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房间格外安静。
或许是刚才的梦太过吓人,像是有一个坚韧的藤蔓生生把她拖下去一样,后怕让她没了任何困意,一直闭着眼,恍恍惚惚等着天亮。
又或许是身后这个巨大的火炉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聂召有些心慌的心脏在一刻一刻中平复下来,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她不太能猜到那个点是什么时间,或许是六点,七点。
靳卓岐从她身后掀开被子离开,动作格外轻,下了床又给她盖好,随后聂召感觉到他站在床边没走,这种能够清晰知道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算好。
她身子都要僵硬了,脑子里数着数字,过了两分钟,他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随后转身出了这间卧室。
等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安静之后,聂召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表情却有些怔然。
缓缓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灯的开关,确定是开着的,又是一愣。
早餐靳卓岐做了菠萝包,前几天在便利店买过,她很喜欢吃,靳卓岐也就学着做,总规自己做的比外面卖的干净些。
等聂召坐在餐桌前尝了一口,食物在嘴巴里嚼了好几下也没咽下去,味道不怎么好吃。
还有他学不会的东西?
聂召也不承情,昧着良心说好吃这种事儿不是她的风格。
低着头一边啃着一边直言说:“不好吃,你不是学了吗?没学会?”
靳卓岐把她手里的东西直接抢过扔进了垃圾桶里。
“别吃了。”
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聂召只能从他的动作跟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动作有些粗鲁,声音听不出情绪。
聂召以为他自尊心受挫生气了,刚要张唇说话,又听到人不咸不淡撂了一句:
“他总是看你,不想让他来了。”
聂召这倒是没感觉出来,从那个大学生来的这几周,俩人都没一次对话。
“可能是因为我看不见。”聂召替他解释。
人向来会对不同寻常的东西感到好奇,包括不同的人。
“不喜欢。”
靳卓岐把水杯塞进她手里让她喝了。
聂召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嘴角上勾说:“卓哥占有欲这么强么?”
靳卓岐捏着她的后颈把人压过来,凑近,漆黑的眉眼扫着她,声音清淡:“现在才知道?那就安分点。”
“跟我回来了就是我的。”
她哪不安分了。
一句话都没说。
聂召靠着他的肩膀,半躺在沙发上,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的,声音松松散散的。
“嗯,靳卓岐的。”
靳卓岐在下午又带着聂召去了一趟医院看眼睛。
医生说她是精神压力太大且以前或许在很黑暗的地方待过受到过什么惊吓,神经压迫导致了病人暂时性失明。
只要好好休息,以后是可能在某一天忽然恢复的,让她放平心态不要焦急,又配了一些中药给她。
从医院出来,靳卓岐一路上都牵着人的手,侧着头皱眉问:“你小时候——”
聂召摇了摇头:“没啊,我小时候,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挺害怕黑的,只要我妈关灯我就哭,她也没虐待过我,应该不敢关着我吓我。”
靳卓岐唇线绷直着,眉头紧皱,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没被关进到很黑的地方过。
或许是她忘记了。
她都不记得孤儿院的任何事情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正常。
就算有,她那个后妈也不会告诉她。
医生说或许也可能忘记了具体的事件,但那种恐惧感一直萦绕着,才造成她如此怕黑。
聂召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连找不到原因的眼睛失明这种事情都能落到她头上,她也有点太倒霉了。
好像这辈子都没运气好过。
刚下了电梯往医院大门走,听到旁边越过的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声响:“妈妈我也要牵。”
“你牵什么牵,你长大了,自己走,妈妈手里拿着你的药呢。”
女孩很是不满,哭得声嘶力歇:“那个哥哥手里拿着药都可以牵,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对不爱了,去去,垃圾桶爱你。”
聂召这才低着头扫了一眼,即便是看不见,但触感很清晰。
她轻笑了一声,旁边靳卓岐在出神,听到她笑才侧头看过来。
“笑什么?”靳卓岐不明所以,勾了勾她的手指。
聂召特意让靳卓岐给她买了一个墨镜戴着,她不太喜欢别人用异样眼神看着她的感觉,她倒是不在意,可这种别人看着她,她却看不到对方表情,会让她有些不平衡。
微微仰着头,牵着手晃了一下,胳膊跟靳卓岐的贴着,整个人半靠着他,摇了摇头:“没,你不是说让我多笑吗?”
靳卓岐想了一下才记起是之前带她去看病时给她发的那条信息。
听到她说,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唯一的那个酒窝。
“你挺乖。”
聂召撇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好冷啊。”
今天是除夕,下了很大的雪,俩人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靳卓岐带着她在附近转了一圈,海边站了很多人,在看烟花,亦或是等着今晚的倒计时。
覃台路是条下坡,站在街道旁边都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像是一个俯视的视角。人来人往的人群,雪花纷飞,路灯都不太明亮。
远处的海边还没结冰,翻涌着水,灯光照过去水盈盈的波光很漂亮。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像是童话里出现的画面。
他攥着她的手心很紧很紧,人群攒动,俩人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穿行而过,紧紧粘在一块儿。
靳卓岐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头一回没停下过声音。
他说今天的烟花很漂亮,五彩缤纷花花绿绿。
说远处有十几盏路灯,有两个不太亮了。
聂召细细听着,男人的嗓音低沉,发磁,聂召脑子里能够完全呈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跟她类似的黑色棉袄,脸上的表情或许是很和缓,平常冷淡的性格根本不会注意周遭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旁边看不到的女孩对这里有些大致印象。
他剃了短寸,五官优越,一眼看过去脑子里就剩下个帅字,这张脸冷硬又俊朗,看上去格外耐心又温驯的模样暴露在人群里,也不知道会惹来多少漂亮小姑娘频频回眸。
“有帅哥吗?”聂召随口落了句。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勾着她的肩膀把人半拢在怀里,神色松动,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有,牵你的这个,帅到逆天,一八七,有钱有颜有腹肌。”
又补了一句:“活也好,尺寸需要适应。”
“最后一条怎么看出来的?”聂召挑眉。
靳卓岐凑过去,拿手指挑起她下巴,嗓音擦过她的耳畔,鼻息间的热气喷洒下来把耳朵都烫了一下。
“你漂亮,你能先验货。”
聂召笑着让他滚。
后边又听到他像一个旅游团向导似的介绍这边的环境,努力想让她知道他们此时在什么样的世界里。
聂召扯了扯嘴角吐槽:“你高中语文考多少?”
靳卓岐思忖了两秒:“一百四。”
一百四十多,具体记不清了。
聂召就沉默了。
“你描述得太烂了,我都想象不出来。”
聂召其实来过这里,她对台海格外熟悉,这边跟她之前租的公寓就隔了两条街。
她知道公寓位置时就怀疑这个地方是靳卓岐刻意挑的,毕竟在这里生活最久,她知道这边的一切,每年的除夕夜也都会跟着一堆人在这里看烟火,在海边遛弯,拿着酒直接边走边碰杯,然后去酒吧蹦迪通宵。
靳卓岐的脚步骤然停下,还自顾自勇往直前的聂召被他的力拖拽了回去,聂召下意识歪头看他,眯着眼语气不善说:“干什么?”
靳卓岐看着她,把她的墨镜给摘了下来,露出那双眼,旁边的灯光并不算很亮,人潮汹涌,瞳孔却被模糊地映照出些许烟花的亮光,显得一双失神的双眼像是坠入了星星,亮晶晶的,彻底恢复了以往的色彩。
她整个人像活了过来。
“不是说想象不出来吗?”
靳卓岐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用力环紧,另一只指腹揉捻在她的薄唇上。
“这个呢?”
话音落下,唇瓣带着克制跟隐忍,用力吻了上去。
聂召下意识手指蜷缩了下,直直站在原地,因为身高的差距,无意识地去迎合着他的高度。
耳边的人潮还是很多,她却只能听到蒙着一层的烟花爆炸的声响,以及来来往往的熙攘声。
剩下的,满是这个炽热又过于热烈的吻。
唇齿交缠,并不是浅尝则之那么简单,他把她嵌在怀里,大手摁了下她的腰跟后脑勺,想要拆骨吞噬似的,把她融化在他身上。
冬天过于冰冷,热气沸腾,很容易染满另一个成熟男性的气味。
吻了千万遍,彼此知深浅。
自然比这条破街熟。
***
从桥上走时聂召的脸色还有些不自然,明明之前也吻过,她忽然觉得她这种会感觉到不正常的心跳挺奇怪的,她人生的进度早就跳过了一些繁文缛节,跟靳卓岐的开始就厮混在床上,哪还有什么羞耻心在。
可能只是因为看不见,所以感觉也不一样。
开了副驾驶的车,她坐进去,靳卓岐才关上门转过头去开车。
聂召心血来潮想自己包饺子,回去路上掉头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面粉跟肉馅,靳卓岐提着,聂召就站在旁边揪着他的衣服,紧跟在他身边。
跟个小尾巴似的。
她自己还觉得有些怪,可转念一想,她感觉不自然,更会让别人注意到。
她倒是想松手,但对这家超市只有一些些的熟悉,松开手还真就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一直拉着他倒显得她很粘人一样。
粘人怎么了。
他们不就是在处那个什么对象。
从超市结了账出来,聂召被他拉着坐上副驾驶,才开车回去。
她本来就不会包饺子,站在厨房揉着面团跟玩泥巴一样玩,捏了好几下,想象着以前看到的别人是怎么包饺子的,把肉馅放进去,一下一下捏紧,佯装不知情跟靳卓岐包好的放在一块,试图浑水摸鱼。
说不准他包得也很丑。
不知道是不是脸上蹭上了面,靳卓岐捏着纸巾往她脸上蹭了一下,聂召别过头,朝他抬头,又继续包。
俩人吃不了多少,也就下锅了三十多个。
她包的馅儿跟花似的开了一锅,一层水上面漂浮着全都是陷,被靳卓岐一勺子全捞出来放自己碗里了。
聂召一边觉得她在做饭上还挺有造诣的,一边捏着筷子扒拉着碗里完好无损的饺子吃。
看不见,也就不知道靳卓岐的晚餐像是从狗饭碗里抢回来的一样。
“靳卓岐。”她叫。
“嗯。”
听声音确定了她的方向,聂召才转过头盯着他。
“你吃了几个。”
靳卓岐顿了一下说:“你吃了几个我吃了几个。”
“我们胃口又不一样。”
聂召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很久,打了个哈欠说:“我困了。”
“那就去睡觉。”
聂召就站起身,自己摸索着去了卧室,洗完澡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吊带的白色丝绸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今天可是除夕,明年又是新的一年了。
很难想象,她跟靳卓岐认识那天,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这其中她们一起度过了高三尾巴大学开始,他入狱,他去伦敦留学。
“不睡了,等等跨年吧,卓哥,冰箱里还有酒吗?我想喝一点。”
靳卓岐走过去拉开冰箱门,里面是之前放着的两瓶Stella rosa,酒精浓度不算高。
“有。”他朗声应。
说完拿着起酒器打开,倒了半杯递给她。
聂召喝了一口润嗓子,又看着靳卓岐的方向说:“卓哥,我给你弹吉他听吧。”
靳卓岐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他很喜欢这样,跟聂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把她锁在自己范围内,可以轻而易举抓到她的地方,继而看着她看他的模样。
“弹什么?”
聂召想了想说:“我之前有个自己的曲子,给你听听。”
聂召微微低着头,手指放在吉他的琴弦上,小区的房子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窗外的烟火声阵阵齐鸣,发出“磅磅”的炸开声。
在寂静的夜空中,烟花格外漂亮。
《在四月灰色的一天》并不算是一个很轻松、很适合跨年的曲目,反而它的曲调很缓慢,像是心跳的鸣奏,透着一股孤寂又落寞的氛围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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