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和被他这种嫌弃的语气逗笑,差点呛到自己,轻轻咳嗽了一声,“外国人不是更分不清!”
“现在准备出道了。”
“真的吗?虽然他长得是蛮帅的……”穗和当真,惊讶的说出口,声音戛然而止,她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傅令絮,立即找补,“不过他没有你好看。”
傅令絮笑说,“假的,我怎么说什么你都信?”
“那是呀。”穗和耍赖似的从傅令絮眨着眼睛,“好看的人最容易骗到别人了。”
等绿灯的时间里,傅令絮短暂地偏过头,目光极深地看了一眼穗和,“我看也是。”
穗和极少被人当面夸赞,从小到大都像是女二号,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并且她甚至认为她很擅长扮演“绿叶”,她面上明显有些羞赧,“明明是我在夸你,怎么又能给你说回来了……”
傅令絮笑了下,等绿灯亮起,重新启动车辆,温柔地提醒,“还有一段路,吃完再眯一会儿。”
“嗯。”
“你喜欢听什么?”傅令絮腾出手去调自己的手机,“歌曲吗?还是偏好古典乐?”
“歌曲,我们家其实除了陈叔叔——就是我爸,没有人真的喜欢古典乐。”
傅令絮搭腔,“我也一般,小时候会练琴,不过我父母对此没有什么要求。”
穗和刚吃饱又有点犯困了,眯着眼睛喝了一口矿泉水,。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幸福……”傅令絮担心水温太凉,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颊,听着她模模糊糊地说着,“其实陈叔叔真的蛮厉害的,他每天都会练琴、作曲,很专注,也不在意外界的评价,可能因为我总是战战兢兢地想要体现自己不是‘拖油瓶’,是可爱的,懂事的,才觉得跟他有一些心理上的距离……”
傅令絮闻言,安静地一字一顿告诉她,“你本来就是可爱的,懂事的。”
穗和闭着眼睛想要张口,却觉得眼皮有一点沉重,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声。
这一瞬,傅令絮正好将音乐打开,是他经常独自开车时听的一首老歌。
——你搭乘的班机已起飞,飞到了换日线到另一边。
——那里冬天会下雪,你和谁一起过情人节。
傅令絮看着身旁的穗和,她闭紧双眸靠在向着他的那一侧。
海面的月光粼粼的映在她的面容上,晦明晦暗,眼睫微微的颤动令人心悸,她总觉得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连接受夸赞都需要一些自我说服的勇气。
但是她不知道,水涨潮落,月盈有缺。
车窗隔绝的不只是大海的汹涌巨浪,还有那些爱情里所有的不完美。
/
等到达目的地时,穗和刚睁眼没多久,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也没看清手机上的时间,按捺不住震惊,她摇晃着傅令絮的胳膊,着急跟他说:“居然是Mayflower Park!”
“对,怎么了?”
“我刚刚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不是窗外有水声嘛,我居然脑子里有突然闪过《泰坦尼克号》的电影画面,我一下子觉得我好像也在那艘邮轮上,摇摇晃晃的。”
傅令絮笑着替她从后座拿了一件厚大衣出来,柔声说,“马上就可以上船了。”
穗和坐在车内,傅令絮的大衣对她来说有些宽大,在她伸直了手臂套进去时,傅令絮已经下车,走到她那侧,拉开车门,替她把另一只胳膊也穿进去,手掌挡在她的头顶,将她带出来。
刚睡醒,海风拂面令人连脚步都趔趄。
穗和被傅令絮几乎是夹在臂弯之下的姿势,走向了Mayflower Park。
这里是泰坦尼克号的起航地点,也是南安普顿最出名的经典,穗和想起不久之前,冬天还没有下雪的时候,她被困在这里的监控室,傅令絮也是穿着这件灰色大衣将她带离旋涡。
比这些机遇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件大衣现在正严丝合缝地被他搂着,被她穿在身上。
“我还是觉得好神奇!”穗和在走上邮轮的那一刻,依然在感慨雀跃,“我觉得好像在拍电影,唯美的特别不真实,原相机也记录不了这里的景色,我也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要在深夜出海!”
傅令絮只是宠溺得揉着搂紧她,上下摩挲着她的手臂,安慰着她,“是,带你逃离这个世界。”
“变成海鸟!”
“好。”
穗和忍不住向前跳了一小步,回头举起手扬声说着,“变成海豚!”
傅令絮也笑,“好。”
穗和始终笑着,她在甲板上不敢乱跑,但是又实在忍不住,总是跑到围栏旁边低下头,又迅速像恐高一般退回来,重新躲在傅令絮身旁,拉着他的胳膊往远处指,“看!天鹅怎么不睡觉啊?!”
“被你吵醒了。”
穗和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是被你吵醒了!”
傅令絮拉起她的手,低下眼看向她,“开玩笑的,冷不冷?”
“不冷!”穗和恢复如常的音量,原地跳了一下,接着抱紧傅令絮的腰身,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深夜融入远海的感受,“今晚的夜色真好看!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会下雨。”傅令絮低头亲了下穗和的额头,“你不是最喜欢下雨天吗?”
“这也能变吗?”穗和像是预感到什么,或者说,她觉得哪怕她现在提出她想跟傅令絮潜水到海底,去看一看有没有水晶宫和美人鱼,他大概也能办到,也会说“好”。
不算凌冽的寒风吹过来,水面泛起浪花。
傅令絮将她带到船舱外,有一处专门用来休息看星星的懒人沙发,穗和倒下去那一刻,才发觉这比她想象的更为柔软,她几乎整个人都能陷在其中,索性整个人放松四肢躺了下去。
傅令絮也在她身边坐下,双手交叉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微微仰起头。
穗和伸出食指在他的腰间轻轻戳了戳,傅令絮回头看向她,只见穗和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下,旋即拍了拍他身后的沙发,“快跟我一起躺下!可舒服了!”
“好。”
在他躺下来那一刻,尽管动作很缓慢,却也令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沙发的更深处,傅令絮侧身欺压上去,将穗和整个人都按进软沙发中,“干嘛呀!不是看星星嘛?”
穗和呼出小团的冷白气,手指却借力环绕在傅令絮的脖颈上,他低着眼眸一直凝视着穗和,许久没有说话,等他缓缓低下头时,只是与她额头相触碰,等他的吻落下时——
花柳炸响,升腾上天,漫天金鳞,纷纷入海。
穗和被细密地吻着,无法专心,又无法分神,夜空中绚烂的焰火在她瞪圆了的眼眸中沉陷,天空一霎时变成了倒映着的海,离焰火太近了,离海面也太近了。
散落的星尘像是落满了傅令絮的轮廓。
在静谧和喧闹之间,在思绪的游离与身体的紧绷之间,穗和总想为每一次的绽放欢呼,她摇晃着肩膀,被傅令絮捧住脸颊,他动作更为轻柔,更为慎重,喊着她的名字,“……穗和。”
“……嗯?”穗和的声音比他更动情。
“有什么愿望吗?”傅令絮贴在她耳边说,“我想知道。”
穗和想了想,点头说“有”,只几秒又摇头说“没有了”,她声音有一点哽咽,其实没有刻意联想起任何事情,只是忽然觉得自己从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她怕惊扰,哪怕这是她自己的梦境。
只有傅令絮理解她的言不由衷,他的声音微哑而低沉,说着,“我也是。”
傅令絮与她一样。
所有事在人为的事情他们都不再许愿,拥有此刻和彼此,已经足够了。
穗和轻声又小心地问他,“傅令絮……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傅令絮“嗯”了一声。
“我觉得很幸运。”
傅令絮将亲吻变为拥抱,他轻轻拍着穗和的后背说,“我更幸运。”
穗和明明在笑,眼角却有温润的感觉,“……这你也要跟我比。”
“嗯,还要比你的喜欢多。”
穗和安静地将头埋在傅令絮的颈间,忘了说“谢谢”,只有当一滴泪从她的鼻尖滑落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真幼稚。”
“本来就是小朋友。”
穗和吸了下鼻子,“我说你呢!”
傅令絮一条手臂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掌覆盖在她的后背上,穗和一直觉得她就算在国外也算得上是高挑的女孩子,但是此刻藏匿与傅令絮的怀抱与焰火之下,却毫不费力,甚至每一处散落的自己都可以被温柔的安抚,被认真的对待。
她主动仰起头,闭眼吻上傅令絮的唇。他先是一怔,很快回应,更为热烈。
焰火什么时候结束已经不在穗和清醒认知的范围,她的脚踝被人捉住。
人被傅令絮抱坐在他膝头,她低下头去寻傅令絮的吻,这是她嫌少有的举动,或者说,是只属于今晚的放纵。她任由着自己敞开那一点勇气,抓住傅令絮的衣领,用指甲刮蹭着他的肌肤。
傅令絮轻舒了一口气,却迟迟没有别的动作,他凑拢到穗和耳边,问她,“怎么不继续了?”
穗和耳朵顿时充血,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溃逃,被傅令絮搂紧一把抓回到怀中,“……我、我不知道。”
穗和的鼻尖已经浮着一层薄汗,蓬松的长发散在傅令絮的肩上,傅令絮敛回目光,将她抱起来,提着她的腿压在自己身上,穗和便整个人都软绵绵得趴在他肩头。
傅令絮侧过身,搂抱着她的腰,托着力将穗和推在船舱内的床上,他倾身压过穗和头顶的灯光,连同他重重的吻一起压过。
…………
不分日夜,甚至不知何方,船舱窗外的水浪仍在互相拍打。
傅令絮低下头,手指在穗和的额头上轻轻地来回刮着,两个人的呼吸萦绕纠缠在一起。
穗和意识清醒,只是身体已经半梦半醒之间,她连翻身想抱紧傅令絮腰身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闭着眼伸直了双臂,傅令絮便握住她的手腕,将他带向自己。
在海鸟鸣叫了一声以后,穗和打了个哈欠,问着:“你在想什么?”
“你。”
穗和忍不住笑出声,连肩膀都在颤抖,“你这人能把一句寻常的话说得像情话。”
傅令絮也轻轻笑了一下,“我以前也不知道我还能这样。”
“感谢我吧,让你发现了更圆满的自己。”
穗和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就算闭上眼也是弯弯的模样。
静默片刻,傅令絮才说,“原本有些话我想写下来给你,可能我的认知里,我认为我擅长工作中的谈判,明确的算计,有分寸的假意退让,以至于变成了习惯,就连写给你的信里面也总是带着完整格式,表达的逻辑,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让你知道,我写这些、说这些的时候都是失控、肆意,毫无保留的。”
“嗯……”穗和收敛起笑意。
“在认识你以前,有时候跟家里人打电话说到午餐吃什么,我会发觉我是不记得的,我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重要。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吃饭、看书、工作,做着寻常的事情,也让我觉得值得留念。每一天睡觉前我们随意的交谈,好像这个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事情都与我们有关,又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你和我。”
“每一天我见到任何可爱的东西,好喝的咖啡,都想与你分享,但是我自问,不是一个话多、有很强分享欲望的人,这一点,我自己觉得很诧异,但也乐在其中。”
“每一天我都认为我想不出更好的约会方式,更浪漫用心的礼物,可是下一秒,我就有无数的想法,我第一次体验到想把自己和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搬到你眼前的那种冲动。”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忽然安静。
穗和不确认自己是否在哭,但是她开口时已经有一种破碎感,“我在听。”
“我认为今天的我已经感情足够充沛了,已经足够喜欢你了,可是明天我又会推翻我自己。”
穗和睁开眼,仰面望向傅令絮,她眼中的水汽很重,但是没有滑落,她嫌弃自己好没出息,怎么会听这几句话就感动得声音有点发抖,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我没有那么好……”
傅令絮心疼摸了一下穗和的脸,低声说,“仅代表你个人意见。”
穗和松开笑意,“是——这个听专业律师的。”
傅令絮也笑,问她冷不冷,给她掖好被角,穗和摇摇头,在自己的肩上握住傅令絮的手,与他的手掌交叠在一起,她看着傅令絮的眼睛好久才说话,“我们会一直飘在海上吗?”
“不会。”
“那我们要去哪里?”
傅令絮对自己无奈,如实相告,“已经超过十二点了,今天的我又推翻了昨天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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