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拉穿了一身人鱼色高开叉挂脖长裙,很适合这样的傍晚天色,不会显得过于闪烁高调,又难以忽略这种亮眼粼粼的流动质感,她走得并不快,但在迈步之前飒爽地后踢了一下裙摆,直落手中,提起后大步生风来到傅令絮面前,难以置信的反问,“傅律师,居然喝得下这么一般的酒。”
还没有等到傅令絮开口,Moya先从一旁战战兢兢地问着,“陈律师是对酒的选品不满意吗?”
“我无所谓。”陈薇拉的语气倒是敞亮,“我自然是没傅律师讲究。”
Moya见状,寻思着这是冲人来的,悻悻地退到一边继续去查看晚餐准备到位与否。
傅令絮没有与她争辩或是继续交谈这个话题,只给穗和介绍说,“陈薇拉,Vera。”
“叫我陈律师就可以。”陈薇拉抢先对着傅令絮说。
但穗和并没有要开口打招呼的意思,只是颔首微微笑了下,“穗和,除了上课,不怎么用英文名。”
“听我们的行政同事说,今天缺一对同事跳开场舞,邀请了我和傅律师救场,可他却拒绝了,那我这脸面也挂不住啊,这不得当面来‘请’吗——”陈薇拉开门见山说道,没有任何忸怩,以退为进,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傅令絮,“我跟傅律师是工作上非常默契的伙伴,我想,也算是比较善解人意的上司。”
当她说到这里时,人群里有一阵不小的捧场欢呼,让人难以当众拒绝。
“相识多年,彼此也算是相互支撑、心意相通的朋友。”随着人群的聚集包围,陈薇拉有经验、也有意识的咬字和扬声,“这位小姐,只是一支开场舞,你不会介意的吧?”
穗和这人不容易被激怒,不止如此,她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还是受到了陈闻鸢他们家风格的熏陶,大是大非、大门大户面前,反倒是出落的大方磊落,不是藏头胆怯那种类型,反倒是平时生活里的小事情上容易紧张、脸皮薄,连在同学群里抢到最大的红包都在纠结,要不要也接龙跟上再发一个新的红包。
穗和异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轻快的说,“当然,不过您没有必要问我。”
陈薇拉不敢直接对峙的问题,穗和替她问,“傅律师,不是在这里吗?”
傅令絮只觉得头疼,有些不解也有写反讽的语气,平息这一切,“Sorry,我已经邀请了我的女朋友跳开场舞,不过我想是传递的信息有误,并没有规定开场舞只能是独舞,请在场的男士踊跃邀请。”
周寂白装腔整理了一下原本就系紧的领带,借机走到人群中央,转移焦点。
他Moya面前鞠躬、伸手,手靠背后低下头时,Moya只觉得呼吸不畅,她是想解决这个开场舞的问题,但是并没有打算以自己成为焦点来解决问题,但她此刻却没有当众拒绝的勇气,只得将手搭在周寂白的手掌中央,她这才发觉,刚刚那个敞亮拒绝陈律师的女孩子,多么勇敢,多么果敢。
老式留声机的音乐缓缓流淌,同时有焰火升空。
穗和没有这样的兴致,她绷紧的神经之下露出了异常松散的外在,傅令絮分寸不移地盯住她的双眸,柔声问她,“是不是不开心了?”
“这谁能开心啊。”
傅令絮理解似的笑了下,又有些无奈,“是我没处理好。”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能控制人家做什么呀。”转换动作,其他人跟随着节奏舞动,但穗和并不擅长这个,只在开学时学过祖国的“友谊舞”,跳不到第二个八拍,也没有撞见过这种古典音乐。
傅令絮将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就这样慵懒的挂着,傅令絮让她搂紧。
山中不知日月,一曲完毕,穗和感觉她好像只与傅令絮随便交谈了几句。
穗和自如地穿梭在食物自助区,她确实有点饿了,见她咬下一口鸡汁杏鲍菇,傅令絮将外套脱下,搭在她的肩上,问着,“冷不冷?”
穗和微微摇头,细嚼慢咽,再开口道,“穿了你的外套就刚刚好。”
傅令絮微微偏头,目光都在她身上,“真没事?”
“真没事,我不介意陈律师的挑衅,但是你要跟我道歉,这会让我觉得你好像在维护她。”
“我跟她谈不上是朋友。”傅令絮声音清晰且缓慢,“如果不是周聿凉,你姐夫,我也不认为我和你姐姐算得上是可以随时联系的好朋友,至少在我的认知里是这样。”
“你对‘好朋友’的定义好苛刻哦。”
“我对‘女朋友’的定义更苛刻。”
“是吗……”穗和心思一转,“那你会觉得我小气吗?其实我觉得陈律师脸色还挺难看的。”
“不会。”
穗和笑着冲他眨了下眼睛,“那我讨厌她会影响你的工作判断吗?”
“也不会。”
穗和换个角度,有一搭没一搭的“钓鱼执法”,“那你有没有觉得陈律师挑衅我,或者说这种‘雌竞’,是因为她在我这里感受到了威胁,是不是……我还挺漂亮的。”
“是,至少我认为很漂亮。”
穗和不由自主的泛起笑意,“虽然我不喜欢、也不赞同在感情中搞什么‘雌竞’,但是我发现我的危机意识觉醒了,你们所里的女律师都好漂亮哦,气质也好好。”
傅令絮凝视她的目光柔和而无奈,“你已经夸了一整天了。”
“那……事实如此。”
傅令絮握起穗和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凸起的脉络,“她们对我没兴趣,我也一样。”
“才不是,我不信,刚刚还有人挑衅我呢。”
“我没你想的那么抢手,也没你想的那么优秀,而且……”
穗和眼巴巴地等着下一句,心情飘忽,“而且什么?别告诉我有什么隐藏剧情啊……”
傅令絮看着她的眼睛,笃定的跟她确认,“而且我只属于你。”
她微启唇瓣,眼神清明的仰头望着他,握住他的手以后又垂在两人之间,在虎口上捏了捏,她的眼神有点迷恋,甚至挪移到傅令絮的唇上,但是她没有下一步动作。
只是伸手托着他的下巴,在他的唇珠上飞快地揉蹭了一下。
她很想吻他,如若无人的那种,虽然她做不到,但是她想知道,如果现在吻他,杏树会不会发芽。
傅令絮咽了下口水,眼神警告她不要再往下摸。
接着又凑近一步,偏过头,忽然神情一亮,笑着说,“那你给公主证明一下,你是只属于我的。”
傅令絮意味不明的笑了下,忖量着的语气,“那我上台抢个麦克风?”
“啊?”穗和闻言立即直起了腰,手指滑上来挽住傅令絮的胳膊,“别别别!我胡说的!我慌死了!”
傅令絮假意败兴一般的叹着气,低下眼就能看见已经躲在他臂弯之下的穗和。
她忍不住弯起眼睛笑着,明明仰头偷偷望着傅令絮,嘴上却忽然说,“要是我们是两只鸟就好了,笑着就可以飞走,从人群里面这样飞走——”穗和伸出食指,在他眼前画着圈、打着旋,“这样——”
“飞去哪里?”傅令絮问。
“不知道。”穗和随心答,“可能世界尽头,可能冰川海底,哪里都想看看。”
“好。”
两人相视一笑,穗和从躲在臂弯的姿势被傅令絮捞回到身前,“好什么,还真能飞走啊。”
“嗯,今晚可以。”
他的声音像是漫过山岭的薄雾,被喧闹的世界吞噬,又让自己逃逸。
他偶尔稚气的玩笑和比喻,是灰墙蔓延绿情丝,有葡萄结果窃语,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意会那些没头没尾的交谈,让自己变得无边无际的蔚蓝。
亲爱的神明,不知道现在吻他的话,会不会令胆小鬼心慌。
第26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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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和对今夜充满好奇, 她没有直接猜测傅令絮说的“一起飞走”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有一种莫名的笃定情绪,好像与傅令絮有关的时间, 可以混乱, 可以抽离, 可以无疾而终,可以薄脆碎裂,但最终都会化作心底的涨潮, 让呼吸都变得有意义。
两个人提前离场, 走到公馆外的空地停车场时, 穗和径直往副驾走去, 傅令絮却将她的手指握得更紧。
穗和有些不解地看他一眼, 自顾自地笑说,“又有什么惊喜?”
“那倒没有, 我替你开车门。”
傅令絮替她拉开车门,夜风涌入,将她肩上披着的西装外套搂得更紧。
穗和眨了下眼睛, 故意说,“这位先生, 你总是这样的话我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的, 到时候你不在我就不习惯了。”
傅令絮自然地接话, “为什么我不在?”
穗和说, “那总有你不在的时候。”
傅令絮启动车辆,略微沉吟, 好似还停留在穗和随口一说的话题里, “我不在也不会真的让你一个人,可能会有出差, 但是我尽量安排好。”
被傅令絮过于认真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穗和转过脸去,看向前方黑暗却汹涌的海岸线,“你怎么什么话都当真啊……”
傅令絮笑了下,“你不是一直怕我走么?”
“哪有……”
“是谁说我是她最后在英国的那点安全感来着?”傅令絮说话时,将车开出去,车内的气温升高,他仍是习惯性地拨动出风拨片,使其不正对着穗和吹。
穗和没有处处躲闪,如他所愿似的,认真回他,“本来就是。”
傅令絮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伸手抚上穗和的头顶,轻轻揉了下,被穗和双手握住,她也反过来用了捏了捏他细长的手指,听他说着,“那就一直赖着吧。”
“什么叫‘赖’啊?”穗和松开手,轻快地笑着。
“‘依赖’的‘赖’。”傅令絮一脸认真,“但是我很乐意,穗和。”
穗和靠在座椅上,歪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脸有点热,心律不平稳。
车一直往夜晚的更深处开着,远离建筑群,四周开阔,慢慢驶入狭窄的海面公路,在更接近开阔的地带,有几只海鸟低空嘶哑着声音飞过。
穗和小睡了一会儿,等睁开眼时,傅令絮仍在目视前方平稳开着车。
“……我以为我睡了好久。”穗和深深打了个哈欠,手指揉到眼皮上时,才忽然想起来她今天化了个全妆,坐着腰身往车内后视镜上看,“幸好妆没糊。”
等她又打开手机用相机细看自己的脸时,傅令絮将后座上的一个纸袋拿给她。
穗和愣了一下,才说,“什么?”
傅令絮直接告诉她,“晚餐。”
“宵夜吧。”穗和忍不住笑了一下,打开来,发觉还是温热的,两份轻食牛肉套餐,外加一盒洗干净的水果,“什么时候买的?”
“路过上次带你吃的餐厅,顺手拿的。”
“啊!上次那家‘精灵树屋’。”这是她第一次跟傅令絮看雪、喝酒的地方,傅令絮也在那一晚教她喝酒,第一次用手指侵进她的嘴角,她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还能顺手拿啊?看样子你是早就计划好了,我还以为只是来陪你参加年会……”
傅令絮轻淡的笑着,不置可否,“快吃吧。”
“好耶,我确实饿了。”
傅令絮说,“这种场合本来就挺没意思的。”
“没错!还对女性特别不友好,为了穿上漂亮裙子,谁敢多吃一口啊……”
傅令絮无奈的笑了一下,“你已经足够漂亮了。”
“傅大律师,你这是有感情滤镜!虽然呢,听到你这么说,我超级开心,但是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只是还算周正,并没有非常亮眼。”
傅令絮这回是真的被她突如其来的解释逗笑,“你这叫什么有自知之明。”
打开纸袋,闻到食物的香味,穗和忍不住手指相碰,以示鼓掌,全然忘记要说什么了,“一觉醒来能吃上好吃的东西,出去玩什么还都不用操心,真的是太舒服了……”
“当你在夸我了。”
“确实在夸你,自信一点,这位先生。”
傅令絮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微微低头,咬了一口穗和递过来的牛肉薄片。
“这份水果也好好吃,外国人很上道,学会了在水果上撒梅子粉。”穗和嘴里嚼着一颗树莓,微微发酸,令她情不自禁地眯起了左眼,“感觉很快会火爆全伦敦。”
“周寂白曾经想过在伦敦开个抄手店。”
穗和感兴趣地问,“真开了吗?”
“没有,他连馄饨和抄手都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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