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下午碰到清懿了,她说周末有抽象艺术画展。你问问嘉嘉想不想看,看她周末有没有空过来一趟。我给她发消息了,她一直没回我。
――嘉嘉一直没通过我好友申请。谦煦睡了吗?
陆臻看了看眼睛瞪得像铜铃的儿子。
――没睡,应该是在等他爸爸回家。
――我接了义成还要送他去酒店,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先哄他睡。
――好吧,你早点回来。
校友给向文楷发来了方嘉嘉个人工作室的施工设计图,他仔细看了看,准备转发给王秀荷。
王秀荷先发来了村部调解室里拍摄的那段视频。
他点开视频,看到了那几个曾经常在他耳边灌送谣言的长辈,还有他妹妹。
――你们要道歉的对象,不只是我,还有我妈,我爸,我哥。
――你们好像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就算昨天没说,以前也没说吗?他们不告你们,就不配得到你们的道歉吗?
听了方嘉嘉说出的这几句话,向文楷摘了眼镜,按了按眼角。
他一次又一次地把视频的进度条拖回到那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听妹妹说“我哥”。
本来还以为,他妹妹这辈子都不会再叫他“哥”了。
高铁站的路灯散发着模糊而湿润的光,向文楷却觉得内心乍然闪出一片豁亮。
他花了一点时间收拾情绪,把那张施工图发给王秀荷。
――嘉嘉工作室的施工图,妈,你让兵叔照这个做。
王秀荷兴冲冲地拿着手机小跑到方建兵身边。
“建兵!你快看,这个图你看不看得懂?”
方建兵拿起手机,稍稍举到远处,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得懂。”
――文楷!我问你叔了,他讲他看得懂。他以前初中的时候成绩很好的,要不是他爹妈不准他上高中,肯定也是个大学生!
方建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始说这些。
向文楷听完王秀荷的语音,微微笑了笑。
――兵叔现在想考也可以,我送他上大学。你让他努努力,别等谦煦都上大学了,爷爷还没考上。
“哈哈哈哈哈!”王秀荷点开语音又凑到方建兵耳边,“你快听听,文楷讲让你去考大学,他送你去读书!你去试试,说不定真考上了咧!”
“神经。”方建兵用砖刀敲断手里那块砖头,难为情地笑了笑。
王秀荷用手肘推了推他,“试一试呀,说不定可以和谦煦一起上大学!一边读书还可以一边带孙子,帮谦煦洗洗衣服打打饭,哈哈哈哈哈!”
后面两个工友也跟着笑,“建兵,你个当爷爷的要和你孙儿一起考大学啊?”
“莫听她乱扯。”方建兵无奈地皱起眉头,心里却乐开了花。
以前别人说向文楷是他儿子,他总是摆手,觉得自己不配当向文楷的爸爸。向谦煦出生时,有人恭喜他升级当了爷爷,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当向谦煦的爷爷。
亲耳听到向文楷说他是谦煦的爷爷,他心里像是倒进了一罐蜜。
他仰头看了看天上的星子,觉得老天爷真是待他不薄,最近的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敞亮。
方建兵又往马路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点,女儿应该快回来了。
方嘉嘉站在人字梯上,握着笔蘸了蘸调色盘上的颜料。
向峻宇单手扶着梯子,仰头望着她,不想再和她提那些谣言生出的糟心事。
“这围墙外面对着山,又不临路,迟点再画也没关系。”
“我画给你看呀,下次你巡山巡林就能看到了。”
向峻宇笑了笑,“你不用急着赶进度,这也没有时间限制,慢慢画就是了。”
“不行,我这几天要废寝忘食地一顿狂画。”
“为什么这么着急?”
“我那群前同事下周要来上庸旅游,本来我给他们推荐了几个五陵那边的民宿,但是有人看了我之前的朋友圈,非要去云溪农庄,还说要来我老家参观。”
“这跟你画这墙绘有什么关系?”
“我离开公司的时候跟他们说了回村里刷墙,他们说要来看我的刷墙成果。”
“那你歇会儿,给你带的烧烤要趁热吃。”
方嘉嘉看了一眼他手里那个银光闪闪的铝箔保温袋,“我怎么不知道村里大晚上的还有烧烤卖?”
“你那天晚上说想吃烧烤,我去买了个烧烤炉,在自己家院子里烤的。”
方嘉嘉笑了笑,“向书记日理万机还要给我做烧烤,我下次说我想要星星,你会不会给我摘下来?”
“你下来,我这就上去给你摘。”
方嘉嘉仰头笑了笑,他伸手撑住她的后背,“别这么往后仰,危险。”
“等我把这点画完。”
他扶着人字梯,望着用笔刷在墙上涂抹色彩的方嘉嘉,发现她认真画画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皱起眉头。
“嘉嘉,你这样很像――”
“嗯?”方嘉嘉停下手中的笔刷,侧过身子垂眼看着他,“像什么?”
“像个大画家。”
向峻宇满眼爱慕地望着她,路灯在他脸上投出令人心动的光影。
头顶是闪闪烁烁的繁星,绕在周身的是隐在春日夜色里的田野和繁花。减减一蹦一蹦地往大福身上扑腾,大福懒洋洋地趴在草地上,好脾气地慢慢摇了几下尾巴。
方嘉嘉附身,嘴唇凑到他唇上,从他左边的唇角横移到右边的唇角。
“我把你嘴封住了,安静一点,等我把这点画完。”
向峻宇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勺,用力地吻了吻她的唇,“好。”
春夜的微风里忽然就袭来了一缕甜。
画完了那面墙,方嘉嘉往下看了一眼。向峻宇不等她迈腿往下走,直接把她从人字梯上环腰抱了下来。
方嘉嘉坐在垫子上吃烧烤,义正言辞地教育总想偷吃的减减。
“不能吃,这是你能吃的吗?”
“别装可怜,你昨天吃了向安他同学给你喂的面包,我还没找你算帐!”
小狗哼哼唧唧地看着主人的脸色,在垫子边沿馋得转圈圈。
向峻宇涮洗着她的画笔和调色盘,笑了笑,“减减有点皮,像你。”
“大福好欺负,像你。”方嘉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周我嫂子加了我之后老给我发消息,她的热情让我有点招架不住。”
她把手里的串横咬在嘴里,双手并用地给陆臻回复消息。
――谢谢嫂子,我这两周要赶村里墙绘的进度,去不了潭沙,让你费心了。
方嘉嘉放下手机,吃了一口烤五花肉。
“嫂子人挺好的,就是眼光不好,不知道她看上向文楷什么了。”
“你哥哪里差了?”向峻宇甩了甩手上的水,坐到她身边,“上的是好大学,进的是好单位,长得也不赖,还很会挣钱。你嫂子看上他不是很正常吗?”
“你对他评价这么高?”方嘉嘉慢慢咀嚼着嘴里的烤五花肉,缓缓咽下,“他对你好像不太认可诶。”
“什么意思?”
“他回潭沙那天早上,我坐在那儿吃面。他跟我说,让我找对象的眼界不要局限在村里,别吊死在你这棵树上,要多去外面见见世面。”
向峻宇脸色霎变。
她偷瞄了向峻宇一眼,继续说:“说他们单位有几个跟我同龄的男孩子,让我有空多往潭沙跑一跑,给我介绍一个比你更年轻更优秀的。”
“走的前一天晚上还说让我对你好点。”向峻宇直接撂了手里的烤牛油,气不忿地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哥这人真的很差劲。”
更年轻的,更优秀的,这话就像是两根尖利的竹签,刺扎扎的,听得他挠心。
还没两分钟呢,样样都好的向文楷在他嘴里又变得很差劲了。方嘉嘉憋着笑,拿起一串烤土豆片。
“他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
她忍不住逗他,“谈一次恋爱就结婚,感觉是有点亏呀。等这阵忙完了,我就去潭沙见见世面,看看向文楷的理想妹夫到底长什么样。”
向峻宇垂眼看着那几根竹签,不想说话。
他脑子里甚至能想象出方嘉嘉被向文楷带着去相亲的场景。江边的咖啡店,湖边的美术馆,高楼之上的高档餐厅。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个个都比自己更年轻、更优秀。
他迅速掐断了脑子里那些接连蹦出来的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难受。
方嘉嘉歪着头看他,没心没肺地笑,“向书记,又生气啦?”
向峻宇别过头,看向正在眯眼打盹儿的大福,“我不想听你说那些。”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他转头注视着她,“你知道。”
方嘉嘉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身后的路灯,伸手抹掉了她嘴角的孜然粒。
“好吃吗?”
“好吃,比烧烤摊上的好吃一百倍。”
“我就想听这个。”
第90章 .爸爸妈妈能有什么坏心思
方嘉嘉和向峻宇坐在铺放在墙沿的垫子上,漫无目的地讨论着下辈子想成为什么。
她摸了摸大福的头,说想在村野里当一条无拘无束的小狗。满山遍野地撒欢,春花秋月里乱窜。
他说,“那我就当一棵大树。”
方嘉嘉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
“因为小狗都喜欢大树。”
她忍俊不禁,“喜欢去大树下尿尿?”
“想哪儿去了?”他眉开眼笑地望着她,“我给你遮阳避雨。”
“我不想当小狗了。”她噘着嘴在他脸上啄了两下,“我要当一只啄木鸟,给大树捉虫子。”
“那我不想当大树了,我要当一只山雀。天天跟着你,陪你捕食,给你放哨。”
“你就是赖上我了呗。”
“嗯。”向峻宇按了按她的竹编小挎包,“前天早上跑步,听翠凤婶说向宁和陈新可能下半年结婚。”
“我知道啊,这是好事。”
“是吧?”他朝她微笑,“结婚是好事。”
方嘉嘉“嗯”了一声,想着向宁结婚自己除了随份子,应该再送个意义特别的礼物。
她从小挎包里取出湿纸巾,抽出一张,擦了擦手上的油渍,陷入短暂的思考。
向峻宇观察着她的表情,见她不说话了,心头涌出一阵失落。他感觉她是在回避这个话题,她看上去依然没有想要和他结婚的意愿和决心。
他伸手拍掉了一只爬到她裤腿上的小虫子,心里却好像有千万只小虫子钻来钻去。
“嘉嘉,我们回去吧。太晚了,建兵叔等下又会来找你。”
“哦。”方嘉嘉回过神来,“好。”
他们拎着东西往车子停放的方向走。
“贵爷爷和翠婆婆什么时候回来呀?”
“说清明节回。”
“东伯伯咧?”
“他就这几天。”
“你最近一个人在家是不是很冷清?”
“嗯。”
到了预设的时间,文体广场的灯全灭了。
没有灯火的窥视,他的沮丧瞬间就失去了遮掩。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把她拥进了怀里。
黑夜里的拥抱,和黑夜本身一样,有神秘和冒险做注脚。
没有村民的议论声干扰,也没有八卦视线的不依不饶。除了身边转悠的小狗,枝头歇脚的飞鸟。谁都不知道。
方嘉嘉并没有觉察出他的反常,还以为他是最近一个人在家住得太寂寞了。
“我明天晚上去你家烧烤吧,我想吃烤面筋,还有烤苕皮。”
“好。”
“你想吃什么?我一起去买。”
“我那天买了很多,都放冰箱里了,够你吃一阵子。”
“你怎么那么好?”
“我没有那么好。”
他在她肩头洒落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至少没有好到让她想和他结婚。
方嘉嘉在碾米厂附近下了车,向峻宇目送她回家。她在状元小卖铺门口挥了下手,他的车灯闪了一下,然后掉头,回半山腰上那个冷冷清清的家。
“我回来了。”方嘉嘉进了家门。
方建兵和王秀荷站在货架间,忧心忡忡地对视了一眼。
方嘉嘉和向峻宇在文体广场的墙外讨论着下辈子想要成为什么时,王秀荷在收拾女儿房里的冬季衣物,从她的大衣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和一盒火柴。
当妈的大惊失色,把方建兵叫进房里,“嘉嘉抽烟,你晓得不?”
“不晓得。”方建兵抽走王秀荷手里的烟看了看,“肯定是别人的烟放她兜里了,嘉嘉不可能抽烟。”
“鬼晓得是不是她抽的,你姑娘别是个老烟枪。”王秀荷愁眉苦脸,“嘉嘉真是!我这次回来发现峻宇和嘉嘉处得蛮好的,还想找时间敲打敲打峻宇,撮合撮合他们。”
方建兵听得云里雾里,“嘉嘉抽不抽烟,和峻宇有么关系?”
“峻宇他就是个烟酒都不沾的,他会喜欢抽烟的姑娘?要是晓得嘉嘉抽烟,他只怕是躲得远远的。你脑壳想不想事啊?”
方建兵脸一沉,“嘉嘉就算抽烟又怎么了?我喜欢抽烟,你不喜欢,你不还是跟我结婚了。”
“男的抽烟和女的抽烟那能一样?你见几个女的抽烟被人说好话了?”王秀荷无语地撇了撇嘴,“方建兵,你这个木脑壳也就是我愿意和你过日子。”
两口子为这事掰扯了半天,方建兵根本说不过她。
王秀荷怂恿道:“你去试试她,要是真的抽烟,你也要劝她尽快给我戒咯!”
“我怎么试啊?”
“你给她递根烟,看她接不接。”
“你也是想得出,哪有当爸爸的给姑娘递烟的?”
“那你让她帮你点烟,老烟枪肯定是有手法的。”
“神经。让嘉嘉给我点烟,她只怕是以为我癫了。”
王秀荷捶了一下他的背,“我讲一句你顶一句,你是不是要跟我作对?”
方建兵顿时偃旗息鼓,“你让我想想。”
两口子正苦思冥想着用什么方式来试探女儿是不是抽烟,女儿回来了。
方嘉嘉放下手里的材料包,看了他们一眼,“我去翠凤婶那儿睡了哦。”
“嘉嘉!”王秀荷扯出勉强的笑容,“爸爸有话问你。”
方建兵如被雷击,一张黑脸变得更黑了,愣愣地望着他老婆。她现在看起来是真的想在女儿面前当好妈妈了,居然直接把他扔进油锅里炸。
“爸爸,问我什么?”方嘉嘉索性坐在收银台后的旋转高脚凳上转了一圈,茫然地看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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