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手里的枪都是李家兵库里收藏的宝枪,龙筋木为杆,轻便坚韧,枪头重而锋利,在烈阳下闪着寒光。
一个是在战场征战十几年的大将军,一个是将族世家也罕见的神勇世子。
转眼两刻钟过去了,两人越战越勇,不分伯仲。
“等等!”
就在云珠准备叫丫鬟们去拿甘甜的瓜果来时,李耀突然退远几步,大叫一声。
曹勋及时收枪,却见李耀三两下脱了外袍中衣,露出一具能有两个小丫鬟那么宽的健硕胸膛,已经淌过几次汗水,油光锃亮。
甩了碍事的袍子,李耀拍拍手,对曹勋道:“你也脱了吧,咱们一时半刻打不完,被汗水打湿了等会儿你穿什么。”
孟氏:……
哎呀,三十岁的女婿真脱了,她这个年轻的岳母是看还是不看?
不管别人怎么想,曹勋知道自己上半身的情况,右臂上一圈牙印,后背更是被小夫人划了几条红道子。
“不必,等会儿跟大哥借一套便是。”
李耀鄙夷地打量他的肩膀:“就你?穿我的得跟套麻袋一样松松垮垮。”
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虎背熊腰的李耀能嘲笑大国舅八尺四的伟岸身形。
孟氏吩咐身边的丫鬟:“从国公爷未曾上身的新衣里取一套出来,送到栖云堂。”
没了衣服的顾虑,李耀、曹勋重新比了起来。
比了多久?
反正云珠是没耐心等了,树荫下也不是那么凉快。
她跟母亲先走了,等了一个多时辰,厨房那边都飘出炒菜香了,孟氏留在那边的小丫鬟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
孟氏急道:“谁赢了?”
小丫鬟一边擦汗一边摇头:“断,断了,国舅爷的枪杆被世子爷打断了,世子爷还想让国舅爷换枪接着比,国公爷说点到为止,今日就此作罢。”
孟氏:“……”
能在熊儿子手下坚持这么久而不败,女婿还真是名不虚传啊!
她欣慰地看向女儿。
云珠也很满意,她不想哥哥输,但曹勋要是输了,也会显得这丈夫不够厉害。
第23章 “我好困,你背我回栖云堂。”
小丫鬟还说,国舅爷因汗水打湿了衣裳,直接去栖云堂更衣了,稍后再来正院。
孟氏便催女儿去栖云堂陪陪女婿,新姑爷上门,自己一人可能拘束。
云珠听得直笑:“还拘束,您当他今年十三吗?我跟您说,他脸皮厚着呢,才不会认生。”
孟氏:“那你也去瞧瞧啊。”
云珠懒得动:“我不去,外面太阳那么大,稍微走一走就要出汗,而且他洗得快,可能我刚走到一半就碰见他了。”
孟氏真拿这样的女儿没办法,三个孩子,也就老三从来不需要她说教。
因为厨房那边快好了,母女俩回了前厅。
李雍正在跟李显点评刚刚那场比试:“你姐夫不愧是战场磨练出来的,没有一招花架子,出枪便要攻击对手要害,对比起来,你大哥的枪法略欠精简,好在他天生神力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多的战术技法都没有用。”
云珠听了,问:“那爹爹觉得,他与大哥继续比下去的话,谁会赢?”
李雍摇头:“难说,各有胜算吧。”
孟氏:“那你呢?你可比老大强。”
李雍:“不一样,我能打败老大,是因为我看他练了十几年的枪,深知他的弱点在哪,对上复山我也没有胜算。更何况,做将军的最重要的是智谋超群、杀伐果断,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哪怕自己只是个文弱书生,也能带兵打胜仗,单看这个,我们父子都不及复山。”
想到他的败绩,李雍神色又是一黯。
云珠连忙哄父亲:“世上之人,各有所长,爹爹也有他比不上的地方,不必妄自菲薄。”
孟氏:“是啊,你学识过人,当年若去考科举,连中三元都不成问题。”
真没点本事,丈夫怎么可能被元庆帝器重那么多年?
李雍无奈笑笑,顾及今日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他迅速收了那些复杂的情绪。
等了一会儿,李耀换了件袍子回来了,曹勋因需要丫鬟带路,走得慢些,迟了一盏茶的功夫。
在烈日底下暴晒了一个多时辰,无论李耀还是曹勋都晒红了脸跟脖子,云珠看哪个都是一脸嫌弃,用饭时只跟父母、三弟说话。
曹勋也没有功夫观察小夫人的脸色,因为李耀在不停地灌他喝酒。
孟氏看不过去了,训斥长子:“你够了,之前莽莽撞撞地拉着复山去比试就够失礼了,喝那么多酒做什么,这碗喝完不许再喝。”
李耀不去反驳母亲,瞪着曹勋质问:“怎么,你也嫌我失礼?”
曹勋笑道:“岂会,大哥把我当家人,才会与我畅饮。”
说完再去劝孟氏:“岳母放心,我与大哥只是随便喝喝,不会勉强。”
孟氏就觉得,别看女婿位高权重的,这脾气是真好啊!
云珠早就见过曹勋与哥哥饮酒的样子,知道他酒量不输哥哥,便没有劝什么。
她与母亲先吃饭,见男人们还在一边喝酒一边畅谈,饭菜都没怎么动,母女俩便回后院休息了。
云珠枕在母亲的腿上,孟氏拿着梳子,爱怜地帮女儿梳头。
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说嫁就嫁了,孟氏恨不得把能想到的嘱咐全都塞进女儿的脑袋里。
母亲轻柔的声音让云珠越来越困。
不知何时,云珠听见母亲的声音:“小珠儿,快醒醒。”
“小珠儿”是云珠幼童时期孟氏给女儿起的昵称,等云珠长大了,基本只有她生病难受时,母亲才会用这娇到哥哥要起鸡皮疙瘩的昵称唤她。
云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孟氏笑道:“起来吧,复山他们喝完了,你带他回栖云堂歇晌,用过晚饭再走。”
云珠睡得正香呢,一点都不高兴:“叫他自己过去,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孟氏捏女儿的鼻子:“人家是陪你回门,你好意思一直黏在娘身边?”
云珠非常得好意思,奈何亲娘坚持拿巾子帮她擦了脸,迅速替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云珠只好强打精神出了门。
晌午刚过,阳光比前半晌更晒更亮,半困半醒的云珠干脆闭上眼睛,挽着母亲的胳膊走路,直到来到前院。
李雍酒量不如长子女婿,被李显提前扶走了。
李耀才喝了七分醉,正在自斟自饮,见母亲、妹妹来了,他放下酒碗,指着一手托着下巴勉强维持坐姿的妹婿道:“看看,年纪一把,怎么酒量还不如我?”
女婿醉成这样,孟氏上前就拧了长子一把:“你还好意思说!还不快帮着扶复山去休息?”
李耀疼得直吸气,刚要去扶曹勋,醉意朦胧的曹勋终于认出岳母了,慢慢地站起来,就要行礼。
孟氏:“好了好了,快去休息吧,云珠在外面等着呢!”
曹勋闻言,目光似乎恢复了几分清明,客客气气地跟岳母、大舅子拜别,脚步虽慢却稳地出去了。
李耀见了,乐道:“还能自己走,那我就不管了,肚子饿,我再吃点菜。”
孟氏:“……”
.
走廊上,云珠半眯着眼睛,根本没去观察曹勋有没有醉,勉强认出个影子,她便拉住他的胳膊,使唤道:“我好困,你背我回栖云堂。”
都怪他,不然她大可留在母亲屋里睡个够。
一旁扶着主子的连翘听得脸红,这大白天的,合适吗?国舅爷还喝得那么醉。
远处树荫里传来一阵阵蝉鸣,曹勋垂眸,看见小夫人半睡半醒的模样,莹白的脸颊透着薄红,湿润的唇微微嘟了起来。
一窗之隔,孟氏还在数落李耀。
院子里也站着几个丫鬟小厮。
曹勋将云珠扶到自己这边,低声道:“这边人多,出了正院再说。”
云珠勉勉强强同意了。
正院之外,下人们做完差事也都休息去了,左右无人,曹勋如约将快要睡着的云珠背了起来。
他已经记住了去栖云堂的路,走得很快,连翘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手里撑着一把遮阳的青纸伞。
不用自己走路,云珠反而清醒了些,闻着曹勋身上重重的酒气,她睁开眼睛,看看他,道:“等会儿记得再擦一遍。”
曹勋偏头:“醒了?”
云珠哼了声:“我都睡了一阵了,我娘听说你们吃完了,非要叫我来陪你。”
曹勋:“大哥盛情,我不好拒绝。”
云珠公允地道:“你要应酬他,确实有些辛苦,只是我哥哥就那性子,我想帮你拦着也拦不住。”
曹勋笑了笑。
云珠看着他晒红的脸,又嫌弃起来:“我那里有面脂,等会儿你把脸、脖子都抹一层,毕竟只晒了一个多时辰,睡一觉可能就恢复了。”
曹勋:“我是男子,不需要太讲究这些。”
云珠:“我讲究,你这样我看着碍眼。”
曹勋无言以对。
栖云堂到了,连翘翻出一盒据说有美白养颜之效但姑娘因为天生丽质暂且还不需要用的牡丹香的面脂,低着头送到姑娘手里,这便低头退下了。
门窗都关好,为了不让小夫人长针眼的国舅爷体贴地在屏风另一侧脱去衣物,洗去一身酒气。
云珠侧躺着,听他洗好绕过来了,云珠抬眸望去。
这一看,就见曹勋的手臂、肩头有两道棍状淤痕。
她震惊地坐了起来:“哥哥伤到你了?”
曹勋低头看看,笑道:“比武切磋,常有的事。”
他挨了李耀几下,李耀也挨了他几下,棋逢对手,两人都拿出了全部本事,枪枪都带着强劲,自然会留下痕迹。当然,他身上肤白,再加上李耀确实神力,淤痕也就更明显。
他看向云珠,好奇她会不会因此埋怨亲哥哥。
云珠只有一脸恍然:“原来哥哥还是比你厉害一些。”
那双眸子里泄露出来的得意让曹勋明白,她还是更看重娘家哥哥。
并不是什么大事,曹勋躺到床上,全力以赴的切磋加上一晌午的应酬,他真的有些困了。
云珠将那瓶面脂放到他宽阔结实的胸口:“你还没涂脸。”
曹勋闭上眼睛:“很困,不涂了。”
云珠催了几次,他的呼吸反倒越来越绵长,淡淡的酒气飘散到床内各处。
这时的酒气并不叫人厌恶,想到他这半日确实辛苦,云珠便饶了他,自己打开面脂盖子,挖出一团在掌心揉匀,再去抹他的脸。
成了亲,这人就是她的夫君,他仪表堂堂她也面上沾光,折腾丑了,她第一个嫌弃。
忙活完脸,再去抹他的脖子,指腹划过那突出的喉结时,曹勋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珠见了,哼道:“不装了?那侧过去,脖子后面也抹抹。”
曹勋侧过身。
云珠先撞上了他如玉脊背上的几道长长抓痕,想到哥哥还提议曹勋脱了外袍,云珠顿时一阵心慌:“幸好比武时你没脱,以后跟别人比试时也留意点。”
闺房里怎么样都随他了,叫不相干的外人知道可不好。
曹勋:“或者下次你手轻点?”
云珠淡笑:“你我各睡各的,岂不是一了百了?”
曹勋:“……”
把手心残留的面脂随意抹在他布满一些旧疤的背上,云珠盖好面脂瓶子,自去躺到里面歇息。
曹勋贴了过来。
云珠身体一僵:“你敢!”
曹勋:“不敢,亲一口就睡。”
刚刚确实没什么想法,被她抹面脂抹出了火气。
云珠可不管他有没有火,拒绝道:“才不要,你一嘴的酒味儿。”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李耀还想跟曹勋拼酒。
曹勋苦笑:“晌午已经出了丑,在岳父岳母面前多有失礼,还请大哥见谅。”
李雍、孟氏都瞪儿子。
李耀只好作罢。
第24章 “你的也是我的,对不对?”
屋子里黑漆漆的,帐内也黑漆漆的。
云珠又在曹勋结实的臂弯里哭了起来。
经过新婚这三日的相处,云珠有点摸清曹勋的脾气了,白天他很是道貌岸然,言行举止很符合他温雅的外表与气度,只要他心情好,云珠使唤他什么曹勋都会照做,端茶倒水,很能低得下他国舅爷的身段,然而一到了晚上,他便一夜赛一夜的霸道起来。
若真是一味的不适,云珠宁可不顾夫妻和气也要跟他闹分房睡,偏偏……
“哪有你这样的。”
“我怎样了?”
“总该歇一晚吧?”
“你又没成过亲,说不定别的新婚夫妻也跟我们一样。”
云珠确实是第一次嫁人,举不出反例去堵曹勋的嘴,但她明白一个道理:“过犹不及,总该节制一些。”
黑夜看不清彼此,曹勋在哼哼啼啼的小夫人耳边道:“男子十三岁知事的话,我已经节制了十七年。”
完全是狡辩,云珠:“好不要脸!”
曹勋:“再说一遍?”
云珠就说了,结果尾音未消,三十岁的国舅爷就将她吻住了,无论她想骂想叫还是想要求饶,都被他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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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明媚的阳光透过上等的高丽窗纸,再被双面缂丝的屏风挡去一些光亮,漫进红色喜帐的便不多了。
云珠在一阵蝉鸣声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发现自己竟然趴在凌乱的大红丝被上,怀里抱着一团,身上卷了一团,勉强遮住了最要紧的地方。
偌大的拔步床内,就她一人。
云珠对着床外的屏风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曹勋的婚假已经结束了,今日要去都督府当差。
他离开时,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至于内容,云珠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就想继续睡觉,可能还不耐烦地打了曹勋几下,叫他快点走。
人刚清醒,肚子先叫了起来,云珠摸了摸扁扁的小腹,鬼使神差想到了曹勋的过人之处。
其实云珠也没有见过别的男人的,可曹勋放在人堆里鹤立鸡群,其他的肯定也没差。
一时之间,云珠不知该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夫君,还是懊恼这夫君太有本事。
云珠懒懒地坐了起来,穿好整整齐齐叠在床头的一套中衣,她猜,这应该连翘、石榴进来过了,所以她们肯定也瞧见了她那副不太雅观的睡姿,甚至她身上的种种痕迹。
罢了,反正该听不该听的她们两个早就听过了,又何必掩耳盗铃。
她摇了摇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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