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永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笑着收下那块糕点:“那便借小师妹吉言了。”
迟知暖笑笑。
千司玄一眼扫过刘易永,眼底幽深,一如冬日即将结冰的湖水,严寒当前。
迟知暖随手又给千司玄递了一块他爱吃的枣泥酥。
千司玄笑着接下。
迟知暖也跟着笑了笑。
她爱吃枣泥酥,碰巧千司玄也爱吃。
他们走到神庙前,寺中人山人海。
来之前迟知暖已经猜到今日赶上庙会,庙里的人一定很多,可当她真的亲眼看到这么多的人,她还是有些惊讶。
庙里全是来祈福的香客。
迟知暖扭头问皱意柔:“师姐,我们也进去祈福吧。”
皱意柔看到庙里人头攒动的画面便想退堂鼓。
她不太信这些,也不喜欢赶这些热闹。
皱意柔:“里面人太多了。”
旁边卖红绳红丝带的商贩也说:“我们这灵音寺可出了名的灵验,姑娘们既然来了,何不进去求个好姻缘?”
说着,那商贩还特意扫了眼她们身后的千司玄和刘易永。
那个商贩趁势推销他摊上的红丝带:“灵隐寺内有一棵千年红树,求姻缘最灵验。你们要求姻缘只需从我这儿买几条红丝带写上彼此姓名挂上去就一定能成。”
迟知暖注意到那个商贩的目光,看来他误以为他们四个人两两为一对:“多谢提醒,但是我们不求姻缘。”
商贩连忙改口:“不求姻缘那便求学业,求财,道理也是一样的,把你们想求的东西写到我这红丝带上挂到树上去一定能成。”
迟知暖和皱意柔会心一笑。
刘易永算是听出来了,这人是变着法要他们买他的红丝带。
他们到底还是要了四条红丝带。
商贩乐呵呵挑出四条红丝带拿给他们:“得嘞。”
商贩好心提醒他们:“这东西一定要往高处抛,抛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
皱意柔笑,她反问他:“方才你不还说红树灵验,不管许什么愿都能实现吗?”
商贩尴尬一笑:“是是是,但这许愿的人多了,神佛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你们这抛得越高,神佛不是越容易看到你们所求吗?”
刘易永笑:“多谢,我们记住了。”
迟知暖对皱意柔笑了笑:“师姐今日是寿星,所求必应。不管一会儿师姐许的什么愿望,诸天神佛一定会应。”
皱意柔:“瞧你这话说的,看来我不进去看看都不行了。”
迟知暖:“走吧。”
一行人先去了宝殿后头的红树那儿挂红丝带。
原以为殿中香客已经算多,不曾想到了红树那儿人也多,有求姻缘的男男女女,也有求儿孙和求财的香客。
大概是来祈福的人多,所以寺中僧人特意在一旁摆了桌椅放上笔墨。
桌上只有两支笔,所以千司玄和皱意柔先写了心愿。
迟知暖和刘易永就在二人身后隔着不远的距离等着。
等他们的那点时间,迟知暖想起上回刘易永借她帕子的事儿。
迟知暖从袖兜里取出已经洗干净的帕子:“师兄,上回多谢你,这帕子我已经洗干净了,现在还你。”
这方帕子她早洗干净,今早出门时特意带上就是为了趁着今日与刘易永下山的机会还他。
刘易永接下帕子:“师妹太客气了。”
迟知暖笑笑。
彼时千司玄和皱意柔刚好写完回头。
千司玄一眼看到迟知暖还刘易永帕子的一幕。
他心中酸涩,面上却不显。
千司玄提醒她:“过来。”
迟知暖:“师兄,走吧。”
刘易永和迟知暖上前各自写下他们的心愿。
写完之后他们到树底下抛红丝带。
刘易永和皱意柔准头好,抛得最高,也挂得最高,几乎已经挂到了树尖上。
迟知暖手气差些,她和别人挂的差不多高,就在树中间的高度。
看着她的红丝带淹没在一片红色的带子中,迟知暖不免灰心:“我怎么挂的这么低?这样神佛会不会看不到我的心愿?”
皱意柔安慰她:“不会的。方才你说的,今日我是寿星,所求必应,我会帮你提醒诸天神佛请他们别忘了我的小师妹。”
迟知暖也好哄,她听皱意柔这么说也不再多想:“谢谢师姐。”
千司玄也把他的红丝带抛了上去。
原本迟知暖还有些期待他能把红丝带抛的和皱意柔还有刘易永一样高,没想到他的红丝带却稳稳当当落在她隔壁。
迟知暖:“?”
丢的这么准?
皱意柔笑:“你俩还挺有缘的,连红丝带都能丢一起。”
迟知暖看千司玄一眼,正巧千司玄也在看她。
经过天王殿时迟知暖发现殿内人不多,刘易永便说要进去看看。
迟知暖最早从天王殿出来,千司玄没进去,一直都在殿外等着。
她问他:“你不进去求点什么?”
千司玄:“不太合适。”
迟知暖常常会忘了千司玄其实是魔,而魔是不需要求神佛的。
千司玄问她:“你求了什么?”
迟知暖笑了笑:“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千司玄笑而不语。
迟知暖:“方才在红树那儿你写的什么?”
千司玄有样学样:“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迟知暖笑笑:“也是。”
她的心愿很简单。
只要自由。
千司玄犹豫一瞬:“刚才的帕子。”
“帕子?”迟知暖想了想,“那是上回师兄陪我练剑借我擦汗用的。”
“上一次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姑娘,现在我可不可以也问问你?”
迟知暖没反应过来,她脱口而出:“我不喜欢姑娘。”
千司玄苦笑,没再说什么。
离开寺庙,旁边戏园正好开戏。
皱意柔拉着他们进去看戏。
戏园里正在演一出皇朝夺权的戏码。
除他们之外,戏园里还有不少人也是第一次看这出戏。
“这戏叫什么?”
“骨肉亲。”
“骨肉亲?怎么会叫这名儿?”
戏台上的戏子个个宫装朝服,讲的也是朝臣之间相互压制,君权独尊的戏码,怎么会和骨肉至情扯上关系?
“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那位鹤发白眉的老者捻着一缕白眉,专心看台上的戏。
迟知暖随意扫过老者一眼,那人似有感应也回头看她一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一眼,迟知暖似乎从老者眼里看到一丝转瞬即逝的诧异,就像秋日轻轻点过平静湖面的白蝶,极快地在湖面留下一圈微不可见的波纹,而后又迅速隐匿无形。
那位老者看她的一眼让她有些不自在。
千司玄注意到她的反应,他轻声问她:“怎么了?”
迟知暖再一次看向那位老者的位置,可他已经离开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要不我们走吧,不看了。”
话才落地,戏园里忽然漫出浓浓白雾。
第二十章
注意到那个老者离开, 迟知暖的不安感愈盛。
没有缘由的。
她听人说这出戏便是那位老者写的。
戏台上那出戏已经演到尾声。
这出戏讲的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王朝。
齐王朝。
齐王朝的第四任皇帝膝下共有五子一女,其中长子是皇后所出,是嫡长子, 也是齐朝太子。
三子虽非嫡出,却有经世之才,雄韬伟略, 多年征战沙场, 为齐王朝开拓疆土万里。
渐渐地,民间有流言传出,都说皇三子比嫡长子更有储君之资,也更得民心。
朝中也日渐划分出两股政权势力,互相牵制权衡。
一派坚定拥立嫡长子, 另外一派则以皇三子为首。
然而在选择储君一事上, 王君却从未动摇,坚定选择嫡长子作为储君。
为了打压皇三子一派气焰, 王君甚至将战功赫赫的皇三子调离都城,远赴边疆攻打异族。
王君已经做出他的选择, 储君之争至此已成定局。
保皇长子, 弃三子。
谁也没有想到已是定局的事竟然会在皇三子离京的第五日迎来翻天覆地的转折。
皇三子离京的第三日, 王君偶感不适,紧接着宫人在王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形状怪异的人偶。
人偶上写着一张符纸,一根银针穿心而过。
人偶背面写着的竟是王城主人王君的生辰八字。
这是巫蛊之术, 而被赌咒之人直指王君。
一时间, 举朝骇然。
这件事很快在都城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王君下令严查。
这一查却查到东宫某一个宫人头上。
那人被一番严刑拷打之后终于承认是他所为。
起因是前些日子废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的, 而他忠心太子, 担心太子真的被废才会做下那件糊涂事,招致祸端。
虽然后来查清巫蛊一事虽与太子无关, 但到底还是在王君心里埋下了猜忌的种子。
王城中,王君虽是太子父亲不假,可在父亲之前他首先是整个王朝的所有者,是万里河山的拥有者。
对至高无上的王而言,权力永远重于亲骨肉。
无论是谁,但凡敢威胁他的权威,即便是血亲他也不认。
第二年春,皇三子再一次拓宽齐王朝疆土。
那年暮春皇三子返回都城复命,回都城的路上皇三子突然接到消息,王君病重,被太子囚于飞来殿不得出。
皇三子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路杀回都城,势如破竹,终于在第五日抵达王城,擒拿皇长子。
只是混乱中,皇长子不知被谁斩于剑下。
那之后朝中支持皇三子的人越来越多,他也顺理成章登上了太子位。
先帝在那场政变之后不到半年便驾崩。
之后皇三子登基称帝,皇长子一脉以及旧部又卷进买卖官职一案。
一夕之间,皇长子一脉皆被斩杀,就连皇长子那些旧部也没能逃过一劫,尽数被杀。
骨肉亲这出戏的最后一场戏是年迈三皇子独坐龙椅上望着远处,眼神空洞而茫然。
紧接着,戏园内漫上浓浓的烟雾。
迟知暖想拉上千司玄他们赶紧离开。
她的预感很不好。
可是当她伸手去抓千司玄时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
不仅千司玄,师姐和师兄不在她身边,就连刚才那些一起听戏的人也都消失不见了。
她眼前除了浓雾之外,空无一物。
迟知暖的预感被验证了。
她紧急召唤断魂剑,牢牢抓在手里。
她在浓雾中摸黑前行:“千司玄,师姐,师兄,你们在哪儿?”
“千司玄。”
“师姐。”
“师兄。”
无人回应。
迟知暖把断魂剑握得越来越紧。
她现在到底在哪儿?
是法阵还是幻境?
她要怎么才能找到千司玄他们,又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儿?
迟知暖也不知道她往前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只是慢慢的,周围的白雾越来越浓,她甚至看不见她的脚背。
如果这浓雾有毒,她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当浓雾逼到她眼前,让她彻底无法视物时她只能停在原地。
她挽了个剑花想用剑气劈开眼前阻挡她视线的浓雾,可却是徒劳一场。
浓雾依然存在。
忽然吹来一阵狂风,大风迷了迟知暖的眼睛让她睁不开眼睛。
等迟知暖睁眼之后,浓雾已经散开。
旷野无边,视线忽然暗下来。
浓浓夜色漫无边际,她听到耳边风声嘶鸣,像是要撕碎虚空,钻进她体内。
罡风卷来,迟知暖脸上被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鲜血迅速从伤口冒出,沿着她下颌滑落。
她用断魂剑画了一个剑阵阻挡罡风。
有了剑阵护身,她暂时不必担心罡风侵袭。
恍惚中,迟知暖似乎看到远处走来一行人。
隔得太远,迟知暖并未看清对方都是什么人。
很快,那些人走近了。
看清那些人的模样之后,迟知暖几乎是朝他们飞扑过去。
她大声:“洪琳,江山海!”
为首的人是李卓雅,后面跟着的人有江山海,洪琳,吴以诚,孙明善这些人。
这是当年为救她前往荒冢娶魂草的那些人。
迟知暖不顾罡风冲向他们,可是他们眼里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
迟知暖:“别去!”
对荒冢中的他们而言,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而他们有他们的任务,不能耽搁。
他们略过不存在的迟知暖继续前行。
迟知暖跟在他们身后来到一处巨大的漩涡,他们要找的魂草就在不远处的峭壁之巅。
她追着他们走到卷着浓黑团云的漩涡之前。
李卓雅试图御剑飞行飞过漩涡,然而她的命剑才刚腾空而起就被漩涡连人带剑打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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