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信息,贾斯汀全听到了。
趁黛娜与奎茵和同事打招呼去,他走到伊莎贝旁边,像要个解释似的问:“所以说,伊莎贝经理,是吗?”
伊莎贝明白他的意思,坦白说:“去伦敦之前,我已工作了三年,”顿了顿又说:“所以,也就是说,我比你大几岁。”她看着他,尽量掩盖语气中的其他意味。毕竟以两人现在的关系,不该有其他任何意味。
贾斯汀倒很轻松,一副公子哥儿流连花丛的游刃有余,“完全看不出。”
伊莎贝当这是恭维了。但他根本没有恭维的意思。
周末伊莎贝不用武装,粉黛不施,随便走进哪所大学不会被拦住盘问。一米七的玲珑女人阿文经常揪着她的胳膊说,你这小身板儿,小学生似的。伊莎贝虽然白她一眼,知道她说自己没女人味儿,但也权当恭维了。
她正想客气说你的恭维很受用,黛娜探出头朝贾斯汀说:“May I borrow her for a little while?”我能从你这儿借走她一会吗?她把 little 说的很重,边说边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代表“很小”的手势。
没想到贾斯汀跟她也对得上戏,他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回答:“Remember to send her back before midnight.记得午夜前送她回家。灰姑娘里的台词。”
伊莎贝扑哧笑出来。搞得她像灰姑娘,黛娜是诱骗灰姑娘的王子似的。
黛娜听罢,瞪着大眼睛对伊莎贝说:“I like him!”
第15章 “Lifechanges”黛娜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因为是 K 司的主场,贾斯汀和文森特便与几名高层聊起天来。
只是,像在伦敦第一次见面的那场 party 上一样,贾斯汀的余光不时地在人群中寻找伊莎贝的踪影,无法控制。
刚刚那番对话,让他心中那些疑问迎刃而解。她能答出商科教授的商业问题,她被雅称赞的英语口音,她不熟悉流行游戏,甚至她已习惯照顾自己而在中午回住处吃午饭。这些小细节,都和她的经历对上号了。
但在伊莎贝那段话之前,他从未察觉到年龄差异。还记得某次去上课,他开车停在学校附近路口等红灯,偶然看到路边穿着宽大的帽衫、背着书包的伊莎贝低头边走边专心踢着脚下一块小石子。她可爱的样子令他出神,绿灯亮了都没察觉,连身后礼貌的英国司机都忍不住按响喇叭催他。
而现在,她穿一袭黑色的长裙,上面有几条极细长的亮片,烛光照在上面时却异常闪亮,像从深海下浮出惊艳世人的人鱼,顺着她皮肤滑落的水痕。
时值 mentor职业生涯中的导师黛娜的生日,又见到很多曾经的同事,所以他看到伊莎贝兴致高昂,和众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他第一次看见散发成熟女性魅力的她。好像养在深海多年,这一刻成人,她就站在世界的中心。
表面云淡风轻和人聊着,贾斯汀头脑里的小剧场却十分活跃。
另一边,伊莎贝和黛娜按惯例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着聊天。
她开玩笑问黛娜:“这次开会有什么重要精神?”
黛娜喝一口酒,“告诉各位好日子将到头。银根紧缩,勒紧裤腰带吧。”
“不至于吧,K 公司可是世界第一的零售巨头。再说,除了零售业,背后还有那么多产业,财力雄厚,怎么会?”伊莎贝咋舌。
“今昔不比往日啊。为了节省成本,马上要开启一轮组织架构调整,美其名曰‘敏捷管理’或者‘精益组织’,实则就是合并部门之类变着法的整人:活儿不变,人变少,几个部门一个老大,一年能省不少钱。”
“啊?那你会受影响吗?”黛娜已经到那种即使拿大礼包走人都能为公司省不少钱的 level 了。
“我只有且行且观察。争取坐到合并后的大部门的 head 位置咯。不然我就准备拿 bonus 走人了。好多企业都已经这样了,你们 A 公司还没开始吗?”
“我还没听到这个消息。”但她其实感受到,最近几年外资企业受中国企业冲击太大,昔日光环逐渐暗淡。
“机灵点为好。”黛娜嘱咐。
伊莎贝点点头。
工作聊完,她又问黛娜:“男朋友,哦,不,老公还好吗?”就那个一米九三瓦伦西亚男模。
黛娜抽了口烟,慢慢吐出来,说:“我们离婚了。”
伊莎贝倍感震惊。
黛娜和男友在一起多年,结伴跨过几个大洲,在离开中国决定去新加坡前,两人专程飞到北京的西班牙使馆去登记结婚(在中国的西班牙人登记必须去那里)。所以他们离开中国时,伊莎贝到机场送行,送他们一对很有中国特色的杯子,上面写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辨不出黛娜的眼里是什么情绪,问:“发生什么了?”
黛娜轻描淡写地叙述了在新加坡的经历。
结婚之后他们常常吵架,两个人都是激烈的性子,加上他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他们不再同步,差距越来越大。既然选择了漂泊各国的生活,为的就是自由和开心,婚姻的状况让两人不满意,于是就分开了。
黛娜掐灭了手中的烟蒂,“Life changes.”
这时伊莎贝能看出她是不舍的,她举起酒杯,说:“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生日。To you, to life.”
黛娜也举起酒杯,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空酒杯落地,黛娜问伊莎贝:“你呢?伦敦一年,伤疗好了吗?”
夜风习习像薄荷糖,让喝了酒的头脑逐渐凉下来。伊莎贝双手抱膝,眼前城市光怪陆离的灯火映不进她眼里。
幸好身边有值得信任的老友,她才缓缓打开那只黑匣子:“其实,我去伦敦不只因为感情受创…”
外人看来,那三年,她完成了从毕业生到最年轻的外企经理这众人艳羡的转变。
其实,她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把自己拼起来粘在一起。
大学毕业没多久父亲重病,以为她和当时男友已谈婚论嫁,临走前想看她完成人生大事,伊莎贝便结了婚。他向父亲保证会对她好,伊莎贝十分感动,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完成了交接棒。
可之后,他们全家居然冷暴力加 pua 让伊莎贝放弃在 K 司的工作跟他回家乡,因为他父亲是某地方官员,已为他安排公务员工作,而话里话外从未提到对她工作的安排。显而易见,一旦和他一起回去,她存在的意义就是传宗接代,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很难在小地方找到满意工作。
虽然心里极不情愿,但刚失去父亲的伊莎贝正值脆弱时期,连辞呈都写好了准备随他回乡。
大概还是老天眷顾不忍看她明珠暗投,就在这时,她发现他一直在出轨一个大胸学妹。
当时丧父之痛加背叛之殇,一起涌来。
信誓旦旦承诺陪自己走剩下的路的人,居然是个天大的笑话,而自己还准备为他牺牲自己。她像被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痛上加痛,和他离婚。
母亲沉浸在丧偶之中,患上抑郁症,得知像风筝一样飘在在外面的女儿又离了婚,不久她便随夫仙去。
短短几年,不过 24、5 岁,背叛离婚、父母双逝,仿佛经历了别人三十年、人到中年才会面对的局面。
实在承受不了那么多,才选择辞职,远走他乡,去伦敦留学。
“Oh no,”黛娜搂住伊莎贝的肩膀轻轻揉捏着:“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太痛了,每说一次都是揭开伤疤。”况且后来黛娜已离开中国,她不想打扰。
“贝儿…”她更紧地搂住她。
伊莎贝脆弱哽咽,断续地说:“有时我觉得,因为我太幸运,这些伤痛是上天要我付出的代价。可我连累了我最亲的人…”黛娜用手揽过伊莎贝的头,让她的额头贴着自己的额头,她充满感情坚定地说:“听着,你得到的一切是因为你聪明又努力。你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知道吗?”
伊莎贝用力点头,她闭上眼睛,两行冰冷的泪水终于滑下来。
眼泪从不敢轻易滴落,怕惊醒了长久忍耐的汪洋大海。
Pain is inevitable. 痛是难免的。但有了知己倾诉,仿佛找到一点支撑。
后来喝醉了,迷蒙间她好像记得自己和黛娜絮叨起在伦敦的小事。一件件一桩桩,两人就着故事和清风下酒。
“在伦敦其实挺开心的,遇到了至今都是好友的阿文,还有刚刚那位小帅哥贾斯汀…”
周末是个彩色的间歇符号,但下个周一永远如期而至。
代表着当代社畜的噩梦又开始了。
贾斯汀和伊莎贝们重整精神,衣装精致进出写字楼,开始一周的工作。
早上碰头会时,贾斯汀向文森特提议,是否可以对 A 公司各部门 head 进行深度 interview,以便多方面了解内部的声音,帮他们给出建议。文森特赞同贾斯汀的想法,並令贾斯汀负责此事。
贾斯汀兴奋的同时也暗自鄙夷自己—他当然有私心,他想借机和伊莎贝有更多接触。你真是越来越坏了,贾斯汀这样暗暗骂自己。
没办法,暗恋让人懂事,让人有心思。
他拿到 A 公司各部门 head 的邮箱,一一发邮件和他们 book 时间,其中当然包括伊莎贝。
这天家斯汀收拾的十分精神,刮了胡子打了发胶,甚至特意穿了一双自认为很有型的袜子—今天要采访的伊莎贝是做设计的嘛。
伊莎贝走出办公室问:“芮塔你忙吗?”
“老板你说。周五交代的方案我已经做好了。”芮塔元气满满答道。
她的回答令伊莎贝满意。
交给她的方案如果是由老员工来负责,起码要周三才能初稿,质量也不见得好。芮塔却用周末时间做好了。
做事肯下力,进步神速。态度又积极,知道伊莎贝问她忙吗肯定是有其他任务交代。
所以,伊莎贝当然有意栽培她,“待会我要和咨询公司开会,你旁听记录吧。”
伊莎贝本没打算给芮塔介绍贾斯汀这位校友。她隐约觉得自己和贾斯汀的私人关系,公司里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不曾想,芮塔和贾斯汀曾有一面之交,一进会谈室就认了出来。只得承认三人的校友关系,寒暄几句坐到了一起。
这工作上第一次接触,伊莎贝给贾斯汀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的观点一针见血,让贾斯汀得到有用的 insight。
当贾斯汀问到关于内部合作的阻力时,伊莎贝说:“公司各部门分工明确,这是双刃剑,不好的一面是没有人在乎其他部门关心的事。比如设计部很难接受销售部的 input意见、输入,同样,销售部也认为设计固执己见不支持业务,导致大家互相有怨言。归根结底是大家立场不同,专业不相通,才鸡同鸭讲。但 Retail is detail零售成败全在细节里。一句固定说法。. 所有部门工作的细节最终都会落到顾客的体验上。如果有一个既懂商业又懂设计的人,在中间做「翻译」,将大家的力量拧在一起,将部门的壁垒打通,阻力就小多了。听上去这个人应该是老安,可他已经一堆事,且具体细节事务他未免能做到专业。”
贾斯汀思忖,确实很多业务上的问题不应该头疼医头脚疼医脚,问题的根源可能在 organization structure组织架构上。尤其像 A 公司。好比造一艘火箭,所有部门只拧自己的螺丝,忽略了整体,最终可能适得其反。
两人一来一回,贾斯汀觉得像和旗鼓相当的劲敌打了一场比赛。他以前没体会过脑力交战带来的快感,这次打开了感官的另一个维度。他心里嘀咕:难道真的 smart is the new sexy?
他还突然想起小时候 TVB 剧里的港女,优秀,独立,硬颈。
但是,面前这位劲敌过于迷人。
不仅言谈智慧,她说那些话时的样子,也充满吸引力。说话前,吸气的动作使白色羊毛衫的胸前饱满,随着句子越说越长,胸口的幅度越来越低,接着再吸一口气,胸口又再一次饱满起来。那个曲线,多一分就俗气了。
停停停!贾斯汀批评自己。他克制自己直视伊莎贝的双眼,低下头记录。
但眼睛落在笔记本上,纸上神奇地浮现出讨论小组时她从那本大部头里抬起头的样子。
他愣愣定格。
“贾斯汀?”
伊莎贝的声音传来,他忙回过神。
好在已经临近尾声,大家起身,他对伊莎贝和芮塔道谢。
芮塔全程在旁认真记录。只是她察觉到,贾斯汀看伊莎贝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回办公室的路上,芮塔见伊莎贝像完成一件大事般轻松,笑嘻嘻说:“刚刚听你们过招,真过瘾。我都听其他同事念叨几天了,说咱们合作的咨询不仅帅还特有风度,原来是陈少贾斯汀。”
她看到伊莎贝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我们和他的关系…”说到这,伊莎贝停下了。
芮塔明白过来:“你放心,我不跟其他人说。”
狮子凶猛,但老鼠会钻洞,羚羊跑得快。任何物种都有生存必备技能。
如果有一样东西是芮塔最自信的,那一定是她察言观色的能力。
这来自于 4 岁起就寄人篱下的多年训练。让自己更快的熟悉、适应环境,再不利的条件都能生存下去,是学校以外另外一门她擅长的功课。
她希望逃出狭隘的环境,走到更大的天地,那里限制更少,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更多。
所以,在学校和职场见识了伊莎贝的能力,她是崇拜的。如今伊莎贝在职场处境艰难,她想尽自己所能协助。她不傻,只有伊莎贝越来越好,她才能好。也是这样,她才对伊莎贝身边的人和事格外留意。
她在工作之余稍微留意了贾斯汀,发现他总在接咖啡时向伊莎贝办公室方向看过来,如果脖子能伸长或者眼珠能飞出来,贴到伊莎贝办公室玻璃门上,他恐怕早就那么做了。
芮塔笑笑。
第16章 “氢气球易燃易爆”这句话后面翠妮加了个爆炸的表情,传过来的瞬间就把伊莎贝屏幕上的聊天炸得七零八落
最近老安不在上海办公室,大家也就没那么紧绷着神经。
有了得力帮手查尔斯,翠妮乐得清闲,给伊莎贝发微信闲聊。
“凯特那件事你想好了没有?”
“我还在纠结…这件事一捅出来,她肯定要卷铺盖走人,可她还自己拉扯着一个孩子。”
“呵呵,她要是也这样想,就不会这么作了。你比她明白。”翠妮不理会现代年轻人对“呵呵”两字的定义。见字如面,仿佛能听得到她冷蔑的笑。
伊莎贝心说,净说大实话,我要是还没她懂事,怎么可能我当她的上级。
翠妮又发来:“不过你也是可怜,接手老弗留下的这个烂摊子。”
“你知道吗,我刚入职的时候,杰夫给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在弗里拉之后做,是个很大的挑战。现在想想,他不是和弗里拉一派的吗?怎么那么好心跟我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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