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夏成成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寸头,抱歉地笑。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同学聚会了?反正我们今天讨论的这些事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
他知趣地起了身,“我找个其他时间再好好跟你们碰一轮。”
“夏总也忙,总算找到机会开溜了是吧?要不下次就约在我们 178 青年合作社的总部吧?云溪农庄欢迎夏总亲自前来视察指导工作。”
“希沛姐你别太抬举我,那我们下次再聊。”
方嘉嘉跟着有说有笑的他们,把夏成成送到了茶社门口。
几个人陆陆续续回到雅间,叶朗最后推门进来,端了一杯奶茶递放在方嘉嘉面前。
他是上次在龙耳朵餐馆吃饭时,听吵吵嚷嚷的高为峰当时提过一嘴她爱喝“苍苍雪峰”,就记下了。
看她今天安静地坐了半天也没怎么喝茶,估计她是不爱喝茶。所以刚刚送夏成成出门时,他在一楼的奶茶店点了一杯。
这种细节,说平常也平常,说暧昧也暧昧。
“谢谢。”方嘉嘉像个突然被偶像款待的粉丝。
开心但不至于浮想联翩,她只觉得他是在对一个曾经暗恋过自己的人释放善良。
周希沛扬了扬唇角,唐小穗朝周希沛使了个眼色。难怪叶朗刚刚问她们俩喝不喝奶茶。
陈新似笑非笑地皱了皱眉,覃森那表情也是看破不说破。
何越山倒是个没眼力见的,没了刚刚和夏成成聊天时的端正坐姿。他大大咧咧地歪坐在茶桌旁,没心没肺地说:“叶公子这么偏心呢?我也想喝奶茶。”
叶朗准备起身,“你想喝什么?”
“方嘉嘉那杯叫啥?”
“苍苍雪峰。”
“我也要那个。”
“叶朗你别理他。”唐小穗瞪了何越山一眼,“都胖成那样了你还喝什么奶茶,你配吗?”
“行行行我不喝了,我不配。”
何越山四仰八叉往地上一躺,“我长这么胖,状元小卖铺要负很大的责任。”
听到他提起状元小卖铺,方嘉嘉讪讪地笑了笑。
“嘉嘉,真没想过回来工作吗?”
周希沛发话,“你如果愿意,我直接在云溪农庄给你一间办公室。除了农庄平时的设计宣传,你还可以接其他活。就 178 这几个人的那点事,就能让你忙不过来。”
陈新接茬,“对!我的竹编厂早就想做做品牌包装和宣传了,今年会跟一个研学基地签合作协议,到时候还要给参加研学的那些学生上课。厂子里我是想好好布置一下。方嘉嘉,这事麻烦你考虑考虑。”
“上次有个顾客也提醒我,说我那木雕吧东西做得挺显贵,就是包装有点掉档次。”
覃森拿出手机翻出自己工作室的包装照片递给方嘉嘉,“我这标识和包装也是花了钱请人做的,跟你做的云溪农庄那套东西一比,差得太远了。”
“方嘉嘉,在老家也挺好玩儿的,咱们时不时还能聚一聚。现在很多有钱人买我农场的有机蔬菜,我也想把万穗农场的形象搞得高端点。”
唐小穗兴致勃勃,“你有空了我还能带你去种地,何胖子经常去帮我干农活,虽然经常累成狗但依然胖得像头猪。”
见大家接力一般朝自己抛出橄榄枝,方嘉嘉表情犹豫地笑了笑。
“我们单位年前也发文了,省里的政策文件提到了一个让文物活起来的工程,说是要深入挖掘湖湘文物的文化精神和时代价值,实施湖湘文物和文化遗产标识体系建设,准备打造一批国潮 IP。”
叶朗试探性地看向方嘉嘉,“上庸这边国家级的文物保护单位就那么几个,所以很重视万匠泉村古建筑群的传播内容。”
方嘉嘉抿了抿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甚至想顺着大家递过来的台阶往下走。
结果没什么眼力见的何越山“啪啪啪”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想累死方嘉嘉呀?我要是方嘉嘉我立刻逃跑!在北京上班多舒服呀,为什么要留在村里给你们做牛做马?你们这些黑心老同学,真烦人!”
刚刚说话的几个人集体噤了声,听何越山那么一说,感觉他们说出来的那番话是有点强留的意味。
方嘉嘉想把手里那杯苍苍雪峰一整杯灌进何越山嘴里。抿了一口奶茶又转念一想,凭什么奖励他?
向宁给他们送来了一碟白茶酥和一碟莓茶糕。
陈新调整了略显慵懒的坐姿,身上流露出端正和拘谨。
覃森和何越山嘻嘻哈哈地“谢谢嫂子”,向宁假装没看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侧了侧身子,特意叮嘱方嘉嘉。
――你少喝点茶,等一下晚上又睡不着。
――知道了姐姐,我喝的是奶茶。
向宁看了看对面的叶朗,浅浅地笑了笑。
――我先走了,你多跟叶朗聊聊天。
方嘉嘉立即皱了皱眉,用眼神制止她。
向宁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叶朗的状态很容易让人忘记他已经是当“爸爸”的人。又想起来陈新也懂手语,她和方嘉嘉先后朝陈新看了一眼。
陈新垂下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假装没看到她们刚刚聊了什么。
向宁对着方嘉嘉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朝大家欠了欠身,带上门出去了。
方嘉嘉无奈地挠了挠额角,又忍不住看了陈新一眼。
陈新觉得自己突然揣了个惊天秘密,见方嘉嘉看过来了,做了几个手势。
――放心,我不会在他面前乱说话。
方嘉嘉心想你说不说也不重要了,他早知道了。她还是对陈新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其他人也都还在喘气呢,见这俩人突然用手语聊起来了,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
“方嘉嘉,你和新哥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你们俩聊什么见不得人的?”何越山吞了一块白茶酥,“还非得用手语?”
“没什么。”
陈新拈起一块莓茶糕塞进何越山嘴里,“向宁提醒方嘉嘉少喝点茶,怕她晚上睡不着。”
叶朗的目光在方嘉嘉和陈新身上缓缓游历了一遍。
有时候人的求知欲真的来得很突然,就像是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想去学点手语。
几个既有共同回忆又各有人生故事的人碰在一起,不管是就茶还是就酒,似乎总有聊不尽的话题。
如今坐在这群老同学中间的方嘉嘉,觉得她自己仿佛进化出了新的社交能力。
面对他们时不再想逃避和闪躲,也没有了最初的拘束和腼腆。
虽然大部分时候依然是垂着眼皮听他们聊天,但是却真实地在这群人身上找到了朋友之间的亲切。
这种亲切,让她想要留下来。
其实还有很多想留下来的理由。
听到大家在状元小卖铺表达不舍和惋惜时,她想留下来,把店继续开下去。
爸爸把淘米水浇进那两盆山茶花时,她想留下来,在院子里种上更多的花。
向宁无声的叮咛。翠婆婆装的一大袋泡菜。贵爷爷那条叫大福的中华田园犬。
被公鸡啄走的朝露。从树梢上消失的晚霞。静谧如练的星空。
村头的广播里定时送出的声响。稻田里的虫鸣。学校操场上篮球砸篮筐的声音……
这些看起来毫无逻辑关联的一个个理由,让她想要留下来。
这夜。方嘉嘉躺在床上和向宁“聊天”时,王秀荷的来电打断了她们寂静的热聊。
“嘉嘉,店里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吧?”
“嗯。”
“哦。我就问一问。你是明天走啊?”
“嗯。”
“哦。跟你讲了无数次了,七不出门八不归。你也是个不听话的。”
“……”
“哎,我老了,没用了,没人听我的了。”
“……”
“你嫂子这两天什么事都不让我做,什么话都只跟月嫂说。我在你哥哥家里就是个闲人,做什么都讨人嫌。”
王秀荷坐在小区楼下的四角凉亭里唉声叹气。
“我一抱谦煦,你嫂子的脸色就不好看。我想回向善坪,又怕你哥哥多想。”
方嘉嘉听妈妈又在说这些,有些郁闷。
感觉王秀荷才去了向文楷家几天,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就像是,阿庆嫂突然变成了祥林嫂。
“你不愿意住那儿就回村里。”
“我回去又能做哪样啊?店开不下去了,也好多年没种田种地了,家里的田地早就租给别人了。”
向文楷去了趟生鲜超市。回到家就发现王秀荷不在,陆臻已经睡下了。
他问了月嫂,才知道她们婆媳又闹不愉快了。打他妈妈的电话发现一直在通话中,只能下了楼,在小区里找了一大圈。
“妈?大半夜你坐这儿干什么?”
方嘉嘉听到向文楷的声音传进听筒,忍不住皱了皱眉。
“嘉嘉,你哥哥来了,我先不跟你扯了。”
王秀荷匆匆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儿子,手指在已经用得发黄的透明手机壳上抠了抠。
“我出来跟嘉嘉打个电话,怕吵到陆臻和谦煦睡觉。”
向文楷坐到她身边,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陆臻她刚生孩子,情绪上容易波动,有时候可能说话冲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嗯嗯嗯。”王秀荷连连应着,“我晓得,我晓得。”
“嘉嘉她――”向文楷沉吟片刻,放弃了追问,“妈,我们上去吧,你也早点休息。”
通话结束后,方嘉嘉盯着手机沉默了很久,她忽然转头对向宁“说”:
――我不去北京了,我要回家。
第36章 .七不出,八不归,说不准
方嘉嘉从小就老听王秀荷念叨那句老话,“七不出门八不归。”
这是老辈人口口相传的民间禁忌,逢农历初七的日子不出门,初八的日子不归家。
初七,她回家了。按理说她也没冲撞到这句老话,结果回家途中被各种意外冲撞了一路。
前一晚,方嘉嘉挂了王秀荷的电话之后,给北京那两家公司的 HR 说明了情况,取消了面试。
她将自己被鲸栖传媒裁员的事实对向宁和盘托出,同时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向宁满眼心疼地望着她,喜忧参半地表示了支持。
王秀荷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消沉,就像是那无数个留下来的理由之上飘落的一根稻草。
初七清早,方嘉嘉打了个电话给卡卡,让他帮自己把寄放在他家的几个包裹寄回来。
当初是打算找到新工作之后,让他帮忙寄到新的工作地。
“嘉嘉宝宝,你不来北京了?”
卡卡顶着一头新染的北极星绿,站在打卡机前,人脸识别,走进公司。
“不去北京了。”
“好的,你把地址发我。给你寄特快。”
方嘉嘉准备挂断电话时,卡卡的话匣子突然炸了。
“白述那个白眼狼昨天在私聊问我你去哪儿上班了,让我问问你想不想接私单。贱不贱呀?我说你回家继承家产了,他还笑我瞎咧咧。”
“歪歪说每个部门的优化名单都是部门老大递上去的,这个白眼狼不就是看你不会闹事好欺负?现在你走了他开始念你的好了。迟来的重视比草都贱!”
方嘉嘉轻轻笑了笑,“嗯嗯嗯,你好好上班吧。”
“那个扫把星我提到他我都来气,年会上别的部门抽中的都是什么集体出境游、海岛游、带薪假,他给我们部门抽了个什么东西?”
卡卡朝坐在对面的同事挥了挥手,“他抽个国内游就算了,人均预算我觉得跑趟怀柔都够呛,还游啥游?游他个头。我自费送他去八宝山出殡游!”
方嘉嘉忍不住提醒他,“你到公司了吧?说话注意点。”
“你看吧你看吧,你就是太注意了。我们部门就你最乖,白眼狼不欺负你欺负谁?”
卡卡斜睨了一眼走进办公室的白述,阴阳怪气地说:“好的嘉嘉宝宝,你好好打理你的家族产业吧。真是羡慕你啊,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当老板,不用每天苦哈哈地打卡上班!”
方嘉嘉想笑,听他这拿腔作调的语气必定是当着白述的面说出来的。
挂了电话,她推着行李箱继续往汽车站走。
白述经过卡卡的办公桌,又朝方嘉嘉之前的座位瞄了一眼。
“卡卡,你说方嘉嘉回老家继承家产了?她老家在哪儿啊?”
明知故问。她老家在哪儿简历上都明写着的,你是部门老大你不知道?
卡卡皮笑肉不笑地说:“上庸啊,国家森林城市。没听说过?”
“旅游名城啊!那不正好?我们部门今年国内游的地点就定在上庸了,方嘉嘉的老家。”
卡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等白述进了他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骂了一句,“白眼狼,臭不要脸。”
方嘉嘉推着行李箱走进汽车站的大门,结果右手边那个行李箱的一个滚轮直接先走一步了。
她看着那个滚轮骨碌碌滚到了道旁的水沟里,苦笑。
向峻宇主持的村部开春第一会上,他和村支两委成员、村民组长、其他村内工作人员一起研究部署了年度及近期工作重点。
提到“善文化模范村打造方案”时,他把方嘉嘉做的那套视觉系统点击播放了一遍。
“以后要多挖掘村里的善人善事,传播善言善行。村干部要以身作则,弘扬清风正气。我们要找到那条适合向善坪村的路,一条文旅产业和乡村振兴协同发展的路。”
“先要以善治村,文化兴村。只有思想统一了,才能齐心协力搞好经济建设。”
听到身边其他村干部对向峻宇的构想称赞连连,副书记钟正和扶了扶老花镜,表情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懒洋洋地拧开杯盖,呼了呼保温杯里升起来的热雾,喝了两口茶。就着喝茶的动作,假装不经意地“啧”了两声。
老钟觉得年轻人就是喜欢搞些不实用的花架子。
宋青岚作为向善坪村的组织委员,主要负责村里的党建工作。
村部的开春第一会结束后,她在向善坪村的村部多功能会议室,给全村的党员上完了开春第一课。
党课结束后,她跟着向峻宇进了书记办公室。
“镇委书记总说我们向善坪村快成软弱涣散党支部了,真是拿那几个老人家没办法呀。”
向峻宇无奈地点头,“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一说开党员大会家里就有事。”
“哎,任重道远呀。老党员如果都能像贵爷爷那样就好了。”宋青岚笑了笑,“向书记,我听向思睿说你下午要去趟县城?”
“对,为了山上修德伯家里异地搬迁的事,安置房名额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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