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听到没有信,他再次沮丧了。
江晓月伸手摸摸小家伙的头,「你还小,不给你写信也是怕你理解不了。」
你们家那档子烂事,现在真没法给你讲啊,糟心!
程玉生点点头,「我知道。」
他们都觉得他年纪小,不懂。
其实,他懂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姊姊并不喜欢他这个亲弟弟,他之所以会被人掳出京城,也是因为喝了姊姊递给他的蜜水。
来自身边最亲近之人的恶意,才是最令人恐惧和害怕的,反而是江姊姊这个半路遇到的陌生人,对他抱有莫大的善意,这真是一件让人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的事。
看小家伙情绪低落的模样,江晓月将他搂进了怀里,轻拍他的背,默默地给予他安抚。
一旁的县令大人看着眼角直跳,最后硬生生移开视线,告诉自己那只是个小孩子,他不生气!
这下他是真的多了一个小舅子了。
温子智一点儿都不觉得多一个国公岳父有什么可值得高兴,反而觉得烦透了。
*
天高云阔,气爽风清,倒也是一个出行的好季节。
一大早,县衙门口便聚起了一支队伍,丫鬟婆子护卫齐全,身着官服的县令大人亲手将妻子扶上了马车,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
废话,他娘子甩开他带着那个多出来的小舅子要去秋游了,还不是一天半日能回来,他能高兴吗?
尤其是看到紧随其后爬上马车的小舅子,温子智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春柳低头上车,钻进马车,并不打算也不敢掺和这种家庭争宠戏码。
车窗帘挑起,露出江晓月的脸,她对站在车外的丈夫说:「我们会尽早回来的,不必担心。」他们把家里的护卫尽数带上了,安全绝对没问题的。
温子智心里叹了口气,他是担心这个吗?他只是因为不能陪妻子出游而郁闷罢了,这点小心思自然是不能说的,毕竟旁边还那么多随行的人呢,温子智只能叮嘱些琐事,「海边风大,注意保暖。」
「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着窗帘落下,马车也开始缓缓启动。
温子智站在县衙前一直目送一行人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半点儿影子,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回衙门。
而在鳞辅而行的马车中,江晓月也隔着车厢回首,虽然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程玉生忽然叫了声,「姊姊。」
江晓月回首,朝着小家伙微微一笑,「怎么了?」
「姊姊是舍不得姊夫吗?」
江晓月笑了下,「他一个人留在县衙,多少是有些孤单,舍不得倒不至于。」
程玉生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可惜姊夫身有责任,没办法跟我们一起去玩。」
春柳低头偷笑。
江晓月笑着摇了摇头,四郎一定不会想要小家伙的同情的,他大概只会恨得咬牙切齿。程玉生往姊姊身边凑了凑,压低了自己的嗓音,「我们这时候出行真的不要紧吗?」
看他人小鬼大的模样,江晓月忍不住笑了,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肯定地说:「我觉得除了出游,姊姊还有别的用意。」
江晓月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是个聪明的小脑袋。
程玉生眨巴眨巴眼,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她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头。
这回小家伙抗议了,「姊姊,再揉发髻要乱了。」
江晓月不以为然地说:「乱了让绿荷再帮你梳就好了,她手艺挺好的。」
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但想了想,程玉生还是提出了异议,「可是,姊姊不揉的话我都不用再梳一遍的。」
「那岂不是显不出绿荷的作用了?」
程小世子突然明悟了什么似地闭上了嘴。
姊夫说得对,不要试图跟女人讲道理,她们没理气也壮,会用她们丰富的歪理邪说把你堵到哑口无言。
江晓月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再说什么。
在马车颠簸的摇晃中,江晓月和程玉生顺其自然地倒在铺了柔软毛毡的车厢内睡了过去,而春柳和绿荷则努力保持自己的清醒,试图与本能相抗衡。
结果可想而知――睡了一车厢。
周公的英俊美貌绝世风华是世人都无法抗拒的,遇到了便只能沦陷。
马车周围的护卫神情严肃紧绷,保持着高度警惕。
青州这地界其实并不太平,因为除了山匪,这边还有近海的特产――海匪。
当初温子智也没说假话,确实能看到海,只不过要走很远的路罢了。
申家扎根博望上百年,昌盛繁荣,要说他们与海匪没有关系鬼都不信,这些世家大族但凡传承过百年的一定是盘根错节关系复杂。
因此,想要扳倒他们也非一般手段可行。
正所谓树倒湖猱散,墙倒众人推,谨慎周全的大户但凡出一个申伟这样疯狂病态的,也就预示了它走向衰败的必然。
那些被祸害致死的女眷,富贵人家的不知凡几,人人心里都有着一本帐,只消一个由头,便会如同天塌地陷般让申氏覆灭。
如今,序幕已然拉开,最浓墨重彩的一幕即将登上舞台。
江晓月姊弟的这次出游,便是至关重要的一环――诱饵!
大网张开,静待猎物入内,不怕猎物不动心,因为这已经是他们仅有的机会,孤注一掷,图穷匕见。
对于这个计划,温子智是反对的,可惜面对夫人雌威,他的反对被镇压了。
若只有自己的话,待在内衙足不出户,江晓月并不介意,这种生活状态她熟,但眼下家里还有个还得学骑射,了解风土民情,势必要出门的小家伙,那就不能这么被动了,必须主动出击,一了百了。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更重要的是,国公府这次派来了五十个护卫,有了这五十个护卫,再加上他们出京时带的,这让她有足够的底气做这个饵。
这些护卫基本都是实打实战场厮杀出来的老兵,以一敌十完全没有问题,对抗二三百人的流匪不在话下。
况且,海匪上了岸,实力便要打折扣,赢面更大。
当马车停下的时候,江晓月几乎是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睛,耳畔少了车马鳞辅的声响,对于她而言便已经是最好的提醒。
春柳是第二个醒过来的,她先帮着姑娘整理了一下衣服发髻,确认没有问题才掀开车帘钻了出去,不多时,外面便传来春柳的声音。
「夫人,生少爷,下车吧,我们歇息歇息,再继续上路。」
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队伍现在是在路边开阔之地暂时休憩,埋锅造饭。
他们其实并不着急赶路,所以随走随停,到点埋锅造饭,随兴的很。
程玉生蹲在一口灶前好奇地看着护卫们做饭,绿荷在一边陪着他,江晓月则带着春柳走到营地一边的几棵树下。
正午时刻,阳光有些强烈,秋日的阳光依旧还显得有些热情,只不过,风是清爽的,吹得人舒心畅意。
「夫人,喝水。」春柳将水囊递过去。
江晓月接过拔开塞子喝了两口,又重新塞好,「怕不怕?」
春柳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还是有一些害怕的,毕竟以前也没什么机会验证,夫人您一直都不爱动弹的。」
这话说得江晓月十分冤枉,那叫她不爱动弹吗?
还不是因为老天爷给她的这种怪体质,一不小心就让她被迫接受人心黑暗的洗礼,她没办法了,才自己把自己困在一方小天地了嘛。
「我现在也不爱动弹,这不是没办法了嘛,我要是不动弹,这事一时半会儿还没个结束。我就还好了,真要让你家老爷自己办这事,多少还是冒了风险的。」
春柳撇了撇嘴,「可老爷宁可他自己冒这份风险。」
不得不说,春柳实在是说出了温子智的心声。
江晓月低头整了下袖口,云淡风轻地说:「我要不是有这体质,我也不会替他操这份心,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好歹后半辈子还指着他陪呢。」
「那您不指望着老爷养啊?」春柳忍不住小声打趣了一句。
江晓月偏头看了丫鬟一眼,带点狐疑地问:「他还有别的收入来源吗?」
春柳,「……」
好吧,她错了,老爷所有的财产印信全在夫人手里,每个月的花销都是夫人拨了给他的零花,老爷就是那种挣了钱全部上交,自己反而要等例钱的那种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夫人来说挺好的。
至于老爷――他自己喜欢夫人喜欢得不行,主动求着严加管束的人,似乎也不用别人替他抱不平。
夫人和老爷这一对,用一句俗话来形容就是――什么锅就该配什么盖,绝对的般配。
「可是,老爷不知道您这体质啊,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老爷?」
说到这个,江晓月便有些头疼,「不想跟他讲。」
「可您不讲,老爷总免不了要担心的啊。」
江晓月皱了皱眉头,「我不想看到他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春柳沉默了下去,夫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也不知道那些人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江晓月不去想那个烦恼的事,换了个话题。
春柳想了想后回道:「不好说,咱们现在离县城也才半天的路程,他们估计一时半刻的不会动手。」
「这倒也是。」江晓月微微伸了个懒腰,不怎么在意地说:「倒也不急,慢慢来吧,现在着急的是他们。」
「姊姊,姊姊……」
那边传来程玉生欢快的喊声,江晓月笑着看了过去,见他朝着自己直招手,便招呼了春柳一声,「走吧,过去看看。」
「是。」
第十章 匪徒劫杀(1)
月明星稀,视线很好。
头上斜月高悬,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这样的秋夜原该是三杯两盏淡酒闲坐赏月的,只可惜今夜美丽的月色下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四下都打得热火朝天,唯独最中心位置的那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没有人理会。
没人护卫,也没人来杀,就那么不合时宜地展示着它的独特。
程玉生趴在车窗那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外面跟匪人战成一团的人,然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以手托额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江姊姊。
呃,今天他的心灵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
因为但凡试图接近马车三丈之地的匪人,总会出现各种各样出乎意料的意外,只有你想不到,绝对不会有他们不遭遇到的。
真的是很离谱!
而在确定这情况是持续稳定而非突然意外的,护卫们就不管他们了。
是的,真的是――不管了!特别的干脆,特别的不负责任!
「姊姊,为什么啊?」程玉生忍不住了,满满的好奇让他的心里犹如百爪挠心,百思不得其解。
江晓月不答反问:「你说呢?」
程玉生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道:「有暗卫是不是?一定是有暗卫在保护着我们,所以那些人才根本无法靠近马车。」
江晓月微笑点头,「真聪明。」
春柳隐晦怜惜地看了程小世子一眼,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同情,夫人认真骗人的时候真的是能把人骗了还要替她数钱。
再看看身边的绿荷,春柳不禁在心里呜呼哀叹,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情感真的太复杂了。
「这么厉害的吗?」程玉生一脸憧憬地看着外面,「如果我也能像他们这样厉害就好了。」
听着小家伙羡慕的低声轻语,江晓月无声地笑了笑,同样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迷人的月色却伴随着惨叫呼喝与浓重的血腥味儿,这也算是罕见的景象了。
想着想着,她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
这不行啊,那些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就没办法落到他们手里,不落到他们手里这事就不算完美。
她倒不是一个讲究完美的,但是为了定罪定得确实无法翻案,稍微还是得讲究那些一点儿的。
于是,她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到了面对厮杀非但不害怕还显得兴致勃勃的小家伙身上。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强烈,程玉生忽然心有所觉地回头看过来。
「姊姊?」
这个时候江晓月已经自我否决了刚起的念头,小家伙不适合去冒险,不如她的安全。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让那些人把她自己弄走――江晓月从来没想到想当肉票都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当肉票行不通的话,那就只能是抓到活口,然后借由活口找到那些人的老巢――这一招从效果上来看,可能远不如当肉票,可这真是没别的选择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采用抓活口这条路,护卫们恐怕压力会很大……
让别人绑走她原本是相对损失最小的策略,但没办法,具体实施上实在是有巨大的困难。
江晓月忍不住捂了一把脸,她是实在没想到自己这个奇葩体质这次发挥得这么厉害,完全没给匪徒一点儿机会啊。
由此,也可以想见这次来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匪类。
正在她还在纠结的时候,「咄」的一声是箭矢射中车厢的声音。
被一把拽回车厢的程玉生脸色发白地扑在江晓月怀中,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飞快跳动,速度快得似乎要撑爆他的胸膛一般。
江晓月轻声安抚,「没事,不要怕。」
这帮人竟然带了箭,但似乎只有一个弓箭手。
人数过少,只消他们两个不探出车厢,那弓箭也毫无用武之地。这么一想,江晓月心中又安定下来。
要是弓箭手太多,她就不得不担心护卫们了,只有一个便还好,还好。
但这弓箭手就像是暗夜中潜伏着的狼,随时会带给人致命的危机。
她那个扫把星体质,影响力是有一定范围的。
以前她总觉得,幸亏有这个优点,否则她根本连门都不敢出的,可如今面对弓箭手,这个优点顿时就成了最大的漏洞。
但也还好,毕竟别人还没她这个三丈距离保护呢,她已经是得天独厚了,再不知足老天都会看不过去的。
程玉生被扶着坐好,然后,他看到江晓月打开车厢里一个暗格,拿出了一副弓箭,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暗格中除了弓箭,还有一筒箭矢,江晓月都取了出来,神情有些异样,叹声道:「好久没有行猎了,手都生了。」
程玉生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绿荷带了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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