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饭庄、店铺、豆腐坊上了门板。
大翠嫂同魏楚说:“年夜饭都准备好了,今年人多热闹。”
魏楚问;“你男人现在身体怎么样?”
大翠嫂说;“还是那样,瘫在炕上,也就是个废人了。”
“你嫁给他时,他身子骨就不好吗?”
“当初他娘隐瞒了他的病,让媒人去我家提亲,我爹娘实在,信了媒人的话,就答应的亲事,入洞房了,我才发现他连男人都做不成,还差点犯了病,三天回门,我和我娘哭,我娘劝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婆婆骗了我,觉得愧对我,对我不错,我男人除了身子骨弱,知冷知热的,我也就认了命。”
韩大娘在一旁听了,叹气,“大翠这守活寡。”
魏楚流落民间,才知道民间疾苦,妇女都有各自的苦,像蒲草一样坚韧顽强地生长,说;“今除夕,你家去吧,过年这几天你不用过来了。”
韩大娘说;“你家去,这里有我。”
年三十图热闹,魏楚让在西厢房放了两张桌子,年夜饭全在一块吃。
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端上热腾腾的饺子,屋外孩子们放炮仗震天响,男女老少欢声笑语。
魏楚突然有些恍惚,想起李业,去年李业还在,年过得心惊肉跳,许是喝多了酒,觉得李业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大年初一,走亲访友,街坊邻居互相拜年。
魏楚提了礼,去甘府拜年,甘凤清听门上小厮报李娘子来了。
忙出来亲迎,让进府里,魏楚说;“我去给老夫人叩头。”
甘凤清引着她去甘老夫人的院子,边走边说;“郎中说家母过不了年,家母素来刚强,到底还是挺到了。”
“老夫人撑过了年,开春也许就好了。”
“回天无力。”
甘凤清脸上深深地忧虑。
魏楚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他。
甘老夫人的卧房点了香,魏楚对这个味道很熟悉,龙涎香,过去她常用。
以甘家的富贵,甘凤清的孝道,龙涎香是贡品,也有渠道获得。
甘凤清走过去,伏在甘老夫人耳边说;“李娘子来给母亲拜年。”
“李娘子,你来看这老婆子了。”
甘老夫人缓缓转过头,微弱地声音说。
魏楚急忙上前,撩裙跪下叩头,“魏楚祝老夫人吉祥安康。”
“李娘子快起来。”
甘老夫人示意她过去,魏楚站起身,走到床前,甘老夫人握住她的手,提上一口气,“孩子,我走后,凤清没什么亲人,我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孩子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魏楚看了看甘凤清,不知如何回答。
甘老夫人的手久病干枯,握着她的手的力气很大。
魏楚不能让一个将死的老人失望,点了点头。
甘老夫人露出一丝笑容。
话说多了,甘老夫人疲惫地合上眼。
送魏楚出来时,甘凤清说;“谢谢你能来看家母。”
魏楚忧心,说;“但愿老夫人能好起来。”
“一口气吊着,随时……”
甘凤清说不下去了。
正月初五,甘府送来消息,甘老夫人殁了。
魏楚换上素服,立刻赶往甘家吊唁。
甘家人很多,甘家本族人,远道赶来的亲戚,甘凤清善交,各路的朋友,官宦富豪,白衣布丁,三教九流,高低贵贱什么身份地位的人都有。
魏楚一出现,引起不少吊唁宾客的注意,在这个北方的镇上,竟然有这等美色,一身素服的魏楚清艳脱俗,清而不寒,樱唇两侧唇角微翘,不笑时,宛若带笑,给人亲近之感。
祭拜甘老夫人,甘家女眷守灵,哭声一片,甘凤清送走一波宾客回到灵堂,和魏楚说;“家母今晨走的,老人家走时很安详。”
“我留下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辛苦了。”
甘凤清又去忙了。
吊唁宾客多,女眷多,魏楚留下帮忙招待女宾。
宾客中有一青年,和甘凤清交情匪浅,手足兄弟一般,户部侍郎的公子梅中岭,看见魏楚后,一直琢磨,这个女子很眼熟。
趁空问甘凤清,“她是谁呀,我怎么觉得在那里见过?”
“百姓酒楼的掌柜。”
“她姓什么?”
“她闺名魏楚。”
“魏……”梅中岭敲着脑袋,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她是忠勤伯府的姑娘。”
甘凤清倒是一愣,“你没认错人?”
“没认错,刚才我见她就觉得眼熟,忠勤伯夫人与我母亲常来常往,伯府姑娘多,我一时忘了她了,忠勤伯府获罪抄家,女眷被官府发卖了,奇怪,这魏姑娘流落到这里。”
第36章
◎是你去秦家告密?◎
吊唁的人太多, 百姓饭庄歇业,招待甘家吊唁的宾客。
其中一个叫薛行的甘凤清的朋友,故城来的, 吃了百姓酒楼的素菜, 便产生了在故城开一家酒楼的心思, 有意和魏楚合开酒楼。
找到魏楚,说;“我是甘凤清的好友,我姓薛, 薛行, 我有个想法, 有点冒昧。”
甘凤清的朋友, 魏楚很客气, “薛公子请讲。”
“我想同你合资开个酒楼, 我家在故城,故城比榆关镇大, 客流多,你看怎么样?”
魏楚想走出榆关镇, 酒楼开在大的地方。
故城是离榆关镇最近的城池, 人口多,她曾经想过把酒楼开到故城。
说;“薛公子是甘公子的朋友,我相信薛公子, 愿意合作。”
两人又谈了合资开酒楼的相关的事宜。
薛行回故城先找房子。
日暮, 万金和韩翠玉两人在门外胡同里说话。
万金说;“你嫌弃我穷,我一定努力, 好好干。”
韩翠玉摇头。
“那是为啥呀?”
韩翠玉不说话。
万金说:“我发誓你嫁给我, 我保证对你好, 对你爹娘好, 把你爹娘当成自己的爹娘孝敬。”
韩翠玉还是摇摇头。
“你倒是说句话,我哪里不好,我改。”
韩翠玉被逼着说了一句,“万大哥,你没有什么不好,是我不配。”
“翠玉姑娘,是我配不上你,我什么都没有,可你要是嫁给我,我发誓不让你吃苦。”
“不成。”
韩翠玉任他怎么说就是不答应。
万金再问,韩翠玉就不说话了。
万金琢磨来琢磨去,擒贼先擒王,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来岳父答应了,娶韩翠玉就没什么障碍了。
请韩庆昌去酒馆里喝酒。
一口气喝干了三杯白酒,壮壮胆,韩庆昌说;“你慢点喝,喝急了容易醉。”
想了一个晚上说辞,最后万金只说了一句,“我想娶翠玉,求您老答应。”
韩庆昌相中了万金,心中有顾虑,说;“如果翠玉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会失望,娶了后悔。”
“我绝不后悔,只要翠玉姑娘能嫁给我,让我怎么样都行。”
韩庆昌喝了一盅酒,说:“终身大事,不能藏着掖着,我坦白跟你说,翠玉不是黄花大姑娘,被人骗失了身,我原打算养着她,一辈子不嫁人。”
万金有些意外,片刻后,站起来跪下,“我真心爱翠玉,别的我不在乎。”
万金不嫌弃女儿,韩庆昌很感动,这桩亲事便答应了。
翁婿喝了一顿酒,万金和韩翠玉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南方战乱,一群难民涌入榆关镇,北地立春后,夜晚屋外结冰。
难民穿的衣裳单薄,走了许多天,衣衫褴褛,流浪街头夜宿在高门大户的门洞里,抵御风寒。
早晨被大户人家赶走。
甘凤清和魏楚站在酒楼门口,望着街上到处都是难民,魏楚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说;“天气寒冷,他们露宿街头,没有遮风挡雪的地方。”
甘凤清望着这群难民,说;“我准备开皮作坊,厂房空着,让他们先去哪里。”
甘家的几个仆人喊;“你们跟着走,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难民们都跟着甘家仆人走。
空厂房,可以御寒,比露宿街头强。
这群逃难过来的人,一路上食不果腹。
甘家施粥,饿了几天的难民们拥挤着盛粥。
逃难的人里有不少孩子,肮脏的小脸,饥饿的眼睛盯着粥。
魏楚返回酒楼,对韩庆昌说;“今酒楼关门,蒸馍馍,给难民送去。”
一锅一锅的白面玉米面两掺的馍馍,热气腾腾。
魏楚带着人,送到甘家的作坊里。
难民们拥挤着,秋雁、韩翠玉发馍馍,林生、丁乙、万金等维持秩序。
每个人发一个馍馍,僧多粥少,一会馍馍就没了。
魏楚看着有人饿极了抢过别人手里的馍馍,直接塞进嘴里,现场混乱。
其中有个青年接过馍馍,刚要咬,看见几个没领到馍馍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咽下口水,把一个馍馍掰开几块,分给几个孩子吃。
酒楼的两个伙计又推来一车馍馍,没有领到的难民围上来。
魏楚吩咐,“先发给妇孺。”
看见刚才那个青年,没有上前同妇人和儿童挤,由于饥饿,靠墙坐在地上。
魏楚拿了一个馍馍走过去,递给他。
青年闻到馒头香味,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极美的少妇,以为自己饿得眼花了,揉了揉眼睛。
听见清柔的声音,“吃吧”
他迟疑地接过馍馍,一口咬掉半个,几口便吃完了。
看一眼魏楚有些不好意思。
魏楚问;“你叫什么名字?”
“马明义,深明大义的明,深明大义的义。”
魏楚问;“你愿意到我酒楼里做事吗?”
“愿意。”马明义大声说,“掌柜只要赏我口饭吃就行。”
“好,一会你跟我走。”
魏楚想把生意做大,在故城开酒楼,豆腐坊开到故城,缺人手。
看了三日,她在这群难民里算上马明义,挑了十个年轻力壮的后生,解决他们的生计,同时自己也要用人。
她观察了,这十个人没有同妇孺抢东西吃。
还有大批难民,没有解决吃饭住宿问题。
魏楚高声喊;“你们这里有手艺人吗?”
呼啦啦走出几十个人,有男有女。
有木匠,泥匠、篾匠、铁匠、油匠、绣娘、剃头匠等,各行都有。
魏楚问;“厨子和酿酒的站出来。”
队伍里站出来三个人,一个胖子嗓门大,“我是厨子。”
魏楚看见这个胖男人把妇人小孩推到一边,挤在前面抢食物。
问另外两个人,“你们是厨子和酿酒的?”
中年男人憨声道;“我做过厨子,什么都干过。”
这人挺实诚。
“你叫什么?”
“侯老三”
魏楚问;“你愿意听我的安排吗?”
“愿意”中年人没犹豫,这时候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魏楚转向另外一个瘦弱的青年,“你会酿酒?”
“我在酒坊当学徒。”青年补充说;“我出徒了,掌柜能用我,我保证好好干。”
“你叫什么?”
“伍玉良”
“留下吧。”
胖子见魏楚没有选自己,很不满意,大声说;“为啥他俩留下,不留我?”
魏楚冷冷地看着他,“手艺可以学,重要的是人品,你同妇孺争食,就不是个汉子。”
胖子脸一红,退过一旁。
魏楚对几十个手艺人说;“你们登下记,有合适的雇工也好给你们推荐。”
甘家的生意大,需要的手艺人留下一部分。
秋雁说;“娘子,剩下没有手艺的人生计可怎么办?”
“没手艺,肯出力也饿不死。”
秋雁说;“妇人可怎么办?”
“她们可以绣花、缝补、卖包子、只要有一双手,勤快,总有出路。”
魏楚今日带了小黑过来,低头对小黑说;“你要比旁人多吃苦,多付出努力,你的生存机会就多一点,既不肯吃苦,没有一技之长,又懒惰干不了力气活,饿死没有人帮得了你。”
以自己的能力帮得了几个人。
这些人要靠自己找出路。
或是选择继续往北走,或是找到什么营生干,留在此地靠别人救济,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们等战乱平息,重返家园,不知何年何月。
魏楚身后跟着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汉子。
走到院门口,隔壁秦家的门半开着,小妾玉福探头朝外看,听见里面秦掌柜呵斥,“看什么,滚回去。”
玉福赶紧缩回身。
魏楚对这秦掌柜没什么好印象。
三娘出来招呼大宝和妞子回家吃饭,听说了魏楚带回家十几个壮汉。
魏楚告诉大翠嫂准备一桌饭,先让他们吃饱。
十二个爷们,大翠嫂炖了一大铁锅白菜豆腐,切了一条肉,肉片下锅里,锅边一圈贴了玉米饼子。
今早发的一盆面 ,蒸了一大锅白面馍馍,在后院菜园摘了一大把葱,打了一大碗鸡蛋酱。
在院子里放了一张桌子,端上一大盆炖菜,白面摸摸和玉米面饼子,十二个汉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什么都不剩。
大翠嫂见了,说:“饿成这样,逃荒路上几天没吃饭。”
伍玉良咽下一口玉米饼子,说;“我都三天没吃东西了。”
林生、丁乙、韩举不穿的衣裳给他们先换上。
十二个人,魏楚打算分出两个人在豆腐坊,跟着林生和丁乙,学做豆腐的手艺。
。
马明义分在酒楼后厨,和万金两个人给韩庆昌打下手,拜师学艺。
伍玉良会酿酒,魏楚以后自有用处,候老三是厨子,留下预备顶缺。
其余的人先在酒楼帮忙,她准备带几个人去故城。
这十二个人是几百难民里挑了出来,能留下感激魏楚,千里迢迢逃难到北边,有个容身之所,有饱饭吃,他们就知足了。
吃过晚饭,三娘拾掇利落,过魏楚这院来。
见小黑在屋里,拍了一下他,说;“去外面玩。”
小黑懂事地走了。
小黑出去了,三娘方说:“你今带回这些男人,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说的可难听了。”
自古寡妇门前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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