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道,“悬火丹――”
唐玉笑一语打断,叫道,“唱戏的不累,看戏的倒累得受不住,什么时辰了,有管饭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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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九点《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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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嗜甜
◎你不要可怜我。◎
其时过午已久, 众人一听这话,均觉饥饿,面面相觑。一时李府管事过来,“正厅备了饭, 各位英雄随我来。”
人流汹涌, 俱往外走。
舒念起身便去寻崔述, 却被唐玉笑迎面拦住, “唐二哥哥做甚?”
“有话跟你说。”唐玉笑推开许铤, “崔述若问,叫他来寻我。”拉着舒念便走, 从侧门出去, 小小巧巧一座内宅花园。
往湖石边立定,开门见山, “稍后悬火丹之事,不许你多嘴。”
舒念愣住。
唐玉笑苦口婆心, “此物邪门,已成武林公敌,你非但今日不许多言, 日后也不许再做, 听清楚没?”
所以唐玉笑打断舍会,只为特意叮嘱这些?舒念心头一热, 看他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二哥哥费心。”
唐玉笑唯独架不住这一声“二哥哥”,一时黯然, “世上还记得姐姐的人, 只剩你我, 你好好活着, 我才不会以为往事不过一梦。”
舒念低头,“不是还有唐肃。”
“你记得我的话便是。”唐玉笑懒怠多言,“你跟崔述怎么一回事?”
舒念一滞,“就……你看到了。”
“你可怜他也不必这样。”唐玉笑简直恨铁不成钢,“苏氏一门虎狼窝,崔述踩着多少人走出来,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杀人不眨眼时,你还在掏鸟蛋……小吴侯?”
舒念循声回头,崔述立在湖石一侧,三人六目,相顾无言。
唐玉笑抬手,将舒念推去身后,轻松笑道,“忘了如今该叫府卿了,崔府卿何事驾临?”
“我来――”崔述侧首看舒念,“寻念念。”
“念念?”唐玉笑重复一遍,忽尔爆怒,“你连这个都告诉他?”
舒念被他骂得晕头转向,难免辩解,“人家自己看出端倪,做甚又骂我?”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舒念先回神,“我要走了,二哥哥吃饭去吧。”上前两步,拉着崔述往外走。
“小五。”
舒念回头。唐玉笑一肚子话,碍于崔述在旁,只得含混一句,“记得我话。”
舒念莞尔,“知道了。”便觉掌间一紧,已被崔述牢牢扣着,出了园子。
逶迤到得一处静室,吴春亭和许铤站在门外说话,看他二人过来,俱各行礼。
崔述心不在焉,浑若未见,还是舒念冲他二人和善地笑了笑。
多宝阁后布了一席,菜肴精致,热气腾腾。舒念腹中饥饿,拉着崔述坐下,“来吃一些。”便拾箸大嚼。
崔述忍不住抱怨,“家里备了菜,都是你爱吃的,哥哥也在,怎不回去?”
舒念百忙中应一句,“要不你陪我回去,要不我偏在这里。”
崔述立时消音。舒念很快吃得囫囵,侧首看他,“怎不动筷?”
“看这个。”崔述移过一只青瓷小瓮,盛着羹汤,足足去了一半。
舒念略略放心,“甘仙子的事……你怎知不是苏秀?”
崔述正吃着,手腕一抖,羹便洒出来,拾帕擦拭,“若是苏秀,书泠怎会替他隐瞒?”
甘书泠弥留之际,并未提及凶手名姓。并非伤重糊涂,竟是不忍心叫崔述知道是苏都亭动手,恐他无法承受――
用情之深,叫人叹息。
崔述想必早就猜到七八分,才致身心交煎,病到那般田地,自己非但不体谅,还说一段“鹣鲽情深”的昏话,难怪气得他雨夜出走。
舒念心下一软,凑过去自身后拥着他,“你要好好的,甘仙子地下有知,才会高兴。”
崔述含混“嗯”一声,闷头吃羹。足足吃过三碗还不停箸,不知餍足一般――
舒念渐觉有异,夺过羹碗,举箸一尝,甜得}人,心下一沉――崔述久不食甜,今日用这许多?
他二人朝夕厮磨,便叫舒念发现崔述一个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习惯――每每内心煎熬,便极度噬甜。
崔述骤然被她夺了羹碗,茫然抬头。
舒念不忍苛责,只道,“甜得紧,少用一点,晚间给你做好吃的。”
崔述一滞,面上慢慢浮出一个笑意。他自己以为笑得很是欢畅,落在舒念眼中,却如烈日下一片薄冰,虚弱得可怜。
舒念心疼不已,却见他面色一变,匆匆说一句“别过来”便往内室去。她迟滞片时,便听里间呕吐之声,顿觉心如刀绞,跟了进去,扑鼻一股难言的酸味。
崔述一手支着屏风,对着漱盂俯身作呕。昏茫间听得脚步声,急道,“别过来。”
舒念止步,足足听他干呕半盏茶工夫,才勉强平息,脚步虚浮,便往外走,催促道,“腌H得紧,快出来。”
舒念跟着出来,却见他双肘支在案上,掩面呆坐。叹一口气,递一盏温茶给他,“漱一漱。”
崔述接过,捧着茶盏出去,半日回来,面上湿漉漉的,应是洗过,神情镇定许多,歉然道,“想是天气太热,无事。”
舒念咬唇,恨恨看他,双臂一张便挂在他脖颈上,“你亲亲我。”
崔述偏转脸,“别熏着你。”
舒念瞬时发怒,心头邪火按也按不住,没头没脑便凑上前去,含住他冷冰冰一对嘴唇。
崔述扭头闪避,方寸之间,哪有躲藏处?倒被她拘在怀中狠狠撕咬,只得齿关紧咬,生生忍耐。
舒念几番挞伐也未打开,舌尖卷翘使力去顶。崔述被她逼得退无可退,动了一二分真力,手臂一展,将她掀往一边,推到椅上。
舒念骤然被拒,目瞪口呆。
“不用你可怜我。”崔述偏转脸,分明绿树葱茏,入目却尽是秋日萧瑟,“你不要可怜我。”
舒念一滞,“可怜你?我?”
崔述只不看她,木然道,“对。”
舒念气得直发抖,忍不住便笑起来,“崔述,你可真是厉害。”爬起来便往外走,初时急速,渐渐放缓,一时回头,不见崔述跟来――
烈日下呆立半日,强行按捺回去一探的冲动。正自天人交战间,吴春亭过来,看见舒念,笑道,“舍会重开,属下去请府卿。”
舒念点头,看他走开,避在一丛花木之后。不多时,崔述过来,一路低头行走,魂不守舍的模样,吴春亭跟在身后。
舒念看着他二人走远才转出来,往凉亭里闲坐,略略气平,正待回去,却见许铤过来,身子一沉,坐得更稳便些。
许铤本是脚步匆匆,一看见她,合掌微笑,“可叫我找着了。”
舒念以手扇凉,“热,坐会儿。”故意漫不经心道,“里头怎样?”
“撕扯甚么悬火丹。”许铤取出袖中白绢折扇,殷勤扇风,“您不在里头,把人急的,魂不守舍的。”
舒念夺了扇子,自己扇凉,“胡说什么?”
许铤一滞,“今儿怎么了?”
“走吧。”舒念站起来,摇着扇子往外走,“家去,不是来客人了?”
许铤疾步跟上,期期艾艾,“客人不急。里头只怕要打起来,还是先回去。”
舒念回头,“怎么?”
二人匆匆回了议事厅。舒念入内,便见苏秀一手抚胸,瘫坐崔述脚边。崔述直挺挺站着,五指曲张,一身戾气未消,整个人便如一柄出鞘的冷剑――
分明刚打过一场。
舒念止步,目瞪口呆――因着苏循,崔述对苏秀一直容让,什么情况竟能打起来,还把苏秀打伤了?
崔述回头见她,口唇微张,却未发出声来,又一时别转脸,移步坐下,“哪一招哪一式,该我还你?”
苏秀哈哈大笑,“招式不同,又如何?没有先楼主,世上有你崔述这个人?你现即自刎,勉强算你还了个七八分。”
崔述本就面白如纸,闻言几乎透明。
舒念不知所以,却瞧出情形不妙,便看唐玉笑。唐玉笑架不住她目光哀求,冷笑一声,“诸山舍会不是藏剑楼宗祠,我等非路边闲汉,没工夫听你们从吃奶说起,正事说完,你二人要怎的,自己去算!”
苏秀挨了崔述一掌,气力不继,向宁伯遥捶地大叫,“宁堡主为悬火丹烧死,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不问问?”
宁伯遥数月间接连遇袭,堡中高手损毁大半,早已锐气全无,惫懒道,“苏楼主都理不清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转身向崔述打了个躬儿,“多谢小吴侯仗义援手,宁家堡免于满门覆灭。”
满室哗然。
宁伯遥稍加安抚,解释道,“诸位皆知,我堡中高手前月赴姑余,寻小吴侯问罪,在剑门遇袭。伯遥年轻无能,闻讯难免慌张,亲自带人往剑门援手。谁料――”他叹一口气,“谁料被人钻了空子,趁堡中空虚,大举来袭。”
武见贤腾地站起来,“宁家堡也遇袭,与我门中一般情状?”见宁伯遥点头,难以置信道,“那为何――”
宁伯遥苦笑,向崔述拱一拱手,“多亏小吴侯不计前嫌,遣人来援,侥幸逃过宗门被毁之大祸。”
武见贤大张嘴巴,半日合不拢去。
此事大出预料,苏秀又惊又怒,勉强道,“恩威并施,小吴侯好手段。”
宁伯遥续道,“来援皆是九鹤府统属。”他疲倦地看一眼苏秀,“苏楼主与小吴侯之私怨,就莫牵连我等了吧。”
话里话外,竟是埋怨苏秀牵连他。
苏秀一口浊气上涌,气得直哆嗦,好半日忍气道,“杀父之仇,就这样轻轻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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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九点《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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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锋芒
◎冷箭偷袭,还要脸不要?◎
宁伯遥一哂, “宁家堡与平辽王自来交好,小吴侯出任九鹤府卿,平辽王亲自举荐。吴山舍会,我父初至藏剑楼, 连夜拜望小吴侯――”他长叹一声, “苏楼主, 非是我不报杀父之仇, 着实想不出小吴侯何故烧死我父啊?”
苏秀一滞, 忽一时捶地大怒,“悬火丹乃妖女舒念生前遗物, 妖女迷恋崔述, 天下何人不知?悬火丹除了崔述,何人能有?如今崔述做了府卿, 你为了巴结九鹤府,便连杀父之仇也要颠倒黑白?”
宁伯遥越发不以为然, “苏楼主既然说到这一层,我也想知道,既是天下皆知悬火丹在小吴侯手中, 他公然用悬火丹烧死我父, 图个什么?小吴侯继九鹤府卿,九鹤府杀人的法子有多少, 苏楼主做过鹤使,只怕比我更清楚――做甚的特意挑悬火丹?难道向我等炫耀悬火丹在他手中么?”
吴春亭莞尔一笑,“宁少堡主这一句话很是明白, 九鹤府杀人, 旁的不敢说, 隐秘二字, 无人能及。”
九鹤府皇家秘卫,自来皇城之中,秘事无数。他说这一句话,无人不信。
众人难免交头接耳,越是议论,越觉崔述并无特意用悬火丹烧死宁斯同的理由。
苏秀颓势已现,又点名喝叫,“武见贤,引你父去隐剑阁书信,无火自燃,不是悬火丹又是什么?你亲眼所见,却在此时装死?”
武见贤面色古怪,慢慢起身,“苏楼主怎知书信无火自燃?”
一句话如冷水入了沸油锅,四下炸开,议论之声更大,几乎震耳欲聋。
苏秀脸色一变,“我说什么?”
“苏楼主说的话,在场诸位,都听清楚了。”武见贤手按刀柄,“只问一句,引我父往隐剑阁与小吴侯相斗的书信,是不是出自你手?”
苏秀略略清醒,“崔述手握悬火丹,毁去一封信小菜一碟,我合理猜测,你发什么疯?”一手撑地站起来,从容入座,讥讽一句,“小吴侯急着脱身,也不用栽赃给我啊。”
崔述听若未闻,脸色雪白,魂不守舍的模样。
苏秀座位紧挨着他,见状心下一动,右腕一抖,一枚冷镖脱袖而出,直奔崔述面门。
舒念急叫,“小心!”
崔述头颅微偏,冷镖贴着鬓角擦过,“突”地一声,格在木制墙面之上,兀自摇晃。
吴春亭大怒,“苏楼主何意?”
“看小吴侯无趣,提提神。”苏秀一挽袖子,“小吴侯神功盖世,何惧一枚冷镖?”
吴春亭不及言语,却听舒念道,“苏秀,你也是一门之主,冷箭偷袭,还要脸不要?”便见她一把推开许铤,绕过唐玉笑,一路过来,拾级而上。
崔述大睁双眼,片时人声嘈杂,世事扰攘,都幻作一个虚妄的背景,目光所及,只有她一个人,穿过重重人海阻隔,没有半分犹疑,站到自己身边――
舒念往崔述身前立定,俯身查看,“伤着没?”
苏秀冷笑,“纸糊的么?我与小吴侯一同长大,我二□□来脚往家常便饭,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插话的地方?”
崔述闻声偏头,侧目看他。
苏秀被他冷峭的目光刺得一缩,又迅速坐直――他认识崔述多年,深知此人绝不能把自己怎样,即便方才暴怒动手,也不过轻轻一拍,并未重伤,只是真气阻隔,乱了心神,很是说了几句昏话。
便吊着嘴角笑,“怎么,我说的不是?”
崔述起身,将舒念推到身后,“我与苏楼主一同长大,拳来脚往家常便饭,你们――”一语未毕,右掌缓缓探出,往苏秀胸前按去。
他动作悠容,极其缓慢,如探囊取物一般。苏秀唯觉心口涩滞如堵,大觉不妙,接连出掌格挡,却每每至距离三分之处,被一堵无形之墙生生阻隔,碰触不到――
落在外人眼中,只见崔述右掌一分一分往前递,苏秀双手连动,在他手臂三分外胡乱比划,看上去竟有几分滑稽――
一个极静,一个极动,诡异之至。
“扑”一声闷响,崔述一掌按在苏秀胸口,苏秀身躯剧震,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接连不断,源源不绝。
崔述撤掌,续道,“你们都是外人,休要插话。”竟把苏秀方才骂舒念的话,改一二字,又重复一遍。
苏秀足足喷出七八口血才略略止住,一时面白如纸,抬袖擦拭,喘息道,“崔述,怎不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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