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闻言面色失落一瞬,眼里划过懊恼神色:“都怪奴才,每次都不能保护您。”
“这如何能怪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乐秧摸了摸赵福软软的头顶,“要怪就怪我们还是太弱小,就连庇护自己都要倚靠别人。”
虽不知戚容与对她的具体态度,但今日她依旧仗着戚容与的身份狐假虎威了一番,虽吓退了危险,却让乐秧有种空中楼阁,脚踩不到实地的虚浮感。
若是今日那不是一群纨绔子弟,而是手握权力的重臣呢,那戚容与在她跟那些重臣之间可会犹豫?薛放又能次次解决这些事?
以前的皇族式微,薛放是禁军指挥使,又是薛氏嫡孙,在宫里可以横着走,那现在呢,新帝手握北境守备军军权,以后朝堂上的重臣都他的亲信,纵使薛氏是河东望族,可身在彧都,戚容与会忌惮,却不会怕。
乐秧望着窗沿花瓶里,花瓣渐渐泛黄脱落的桃花枝,久久不语。
国不可一日无君,她的便宜舅舅选好了良辰吉日登基,立国号为雍,改元启元。尊其母为敬懿太后,同时大肆册封亲信,大赦天下,轻徭薄赋,顿时赢得百姓叫好,纷纷称赞是明君,定能带来盛世。
同时,一道圣旨传到了淑华宫。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戚氏乐秧聪慧敏捷,端庄娴熟,淑慎性成,性行温良,谦虚恭顺深得朕心,及尊其为宝珠郡主,以享荣华。”
“宝珠郡主恭喜了。”宣旨太监笑眯眯地上前虚扶起她,身后的赵福赶忙上前递过去一个锦袋:“辛苦公公。”
太监掂了掂袋子,笑意更甚:“郡主真是客气了,以后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尽管说。”
乐秧送走太监后,院里的一众宫人都跟着道喜,乐秧也都让赵福跟素晴去赏了,心头震惊还未沉淀。
虽那日称了几句舅舅,乐秧以为顶多不会计较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却没想到还能等来封赏,直接赐宝珠这样珍贵的郡主封号,着实让乐秧大吃一惊。
宝珠宝珠,一看就是倍受长辈疼爱才能有的封号,乐秧心里微微颤动。
震惊的不止乐秧,外头那些经过新一轮洗牌的官员都很纳闷,当年启元帝父亲是前朝唯一的异性王,引得猜忌,阖府上下都血洗一遍,唯有当今太后跟尚且年幼的启元帝逃了出来,也没有旁的姐妹,怎的多了个郡主?
倒是前朝有个七公主名叫乐秧,也住在淑华宫,一时众说纷纭起来。
大家都是聪明人,既然这位郡主得了封,又是宝珠这样的封号,那说明深受启元帝喜爱,各种礼物如流水般送入了淑华宫,赵福跟素晴忙的不可开交。
乐秧也找个时间,去见了启元帝。
桌案上的人久久未抬头,乐秧也只敢低垂着脑袋,打量着那双描金绘龙的丝锻皂靴,再上面就是绣着九爪龙纹的直?一角。
“郡主寻朕何事?”
时隔一段时日,乐秧再度听到了启元帝凉薄冷淡的声音,她还是有些许不适感。
她及时行礼,谦卑地说道:“外甥特地过来谢谢舅舅的厚爱,乐秧何德何能得如此封赏。”
前方寂静半晌,传来启元帝含笑的声音:“确实,你无功无绩,那郡主说说朕为何要封赏你?”
启元帝不按常理出牌,打的乐秧脑子一怔,平常人得了封赏,都会找机会谢圣恩,一方说愧不敢当,一方说当之无愧,怎的到了她这里,还要说说为何被赏!
“乐秧不敢揣度圣意。”乐秧腰躬的更深了。
“腰再弯就断了,怀逸见了,说不准要责怪朕惩罚你呢。”启元帝淡薄的声音调笑着,乐秧却不敢笑,只得面容严肃地直起身。
“谢舅舅。”
乐秧直起身,尽管还是低垂着眉眼,仍旧看见了竖着紫玉冠的启元帝。
他似乎天生具有帝王相,长眉斜飞,双眸深邃,极艳的唇色泽莹润,苍白滑腻的肤色上突兀的一抹红,乐秧心头一动,随即快速移开目光,再不敢打量。
“可见到了薛放?”启元帝又问她。
乐秧老老实实答:“未曾。”
自从薛放把她送进宫后,就再未见过他,她只当他忙碌。
启元帝拿起手里的奏折,向前递了一下,乐秧忙不迭上前双手接过,大致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是弹劾新任御史中丞沈聪管教不严,纵容其子沈聪当街闹事,调戏良家妇女。
看完后,乐秧又双手递了回去,启元帝伸手接过,冰凉的手指从她的指尖一擦而过,乐秧敛眸,缩回衣袖的手指蜷了蜷。
“郡主觉得如何?”
“乐秧不敢妄论朝廷大事。”
启元帝双眸一眯,初次见面时阴冷之意又缠绕上乐秧,乐秧把嘴唇给咬的泛白,身体微微颤抖,良久,那道摄人的目光才移开,他懒散地倚靠在椅背,随手扔掉手里的奏折,艳色的唇一张一合。
“听闻,郡主前朝时遭受退婚的奇耻大辱,可要舅舅诏那孟二进宫?”启元帝调侃道。
“舅舅,前尘往事乐秧已皆不在意,舅舅也不必为了乐秧的事情忧心。”乐秧答道,生怕启元帝一个不顺心就去找孟御史的麻烦。
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启元帝眼里的兴味消散,倏地觉得被薛放如此在意的人也没什么好玩的,乐趣减半,随意挥挥手:“好歹是朕的外甥,也不能委屈了你,这天下的男子,凡是你看的上眼的,舅舅都赏给你,”最后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道,“多少个都行,如何?”
给薛怀逸那厮添添堵,也让启元帝心情愉悦。
乐秧不知启元帝和想法,听闻启元帝放过孟御史后,紧绷的心骤然放松下来,面上装的唯唯诺诺:“谢舅舅赏。”
想象中面前循规蹈矩温顺的女子,会因为他惊世骇俗的说法感到震惊羞赧,然后再哆哆嗦嗦拒绝,以保名节,却万万没想到是这般应答。
猩红的舌尖舔过艳红的唇,狐狸眼上下打量她,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激动的浑身颤抖,戚容与直起身,故意压低声音略显薄怒:“哦?薛放说你一向性子软糯,克己守礼。”
乐秧呼吸一滞,暗骂薛放那厮混蛋。
她要是性子软糯就不会在跟他初次见面时就咬他一口,要是克己守礼,就更不会跟他达成那样的协议。
当务之急还是回答启元帝的问题,乐秧只讨巧地答:“是薛指挥谬赞,既是舅舅的要求,乐秧都会答应。”
“这么喜欢舅舅啊?”
启元帝又在说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了,乐秧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当然,舅舅救了乐秧,还给了丰厚的封赏,乐秧感激不尽。”
回答的滴水不漏,启元帝又不说话了,乐秧的心七上八下,就听的启元帝说他乏了,乐秧及时告退。
出了甘露殿,直到赵福过来搀扶她,乐秧才惊觉后背出了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
走出几步路,赵福环顾四周没人后,忙担忧地问:“小主子,陛下是为难您了吗?”
“没有,不知如何面对而已。”乐秧涩然地说。
乐秧受封郡主后,就不能再住在淑华宫了,得了启元帝的恩典,乐秧命人把淑华宫里那棵桃花栽种到了郡主府。
郡主府坐落于与皇宫相邻的高头街,选址是前朝的长公主府,被启元帝大手一挥,赏赐给她。
在临走时,偏殿里的皇后让她犯了难。
虽说启元帝把皇后赏赐给了她,但那毕竟是前朝皇后,她不可能私自处置,便休书一封,让门口的禁军带给薛放,让薛放处理。
入府仪式很简单,虽然有投巧之辈想来祝贺,但赵福都给挡了回去。
郡主府前身是长公主府,长公主自小穷奢极欲,外边高墙围砌望不到边,内里玉石为阶、檀木为梁、曲折游廊池水环绕,处处雕梁画栋,好不精致,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堆金积玉的富贵。
“这郡主府可真是个好地方。”纵然是乐秧感慨了一番。
素晴跟着乐秧从宫里出来了,此时也是笑着附和道:“可不,郡主也是苦尽甘来了。”
“对,小主子的好日子在后头呢。”赵福跟着说。
安排在郡主府里的下人,知道今天是搬新家,也是跟着添彩,说了几句吉祥话,乐秧弯了眉眼:“赵福,赏。”
下人们喜气洋洋磕头:“谢郡主赏!”
郡主府早就洒扫干净,赵福跟素晴便让她前去休息,他俩再整理淑华宫的东西入郡主府府库。
卧房同样的奢华迷眼,乐秧脚踩舒适的短绒毯,环顾卧房,紫铜仙鹤香炉里正燃着熏香,袅袅烟雾下一张紫檀花鸟拔步床,乐秧双眼一眯,抬脚往床榻走去。
行至榻前,她一把撩开鲛绡纱软帐,果然见里粉霞流彩石榴被凸起一个弧度,迎枕上墨色长发如水墨散开,一把横刀放置一旁。
乐秧脱了鞋,不客气地踹了凸起的几脚:“薛指挥大驾光临,怎的不让下人通报,还这么爱走偏门?”
凸起还未动,乐秧最后轻轻蹬了一脚,正欲放下,被衾里突兀地钻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脚,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卑职来给宝珠郡主暖床,郡主可是瞧不上?”
顺着力道,乐秧滚进了床榻,掀开了薛放头顶的被衾,看见了薛放闷红好看的脸。
往被衾下一摸,果然温暖,乐秧笑的肆意,故意屈指勾起了薛放的下巴,学着那调戏小娘子的流氓语调,奖赏地说:“床暖的不错,薛指挥当赏。”
说完,乐秧便主动凑近了薛放的脸,眼神从薛放的眼眸、鼻间、薄唇一一划过,最后抬指按上温热的薄唇,薛放冷冽的眉眼定定地看着她,随即慢慢舒展开来,主动张开薄唇,乐秧手指顺势滑进。
玩弄间,乐秧鼻翼微动,嗅到了薛放身上的沉香,她抽出手指覆上薄唇之际,轻声呢喃:“薛指挥,你好香。”
第17章
嬉闹过后,乐秧枕在薛放的臂膀间,薛放又玩起了她的发尾,乐秧不乐意,倏地把发尾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薛放像只狸奴般眯起双眼,姿态慵懒,有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她的头顶,慢悠悠地说:“前段日子有件趣事,郡主可要听听?”
“哪家的小姐又为你拈酸吃醋了?”乐秧猜测道。
头顶的手指轻轻敲打了她一下,薛放才说:“说来也好笑,你未封郡主前,那孟二拦了我的马车,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你说说,孟家自身难保,孟二那小子还惦记着怜香惜玉,啧啧啧。”薛放状似感叹一声。
乐秧沉默不语。
人人都独善其身的关头,这孟二还托薛放来打探她的安危,看来孟御史确实教子有方,冲动退婚这件事,让孟二对她真的过意不去啊。
“那日在弘福寺,你们当真没发生什么?”薛放探究的声音又响起。
乐秧收敛了神情,泰然自若:“当然。”
除了那日的孟二拉过她几下,他们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之后有何打算?”薛放自上而下打量她半晌才问。
乐秧也困惑的摇头。
之前活着的动力就是调查清楚母妃的死,现在好像真相大白了,吊着她走的那根线突然断了,乐秧也开始茫然无措了。
哦,还有一点,母妃让她好好活下去,可是余生漫漫,她该怎么活,乐秧又犯了愁。
“你及笄了,你还记得吗?”薛放问的突兀。
乐秧不明所以:“当然,那孟二不就是在我及笄礼上退的婚吗?”还自我调侃一番,“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床榻间安静了下来,乐秧正疑惑地抬头去看薛放的神情,却被薛放大手按住了脑袋,没让她把头抬起来。
“我还有事,先走了。”薛放说完以后,从床榻上翻身而起,拿过横刀翻开窗户就走。
乐秧支起身,看着薛放的身影若有所思。
赵福从外面进来:“小主子,你……”
乐秧侧头看向赵福,赵福却是停止了话头,双眸直直地盯着她。
“有什么不对吗?”乐秧上下摸了摸。
难道薛放那厮,趁她不注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画了什么奇怪的图案吗?
赵福回过神,垂下头露出白皙瘦弱的脖颈说:“没有,小主子多穿点,别着凉。”
等到赵福出去,乐秧起身坐到了铜镜前方梳头,瞥见她嘴唇红肿,脖颈处还有一处红印,乐秧手一顿,终于知道为何赵福那样看她,没忍住面上一红,暗恼薛放那混蛋。
不等乐秧想以后怎么活,启元帝好像真的把他那日说的话当了真,宣她进宫几回,回回都是让她去挑选,他给她搜罗来的美男子。
“参见陛下,参见郡主。”
这一次,乐秧一到大肆修缮后的御花园,在繁花似锦间,几个俊秀男子站在其间,不敢流露出屈辱的神色,只哆哆嗦嗦地向他们问好,跟以前的乐秧一样。
启元帝似邀功一般:“这几个怎么样,都是朕瞧着不错的。”
乐秧打眼看过去,其中几位还挺眼熟,好似之前在弘福寺一起游玩的几位公子。
顿时,乐秧的面上精彩纷呈,不知作何应对。
启元帝当真是跟疯子不成,这可都是官宦子弟啊!
能受梅月窈相邀的,也不会什么是小官,都能被启元帝拿来这般作践了不成?
启元帝面露疑惑:“是不喜欢吗?”
见她不应答,启元帝大手一挥,冲着旁边的宫人说:“再换一批。”
那些官宦子弟顿时面容轻松,生怕她一个看上眼,被启元帝赐给宝珠郡主。从了,有辱家中门楣,不从,家里本就不得新帝青眼,更招致祸事。
乐秧也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她琢磨着启元帝的心思,朱唇亲启,柔声劝导:“舅舅挑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但他们是官宦子弟,都是认识的,乐秧总觉得有几分难为情。”
启元帝看着她犹如一只强行被他拉出洞的小白兔,害怕还强作镇定地说着。
恐怕当初不顾伦常跟薛放勾搭上,不是受了薛放的强迫,就是为了能在吃人的禁宫里活下去,是利益权衡后的结果,根本没他想象中那般不屑世俗眼光。
至于薛放为何看上这跟寻常女子没什么两样的戚乐秧,启元帝细细打量了番面前乖巧柔顺的外甥女。
除了面似花仙,肤如芙蓉出水,身形绰约多姿也没别的长处,那就是薛放眼光有问题。启元帝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乐秧不知为何启元帝的视线又在她身上逡巡起来,还隐隐带着否定,乐秧快速思索,自己方才说的话哪里不对,惹了启元帝的不快。
“这次宣你进宫本就不是为了这件小事,”启元帝倏地地又开怀地笑着,径直大步离开,“走吧,舅舅带你去看好玩的。”
乐秧陡然松了一口气,赵福扶着她的手快速坐上轿輦晃晃荡荡地跟着启元帝的御輦。
等到了骑射场,乐秧才知道启元帝抽的哪门子疯。
平整过的泥土地上挤着一群衣衫破烂,面黄肌瘦饱受折磨的前王公贵族们,而他们旁边则摆放着不少刀叉剑戟泛着阵阵冷光,骑射场最外围围了一圈的禁军,阳光下黑甲炫目,黑红竖旗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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