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溪瞥了眼瞪圆杏眼的童栀，点了点手指没有说话。
童栀心虚地回想梦里的场景，须臾后如烟柳眉轻蹙道：“我......说梦话了？”
井溪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了眸光闪躲的童栀。
“我......”童栀抱紧背包，头抵车窗否认道，“你听错了，梦话说得不清楚。”
井溪看了看绷紧下颌的童栀，慢慢转动方向盘道：“我开玩笑的，你并没有说梦话。”
童栀不可置信地看向井溪，井溪垂了下眼睫道歉道：“抱歉，我这个玩笑有些失分寸了。”
“没......没事。”
童栀噎在嗓子眼的心又放了回去，井溪感受到童栀这一瞬的放松，唇角微低紧了紧手指：“刚才那个主持人说，学生时代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白月光，看你刚才的反应，是心中也有这样一道月光么？”
心中的白月光？
童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颈，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井溪。
月华琼琼，潺潺流动，以温柔清绝之姿，逐绝暗色，铺泻于一方心田。
他就是这样的。
童栀的目光自井溪似精雕细琢般的面容上滑过，沉默片刻后没有逃避道：“有。”
似乎是在观察路况，井溪认真直视着前方没有说话。直到车辆驶上一段林荫小道，他才弯了弯唇角点了点头。
“你呢？既然说是‘每个人’，那你是这个例外么？”
面对童栀的提问，井溪答得十分干脆：“不是，我也在‘每个人’的范围中。”
童栀的脑海空了一瞬，也不再羞涩胆小，琥珀色的瞳眸盈着傍晚昏黄的路灯，直直盯向了井溪的侧影。
“不过，她告诉我，她的心中也有一道白月光。”井溪笑了笑，清墨般的眉眼晕了几分落寞，“终究是年少欢喜不可得。”
心有皎月，再不见满天星河。
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童栀偏过头看向窗外，稳了稳嗓音道：“这样啊，看来月光都是难以收握的。”
童栀从车窗上看到井溪望向她的倒影，圆睁着有些酸涩的眼眶故作轻松道：“他也告诉我，他心中有一位年少不可得的人。”
车流涌动的声音自窗外回响至车内，俩人默契地沉默着，不再打听对方的年少欢喜。
井溪慢慢减速将车辆停进路边的车位，他向童栀解释道：“我去找朋友接我家小祖宗，你在车上等我，马上回来。”
童栀透过玻璃看到井溪走进了一家宠物店，店主见他进去立即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俩人聊了几句，店员便递上了一个四方的小箱子。
井溪接过箱子指了指童栀的方向，店主顺着看过来，见到副驾上的童栀与她挥了挥手。
童栀眨了眨眼抬手回应了对方的招呼，井溪看向她眼底笑意沉浮，随后和店主握手道别，拎着箱子回到了车上。
后座的车门开了又合，童栀歪着身子好奇地看向了井溪刚刚放进来的小箱子。
蓝白色的宠物箱里团着一只圆滚滚的“ 猫饼”，大概是察觉到了童栀的存在，笼里的“猫饼”动了动，圆胖的脸慢慢贴上了笼子上的通风口，两双琥珀色的瞳眸遥遥对视。
笼里的猫猫轻轻晃动，身上蓝白棕的毛色一闪而过。
一直在观察它的童栀，倏然想起了这只小猫，是井溪头像上的那只三花猫！
驾驶位上安全带的叮当提醒声戛然而止，童栀看向坐进车内的井溪惊奇道：“你说要接的小祖宗是它？”
井溪低头看了眼伏在座位上盯着后座瞳眸光亮的童栀，替她整了整安全带轻弯眉眼道：“嗯，就是接它。你饿不饿？如果还好，不远处就是我家，我先把它送回去，然后我们再去吃饭。”
“我不饿。”童栀重新坐好，井溪瞥了眼还在仰头通过后视镜观察猫猫的童栀笑道，“这么喜欢猫啊，等会到家了，它会比较放得开，你可以和它玩一会。”
童栀弯唇顶起两个小梨涡，澄澈的眼眸中盛着细细碎碎的光影欣喜道：“可以么！”
大概是没想到童栀会这么高兴，井溪轻笑出声点头道：“可以，它不怕生，很活泼。”
童栀对着同样通过后视镜在观察她的猫猫鼓了鼓腮帮，猫猫定了片刻，对着她细细软软地喵喵出声。
井溪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它待会应该会很黏你，它喜欢你。”
“是么？”
“嗯，这个小祖宗不喜欢舅舅，见到他时，连哼都不愿意哼一声，但是它遇到喜欢的人，就会软乎乎地喵喵叫，恨不得让对方全身都沾上它的毛发。”
趁着红灯的时间，童栀又探出脑袋看向后座，轻轻喵了一声后，她抬头看向一旁的井溪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灯灯。”
“什么？”
童栀没反应过来是哪个“deng”，井溪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抿温声道：“红绿灯的灯。”
井溪顿了一下，扫了眼神情微滞的童栀低声道：“因为它的妈妈叫‘红绿灯’，它是那窝最小的一只，所以叫灯灯。”
童栀坐回身，犹豫了良久轻声道：“它的妈妈......为什么叫红绿灯？”
“因为捡到它妈妈的小姑娘，觉得它身上有三种颜色，所以就给它取名‘红绿灯’了。”
童栀侧眸看向井溪，怔了许久才盯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它的妈妈，是......是我知道的‘红绿灯’么？”
井溪默了片刻，随后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个给灯灯妈妈取名的小姑娘是你。”
第14章
井溪的家在仁泽医院附近的公寓楼里，房屋面积不大，但收拾的十分舒适整洁。
“家里平时也没有客人，只有舅舅偶尔过来。”井溪将一双灰色的男士拖鞋递给童栀道，“你穿我的吧，下次去超市我再备一双女士拖鞋。”
童栀道了声谢，站在门口有些局促。
刚才一心想着灯灯，也没考虑她随着井溪到他家是否合适。
这会随他进了家门，倒是理性回笼，觉得有些不妥。
她将拖鞋放置一旁，蹲在房门处，隔着箱子逗弄灯灯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陪它玩一会吧。”
井溪看了眼抱着膝盖团成一小团的童栀，弯腰打开了宠物箱的笼门。
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箱门打开的一瞬，灯灯便冲进了客厅。
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滚了一圈，见井溪和童栀都没有动，它又小跑着蹭到井溪腿边，躲在他的裤腿后对着童栀轻轻喵了一声。
童栀把手放到灯灯面前，灯灯犹豫了一下，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童栀顺势挠了挠它的下巴，灯灯舒服地仰头眯起了眼。
大概是童栀挠得合意，灯灯往客厅跑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她喵了几声。
童栀不明白它的意思，灯灯又来回跑了两遍急躁的喵个不停。
“它在邀你去它的秘密基地陪它玩。”
童栀犹豫地看向屋内，井溪笑了笑道：“我回屋收拾一下东西，可以麻烦你陪它去阳台，给它准备些食物和水么？东西都放在阳台的上排柜子里。”
灯灯还在童栀的脚下徘徊，她看了看室内，起身换鞋道：“那我陪灯灯去阳台了。”
阳台的面积不大，但是灯灯的基地占了一半。
猫窝猫砂盆猫爬架组合成的猫咪小乐园温馨舒适，灯灯一回到阳台就蹿上了树杈状的猫爬架上，还用爪子拽了拽挂在一旁的逗猫棒，推向童栀的方向示意她陪它玩。
逗猫棒上的铃铛叮叮作响，玩到最后童栀已经松开手，完全是灯灯自己抓着绳在拉扯抛弄。
童栀看着在团垫上自己玩得嗨的灯灯，心中的愧疚深了几分。
井溪从卧室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耷拉着脑袋，像犯了错的小动物一样的童栀。
他的脚步顿了顿，轻声走到童栀面前，蹲下身摸了摸正滚得开心的灯灯，最后视线定在了情绪低落的童栀身上。
童栀看了眼井溪灰色的拖鞋鞋面，半晌后才犹豫问道：“红绿灯是前年回了喵星么？”
井溪怔了一瞬，反应过来童栀口中的“喵星”是什么含义，侧头看了看还在玩耍的灯灯，替它顺了顺脖颈处的短毛，神色怅然道：“嗯，红绿灯年龄大了，加上早期流浪生活，身体留了些问题，前年......回喵星了。”
听到红绿灯因为流浪生活而留下病根，童栀的脑袋又低垂了几分。
如果她当年能再勇敢一些，坚持和母亲反抗，给红绿灯安下家，或许它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红绿灯是在睡梦中走的。”
童栀抬头看向突然补上这句话的井溪，井溪似乎看明白了童栀的沮丧，轻轻推了推灯灯的臀部，灯灯顺着力度，向前走了两步，歪着脑袋蹭起了童栀垂在膝头处的手。
童栀被柔软温热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井溪慢慢站起身道：“它并没有经历什么痛苦，而且似乎也很怀念在梧桐苑的生活。”
被童栀摸了一会，灯灯又转头跑向了猫爬架。井溪将手递于蹲麻了腿，起身没成功的童栀，手腕用劲将她拉起带到沙发处道：“后来我带它回了一次梧桐苑，它对6号院还有印象，顺着门缝钻进去团在角落蹲了许久。”
6号院是童栀过去的家。
童栀捏了捏指尖，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垂着眼睫轻声道：“谢谢。”
“嗯？”
井溪很快便明白过来童栀的谢意，平直的唇角微微低落道：“不必谢，红绿灯也陪伴了我六年，对我而言，不是我照顾它，而是它让我多了一份温暖。”
听到井溪说到六年陪伴，童栀的神情微凝，垂眸思考了片刻，捏着的指尖慢慢收紧。
井溪盯着童栀被捏得青白的食指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一顿。本想询问她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搬家，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一堆问题全部沉咽了回去。
“晚上想吃什么？”
思绪被突然拉回，童栀松开指尖摇头道：“我都可以。”
井溪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带着童栀向外走道：“附近有一家粤菜馆，口味比较清淡，汤也煲得不错，可以么？”
“可以。”
井溪调了下空调温度，又确定了一下灯灯的状态，领着童栀向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童栀又看了眼灯灯的位置，灯灯似乎也意识到俩人又要出门，小跑着来到门边，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
“它好像舍不得你。”
童栀伸手摸了摸灯灯，好一会没舍得收回手。
井溪想了想问道：“灯灯不怕生，适应力也很强，如果你喜欢它，也可以带回家和它玩两天。”
童栀只犹豫了一瞬，紧跟着收起手不再看灯灯，转身拒绝道：“不了，我照顾不好它。”
童栀说得平静，但眸中神色热烈而又不舍。
不是不想，而是照顾不好。
十年前，她明明知道自己懦弱，劝动不了白思雅收留红绿灯，但还是在院外留下了一盆猫粮，给了红绿灯有家的错觉。
这也导致四年后，红绿灯在那晚的家庭争吵中受到惊吓蹿逃。之后她仓皇离家，红绿灯也只能在风雨中回归流浪生活。
她自己都在流浪，又如何照顾得好这些小生命？
给不了它们稳定的家，那就不要伸手。
“我去电梯间等你。”
童栀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
井溪看着她有些急促的步伐，低头看了眼歪头喵了一声的灯灯，对着它轻轻挥了挥手，轻声关上了房门。
*
也不知道是坐车太久的疲劳，还是想起旧事而心累。
童栀这顿饭吃得很沉默，井溪也一直安静的没有说话，只在童栀停筷不食时，默默为她添了些符合口味的菜肴。
直到按着导航到了童栀提供的居住地址，童栀才出声道谢，随即又安静地下了车。
车门合上前，童栀看了眼车内的井溪，犹豫了片刻邀请道：“你......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童栀问这句话时，放在车门边的手指纠结地抠弄着光滑的漆面。
不问，好像不太礼貌。问了，她又怕井溪多想。
毕竟已经是夜晚，她一个独居女性邀请一位男士去家里喝茶，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奇怪......
童栀觉得尴尬，井溪心中也有分寸。
他看了眼这栋高耸的公寓楼，将车停入路边车位，下车走到童栀面前笑道：“晚上喝茶，大概率是要失眠了。所以，这杯茶往后有机会再喝吧，我送你进电梯。”
井溪的拒绝倒是在童栀的意料之中。
他一直都是这样，温和有礼，与人保持着舒适的距离。
因此，即使和同学们不是特别相熟，但依旧好评如潮。
童栀礼貌地谢绝了井溪的好意，但是井溪只是笑着往公寓楼内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等候还停在原处的童栀。
见井溪执意相送，童栀也不再拒绝，顺从地让井溪送她进了公寓楼，看着她进电梯。
电梯门关合前，井溪点了点手机，示意童栀进家门后给他发个消息，随后挥了挥手轻道了一声晚安。
童栀进门后便给井溪发了条消息，并提醒他注意安全。
想了想，她又走到了阳台，趴着窗户向楼下井溪先前的停车处望去。
井溪的车依旧停放在那里，童栀贴着玻璃多看了一会，这才看到绿化带处，正握着手机站在路边的井溪。
放在沙发处的手机叮当响了一声，楼下的井溪抬头望了望亮着灯光的公寓楼，片刻后转身上了车。
银灰色的车辆融入车流，直到尾灯消失，童栀才回到灯火通明的客厅点开了最新的信息。
井溪：嗯，注意锁好房门，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周日下午，我来接你，一起回塔山村。
童栀慢慢打出“不用了”三个字，手指一顿，她又删去输入好的内容回道：“好，谢谢。”
井溪那边没有回复，童栀退出聊天框，手机又接到了新的来电，是崔琳。
童栀看了眼时间，有些疑惑地接听道：“崔老师好。”
电话那头的崔琳大概也没料到童栀接电话这么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哎，你好，这么晚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我刚刚回家。”
“噢也是，塔山那边回来转车路途也挺远的，全程需要四五个小时吧？”
童栀顿了顿还是开口解释道：“嗯，坐长途公交差不多这个时间，但是井溪也在塔山，我是跟他车回来的。”
“井溪？”崔琳怔了片刻笑道，“原来他援乡的地点是在塔山啊，这倒是挺巧的。不过挺好的，你们在那边互相还能有个伴。”
童栀轻轻嗯了一声，崔琳笑了一会问道：“明天校庆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你也在受邀名单中......”
童栀沉默着没说话，崔琳顿了顿道：“今天高校长告诉我，明天童总有事，不会来校参加庆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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