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再安被绑在一个冰橇上,他双手被撑开绑在车架上,有毛皮将他全身盖住,唯独脸上有个孔洞可以透气和看看外面的景象,但除了拉着自己冰橇的人,他只能看到最前面信步走着的瘦削身影,想到自己这些日子来受的罪,忍不住又咬紧了牙,奈何他被下了药,连牙关都咬不紧,当真求死都不能。
拉车的少年却挺开心的:“掌门,你怎么知道今日定会冻住啊,这可是黄河呀!哎哟我的娘喂!要让别人知道我走过黄河,乖乖……”
“天象、星象,会告知你万物。”最前面的掌门一把子悠然的少年音,“待你过了考核,自会教你。”
“哎,我是肯定考不过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在门里伺候您一辈子吧。”
“四喜,不上进是要连外门都逐出去的。”
“哦哦知道了掌门!”四喜被说了还喜滋滋的,“那我是不是只要再过一门数术,就能入内门,学这些东西啦?”
“嗯。”
“嘿嘿嘿嘿!”
李再安心中郁愤,他知道要学小周天的真东西需要考核,软磨硬泡让江逐客考他,他也全过了,可谁知道江逐客教他的,却依然不是内门的东西,偏他还自以为自己算是不入册的小周天弟子,如今看来,自己竟连这个拉车的傻子都不如!
江逐客!他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找那个瘫子,他怎会沦落至此!
还有那个屠十三!看不出竟然是个比屠青莲还毒辣的人物,居然如此轻易的把自己交给奚泽!害自己如今生不如死!不报此仇,他李再安如何再安!
突然,最前面的掌门停下了脚步,四喜自然跟着停下,而冰橇后面,出鞘声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扬声道:“那边是哪位英雄!”
还有人在河上?
李再安心生希望,努力转动眼珠,透过孔洞往边上看去。只见遍布冻涛的冰面上,又一个咕噜噜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既耳熟又陌生,听得李再安越来越心惊肉跳,直到那咕噜声到了面前,他才看到这个在自己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轮椅!
掌门侧对着轮椅,负手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看也不看那边一眼。
轮椅上的人忽然抬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沧桑憔悴的脸,他固定住轮椅,双手撑起,将没有知觉的双腿摆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年轻的掌门叩首跪拜,泣声道:“不孝徒孙,江逐客,拜见奚师叔祖!”
第92章 吃香的徐不义
“江、逐、客!”
李再安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此情此境遇到江逐客。
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父王派到小周天,又怎么可能被屠十三那条狗拘禁,还被转手卖给了奚泽,期间受了多少苦,他每每想起,就羞愤欲狂!
如今,他居然还敢自己找过来!若不是他躲起来,小周天又怎么会被灭门?他也有脸来!
江逐客当然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他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冻住的黄河,泣不成声:“师叔祖……孽徒有罪,求师叔祖待孽徒大仇得报后,赐孽徒一死!”
“奚师叔祖如今是掌门啦!”旁边四喜叫了一声,“而且,你已经被逐出去了!还敢自称孽徒?!”
要以前这个外门小童是死都不敢对江逐客呛声的,连对视都不敢,可如今义愤填膺之下,他恨不得自己冲上去踢两脚:“掌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出这事儿,都是你害的,你还有脸来?!”
“四喜,别抢我的话。”掌门终于开口了。
四喜尴尬的哦了一声,退了两步。
一直负手瞭望前方的奚泽终于大发慈悲似的转头看了江逐客一眼,冷声道:“走吧。”
江逐客猛地抬头,神色仿佛不敢置信:“掌,掌门?”
“做我们该做的事,做完了算总账。”奚泽回头,利索的迈步。
“是,是,掌门!”江逐客喜极而泣,他撑起身子,随意的拍掉额头的冰渣,双手在冰上一撑,整个人几乎是向后平移着坐上了轮椅,随后摇着扶手一路滑到奚泽身后跟着,这才有空擦眼泪,“谢掌门!”
“不用谢,我就是冷而已。”奚泽冷声道,“若是到了火炉旁,我叫你知道什么叫门规。”
“额,哈哈哈!”江逐客笑起来,“那便记着吧,孽徒任何时候都认罚!”说罢,他终于往后看了一眼,脸色冷了下来,低声道:“李再安?”
方才李再安那咬牙切齿的一声低喊,因为全身麻痹其实更像是哼哼,但江逐客不良于行,苦练五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终于有空搭理他。
“嗯,李再安。”
“弟子听闻,他后来又去我们门派了?”
“嗯。”
“找死!”江逐客也咬牙切齿,他这么说着,看都不愿看李再安一眼,任由他在那儿宛如脱水的鱼一样挣动着。
“对了,你怎么知道他又去了洞庭一次?”奚泽忽然问。
“这个嘛,”江逐客笑了笑。
自从小周天放话要挑掉雾谷,南面的江湖天气冷了,气氛却热火朝天,人们跟追星似的追着奚泽的步伐去四面找雾谷的茬。说说小周天好像被灭了门,之后放话收人好像也没收到什么了不起的后生,但是奚泽挑战雾谷的阵仗,却宛如一场战争,每一次出现雾谷精英的地方,几乎都有奚泽的身影,而有奚泽的地方,就有时刻准备着对雾谷落井下石的“正义”的吃瓜群众。
久而久之,人们大概也琢磨出了一些别样滋味。
比如奚泽为什么不搞徐家,搞雾谷;比如武衙门和徐家为什么倾尽全力帮奚泽,而奚泽也不拒绝;比如为什么奚泽针对雾谷的时机和献王世子失踪的时间那么契合;比如为什么明明徐家出了徐绍钧这么一个“朝廷要犯”,可是各方势力都反应平淡,连朝廷的捕快都出工不出力,对徐家依旧客客气气……
各方猜测纷至沓来,什么形状的都有,最离谱的莫过于说徐心烈和奚泽有私情,勾结奚泽自灭门派的。
也有最靠谱的,就是小周天和徐家都只不过是大浪前的两叶扁舟,一叶翻了,一叶还在赶浪……他们左右不了那浪,但却可以让其他人看到浪的方向。
要变天了。
此时献王封河倒是意外的帮了徐心烈和奚泽一把,精明的南方江湖人汇编的参考答案有一大半都没有传到北方,北方侠客依然还停留在对“徐不义有没有偷偷溜过来和佟家一道禁武”的惶惶不安阶段,并且认定他们北方江湖摊上的事更大——武林盟主都要被端了!南边人赶不过来,江湖存亡就全靠他们北方门派了!
徐心烈生在大数据时代,任何地方的事情都是秒发生秒知道,这样的她反而吃了常识的亏,明知信息重要,但却很难掌握打信息差的技能。可土生土长的人却对此习以为常,反而习惯于将此融汇于计策中。
江逐客躲起来的时间并没有闲着,他利用天星楼和自己过去的一些人脉,好好的把各方传言推波助澜了一下,并最终将其引导向自己最想要的方向。
“你可有把握?”奚泽往后努努下巴,意思很明白,他也知道江逐客是扳倒献王的一大关键。
江逐客笑了笑:“弟子若没把握,是万万不敢找来的。”
“嗯。”奚泽不置可否,忽然道,“你可知道徐心烈。”
江逐客一愣,他到底是中年人,对于这个年纪小自己一半不止的上司问这个问题所谓何意,想得便有些多,此时斟酌道:“只曾耳闻,不曾亲见……掌门,你不是曾与她见过吗?”
“嗯。”奚泽又是语气莫名的应了一声,搞得江逐客越发摸不着头脑,他想到奚泽和徐心烈的年纪,想到两人的门户,想到当下两人的立场,得出了一个最让他不知所措的结论:“掌门,莫非,你是对那徐心烈……”
“什么?”
“咳,不是,那徐心烈听说确实才貌双全,又出身公道剑徐家,与掌门倒也般配……”
“般配?”奚泽停下了脚步,转头皱着眉,怪异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与她做夫妻?”
“是弟子误会了!”江逐客松了口气,“毕竟掌门与她年纪相仿,又门当户对。”
“我本来确实想说收她入门,但若这门,是家门……”奚泽沉吟着,看神色居然还认真思考了起来!
江逐客这下真慌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掌门,万万不可!”
“……”奚泽没理他。
江逐客回头看了一眼,努力滑到与奚泽齐平,压低声音道:“掌门,据弟子所知,那徐心烈有今天,一来确实是能力出众,但是二来,也是因为她颇受皇上宠幸,掌门,她这样一个女子,受皇上宠幸,这,这,说多了平白污人清白,可说少了,空穴来风,必有缘由啊。”
“那又如何,她不可能进宫。”奚泽居然跟他争辩起来。
“怎么不能,这一旦入宫,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徐心烈何等人物,为了振兴徐家,她敢单挑武林,什么骂名都受着,依然活得风生水起,这样一个人物,若是立了大功,进宫为妃,可不得只手遮天,翻云覆雨?”
“等禁武令成功,整个武林她说了算,她何苦进宫为妃,自断双臂?”奚泽摇头道,“逐客,你当初被逐出师门,就是因为师父怕你被朝廷官宦之气所染,回头带坏了我们的门人,如今看来,师父所言甚是。”
江逐客一怔。
“你怎么会觉得,徐心烈那样的女子,会觉得入宫为妃是好事呢?”
江逐客思索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是弟子闭目塞听了,弟子仅仅听献王的只言片语,便当徐心烈是进谗媚上之流,其余江湖流言,皆贬多于褒,故而一想到若掌门与那样的女子结为夫妻,便觉得匪夷所思。”
“确实不行。”这边奚泽居然认真考虑完了,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啊?”江逐客反而不适应了,“为何?”
“太累了,”奚泽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鬼心思太多,不好应付。”
“……”江逐客看着奚泽许久没下去的笑容,神色却反而沉重了起来。
奚泽不是不笑的人。
但就算是他还没被逐出师门的时候,想看到这个年轻人笑,也太难了。可如今,他话说完了,嘴角却未曾下去过。
他这个掌门少年英雄,天纵奇才,所以一向自视甚高,甚至有自负,只是如今看来,人无完人,有些事情,还得他自己去体会。
“哎,”他低叹一声,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徐心烈终究还是到达了麒山镇。
没办法,退回去太丢人了,而且费时费力,尤其是佟六这次自费食宿,天天看他苦着脸算账,她都不忍心。
他手下那两个镖师确实太能吃了,以前十三是扫桌王,出于不浪费食物的心态,还不能体现实力,可现在这两位,那真是加菜不断,每次他们这桌吃完了,十三桌子都扫完了,那边还在“小二再来两碗面”。
她都想替佟六哭一场。
不过他们也没这个胆子直接进麒山镇,而是在镇外一个田庄里落了脚,麒山镇并不完全是麒山派的地盘,很多世代居于此处的人,对江湖上的事也不那么关注,让徐心烈和华贻枢的富二代人设有了用武之地。
徐心烈意外的过上了自己上辈子梦想的“在北方过冬”的生活。
因为跑腿的够多,她可以安心猫冬。白天肖敏、华贻枢、十三和佟六的手下都跑出去“收短信”,她就在地主的屋子里吃吃喝喝睡睡懒觉,偶尔还逗逗人家家的狗,有空了还跟着地主家的傻儿子上山掏蛇洞,佟六一开始还对自家兄弟心存愧疚,佯装正经的在屋里坐镇,后来也忍不住了,跟着她一起当甩手掌柜,漫山遍野的疯跑,愣是把北方的严冬玩成了春天。
……差点要忘了不远处麒山上还有一群江湖人在痴痴的等着她。
“诶,我怎么觉得我跟包围了麒山似的。”徐心烈有一天突发奇想,“你看我一天不冒头,那些助阵的侠客一天不敢下山,他们一天不下山,亓天方就得一天天供着吃喝,麒山又不是天上掉粮食,这么下去,麒山不得先弹尽粮绝?”
“是我们,不是你一个!”佟六不服了,“就你一个他们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因为还有我么?”
“哎,”徐心烈啃着烤地瓜,“我怎么混到这份上了呢。”
“徐二,”佟六突然道,“禁武之后,你想做什么?”
“啊?该吃吃该喝喝呗。”
虽然知道佟六问得很正经,但徐心烈确实没想那么深远,只能给一个看起来不那么正经的答案。
佟六笑了笑:“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热依拉玩?”
“老板娘啊。”徐心烈又啃了一口地瓜,“我记得你说过老板娘跳舞贼好看……”
“是真的!”佟六来劲了,“她跳起舞来,全城的人都……”
门忽然开了,虽然门里还挂着一层夹棉的布帘,冷风还是一样灌了进来,徐心烈和佟六同时大吼“关门关门”,十三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看到他俩并肩坐着吃烤地瓜,方才和谐的气氛还没下去,神色未变,冷气却还是散发了出来。
他抖了抖披风上的雪,在徐心烈“啊啊啊冷啊”的大叫声中,冷声道:“他们到了。”
“昂?”
“奚泽,江逐客,李再安……米锻舟。”
“老米?!”徐心烈果然激动起来,她根本不在乎前面三个更重量级的人,反而为最后一个喜形于色,她跑到十三面前急不可耐的问道,“人呢?!”
十三神色柔和下来,暖暖的看着她:“在厨房用饭。”
“天啦!我终于可以给小米一个交代了!”徐心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直接冲了出去。
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十三继续抖身上的雪,转头见佟六正意味深长的0看着自己,他不动声色,一边拍披风一边道:“有事?”
“徐二怕你。”佟六道。
“哦?”
“你吃药,躲着她点,她害怕。”
十三顿了顿,忽然展颜一笑:“多谢提醒,但是……再不让她警醒着点,她就真以为她可以和别人走了。”
佟六一愣,笑了一声,摇摇头:“随你们吧,反正我有热依拉了。”
“佟六爷放心,等和心烈一道去拜见老板娘时,我定不会邀请她到中原一游的。”
“……”
第93章 爬树打嘴炮的徐不义
“这白肉都馊了!”
“诶嘿嘿大侠,真不好意思,这约莫是昨儿吃剩的没来得及收,小的这个就个您拿个新的。”
“天寒地冻的,只放了一夜,能馊?你莫蒙老子!你就是把前儿个的剩饭剩菜端来了是不是?!”
“哎哟!那小的哪敢啊,各位英雄的剩饭剩菜,当晚都是门里众弟子给吃了,这麒山上上下下百来口人,哪轮得到有菜隔夜呀?”
“你们这也不是第一回了!说!是不是那徐不义久久不来,你们掌门嫌我们嘴多了,想赶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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