哥都对付不了,再来俩她可吃不消。
眼见着快到将军府了,徐心烈敲敲马车门,对坐在副驾驶座的米锻舟道:“米前辈,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们去见见我哥,这样他也好放心。”
路上米家爷孙已经听说了他们昨夜被刺杀的事,此时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米锻舟神色很是严肃:“晓得了,小姐,还有,你称我为老米就好,这样前辈长前辈短的,折煞老夫了。”
“行,老米。”徐心烈痛快到,“那你孙子我就叫小米啦。”
“诶!我在呐!”旁边传来米禄精神百倍的应和声。
徐心烈心情挺好,笑眯眯的坐回位置上,却见姬俊君探头看着窗外,神色有些凝重:“你怎么了?没进武衙门这么伤心?”
“不是,”姬俊君回头道,“府里好像有客人。”
徐心烈闻言也探头望去,果然看到门口停着一座小轿,边门也敞着。想着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不管来什么客人就让姬俊君应付便是,她便也没多想,谁料刚下马车,门房就迎了出来,行了礼后直接对她道:“徐小姐,刑部瞿大人突然上门,说有要事要与你商议!”
瞿大人?瞿其涵?
难道是屠青莲意识到自己要被架空,发疯了?
徐心烈心一紧,连忙朝身后人做了个跟上的手势,顺着下人的引导,竟然一路进了徐绍均的厢房。里头徐绍均正坐在床上,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官员坐在桌边,两人都一脸凝重。
见她到来,徐绍均很是松了口气,赶紧朝她招手:“烈烈!快来!出大事了!”
“怎么了?”徐心烈迈步进去,正想给瞿其涵行个礼意思意思,却见瞿其涵直接站了起来,抱拳道:“徐小姐久仰,虚礼我们便免了,只是下官有些事,虽然已经问过令兄,但还是想与小姐确认一下。”
“什么事?”
“徐小姐,可有给小周天,发过禁武函?”
徐心烈一愣,她的脑子转的飞快,张口便问:“难道小周天收到禁武函了?”
瞿其涵一张圆脸,看起来有些憨厚,可眼神却透着睿智,他立刻了然:“这么说小姐确实没有?”
他又问了一遍,倒是把徐心烈给问出强迫症了,她在前往聚义庄之前确实有广发禁武函,为的不过是借献王府提亲的风头强蹭一波热度,结果这盘大棋被英豪会生生毁了,所以她才异常愤怒。
可是广发禁武函的时候,她并没有参与,因为数量庞大,她完全是交给徐绍均和下面的人去写的,是以其中会不会有差错,她反而有些不敢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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