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险恶吗?”女子还不依不饶,故作天真的问。
刀客冷哼一声:“那可不好说。”
“别做坏事呀,做了坏事,官府会抓的。”
“呵!官府!老子在……”刀客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兄弟捅了捅手肘,他一愣,立刻把到嘴的话吞了下去,“老子与你说那些干甚!去去去!别打扰老子兴致!”
女子叹了口气,乖乖的点点头,还真不再说话了。四人暗舒了一口气,再也不说话了,只是时不时偷偷观察一下那女子。
看她的装扮,看她的剑,看她的身形,越看心里越打鼓。
等到船靠了岸,船夫刚吆喝着“洞庭县”时,他们忙不迭的下了船,埋头消失在远处。
“跑那么快,我还想知道他们来这做什么呢。”方才那女子也施施然下了船,撩起轻纱张望那四人的背影,轻叹道。
她可不就是徐心烈。
“小姐你可吓死我了!”本来坐在那四个大汉对面的米禄拍着胸脯,一脸夸张的心有余悸,“我还当你会直接报大名儿呢!连哪儿抛尸都看好了!”
“不至于不至于,”徐心烈笑嘻嘻的,“就是听他们聊着确实有意思,真要打,也不会想要他们的命啊。”
“确实,没想到现在江湖上也不是满地蠢货嘛!”
“混江湖怎么会蠢,”米锻舟拄着拐在后面慢悠悠跟着,“朝廷里那些个满脑肥肠的官爷,看着个个蠢笨如猪,又有几个简单的?不过是形势所迫,随波逐流罢了。”
“哎,”徐心烈叹息一声,忽然问,“对了小米。”
“啥?”
“你说抛尸地点都看好了,怎么看的,教教我呗?”
“哦!这个啊,一般大家都觉得抛尸要水越深越好对吧?”
“对啊对啊。”
“其实不然,最好的呀,是水草浓密的地方,一来那儿容易缠住尸体,尸体不会飘上来,二来那儿鱼儿虾儿更多,尸体损毁得更快……”
两人一问一答的在前面走,后头米锻舟和十三亦步亦趋的跟着,看似悠然,实则面色都有些紧绷。
“人太多了。”十三道。
“应该不是都冲着小姐来的,”米锻舟轻声道,“若是觉得她是凶手,绝不至于在这儿等她。但若按方才那几个人的说法,定有很多人也觉得小姐不是凶手……”
“那更不至于来这儿堵她。”十三道,“亦或是不管是不是,都想借她扬名。”
“还有就是那些,明知道她不是凶手,且一定要她成为凶手的人。”
“等到了洞庭武衙门,你先拖住他们,别让他们去小周天,我要去办点事。”
米锻舟看了十三一眼,叹了口气:“是,诶,来了!”
只见前方,三个男人突然迎向徐心烈,一边走一边隐晦的抱抱拳,而徐心烈像是认出了他们,也笑着抱拳回礼,还回头朝他俩招招手。
十三和米锻舟连忙跟了上去,徐心烈指着打头的灰衣汉子道:“这个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毛文武,毛班头。对了毛大哥,怎么没穿着制服来?”
此人正是原本沧州武衙门的班头毛文武,被徐心烈一拱拱到了洞庭县,本来以为是个香饽饽,结果去了趟小周天,却发现是个扔不掉的烫手山芋,此时连连苦笑:“不瞒小姐,此事说来话长。”
“那我们边走边说?”
“请。”
刚迈步,毛文武就开始诉苦:“若不是小姐派人告知我们你们要来,在下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怎么说?”
毛文武看看四周:“小姐不觉得,这小小洞庭县,江湖人有些太多了吗?”
有十三和米家爷孙在侧,徐心烈其实活得挺心无旁骛的,她这时才隐晦的看了看,哦了一声:“是诶,都来堵我的?”
“非也,”毛文武摇头,“是来拜师的。”
“哈?拜小周天?”
“是,”毛文武叹气,“自我们提出要协助打理小周天,他们便似惊弓之鸟,居然放话要广招天下散侠,重振小周天,这不,散侠有没有招到在下不知道,反正散勇是不少了。”
“哦,唔……”徐心烈有些想不明白,“听着像一步臭棋,可万一是一盘大棋呢?”
“至少我们是无可置喙了,小周天山门外每日人头攒动,哪像我们说的人丁寥落,自然没武衙门插手的余地。”
“话是这么说,但肯定没招几个人吧。”
毛文武摇摇头:“不得而知,而且因为知道了我们的想法,此地人人视我们为虎狼,兄弟几个怕遭了暗算,现在只能每日便衣出行。”
“哎,难为你们了,”徐心烈是真的愧疚,“我真不是有意坑你们,是我思虑不周。”
“朝廷和江湖向来如此,小姐无须介怀,”毛文武反而安慰她,“况且,小姐此番过来,应该会转圜这个形势吧。”
看他们如此希冀的眼神,徐心烈心里也打鼓,支吾道:“我也只能试一试,你们也听说了,那个,行道令。”
“何止听说,”毛文武笑道,“这儿也有人立旗了,只可惜我们听到通州的消息晚了,否则也会把那立旗人抓起来。”
徐心烈笑了:“你们犯不着搅这浑水,我还指着你们把正义的人设撑住呢。”
“那小姐可多想了,武衙门早就先小姐一步,在江湖人中稳坐走狗的交椅了。”毛文武笑着摇摇头,忽然脚步一顿,“咦?”
徐心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已经到了洞庭县衙,此时前面正跪着一个中年男人,旁边有一张草席,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看着像是想见县衙老爷,但奇怪的是,他跪的却不是摆着喊冤鼓的县衙正门,而是后门。
“嘶!怎么又来了,”毛文武苦恼的吸了口气,对上徐心烈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此人是与妻子一道带着孩子来小周天求医的,来了好几日了,他的妻子一直在小周天门口跪着,他见我进出了小周天,不知怎么想的,现在开始跪我们了,可现在小周天眼里,我们就是不怀好意之人,我哪还能带他们过去?”
小周天还有医术徐心烈也是知道的,却不知竟然还到了能被人上门求医的程度,只不过现在大概也没谁有心情接诊,也怪这对夫妻来的不是时候,徐心烈叹口气:“人家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刚说完,那男人远远的就看见了毛文武,双眼一亮,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又噗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吓得徐心烈大退了一步。
他扯着毛文武的袍子,红着眼睛道:“大人,求求你,无论如何,带我们见一见奚真人吧!我们知道小周天如今的情状,可是但凡奚真人能抽空瞧一瞧,孩子说不定便能多一条生路呀!我求求你了!”
毛文武紧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朝徐心烈看了一眼,那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转手来扯徐心烈的裙子,正要张嘴,手却被十三狠狠钳住,生生的挪了开来。
他吃痛,神色变成惊恐,可一看到十三,却愣了一下:“你……”
此时徐心烈也看清了男人,惊讶了一下:“诶?!是你!?”
这不就是当初与她有过同船之谊的越绣坊绣娘的相公吗!?他老婆当初还和她老爹徐浚泉并肩打过水鬼帮来着!
他们居然也来小周天了!
第60章 不干人事的奚真人
徐心烈可是对那个越绣坊在逃绣娘的一手俊秀的绳镖记忆深刻。
虽然感觉她所嫁非人,明明一个侠女,却落得与一个行商带着儿子四面漂泊,连温饱都发愁的境地,可是又有几个人敢于走出舒适圈,降低自己的生活标准,去追求别样的幸福呢?
本来以为他们远走高飞,小日子应该美美满满了,却没想到一转眼,却又在这儿,以这个形势重逢了。
而且她还看走了眼,当初觉得拖累了绣娘的普通男人,竟然看着还挺可靠,无能是无能了些,至少为了儿子,愿意拼一把。
这边毛文武见男人实在躲不开,便只能无奈的和她解释了前因后果。
绣娘闺名廖巧梅,出身普通商户人家,十五岁时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很快便怀了孕,看似这一生会顺风顺水,谁料不幸的是,廖巧梅,留不住孩子。
流产四次,又遍寻名医而不治后,廖巧梅得到了一纸休书。
彼时她娘家的家业已经由几个哥哥瓜分,姐妹也都已经出嫁,她无处可去,被一个好心的发小送到了越绣坊,在里面每日织衣纺布,习武修身,看似也可以如此安稳度日了,可那时的她,也不过双十年华。
一次意外,让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王直。
王直是个鳏夫,带着个六岁的儿子做行脚商,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可他憨厚宽容,对廖巧梅一见钟情,两人仅私下接触了两次,便私定了终身,很快便在一个月夜带着孩子携手私奔了。
越绣坊看似收容苦命女子,教其习武织布,行的是大善事。可她们也是借助这些女子的劳动来经营自己,女子进来都得立誓永不出坊,方能在此生存到老。廖巧梅此举自然是坏了规矩,给坊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越绣坊当即派人想抓回廖巧梅,但廖巧梅本就是坚韧聪慧的女子,带着家人屡次躲过了追捕。之后越绣坊自然不会那么轻易放弃,通过旗下所有的铺子向江湖放出了高额悬赏,誓要抓回廖巧梅。
可王直本就是行脚商,一家子人虽然漂泊不定,还是过了一阵安稳的日子。大概正是因此降低了廖巧梅的警惕,一日夫妻俩出门卖货时,儿子王晗被歹人投了毒,要廖巧梅自己去越绣坊自首,否则就不给王晗喂解药。然而王晗自小体弱,喝了毒药后竟然直接昏死过去,本已经打算牺牲自己的廖巧梅一眼瞥见窗内继子青白的小脸,误以为儿子已死,一怒之下杀了那歹人。
却不料王晗没死不说,那歹人身上竟然并无解药!廖巧梅当然不会傻到留王直一个人为儿子求医,自己还白白的回到越绣坊。夫妻俩开始了带着儿子艰难的求医之路,几番失望之后,终于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小周天身上。
“我们自然知道小周天如今处境也艰难,但耳闻他们现在大开山门,便想着这可能是最有希望的地方,却不想无论是拜师还是求医,梅娘在外跪了五日,都没见到奚真人一面,再等下去,我们晗儿,就真的没救了。”
说到此处,王直泪水直流,本来包子一样圆润的男子,如今却形容枯槁,显然已经艰难到了极处。
“哎。”徐心烈和毛文武同时叹息了一声,转而又同时道。
“你放心,徐小姐来了,定会帮你的。”
“爱莫能助啊。”
说完两人都一愣,毛文武的话长,完全盖过了徐心烈,此时还当自己听错了,转头战战兢兢的问:“徐小姐,方才是你说话么?”
徐心烈本来还不假思索的,此时顶着一堆目光,却觉得良心备受煎熬,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那个,咳,我这,现在和人家小周天,这情况,你看……”
“徐小姐!”王直二话不说又给跪下了,涕泗横流,“小的知道你为难,可小的实在没办法了,但凡给我家晗儿一次见真人的机会,让真人瞧哪怕那么一下,也好让我们夫妻俩心里有个数啊!小的虽然不是江湖人,也听梅娘提到过你的丰功伟业,知道你是江湖少数有大能耐的人,求求你给支个招儿,大恩大德,小的必做牛做马!舍身相报!”
问题是我要你这样的牛马也没用啊,徐心烈不厚道的内心吐槽又刮过去了,面上只能叹息:“我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想别人给我支个招儿呢。”
此时,米锻舟走了进来,一行人中就他最见多识广,方才还派他死马当活马医的去看看王晗的病,此时所有人都望向他,他也只能摇摇头:“恕老夫无能,若是什么有名的毒,倒也有些办法,只是这毒看着着实偏门,比起伤身,更像是专毁心智,这般毒,说不定真的只有小周天能看。”
意思就是以迷huan药居多?难怪沉睡不醒。
徐心烈只能凭借自己浅薄的药理知识得出结论,再次叹口气,起身道:“这样吧,咱们先带着孩子过去看看,就算小周天的那个什么奚真人真的二话不说要杀我,至少不该为难一个孩子,我就拼着这张招恨的脸替你们开路吧。”
王直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怎么就恩人了……”徐心烈哭笑不得,转头一望,皱眉,“咦?十三呢?”
米锻舟面色一整:“方才屠大人似乎有要事要做,特地叮嘱老夫,说他不回来,不要让小姐去小周天。”
徐心烈闻言,皱了皱眉。
她是真不介意十三办私事,毕竟他真要害她,她坟头草都一尺高了。而且现在她也赞同十三的意思,去小周天犹如狼入虎穴,身边没他确实不安全。
可现在碰上个王直一家,情况就不一样了。
“人命关天啊,”她真心这么想,“他可有说多久回来?”
米锻舟摇摇头。
“那也太不着调了。”徐心烈艰难的躲避着王直希冀的目光,“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自然还是以小姐为重。”米锻舟果断道,“老夫看了,那孩子呼吸平稳,虽然脉象微弱,暂时应并无性命之忧。”
徐心烈刚熊熊燃起的良心此时遭受剧烈煎熬,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可真怕自己这一站一坐,把“豁出老脸给孩子开路”的勇气给耗没了,但真要她一意孤行带孩子去求医,她一时还真没这圣母情怀。
毕竟她背后还有一大家子人。
徐心烈有些憋闷,直直的站在那,绷着小脸,一时谁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的神色忽然一松,露出一丝微笑来,显然是有了主意。
小周天,山门外。
往日还算隐蔽的小小山门,此时却人山人海,颇有些过年赶大集的味道,不仅各怀心思的江湖人济济一堂,连闻讯而来的老百姓都不少,只不过他们有些约莫是真想拜师或者见识一下江湖人风采,更多的却支起了各类摊位,叫卖各色吃食点心,俨然把这当成了大赚一票的契机。
原本官府对于市集的管理都很是严苛,这次却仿佛默认了这般行径,甚至还派了衙役来巡逻,维持一下秩序,一时间刚被灭门的小周天外,丝毫不见凄风苦雨,反而多了一丝盛世繁华的味道,不可谓不讽刺。
但江湖人当然不是来过旅游节的,多日得山门而不入,很多人都焦躁了起来。他们求入的方法各不相同,目的自然也不一样,绝大多数是冲着拜师来的,还有一部分,全都是求医。
于是在山门口闹事的、质问的、哀求的,加上在山门边上一块平地上跪着表达诚意的,一波又一波,算是把人间百态都演绎了个遍。
山门不过是个牌坊一样的门洞,就算大步走进去也不会有人阻拦,但是自从第一天有人擅自闯入,莫名其妙口吐白沫被人扔出来后,就再也没人敢贸然闯门了,只能每日痴痴的等山中的弟子出现,宣布今日招人的标准。
说起小周天收徒的标准,那真可谓是极骚的操作,现在坐镇山中的那个奚真人还真是个奇人,他收徒不比武不亮剑,就考文化,今天天文地理,明天孙子兵法,偶尔还来个药理卜算,最狠的整个数学物理,知道的是小周天招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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