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毛龟先是夸赞吹捧道,旋即话音一转,“这湖底确实有只大魔,是从魔界逃出来的呢。”
……从魔界逃出来的大魔?
竹瑶动了动,脑海中又冒出了不久前廖柏松在仙界中所说的话。
他说,南哀时为了一只妖,把魔域搅得天翻地覆。
传闻当不得真,她自己更是知道一些消息能够传得多么离谱。
然而竹瑶撸猫的手稍稍停滞,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魔界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好像很得绿毛龟的心意。
“这就说来话长了。”
它叹了口气,悠悠道:“若是要长话短说,便只能用一句话总结——这都是因爱生恨啊。”
竹瑶:“……”
这只绿毛龟与从魔界逃出来的邪魔同居在一片湖水中,她本来还想着会不会从它口中了解到有别于传闻的真相。
然而这个开头实在是太过熟悉,她张着嘴,听到绿毛龟说:“你们或许不知道,魔界最厉害的那一位魔头,有一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呢。”
喵喵嗷呜叫唤了一嗓子,竹瑶一个没注意,手下动作一重,将它弄疼了。
她抱着歉意,摸了摸奶牛猫毛茸茸的背。不过是片刻分神,弈戈便插进嘴来:“我知道、我知道,是一只猫妖,是吧?”
绿毛龟吃惊道:“嚯,这事儿竟然连凡人都知晓了?”
三人都隐蔽了气息,这乌龟看宁万雷是修士,看弈戈是凡人。
少年神仙眼睛一瞪,也“嚯!”了一声,却又没法发怒,只能暗中较劲:“我知道的兴许比你更多。”
“怎么可能?这事儿可是这湖底的大魔亲口告诉俺老龟的。”
绿毛龟很是不屑,问道:“你都听来了些什么?”
弈戈张口就来:“魔头把一只女妖从人间带回了仙界,为她遣散了三千后宫……”
“胡说、胡说!”
他才刚开始说,绿毛龟就打断了他,得意道:“魔尊根本不近女色,哪来的三千后宫?”
弈戈:“……”
“是、是吗?那是怎么个回事?”
绿毛龟却不说话了。
它已经游到了湖中央,湖对面的竹篱瓦舍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宁万雷伸手,又从空间法器中掏出几枚金元,很是冷漠地塞进绿毛龟口里。
乌龟欣喜道:“这位小哥果然聪慧非凡,往后必成大器。”
弈戈:“……”
收了赏钱,绿毛龟这才开口,将它听来的事儿继续讲完:“那魔尊因爱生恨,有个白月光……噢,对,这白月光确实是猫妖不假。”
“那猫妖是被他强行拐进魔界的,被囚在魔界的大殿里头。魔尊怕她寻死,特意又抢来两只猫,放在魔殿里头,与她作伴。”
它说得有鼻子有眼,弈戈好奇道:“然后呢?”
竹瑶也不由自主竖耳细听。
当初她确实被关在了魔殿里,魔尊也确实要了两只猫。
这些细节并不假,虽然整体上还是有些传得夸张了的地方,但绿毛龟口中的这只魔头当年应当是离魔殿较近的邪魔。
“——然后,”绿毛龟停了老长一段时间,才揭晓道:“那猫妖爱上了一个魔修。”
弈戈:“哇!”
绿毛龟:“这魔修相貌平平,也并无什么过人天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魔。魔尊得知此事,很是愤怒,差遣使魔在魔界中四处搜寻,说是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杀了。”
弈戈啧啧道:“还真看不出他竟是这样的魔。”
“可不是吗?”
绿毛龟也有几分唏嘘,“为了取悦这只猫妖,他到处搜罗宝物,什么世间最为锋利的仙器啊、绘画大家所作的画啊。没想到这猫妖分明被困在魔殿中,哪儿都去不了,竟还喜欢上了外头的魔修。”
弈戈瞧了宁万雷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咕哝道:“这魔尊还是个痴情种呢!”
这俩一应一和,像极了逗哏捧哏,竹瑶在一旁默默听着,忍不住风中凌乱。
绿毛龟继续道:“不过他终究是个魔,残酷得很。后来那猫妖想要与魔修私奔,魔尊干脆便放了把火,把他们俩都活活烧死了。”
弈戈:“……嘶!不过这和魔界现在的情形有什么关系?”
话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竹瑶在二次进入这个位面前便得知,若是选择成魔,便等于选择了高难度副本。
在进来之后,她时常听到有关于魔界的消息,师尊也说那里出了事。
可没有人知道魔界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宁万雷稍稍侧脸,似乎也想知道答案。
谁知湖面上忽然刮起阵阵阴风,方才还平静和煦的湖水翻滚起来,还伴着阵阵爆裂声响,一时间的情形竟有些像是滴了水的油锅。
不知底下那位是不是被他们的说话声所吵醒,龟背狠狠一震,绿毛龟吓了一跳,连声“嘘、嘘”,紧闭上嘴,怎么都不肯继续说了。
好在他们平安到了对岸。
偌大的乌龟缓缓沉入水中,四肢扒拉得飞快,不知道去哪处角落里躲着了。
弈戈喊了它几声,它都不愿回应。他站在岸边眼巴巴看着它消失,有些失望地说:“这龟孙子如此怕湖底邪魔,竟还说从邪魔口中听来了真相。说不准那些八卦也是它瞎编出来的。”
竹瑶抱着喵喵,听他这么说,心绪复杂地应和道:“我觉得也是。”
灵鹤城龙蛇混杂,这里从前便鲜少来外人,如今湖中多出了个从魔界逃出来的邪魔,就更没有生人造访了。
他们穿着打扮一看便非本地人,登上岸来,一路上遇到的居民都频繁投来打量的视线,眼神中好奇提防皆有。
宁万雷带着他们,直接上了半月宗。
他并没有告知真实身份,只道是一行路过此处的散修,想要借租个屋舍,暂居一段时日。
不知这地方近期发生了些什么事,接待他们的半月宗人面色疲惫,听他如此说,没心思细细盘问,更无精神好生款待,让洒扫弟子来领他们去了一处偏远的院落。
这院落看着像是荒废了许久,破破烂烂的,屋檐上的匾额都掉了半边。
好在里头房间足够,三人一妖足够一人一间。
竹瑶进了自己的那一间,目光扫了一眼。
这屋子颇为窄小,除了床之外便只有一个衣柜,连张桌椅都没有。
她没有用那衣柜,简单用净水术洗去了房间中蒙的灰尘,仙识沉入空间法器中。
方才她一路走来,注意到这里的居民个个面色萎黄,眼底青黑。她有炼出几枚宁神丹,不过数量不多,便想要多炼几颗。
竹瑶翻找片刻,从自己乱糟糟的空间法器中扒拉出一只小型丹炉来。
这丹炉品质不优,只能用于炼制些基础的低级丹药,此时用来正合适。她将丹炉摆在房中,正要起身去关门,脚步忽地一顿。
窗台边有一把赤红阔剑。
它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自然得好像一直都在,然而竹瑶知道这不可能。
她睁圆了眼,茫然一瞬,缓步走上前,指尖碰上这熟悉的剑柄。
“咚咚——”
房门忽然被敲响,外头的人喊了声“师妹”,又反应过来,晃到窗边探了个头:“小师妹啊,你——”
他话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在短暂的停顿后劈了音:“……这不是南明上仙的神器流火剑么?!”
竹瑶:“……”
昨晚夜深,这把剑上又沾了魔尊的血,被他的气息遮掩,倒是没人认出刺了魔尊的是神剑流火。
但不落峰许多弟子都知道魔尊当初被重重仙器束缚,后来是得了流火剑,才得以斩去身上的枷锁。
流火剑在南哀时手中,如今这已不是秘密。
她意识到了不妙,思绪急转,还未来得及想到理由,便听到弈戈惊呼:“为了讨好猫妖,将最为锋利的仙器送给她——”
“天哪,”少年神仙喃喃道,“这剑是哪儿来的?莫非魔尊拉你进结界,就是为了赠你此剑——他难道是把你认成了那个‘白月光’的转世……”
他嘴巴一张一合、思绪转得飞快,连珠炮弹般吐出一连串话,最后震惊定论道:“绿毛龟瞎编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第55章
◎从登天桥到灵鹤城,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竹瑶真情实感地体验到了一句话。
——她人不在江湖, 但江湖上处处都是她的传说。
她恍惚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熟练地从院中跳上窗台,将弈戈一屁股挤到一边。
那一瞧就不太聪明的男仙正张着嘴, 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喵喵好奇地探头张望:“喵?”
而弈戈压根没注意到它, 还在那儿自顾自地琢磨:“可是这‘白月光’分明是两年前才出现的传闻, 小师妹你在不落峰已有数百上千年了吧?这魔尊是怎么盯上你的啊?”
竹瑶握着流火剑,从尴尬到灵魂出窍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对哦?”
系统安排的身份都自具有合理性, 角色拥有自己的背景设定。
她之前都没有想到,南哀时能够认出她、发现她与猫妖的关联,是多么古怪的一件事。
……而且, 南哀时能够把流火剑这般精准无误地置于她的窗台边,那么从登天桥到灵鹤城, 他是不是一直在暗中看着她?
她心中一跳, 越过弈戈往窗外望去。庭院外树冠茂密的古树、看不见顶的高楼、用以观赏的竹林,原来一派静谧的景象忽然就变了味道。
“不过那种魔头本来就是疯子,他们的思维乃是常人不能够理解的。”
弈戈见她皱眉,又反过来安慰她:“不管怎么说, 这流火剑是实实在在地送到了你的手里。这可是南明上仙锻造出来的神器呢!”
黑白花很应景地捧场:“哇!”
竹瑶垂眸, 看了一眼手中的流火。
无天灵一直没有出来, 不知是在沉睡, 还是认不出她了。弈戈和黑白花在场,她也不好对它说些什么。
“你说得对,”竹瑶道,犹豫了一下, 又告诉他:“但这把剑是方才突然出现在此处的, 魔尊恐怕在暗中关注我们的行踪。”
弈戈吓了一跳:“不会吧?”
他紧张起来, 拉着竹瑶就去找宁万雷。
住在半月宗所庇护之地中的凡人平日中基本都是靠着耕地为生, 每年的收获绝大部分都要上交给宗门。
与此相应,他们每日午、晚两顿伙食也都由半月宗准备。
前些日子余日湖中发了大水,两岸都遭了洪灾,水淹了数片田地与房屋。
这频频发生的洪灾与湖底的邪魔有关,宁万雷听闻此事,特意去寻人了解具体信息。
他们找到人的时候,宁万雷正站在一处设好的粥棚边,沉着张脸,面色不太好看。
“……九婴乃是上古魔兽,绝非你想象中那般容易降服。”粥棚中站着个看着约莫有三四十的女修,脸上有几分无奈:“你若擅自对它动手,只会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我的性命自有我来操心,”宁万雷显然失了耐心,手臂抱胸,生硬回道:“我说了,你只需要将岸边的无关人群遣散即可。”
女修叹了口气。
“你的性命确实是与我无关,可倘若九婴被你所激怒,因而牵连我们,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她将手中的粥递给桌前的凡人,抬手在空中点了点粥棚前长长的队伍,直白道:“我等修士尚有几分自保之力,这些长久以来安安稳稳住在此处的凡人却会被你平白连累。”
桌前等着的那人双手接过粥,还瞅了宁万雷一眼,应和道:“阮姑娘说的是啊,那邪魔是逃到这里避难的,说不准过段时间就走了呢。”
宁万雷的一双眉拧得更紧了。
他可以告知她自己的身份,然而一路走来,他看见从前的神仙庙有的被砸毁了、只剩废墟,有的已经重建,被改成了房屋。
灵鹤城曾在危难时刻被神仙遗弃,这里的人对上仙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
宁万雷脸色有些臭,视线烦躁地一扫,正巧看见了等在一边探头探脑的弈戈与竹瑶。
那样子一看就是来找他的,宁万雷放下环胸的手臂,大步上前去,问道:“什么事?”
弈戈将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竹瑶站在一旁,琢磨着自己方才所听到的对话。
他们下凡是为了降魔,来灵鹤城历练,正好可以拿湖底那被称为“九婴”的邪魔练手。
然而余日湖位于灵鹤城中,两岸都是居住地、住满了人或妖,即便事先设下结界,打起来仍旧具有伤及无辜的可能性。
宁万雷来找半月宗的人商议,多半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从半月宗的角度来说,他们信不过这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外乡人,也合乎情理。
竹瑶转过头。
这里地势偏高,刚好可以瞧得见那一片广阔的湖水。
阳光倾洒而下,余日湖犹如被缀了淡金细闪的翡翠,叫人难以想象出底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凶兽。
她又看向粥棚前排得老长的队伍,里头男女老少皆有,面上皆有疲态。
她侧耳听他们说话,得知九婴自来了这里之后三月内已经掀起了五次大水,皆是在夜晚时分,这里的人被扰得不得安生,晚上睡觉都会惊醒。
“……事情就是这样了。宁师兄,你说我要不要给廖师兄发个传音符?”
“那魔物尚未现身,就将你吓成了这样?”宁万雷的声音传来,又是与往常一样的语气:“就算你廖师兄来了又有何用,只会平白给他添乱。”
他说着,扭头叫了声竹瑶的名字。
竹瑶都准备好装糊涂了,没想到他开口却是问:“流火剑在哪?拿出来让我看看。”
她稍稍一怔,依言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流火来。宁万雷将这把仙器从她手中接过,举在光线下打量须臾。
“宝剑蒙尘,”他视线凝在剑身上,压低了声音,叹道:“当初南明上仙仍在的时候,流火被称为仙界第一剑也不为过,巅峰时期一道剑意便能斩开峡谷。如今却黯淡成这副模样。”
竹瑶眨眨眼,有些无法想象出那个时期的无天灵会是什么模样。
身后队伍龟速向前,有老人轻喝了声“发什么愣”。竹瑶循声瞥了一眼,恰好与一个少年对上目光。
看见她望来,那少年似乎愣了愣,接着移开视线、看了身后催促的老人一眼,沉默着继续向前。
不知为何,竹瑶心中莫名一跳。
只是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宁万雷吸引了回去。
“——嘶,这剑是怎么回事?”
从出现到现在一直都沉寂安静的流火剑忽地从宁万雷手中蹿了出来,硬邦邦的剑柄好巧不巧地往他的下巴上顶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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