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征却忽然笑了,“柳安,卢氏没有日后了,我只有三件事求你,你可愿意答应我。”
“丞相,您,您别开这种玩笑。”说着,柳安已经有了些哭腔。他不信,他不信堂堂政事堂丞相会被这样的事情打倒,更不信宫中的皇后都没有任何办法!
“好孩子,别难过。”卢征拍了拍他的肩膀。
柳安整个人都在发颤,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家,好不容易觉得陛下当初可能是被臣子谄媚之言导致了自己一家的死亡,为什么,为什么同样的事要发生卢氏!
“好孩子,我没有时间了,再晚些就会有人包围这里,你须得赶快听完我的话,赶快走。”卢征又道。
柳安道:“我不走,我和您在一处!”
“不。”卢征笑了一下,眼泪落了下来,“这第一件事,就是你要往上爬,护着宫中的阿琳和小太子。”
柳安浑身发麻,他想拒绝,但又知道不能。
“第二件事,便是明日来围剿时,你来。”
“不,不可能,我不来,我不!”柳安忽然双膝跪在地上,他怎么可能亲眼看着,刀剑刺入自家人的身体。
卢征蹲在他身旁,细声道:“你要来,因为第三件事,是希望你能将阿竹带出去。”
柳安抬起头,却睁不开满是泪水的脸。
“你要知道,你必须来。若是你来了,这件事便是立功,日后你在朝中能往上走,如此才有可能护着皇后和太子。才能将阿竹偷偷带出去。”
柳安知道他不能拒绝,丞相说的都对,但他又怎么可能对丞相一家落下刀刃?!
“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把剑吗?就是你来的第一日给你的那把,拿着它护好卢氏能活下来的人。”卢征声音很坚定,“你不用怕下不去手,卢氏一族不会死在贼子的刀下,会自己死。”
一瞬间,柳安明白了,他们是想要……
“好孩子,在长安城外遇到你的时候,我见你浑身杀气,大好的儿郎怎能满是复仇的心思?我本想让你慢慢从善,可卢氏一族的命到这里了。是我对不住你。”
听到这里,柳安拼命摇头,没有卢相就没有今日的柳安,何谈卢相对不住自己?
“你可能会想,卢氏为什么要死?陛下陷入了一种困境,今日卢氏不死,日后会有更多的大臣全家丧命。朝廷能没有一个卢征,但六部若是缺了三个尚书便不能运转,你可明白?”
柳安摇头,拼命摇头,他不明白,又怎么会明白?他们死是他们的事,关卢相什么事?就算是大雍亡国了,同卢相又有什么干系!
“我是陛下的辅政大臣,陛下宁可信贼子的话,我也有责任。若我的死能换来陛下的一些醒悟,也是好的。”卢征又道。
柳安还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卢征道。
话音刚落,二人便听见外面阵阵的脚步声。
“记住,我要在白日,见到你。”卢征又说。
柳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只知道走出很远后还听见丞相府上的吵闹,想必是那些贼人将丞相府的人都集中到了一处。
……
柳安是在一夜间给阿竹想好去处的,那就是永州。很是偏远,不会有人去那里查。
送走阿竹后,柳安不敢停息,他没有任何时间消解心中的痛,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往上爬。
而他双目紧盯的位置,便是政事堂丞相。
他知道陛下不会轻易选一个年轻人任政事堂丞相,必须拿出些东西让陛下发现自己的价值。
他有卢相教导出来的治国之论,即便是陛下杀了卢相,也不得不承认陛下依赖于卢相的辅政之策。他还有不同于卢相的心狠手辣。
一个一身傲骨的年轻人,很快便闯入了陛下的眼中。
而他盯上这个位置,更重要的原因是,崔远想要这个位置!
崔远找了些死谏之人,势必不让自己成为丞相,可柳安不是卢征,他手下没有什么能用的人,便亲手连夜解决了那些谏官。
不是以死相谏?那就先死了好了。
没有人会怀疑到柳安身上,即便是知道柳安会些招式的崔远也不会。刺杀朝廷官员的难度,不是一个柳安能做到的。
朝中也有人奇怪这些人的死,自然也引起的陛下的注意。
陛下找了柳安单独来问。
柳安只说:“陛下需要臣,臣也愿意倾尽所有,为了大雍,为了陛下。”
年轻人的那股狠劲儿,和他对权力的向往,目光中的真诚,让已过盛年且疑心甚重的天子,大为欣赏。
元禾二十三年,年仅十六岁的柳安,任政事堂丞相,是整个大雍乃至前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第96章 九六章
盛夏的蝉鸣声惹的人夜里总睡不好。
柳安却是不同, 总能在夜里安稳入睡。卢以清想,或许是他白日里太累了,但用柳安的话来说, 是整日抱着夫人,所以才能睡好觉。
这一夜卢以清醒来后,径直走到了案旁。
她瞧着烛火向上燃着,势头越来越高, 本应剪些烛芯,却伏在案上静静瞧着其往上走,且越来越高。
周围太安静了, 卢以清慢慢侧过身子看向一旁的墙、柱子,房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有用处, 正如大雍的朝臣一般。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近日来为何睡不好。
外面的蝉进不来房中,因为有房屋遮挡。
可一旦没有房屋, 蝉能吵在人的耳边。
自从王凌将军不在后,一些很想废太子的人越发猖獗,听闻陛下在宫中也不召见太子了, 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一想到此处, 卢以清便有些难受。
三皇子和七皇子的人已经不似从前办老实了, 虽说宫中无人传出陛下身子不好,但一个又一个的太医夜不能寐,除了一国太子, 还能为了什么?
卢以清咬着牙在房中来回踱步。
越想就越是慌张。
她必须要出去见见父亲之前的旧部们,还有一点窝在她的心头, 王凌将军不在了,他们会跟着自己吗?陛下这一次是放过了自己, 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自己曾经错了。
卢以清顿住了步子。
无奈的笑了笑,让一个帝王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才是做梦吧。
“怎么又下去了?”柳安绕过屏风走了过来。
卢以清抬起头,方才竟然都没听见他的动静,她笑了笑,“你怎么也醒了?”
“夫人都跑了我再不醒过来,还得了?”柳安道。
柳安正想接着说什么,卢以清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他的手,“我们回去吧。”她知道柳安要开口了,但并不想听见他可能说出口的话。
……
未等他们从榻上起来,外面的狂风先是扰乱了宁静。
“起风了。”卢以清迷迷糊糊道。
“嗯,今日好生在府上,莫要出门了。”柳安道。
卢以清先是应声,又问:“如今我能出门了吗?”
“自然,陛下都没说什么,谁敢闲言碎语?只是今日天气不好。”柳安解释道。
卢以清的略微有些蹙起的眉头渐渐送缓,她双手勾起柳安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亲。
“做什么?”柳安笑着问,“不想睡了?”
“睡。”说完,卢以清便翻了个身子背对着柳安。
柳安的手从她腰间滑过,她整个人被柳安扣在怀里。
“夫人安心睡,风总会停的。”
卢以清一时分不清,柳安究竟是在说外面的风,还是在说,长安的风。她双手覆在柳安手上,心中前所未有的安稳。
……
如今的岳西楼,三楼最是热闹。无数达官贵人来此,必要去三楼雅间,喊上两个歌伎,唱着小曲儿。
这些歌伎不属岳西楼,不过是如今的老板同花街柳巷的合作罢了。
倘若哪位贵人想要留宿,在岳西楼住一晚上,那歌伎也是能拿些钱财的。而贵人们或许洁身自好不愿去花街柳巷的,忽然在次见了美人儿,也是脚重的走不动道儿。一来二去,不仅花街柳巷的人多了,岳西楼的人也是。
哄乱一堂的三楼,唯有一处雅间,安静的有些可怕。就连来送茶水的侍从都觉得里面透着一股阴寒之气,丝毫不像自家的岳西楼该有的感觉。
卢以清刚从掀开马车的一角,冷风便急不可耐冲了进来。
她一瞬间有些排斥,还是从里面走了出来,先下来的念念扶上她的手。
“夫人的手有些凉。”念念有些担忧道。
卢以清微微一笑,“无妨,不多时便能回去。”
话说完,卢以清瞧了瞧里面,算来也不过几个月没来,但这变化,却是肉眼可见的。
一楼空空荡荡,中间的台子已经没有了,平日里喜欢在此喝茶的人也不见了踪迹。她往里走了些,霎时便被这其中的金碧辉煌意外到了。
岳西楼从前确实是主要招待达官贵人的,不会稍有钱些的人,在下面喝个茶水也是足够的。别看秦瑶一副掉进钱眼的样子,其实岳西楼一楼的茶水并不贵,为的就是那些走进了岳西楼的人不会连口水都喝不起。
可如今这样子,看来只是只为了达官贵人了。
“哎呦,夫人,您走这么快,让属下好赖才跟了上来。”周禾双手撑在大腿上,气喘嘘嘘道。
卢以清见到他不免意外的看了念念一眼,二人是说好了不让周禾跟来的,这……这怎么人还是来了?
“你先坐下,念念,你去取来写热茶。”卢以清忙招呼。
“属下,属下怕夫人您身边无人护着。”周禾道。
卢以清在他一旁坐下,“今日风大,你身子又没那么好,万一再病了。”
周禾忙摆手,“属下才不会那样没用。”
“没说你没用。”卢以清小声道,“我知道受不得寒凉的人若是病了有多难受,平日里让你当心些你也是不听的。”
周禾只顾着笑,念念端来了茶水,他想都没想便直接喝了下去。
“诶,烫着了如何是好。”卢以清又道。
“暖身子。”
卢以清才不信他的,“是伤身子,我从前在父亲的书房里瞧见过一本古籍,倒是忘了叫什么名字,里面却写着不可急饮烫食,伤内里。”
“属下记下了。”
卢以清回头看了眼念念,她也笑着说:“奴婢也记下了。”
卢以清这才又向上看去,三楼的乐声传下来,“若真的是些雅兴也是好的。”
“若是给秦老板知道了,恐怕是要生气的。”周禾道。
听到秦瑶,卢以清笑了,“生气?她可能要将岳西楼从新拿到自己手中吧。”
“为了一个男子,值得吗?”念念小声道。
卢以清不知这话改如何答,但若是她为了柳安,定然值得,因为柳安为了自己抛弃了更多。
“没有值不值的,只看是否愿意做。”周禾道:“女呢,多个心思,莫要让人三言两语便哄骗走了。秦老板如此豪爽之人,应该有自己思量,许是真的爱上了。”
卢以清笑了,“周禾懂得还挺多。”
“属下不如夫人。”
“我不懂,我若是之前便能看的透彻,也不至于到了如今……”说着,卢以清停了下来。
两人还都在瞧着夫人后面能说出什么话。
这两双眼像是要窥透她的心思一般,“别瞧着了,还有事要做。”
话说完,卢以清便先行上了楼梯。
一旁的小厮已经瞧着这边许久了,见人准备上去,便知道是金贵的客人,忙围了上来。
“小的引贵人去三楼,贵人是要单独开一间,还是已经有人在等了?”小厮讪笑着问。眼睛都要眯到一处去了。
见卢以清没有回答,心中更是断定了此人金贵的很。
便又小声道:“岳西楼不止有歌伎,还有一些俊俏的郎君,贵人可要悄悄?”
卢以清果真停下了步子,但没有回头看他,怎么换了个老板,连这里的小厮都有些让人厌了。
“如今岳西楼的老板是谁?”卢以清问。
“啊?这……”小厮支支吾吾。但凡是个会察言观色的都能知道,卢以清现在的态度问这话,显然是要找麻烦的。
卢以清听他磕磕巴巴越发烦闷,“不要竟学一些不堪的,如此好的口舌,多去做些正经事。”
“小的记下了。”小厮忙道。
卢以清懒得同他再说些什么,直接走在了前面。
小厮也没再引着路。
“夫人同这样的人生气做什么。”周禾小步跑上前。
“风气都坏了。”卢以清道。
说着,卢以清便在一个门口处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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