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已经年迈,再一次挺得过去吗?
魏楚抓住裙子的手,慢慢松开。
景秋恐慌,“四姑娘,这是去哪里?轿子走的方向和我们府的方向相反。”
魏楚冷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不看,不听,才能保住你的性命。”
景秋吓得噤声。
小轿直接抬进别院,落轿,景秋先下轿,扶着魏楚下来。
王宝的声音传来,“奴才拜见夫人。”
梁王府别院,魏楚用了一年的时间忘掉,这熟悉的院落,她逃走了,三年后又回到这里,一切回到原点。
“夫人请!”
王宝略尖锐的声音。
魏楚深吸了一口气,迈开步子。
朝那一方小院走去,一步步走向牢笼,她又是那个金丝雀,被关进笼子里,此生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跨进门槛,房间里一切如故,连摆设都没变,像她走时一样,好像她从未离开过。
魏楚恍然做了一场梦,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视线跳过熟悉的每一件家具摆设,连羊脂白玉镂空双耳香炉里飘出袅袅龙涎香的香气。
景物依旧,唯一变了的,是她从梁王外室,变成皇帝外室。
“奴才已吩咐人备好香汤,请夫人沐浴。”
魏楚沐浴出来,换上一套梨花白中衣,坐在绣墩上,景秋给她擦头发。
窗外最后一抹余晖落尽,屋里光线灰暗,太监掌灯。
恍惚又回到等待李业的那个时候,男人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王宝和太监们跪下,“皇上。”
魏楚站了起来,也随着跪下。
她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微垂着头,视线落在眼前的地砖上,一只手伸过来,修长干净的手,清透的声音,“平身!”
魏楚搭着李业的手站起来。
王宝带着太监们下去,景秋也知趣地朝外走,最后担忧地看一眼主子。
这个俊美无俦的年轻男人是皇上,景秋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
层层帷幔放下,熟悉的清冽的气息靠近,李业双臂圈着她,薄唇贴在她耳边问;“我们曾经在这里发生的还记得吗?”
魏楚刚到北地时,有许多的夜晚梦见这方小院,这间屋子,梦见李业,醒了心口砰砰地狂跳。
如果她和李业是寻常夫妻,生活在榆关镇,琴瑟和谐,白头偕□□度一生,不失为一段佳话。
一生禁锢在一方小院,是她最大的悲哀。
“怎么不说话?”
也许几年没见,李业对她的容忍多了些,没生气。
记得还是忘了,她都不愿意答,说;“在榆关镇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
他让邓朴试探魏楚,邓朴说魏楚很伤心。
原来她被自己强迫,对自己不是没有一点情义的。
宫灯暖黄的光映入,墨玉般的凤眸灼灼,李业探手纤腰,抱起魏楚朝床榻走过去。
更漏沉沉。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身旁的李业已睡去。
魏楚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手指都不想动一下,太累了。
李业像是素了许久,他的后宫不是有一群嫔妃。
从前两人分开,十天半月,小别胜新婚,李业不肯轻易放过她。。
这次分别三年,李业比从前要得更甚。
两人没有一丁点生疏感,也许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前世五年,今生一年半,李业比魏楚自己更熟悉她的身体。
天边泛起鱼肚白,身旁的人动了,李业醒了,搂过她,刚睡醒嗓音沙哑,“你没睡?”
“睡了,醒了。”
李业下地穿衣,屋里的光线朦胧,魏楚恍惚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一直住在别院
眼睛望着虚空,自己关在这方小院,余生休想离开半步,难道不管怎样挣扎,结局都是一样。
李业穿好衣裳走出去,太监进来侍候,魏楚看屏风后人影晃动。
什么都是这样熟悉。
李业绕过屏风走了过来,站在床前说;“天亮后送你回家,我已经安排好了,梅侍郎夫人送信到魏家,说她留你住一晚。”
魏楚惊讶地仰望着李业,李业的意思是放她回去。
她没有听错吧?
看坐在床上的魏楚呆傻的表情,李业眼底一抹笑意,摸了摸她的头,“吃完早膳再回去吧。”
李业一走,魏楚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上中衣。
这别院她一刻不想多待,唤一声,“景秋”
景秋碎步绕过屏风。
“我们回家。”
天刚蒙蒙亮,魏楚带着景秋脚步匆匆地离开别院。
王宝在身后喊;“夫人”
想说皇上走时交代夫人吃了早膳再走,看魏楚带着丫鬟一阵风似地出了大门。
街上冷冷清清,还没有几个人,景秋说;“姑娘,太早了,府门没开。”
魏楚掀开轿帘,看街上零星有几个早点摊支起来。
说;“我们吃了早点再回府。”
在馄钝摊要了两碗馄钝,卖馄钝的刚生炉子,还没开张。
渐渐街上出现零星的人,薄雾散去。
魏楚正色对景秋说;“昨晚发生的事,你全忘了,否则我也保不了你。”
景秋神色敬畏,郑重地保证,“姑娘,奴婢绝对不会说出去,打死奴婢,奴婢也不会说出去。”
“就说梅夫人留我们住一晚。”
“可是,五姑娘跟咱们一起离开梅家的?”
“她不会随便说出去的。”
以魏楚对魏玉的了解,魏玉从不乱说话,这次她可能会怀疑,但是不会说出去。
主仆二人在街边吃馄钝,街上几个人骑马经过。
正中锦衣华服英俊的年轻公子无意中一瞥,目光定住,馄钝摊坐着两个姑娘,穿纱绿裙的姑娘,喝了一口汤,大概汤热,吸了两口气。
第43章
◎他要她的人,也要她的心◎
魏楚端起碗, 喝了一口汤,抬头看见几个人骑马经过,马上一位公子正瞧着自己, 不认识, 大概是自己的吃相难看。
心里嘀咕, 有什么好瞧的,没见过吃馄钝,自己离开京城几年, 京城变化很大, 反正也没人认识自己。
白了那个公子一眼。
周劭揉揉脸, 感觉自己失态, 哪有直眉楞眼看人家姑娘吃东西的。
唇角泛起笑意, 这位魏家四姑娘当真与众不同, 伯府千金竟然坐在街边馄饨摊,大模大样地吃馄钝。
约莫魏府的府门开了, 魏楚和景秋回去了。
进了内宅,魏楚先去大房, 大夫人徐氏刚起身, 贴身丫鬟出来说;“夫人身子不舒服,说四姑娘回房歇着吧,改日姑娘再来说话。”
大夫人徐氏因为女儿, 没什么心情敷衍, 推脱身子不好,不见魏楚。
魏玉昨晚回房后, 坐在妆台前绣墩上, 把头上的钗环拔下, 扔在一旁, 小声嘀咕;“正经的魏家人没钱花,钱都给了外人。”
大夫人的娘家家道中落,全靠这位姑太太帮衬,魏家没落难时,徐家人经常来魏府打秋风。
为了伯府脸面,伯府姑娘出门不至于太寒酸,大夫人徐氏借给五姑娘魏玉一套首饰,样式过时了,要还回去。
五姑娘魏玉的姨娘在伯府出事后不久病死了,不得宠的姨娘没留下什么,攒了些体己钱抄家时都被搜了去。
魏玉除了份例银子,一年四季府里发衣裳,没有别的进项。
看二房魏楚,今日出门虽说低调,衣裙料子明眼人看出金贵,钗环配饰,每一样都价格不菲。
衬得自己寒酸,梅家姊妹瞧不起,只是嘴上没说出来。
早起,魏玉心里还琢磨昨天的事,她的小轿到家时,问过门上小厮,四姑娘没回来。
忍不住去二房看个究竟。
魏楚刚回房,爬到榻上闭眼补眠,昨晚被李业折腾了半宿,腰肢酸软。
听见门口添香的声音,“五姑娘。”
魏楚撑开眼皮,极不情愿地半倚靠在榻上,她料到魏玉会来,没想到魏玉这般沉不住气,一大早便来了。
添香挑起珠帘,魏玉走进来。
“五妹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无事,我来看看四姐。”
魏楚心说,没事还来打扰别人。
魏玉坐在对面,“四姐,昨日我的轿子被隔开,四姐的轿子没影子了,四姐这是一晚上没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五姑娘魏玉颇有心计,这是言语试探魏楚。
对付魏玉,魏楚是信手拈来,道;“难道妹妹还盼着我出事不成,昨日我想起有东西落在梅府,就回去取,梅侍郎夫人留我住下,有点事情和我谈。”
“周夫人和四姐说了什么事?”
魏玉显然不信魏楚的话。
“恕我不能告诉五妹,五妹若好奇打听,也问不出来。”
魏楚话里有话,魏玉讪笑,“我是关心四姐。”
魏楚看透魏玉的虚伪,如果真关心自己,知道自己昨晚未归,没有同大夫人说,如果自己真出事了,现在已经晚了,她可以撇的干净,声称以为自己先回府了。
魏玉产生了怀疑,特地来试探自己。
说;“我知道五妹是关心我,没的没等外人斗,自己人先乱了,内斗起来了,损人一千自损八百,只有蠢人才会去做,五妹是聪明人,须知给人留地步,就是给自己留一线,与己无关的事,还是少打听为好,知道事情越多,不是好事。”
魏楚句句敲打,威胁。
魏玉心下认定魏楚在外面和男人不清白,昨晚背着人幽会情郎,自己只是猜测,没有把柄实据,魏楚不能承认。
魏楚一夜未归,大夫人哪里知道吗?
魏玉眼珠一转,“我就是看看四姐,既然四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借着归还首饰的由头,走去大夫人的房中,有几个回事的媳妇等在抱厦里。
大夫人徐氏心里不舒坦,刚打发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魏玉赔笑说;“昨晚了,没顾上同大伯母细说。”
小丫鬟给大夫人徐氏捶肩,徐氏懒懒地问;“你们昨日玩的可好?”
“梅家的两位姑娘都是能干的,准备了很多吃食,听说梅家五姑娘要订婚了。”
“许了哪一家?”徐氏含酸问。
“说还没定下来。”
魏玉说半句留半句,全说了梅家姑娘知道,厌烦她多嘴多舌。
所以她吐露一丝口风,详细不说。
“梅家剩两位姑娘没出阁,求娶的人家不少。”
徐氏素来争强好胜,现在说不得落了人后。
徐氏闭眼,睁开时,面色平淡,“你们玩的高兴就好。”
“梅家的两个姑娘对我们很亲近,我和四姐几次要走,挽留不让我们走。”
“梅家夫人昨晚留下你四姐说话,没留你,你别多心。”
“大伯母,侄女没有多心,梅家夫人喜欢我四姐,是和我四姐投缘。”
魏玉确定了魏楚昨晚未归家。
从大夫人房中出来,小鸾悄声说:“明明四姑娘同我们一起走的,怎么又返回去了,回去也该跟姑娘说一声。”
“梅侍郎夫人是为她打掩护,你以为她当真留宿梅家。”
小鸾不解,“姑娘的意思,四姑娘没在梅家,又去了哪里,难道梅侍郎夫人说谎。”
“梅家夫人定然知道四姐去了哪里,替她隐瞒,从前没发现梅家夫人喜欢四姐,帮着她遮掩,这就奇怪了。”
“四姑娘有钱,给了梅家好处。”
魏玉嗤笑,“她有钱,梅家没钱?你以为打发要饭的,收买梅家夫人,这件事蹊跷,我们且看着,你留意着点。”
前方大老爷魏经世朝内宅走来,两人不说了。
来至近前,魏玉屈膝,“给大伯父请安。”
“玉儿,这么早你做什么去了?”魏经世和颜悦色地问。
“回大伯父,昨我和四姐姐去梅侍郎府同梅家姊妹玩,大伯母看我穿戴寒酸,借了我一套首饰,我怕弄坏弄丢了了,今早就急忙还给大伯母。”
魏经世皱眉,想说什么,到底没说,挥挥手,“去吧”
直奔主院走来,大夫人徐氏看见丈夫进来,说;“早朝散了。”
魏经世似乎不是很高兴,“我听说府里的姑娘们出门借首饰戴,我们伯府艰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大夫人徐氏听丈夫问,一时没对答,说;“我原想着府里的姑娘们每人打一套头面,做几件新衣裳,瑾儿和琦儿又病了,没顾上。”
魏经世看了看夫人,徐氏面容憔悴,说:“二弟妇和三弟妇没了,府里就你一个人,难为你了,二弟的性子也就算了,三弟你打听有合适的,帮他留意着点,三弟续弦,内宅之事也有人能帮帮你。”
大夫人徐氏的脸僵了僵,“老爷说的是,老爷先问问三弟的意思,娶个什么样的。”
徐氏暗恨,定是魏玉在大老爷面前摆弄是非,自己为了伯府的体面,看她穿戴寒酸,头上没什么像样的钗环,借了她一套头面,是自己考虑不周。
老爷不知怎么想的,自己的女儿没嫁,倒惦记三老爷续娶。
魏经世这几日早早回府,差事清闲,全然不似刚复了爵位时的兴致勃勃,下来早朝回府了,大有无用武之地。
孝章帝李业下朝后,问王宝,“她何时走的?”
王宝道;“皇上前脚一走,夫人后脚就走了,夫人慌慌张张的,像有什么急事。”
李业寒了脸,“有什么急事,天没亮,能办什么事。”
“可也是啊。”
王宝觑着皇帝的脸,“可能是夫人怕回家晚了,家人责备。”
自己一说放了她,魏楚立刻就跑了。
他是皇帝,这天下他可以随便要任何女人,可魏楚不一样,他要的不仅仅是魏楚的人,他想要魏楚的心。
强迫魏楚,把她禁锢在别院里,魏楚表面柔顺,以他对魏楚的了解,冒死也要逃走,自己拿魏家胁迫,得到魏楚的人,得不到她的心。
对魏楚他百般迁就,奈何这小女人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对王宝说:“把刚进贡的新鲜果子挑几样送到伯府。”又嘱咐,“她爱吃石榴,你让人去街上挑好的买些一块送去。”
王宝眨眨小眼睛,“皇上,以什么名义送。”
皇上赏赐魏家四姑娘,总有个由头,吓到小夫人。
“旧识,李掌柜送的。”
堂堂天子要个女人还要偷偷摸摸,李业自觉对魏楚的包容底线越来越低。
信国公府,信国公世子曹行歪在榻上,嘴里嚼着槟榔,魏敏坐在对面,两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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