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姐。”何莲笙一直留意着裴镇那头,她好奇的问:“侯爷为什么会和魏义结拜呢?”
兰霁正专心致志的煮锅子,淡淡道:“魏义并不是侯爷唯一的结拜兄弟,但是他众多结拜兄弟里目前唯一剩下的。”
何莲笙讶然张口,脑子里立刻想到了裴镇在明月关封神一战。
这必然是个悲伤的故事,她选择不多嘴,而是带着女子独有的感性审视起不远处的男人。
“侯爷看似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我觉得,他其实是个有情有义,内心柔软,将满腔善良温柔都揉进细微之处的人,是因为一般人看不出来,才会对他有误解。”
兰霁眉头拧成了“川”字,慢慢移眼看过来:“啊?”
“就是这样啊!”何莲笙开始细数:“我是被阿耶强塞给侯爷同行的,侯爷大约不太愿意,可还是把我安排在最安全的位置!”
兰霁内心:位置是我安排的啊!
“魏义常常捉弄我,即便他是侯爷唯一所剩的结拜兄弟,侯爷还是会为我解围,然后罚他!”
兰霁:为你解围的是我!而且侯爷罚魏义就像吃饭一样频繁!
“所以,侯爷其实是个很体贴热心之人,只要细看就一定能察觉……”
兰霁面无表情:她的症状好像比我当年更厉害。
何莲笙欲说越上头,突然,裴镇的马异常的一声嘶鸣,紧接着,好几匹马都跟着嘶鸣。
整个营地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瞬间进入戒备状态,提起兵器慢慢靠向囚犯所在位置。
兰霁提起刀:“何娘子,往这边来。”
刺史府的护卫也围了过来,小心的护着自家娘子,可何莲笙一点不怕,反而兴奋起来!
来了!
这不正是她期待的场景之一?
虽然她是阿耶捏着人情硬塞给侯爷的,但若能在途中并肩作战,患难与共,必然是感情攀升的好机会,侯爷也可以借此看到,她绝非拖后腿的废物,而是可以帮忙的助力!
“都别慌!”何莲笙镇定的吩咐自己的护卫,带着人一起转移位置。
随着营地的人慢慢聚拢,将囚犯团团围住,魏义一声令下,兵士刀盾在手,攻防兼备。
裴镇冲魏义说了句“在此看好”,竟直接拨开士兵的包围走了出去。
“侯爷!”何莲笙觉得危险,才出声,手臂被狠狠拽了下,转头就见到魏义不耐烦的脸:“别碍事!”
何莲笙紧紧拧眉,忍了他。
就在裴镇自己破开阵口走出防卫范围的瞬间,林间幽暗处忽然飞出三道暗箭!
裴镇踢刀握柄,侧身闪避间长刀借力出鞘挥断来箭,未握刀的手朝着箭飞来的方向打出几枚石子。
唰唰几道破风声,旋即几声闷哼,那头再无动静。
下一刻,从另外三个方向齐齐发出数十箭,魏义大喝一声“合阵”,几十张盾牌便将阵圈围的严丝合缝。
“侯爷!”何莲笙尖叫,他们自是躲在安全的阵中,侯爷却独自在外!
箭雨数量有限,一波攻势下来对方竟毫发无伤,紧接着,数十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从林间冲了出来,他们提刀的提刀,拿锤的拿锤,招数章法不一,目标却很明确——直冲囚犯所在的阵圈中心。
“阿兰姐,你在此守住了!”魏义交代了一声,纵身跃出:“大哥,我来帮你!”
何莲笙早就待不住了,她看出魏义和兰霁都能帮裴镇守阵,趁着魏义冲出去的当口,鞭子一抽,紧贴着魏义后面追出去:“侯爷,我也来帮你!”
“何娘子!”兰霁大惊之下,伸手竟没抓住,一时间又气又急,何家护卫见状,也要冲出去帮忙。
兰霁气的不轻,一脚踹过去:“老实待着!别出去添乱!”
这话并不是气头上胡说,对方对裴镇很是了解,见他一人在外候战,根本不打算硬碰硬,而是企图越过裴镇直攻阵对。
现在魏义和何莲笙相继冲出去,忙是没帮上多少,倒是让对方找到了突破口,尤其是何莲笙,一鞭子抽在一个胸肌健硕的大汉身上,人没打倒,反倒被对方抓住了鞭子,猛地拽了过去!
“啊!!!”
一声尖叫,裴镇和魏义同时看了过来,因为魏义距离更近,他骂了一声,飞身过来挥刀劈斩,趁着大汉松手闪躲将何莲笙救下。
何莲笙还没来得及向魏义道谢,突然发现裴镇因转头留意着她这边,所以没有看见一个大汉已提刀站在他跟前,大约想攻其不备。
千钧一发间,何莲笙猛力推开魏义,大喊一声:“侯爷小心——”旋即如话本中的女主角一般飞身扑向裴镇身前!
就在她快要挡在裴镇身前的前一刻,一只冰冷的大手掐在了她的脖颈,力大无穷,让何莲笙瞬间生出窒息之感。
下一刻,她仿佛一个没有根骨的纸娃娃一般,被掐着脖子提起,又狠狠搡到地上,
天旋地转间,何莲笙只来得及瞥见男人冰冷带怒的神情,和那只布了疤痕的右眼溢出的杀气。
她甚至还没来记得因五脏六腑震荡生疼呼出声,一道乎乎的东西精准的浇在了她的脸上!
袭击裴镇的大汉轰然倒下,失了头颅的身体就倒在何莲笙面前。
何莲笙顶着一脸血,生生僵在了那里,而她前一刻还奋不顾身想保护、想并肩作战的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斩下了第二颗、第三颗头颅。
狂刀饮血,杀意酣畅。
何莲笙在头颅与鲜血齐飞,生存死亡一瞬间之中,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最后,她两眼一翻白,就地晕了过去……
第16章
突袭来得快,平的也快。
不多时,刚刚还生火做饭的营地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找片贫瘠之地,埋了。”
裴镇吩咐完,拎着染满血的刀来到囚犯当中,顺手拎起他们其中一个,径直往旁边的隐蔽处走去。
这些囚犯关在原州大狱,无一没有尝过裴大都督的“热情款待”,饶是如此,那张嘴还硬的很。
“裴狗,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
“否则什么?”裴镇慢慢提起染血的刀对向他:“到了我的手上,还幻想你的主子能把你救出去?你若真想他,不如将所有事交代清楚,以便于我将他捉来,可以立刻跟你做个伴。”
大汉大笑:“裴狗,就凭你这莽夫之勇也想对付我们东家,别做梦了!”
裴镇也笑,笑的凉薄渗人,他抬手将刀钉在土地里,上前捏过大汉的嘴,扔进一枚药丸,逼他强咽,动作一气呵成。
“难不成你以为,本侯跋涉千里,是为了将你送到东家跟前,让他想法子救你?”
大汉拼命干呕,可那药丸仿佛长了脚,一路往下跑,就是呕不出来。
裴镇随意擦了擦手,拔起刀:“原州牢狱呆久了,给你换个地方尝尝鲜,或许你试过之后,会觉得原州牢狱的滋味更好也说不定。当然,若你撑不住,忽然想起什么能说的,随时可以开口,本侯都已打点好,但凡你聪明些,不该你受的罪过,一丝都不会多受。”
……
这一头,何莲笙因为昏迷,被抬到了一顶刚刚重新收拾好的营帐里,由兰霁和她的婢女一起照料。
那婢女给何莲笙擦脸上的血时手都在发抖,兰霁看破不说破,坐在账外摇着扇子生活烧水,旅途一切简单,她弄不来安神茶,只能把随身带的糖块丢了一颗进去。
不是她小气舍不得多给,这糖块是她丈夫从长安寄给她的吃食,怕她在军中一忙就废寝忘食,补充体力用的。
作为新婚夫妻,他们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糖块也就越发珍贵。
若非此行终点就是可以见到丈夫的长安,她连这一颗都舍不得放呢!
何莲笙似乎发了梦,昏都昏的不安生,喃喃念着什么,婢女巧静看的害怕,跑出来向兰霁求救:“兰将军,您看看我们女郎这是怎么了?”
兰霁进帐,还没来得及瞧,昏迷中的人忽然惊坐而起,大喊一声:“别杀我!”
女人的尖叫令帐外都静了一瞬,似乎有人嗤笑一声,很快又恢复如常。
“女郎!女郎是我啊,我是巧静!你现在感觉如何,还有哪里受伤?”
巧静……
何莲笙慢慢回神,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男人的声音:“何娘子醒了?”
那一瞬间,兰霁清清楚楚的看到何莲笙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又接着去摸自己的脸。
从前,她听到这个声音只有激动欢喜,看到声音的主人更是极力亲近。
现在,两人一帘之隔,她的神情目光中、肢体动作里,就只剩下恐惧。
大写的恐惧。
太可笑了,她竟然以自己的娇弱之躯为这样的人挡刀。
她配吗?!
她不配!
裴镇掐着何莲笙往地上那一搡,成功搡碎了情窦初开的少女所有的幻想和期待,凭实力在她心中建立起了高大厚实的心墙。
这一瞬间,何莲笙觉得白日里对兰霁说的那些夸赞裴镇的话,全化作了一个个响亮的耳光,一啪一声响的抽在脸上。
“我、我没事了!多谢侯爷关怀!我、我就睡了!”
兰霁心想,如果眼神能说话,何莲笙现在应当在呐喊——你不要过来啊!!!!!
裴镇也没想进来,淡淡的说了句“明日卯时启程”便离开了。
人一走,何莲笙立马松了口气,软软的倒回席子上,奈何卧铺太硬,四肢百骸又因那一摔开始生疼。
何莲笙发出了痛苦的低吟,在铺上扭来扭去,任她摆什么姿势都不舒服。
巧静快吓哭了,偷偷将兰霁拉到外面求助:“兰将军,我们女郎不会有事吧?”
兰霁轻声笑道:“放心吧,依我看,你家女郎这下是大好了。”
花痴病愈,功德圆满,不会再做傻事了。
……
次日一早,大队继续出发。
一夜之间,何莲笙判若两人,安静如鸡,完全放弃在裴镇面前找存在感,更没有再上赶着关心宣安侯今日吃了没,睡了没,身上的衣裳穿暖了没。
她不配。
快到桐城的前一日,先锋在桐城留了信号,次日午时,大队刚好途径桐城西门外七里。
何莲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赶路,被押解的犯人也都自顾不暇,谁也没有发现,其中一个犯人,被单独拎出来交给早早等在桐城的人,悄无声息给转运了。
过了桐城,以现在的速度,抵达长安尚且还需五六日。
这期间,除了先锋部队探路确保万全,还有从长安送来的书信,提前告知长安种种情况。
就在这时,兰霁又收到了丈夫加急送到的信报,信鸽脚上甚至绑上了代表十万火急的紫红色脚套。
她赶忙把书信拿给裴镇,裴镇读完书信,明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无论是兰霁还是魏义,都觉得周边变冷了。
裴镇忽然起身,兰霁和魏义同时战术后倾。
只见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去查看犯人情况。
兰霁和魏义对视一眼,立马凑到一起读信,读着读着,两人也愣住。
眼下的长安,别的大事没有,花边逸事倒是有一件——
因冲撞长宁公主被打入大牢的弘文馆校书姜珣,非但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在狱中弄到了笔墨纸砚,开始疯狂的给公主写情诗。
那些情诗时而含蓄深情,时而热烈奔放,情圣见了也要自叹一声技不如人。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姜珣早就深爱长宁公主,爱到不怕死的跑进春宴去一睹芳容解相思,哪怕因此惹来牢狱之灾,爱也不曾消失。
更微妙的是,春宴当日怒不可遏将人打下大狱的长宁公主,在读过姜珣那些饱含感情的情诗后,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将他直接噶了,反而被人发现其车马仪仗数次经过大理寺狱而不入。
据知情人士分析,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八成是对那放浪狂徒,动!心!了!
第17章
这下不妙了。
魏义:“阿兰姐,我没有记错的话,大哥让你夫君盯的就是这个姜珣吧?”
兰霁面色凝重,缓缓点了一下头。
魏义合理怀疑:“会不会是你那口子没办好事,让姜珣察觉到异常,现在给自己找了个靠山来避祸?”
这话无异于炸了马蜂窝。
兰霁厉声反驳:“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临郎办事不当?楚袖还在的时候,是谁说男欢女爱是天经地义的!那姜珣正值热血之年,长宁公主也青春正茂,他怎么就不能是真的想尚公主?”
“再说了,如今还没到长安,许多事都不清楚,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
魏义可不是吓大的,呵呵笑了两声,撸起袖子就要还击,裴镇已沉声发令:“全体准备,拔营启程。”
……
接下来的行程速度几乎是之前的两倍。
为了让囚犯们不耽误时辰,裴镇直接让魏义去弄了两辆大囚车,日以继夜的赶路。
可怜那群囚犯,之前负重徒步顶多是费体力,如今负重挤车,有人在车上被晃吐了都不能停,人和人之间还混着呕吐物,简直生不如死。
考虑到同行还有一个何莲笙,兰霁曾私下询问过她是否适应。
何莲笙正襟危坐,在马车里矜持的摇摇手,表示绝对不要因为她耽误正经事,她也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时辰,早些到长安,也好早日向父亲保平安,让他少担心。
兰霁看着焕然一新的何莲笙,怅然间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
正当大队日以继夜奔赴长安之时,李星娆也没闲着。
旁人只看到她的车马频频经过大理寺狱,仿佛是被那些情意绵绵的诗句打动,却没看到她每回路过大理寺狱后,都直奔九华宫,一鼓作气爬上九华宫后的芒山,然后开始练些防身的基本功法。
最后,她会挑选一处景色最美的地方生炉火温酒,配新鲜爽口的鱼鲙,赏景吃酒,就抽几张今日新得的情诗,随口读上两句,然后顺手塞进炉子里。
“殿下,您吩咐司饰司制的金饰已经送来了,卑职已按照殿下的意思加好了机扩暗器,殿下可以试一试,若有不妥处,卑职可以再改。”
李星娆来了兴趣。
金饰是她用自己库房里的金送去司饰司打的,总共一只金镯、一把金簪,一串金镶玉软璎珞。
经伍溪改造后,金镯中空,内设暗格可置物;金簪簪身为双层,内层藏锋,旋出可成防身武器。
最妙的是那条金镶玉的软璎珞。
半圈的金圈连三段式主体,主体上嵌着玉石的底座,还藏了暗器针,机扩就是玉石旁的那颗极小的珊瑚珠,轻轻按下即可飞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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