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司玄又该怎么办?
要带上他一起离开吗?
第九章
千司玄回来时便看到迟知暖紧紧抓着那根玉簪,失魂少魄的模样。
他走到她身边,默默递上熬好的汤药:“趁热喝。”
千司玄无从得知刚才迟知暖和万长风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嗜好,可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忽然后悔刚才没留下来听一听他们说了什么。
迟知暖皱着眉把一碗苦药都喝了。
千司玄立马递上一小块糖:“吃了就不苦了。”
迟知暖有些意外他竟能细心体贴到这个地步。
诧异过去之后,她忽然又生出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仿佛她曾经也被人这么细心体贴的照顾过。
迟知暖问他:“千司玄,你刚才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
他语调平平,叫人听不出一丝起伏。
千司玄忽然问她:“你会和他成亲么?”
“长风哥哥?”
千司玄眉头微蹙,目光越来越冷。
迟知暖:“不会,方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
千司玄眉尾微微向上一挑,眼底却还隐隐带着股冷气。
迟知暖问他:“千司玄,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是哪里人,家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家人在哪里?”
千司玄看她:“……家,等来日有了再告诉你。”
迟知暖哑了哑:“你没有家人吗?”
千司玄没有说话。
迟知暖感觉这不是一个适合继续谈下去的话题,她又问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仙山,你想去哪儿?我先送你过去。”
“你去哪儿,我跟你去哪儿。”
“可你跟着我很危险。”
她是要去逃命,不是云游。
她一人要保命尚且艰难,更何况再拖上一个和她一样的凡人千司玄。
若有一日他们被迟仲远找到,怕是要双双赴死。
迟知暖耐心劝他:“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君子一向把礼节,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可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我已经放下了。其实你也不用太有负担,更不必把那件事看得太严重,成为你的枷锁。”
迟知暖:“你明白吗?”
“明白。”
迟知暖松了一口气,能劝动千司玄真是不容易。
千司玄:“你可以放下,我不能。”
迟知暖诧然:“……”
他多少是有点儿油盐不进了。
迟知暖再一次提醒他:“跟着我真的很危险。”
为了得到仙骨,还不知迟仲远会发什么疯。
千司玄万分委屈:“除了跟着你,我无处可去。”
看他突然失落的模样,迟知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方才千司玄说过他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迟知暖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歉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千司玄笑笑:“无妨。”
迟知暖是在第二日去的定仙峰。
她去定仙峰主要是为了和迟仲远谈谈她和万长风的婚事。
迟知暖到的时候,迟仲远在议事堂和长老们商议事情。
迟仲远和长老们谈的还是吡铁被关入锁妖塔一事。
云洲十三境内大大小小的锁妖塔少说也有几十座,但唯有上清锁妖塔可以关押吡铁。
听说上清锁妖塔是神主下凡历劫时所造,后来神主历劫归去,锁妖塔上的符文皆变为神纹,力量强大,是云洲十三境内唯一一个可以关押神兽的锁妖塔。
吡铁原是神兽一族,性情本就凶猛。
万宏生抓来这只吡铁兽是在雷音派山下出现的,它一出现便到处伤人,山下百姓因它死伤许多,所以雷音派才下山抓捕吡铁将其送来上清锁妖塔关押。
而这样的神兽关入锁妖塔,必要只会门中各位长老一声。
迟知暖在门外听了一会儿便去议事堂前的小花园坐了一会儿。
她兀自盯着树枝上一只鸟儿发呆,恍惚间听到花圃里有两个女孩儿说悄悄话。
那是每日负责打理议事堂前花圃的两个姑娘。
“听说这次雷音派的人来是为了送吡铁神兽进锁妖塔?”
“不止为这个,好像还是为了给万长风求亲。”
“剑宗长老万宏生之子?”
“对。”
“怎么会上我们上清求亲来了?他们雷音宗不也有那么多女弟子么?竟每一个瞧得上眼的?”
她随意拨了拨掌中的花瓣:“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倒不是瞧不瞧得上的问题。”
另一人追问:“此话怎讲?”
“咱们掌门当初拜师那会儿和万长老是同门,当时他们就有过约定来日要做儿女亲家。”
“你怎么知道?”
“是你来的时间短,所以不知。这事咱们上清门能有几个不知道?当年万长老来上清门的时候,迟姑娘还小,那个时候万长老就开过玩笑说以后迟姑娘要给他做儿媳妇。”
“可迟姑娘无缘修道,迟长老如何愿意让万长风娶迟姑娘?”
“儿女亲事,父母哪能左右?万长风若铁了心要娶迟姑娘,迟长老又能如何?”
“话是这样说没错。”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原和咱们没什么干系,你我随便说两句便罢了,可不许往外议论啊。”
“这我自然知道。不提这事了。对了,上回迟姑娘下山那日,问元派的人好像也来了?”
“听说是云中真人路过上清,特意过来看看迟姑娘。”
“看迟姑娘?问元派云中真人还和迟姑娘有交情?”
“你啊,一心只顾修炼,旁的事便不关心了吗?问元派那位云中真人原和迟姑娘母亲素应夫人有些关系。”
“什么关系?”
她压低音量轻声说:“素应夫人和云中真人曾经是同门师兄妹,听说当初素应夫人要嫁我们掌门的时候,云中真人很反对来着。”
“竟还有这层关系?”
“后来素应夫人生下迟姑娘故去,云中真人似乎还和掌门闹了不愉快。”
“看来云中真人和素应夫人感情很亲厚。”
“最早掌门发现迟姑娘无缘修道时,元中长老曾经也来过上清,云中真人说他能想到办法让迟姑娘修炼,但他必须带她走。掌门哪里能答应?掌门那么爱素应夫人,迟姑娘又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掌门如何舍得?”
“可若是当时掌门愿意让云中真人带走迟姑娘,如今迟姑娘或许也能成为和迟师兄一样厉害点的人物。”
“那云中真人这次来也是为了带迟姑娘离开?”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日云中真人也没见上迟姑娘。”
迟知暖躲在花荫底下,心中默默呢喃着。
云中真人。
彼时迟知暖正好看到几位长老从议事堂出来,她走到门外和上清门中几位长老打过照面后进入议事堂。
迟仲远伏案在上。
迟知暖立在阶下:“父亲。”
迟仲远低着头:“何事?”
早些时候尔娅来报,说是迟知暖有话要和他说,是否可以见他一面。
迟知暖抬头看了一眼迟仲远,她轻声:“女儿来是想和父亲谈昨日之事。”
迟仲远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她:“哪件事?”
他严肃的目光让迟知暖倍感压力:“女儿和长风哥哥的亲事。”
迟仲远沉沉凝视她,不发一语。
迟知暖:“女儿不想嫁。”
迟仲远走下台阶来到她身边:“你自幼体弱,注定无缘修道。仙门中人不可能娶你,而我也不可能让你嫁给一个凡人。”
说到凡人两个字,迟仲远特意加了重音,像是有意无意要暗示什么。
迟仲远解释:“若你不嫁长风,此生便没有第二个人娶你。”
“女儿还是不愿意。”
“你想好了?”
“嗯。”
迟仲远打量她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
其实早在昨夜万长分便来议事堂找过迟仲远,主动提出取消婚约。
迟仲远自然会尊重万长风的意思,毕竟任谁来看,迟知暖都不是万长风的良配。
“好,既然你和长风都是这个意思,此事我和宏生再议。”
听迟仲远这意思,像是万长风已经找过他?
“父亲,长风哥哥已经找过您了?”
“昨夜他来过,与你说的同一件事。”
迟知暖忽然想起昨日万长风说过他会找迟仲远解释这件事,她原以为那只是万长风的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他竟真来了。
迟仲远:“长风实为良配,但若是你无此意,那便作罢。”
迟知暖:“多谢父亲。”
“腿上的伤可还好?”
“谢父亲关心,女儿用了药宗的药,今日已经好多了。”
迟仲远点头:“若没有别的事就回去罢。”
“是。”
从议事堂出来,迟知暖偶遇迟梁谷。
迟知暖主动向他问好:“兄长。”
迟梁谷径直略过她,权当没见到她这个人。
迟知暖习惯了迟梁谷这个态度,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尔娅却有些心疼被迟梁谷这么对待的迟知暖。
他们本是兄妹,如今却活像仇人。
迟知暖见尔娅在发呆,于是提醒她:“尔娅,我们该回去了。”
尔娅应了一声:“好。”
迟梁谷进入议事堂,迟仲远便主动搭话:“来了。”
迟梁谷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迟仲远。
迟仲远也看着他。
万宏生说的对,他的一双儿女中只有知暖生得最像他,而他这个儿子生得却像极了莲云。
迟仲远:“神兽吡铁已经关入锁妖塔,你多费点心。”
“掌门放心,这是自然。”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迟梁谷唤他一声父亲了。
迟梁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唤他父亲的?
似乎是从他迎娶素应过门那日起。
从那时起,迟梁谷不再唤他父亲,只尊称他一句掌门。
迟梁谷不喜欢素应,他觉得素应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他母亲的掌门夫人之位,也抢走了他母亲在父亲心里的位置。
在迟梁谷看来素应是入侵者,连同她剩下的女儿知暖也是一个入侵者。
所以迟梁谷讨厌他们母女,也从不掩饰他对她们的厌恶。
不过素应脾气好,为人也温柔,从不与迟梁谷计较这些。
想起过往,迟仲远默默叹了一口气:“此番你万世叔前来,除了为吡铁神兽一事之外,也是为了知暖。”
迟梁谷兴趣不高,但迟仲远要继续说他便也继续听着。
“知暖未出世之前,我曾与你万世叔有过约定,将来若我与他有了一子一女便要结为亲家,亲上加亲。”
此事迟梁谷也知晓,不过他倒是没想过即便迟知暖如今这样,万世叔和万长风还愿意让迟知暖进万家门。
“长风要娶迟知暖?”
可迟知暖显然不是万长风的良配,她只会成为长风的拖累。
这太荒唐。
“知暖不愿意。”
迟梁谷诧异:“她还不愿意?她凭什么?”
迟知暖那个废物凭什么。
西安门之中,无论哪一个肯娶她,她都该烧高香了。
迟仲远:“梁谷,她毕竟是你妹妹。我不要求你疼爱她,可至少你也护着她一些。”
“父亲是在为昨日道场的事给她讨公道?”迟梁谷冷哼,“她不知死活偏要去道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凑热闹,这本就是她问题。”
迟梁谷直视迟仲远:“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掌门。我母亲是掌门原配,她膝下只有我一个,我何来妹妹?”
“……梁谷。”
迟梁谷后退一步:“掌门没有别的事吩咐,我先回去了。”
长相守峰。
千司玄负手立于云台之上,遥遥望着远方的定仙峰。
他看到那儿的云台之上有飞舟腾空而起,朝他的方向前进。
那是迟知暖乘坐的飞舟。
风起山林。
他眼前似乎有一层朦胧雾气漫上来。
薄雾之后什么也没有,可他却听到有人和他说话。
“司玄大人,何事召唤属下?”
仙山十二峰皆有禁制,而这其中又以长相守峰禁制最多,可对魔而言,这些禁制只是一层雾,他们可以在不惊动禁制的情况下自由潜入其中而不被发现。
千司玄薄唇轻启:“今夜去一趟锁妖塔,把吡铁放出来。”
玉成不解:“为何?”
千司玄目空虚空,直直凝视藏于无形的玉成:“你在问我?”
玉成被千司玄盯得暗自捏了把冷汗:“不,不敢。属下今夜一定完成大人嘱咐。”
“放出吡铁之后来此处复命。”
“是。”
薄雾淡去。
迟知暖的飞舟抵达长相守的云台。
迟知暖从飞舟下来问他:“你在等我?”
千司玄轻颔首:“嗯。”
迟知暖亦点头回应,跟着她又让尔娅去准备些糕点和茶水。
支开尔娅,迟知暖悄声:“千司玄,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她看了看周围持续飞舞盘旋的灵蝶,在她看不到各个角落还不知藏了多少双监视她一举一动的眼睛。
千司玄低头看她。
迟知暖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稍微蹲下来一些。
千司玄会意,稍屈膝。
迟知暖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轻声:“我想离开长相守。”
她知道云中真人和她母亲是师兄妹,但她却不知原来云中真人有办法让她像个正常人一样修炼,而他更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想带她离开。
她想云中真人或许就是她的一个机会。
一个比墨狐浩生好上千百倍的机会。
听她这样说,千司玄表现得很平静。
迟知暖问他:“你要不要跟我走?”
千司玄点头。
他都没有问问她要去哪儿便答应随她离开。
迟知暖自己都想不明白千司玄为何会这样全心信任她。
迟知暖继续耳语:“你都不问问我要去哪儿?”
怕被别人发现他们说的悄悄话,千司玄只是摇了摇头。
迟知暖忍不住再一次和他确认:“你真的不怕危险吗?虽然我身上有许多保命治伤的丹药和天材地宝,可我毕竟不是修士,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10/31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