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有些讶然。
男生一步步走过来,把塑料袋放她面前。
吴虞翻了翻。里面装着碘伏,棉球和创可贴。她盯了它们好一会,费解:“你哪来的钱?”
季时秋说:“跟林姐拿的。”想想更换措辞:“跟林姐赊的,你预存的钱。”
吴虞:“……”
她伸出腿,没好气蹬他一脚。
女人动作突然,季时秋自是避不开。
他躬身掸去裤腿上张狂的鞋印,再抬眸,吴虞光裸的小腿二次探近。
她将药品袋子扯过来:“你给我上药。”
季时秋问:“你没手?”
吴虞没回嘴,只将碘伏瓶推倒,手背一扫,让它往桌边滚。
眼见要掉出桌面,一只掌骨分明的手快速捞住。
手的主人面色微沉,屈身架住她那条伤腿。
他小心解开之前当作替代品的布料,凑近检查伤势。
然后拧开碘伏,倾倒少量在瓶盖里,用棉球蘸取,仔细擦拭创口。
为方便操作,季时秋又是半跪姿势。男生浓黑的眉眼隐在刘海里,有种一丝不苟的专心,像根牢固的弦,让人想把它弄断。
吴虞的小腹热了起来。
固定创可贴两端时,他干燥的手指捻过吴虞腿肚。牵动伤口痛,她情不自禁地呻.吟一声。
轻微,短促,但在两人间足够鲜明。
季时秋顿了顿,打算起身。同一时刻,女人另一条腿抬高,搭上他左肩。
他吃惊抬头,脸刚好对着那中间的位置。
季时秋偏开眼。
吴虞卡着他肩膀:“怎么回来了?”
季时秋没回答,再次尝试起身。
意外的是,那么细一条腿,使上了劲竟真能将他铐回原处:“想留下,可是有条件的。”
季时秋心烦意乱地摆脱她腿窝的钳制,起立一瞬,又被吴虞拽住小臂。她借力从椅子上起来,凑近他,食指划过他人中,好像要借此刷开一道门――那就是季时秋的嘴唇。它们习惯性地抿着,牙关闭合,透着些不矫饰的自持。打从第一天见他,她就想把手指伸进去,被这样的唇裹住。
季时秋下颌紧绷:“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吴虞捏捏他嘴角肉,像在逗小孩儿:“你会嘛你?”
季时秋鼻息凝滞:“你带我下山就是为了这个?”
吴虞说:“不然呢,”她从他身侧绕开,态度冷淡:“你还有什么能给我?”
季时秋被激恼,回身追过去,将她反推至床边。
……
状况出乎意料。上山,下山,长达一天一宿的跋涉并未让季时秋体能殆尽。急不择路的鲁莽过后,他在短时间内变得得心应手,掌控局面。而吴虞,只能吊着他脖子,上气不接下气。
他俯身掐着她下巴,迫使她看自己眼睛:“就要这个?”
“就要这样给你?”
他的这些浑话无师自通,像助兴的灵药,吴虞被从里到外地催化。过去几年间,她没少给过男人入场券,但从不走心,叫声是演出,情态是虚幻的投影,她灵魂离体地观赏纵情放浪的自己,并以此为乐。而季时秋不同,他是刚被强拽回生门的人,体内有积压的欲和自毁般的恨,还有年轻的蛮横和滚烫。任谁成为容器,都能颠倒其中。
第10章 第十片落叶
直至结束他们都没有接吻,有时情绪迭顶过快,前奏反倒显得多余。床单上似落了场来势急乱的夏雨,水痕遍布。
卫生间里也在下雨,是季时秋在淋浴,出来后,男生顶着一头湿漉,没回床上,拉开窗户借自然风吹头。
吴虞支起头看他:“感觉怎么样?”
季时秋斜来一眼:“什么怎么样?”
吴虞问:“不想听听我的评价?”
季时秋的刘海在山风里簌簌动着:“你已经评价过了。”
刚在床上,吴虞并未言语,无非是泄出些不堪入耳的动静,但季时秋这样消遣她,她当然得杠回去:“我评价什么了?”
季时秋话少,更不想在这档子事上多做纠缠,遂不作声。他揉揉不再滴水的头发,套上衣服:“下楼吃饭了。”
林姐的饭桌上多了个陌生男人,据介绍是个村里一位鳏夫,先前在县城中学当音乐老师,后来车祸伤了腿落下病根出行不便,不到四十五就退休在家,提前过上种地养老的安逸日子。
林姐亲近地唤他“老郑”。
吴虞接过林姐盛好的晚饭,挤眉弄眼,瞧得那老男人都面红耳燥起来。
林姐扬高饭铲,作势要打她:“什么德行,就许你有男人?”
吴虞仍是笑,问老郑:“你教音乐,你会什么啊?”
“钢琴,口琴,都会。”老郑从裤兜里摸出一管银色口琴,抬眼看林姐:“我今天刚好带来了,她说要听歌。”
林姐顿时埋低脸。
吴虞搭腮:“吃完我们能一起听听么?”
老郑说:“当然了。”
林姐去锅炉边夹出一盘烤好的黑芝麻馅饼,端过来:“快中秋了。我做了些月饼,你们要吃就拿。”
又招呼季时秋:“小秋你多吃些,爬了这么久的山,还要背人,要多补充体力的。”
吴虞乜他,态度闲闲:“他体力好着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林姐和老郑俱是一愣,又不约而同地静默。
而一直闷头吃饭不插话的季时秋终于掀眼――这一眼颇罕见,能跟“瞪”这个形容沾上边,也让他从认识后就惯常阴郁的面孔多了几分生命力。
“吃饭,吃饭。”林姐和气入座。
饭后老郑特意漱了口,坐到门口台阶上正式开始自己的口琴表演。林姐指名要听《月亮代表我的心》,他提早在家练习过两天。熟悉流畅的旋律从男人口唇齿间吹奏而出,飘荡在静谧的小院里。
皓月当空,将草荡映成雪野。
林姐挨靠在他身旁,轻轻伴唱: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吴虞坐得比他们低一级。侧耳聆听少晌,她乘兴拿出手机,想为他们两个摄像留念。林姐害臊,连连摆手说不准,吴虞偏不就范,两个中年人也就允下了。后来,听到至情处,吴虞也跟着哼起来。
两道粗细不一有高有低的女声编织出意外动听的和音。
一曲终了,吴虞捧场拍掌,撺掇老郑再来一首。
中年男人笑不拢嘴,关心起全程闷声不语的季时秋,同吴虞说:“你男朋友想听什么?”
吴虞说:“他不是我男友。”
竟不是一道来山里旅游散心的小情侣,老郑心奇:“啊?那他是什么啊?”
吴虞望着圆月挑眉,轻声回:“谁知道呢。”
她转头问季时秋:“你是什么啊。”
季时秋瞥向她,月色里,女人眸子清亮,直勾勾地瞧着他,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重复:“我不知道啊,你知道吗,你是我的什么?”
季时秋心跳不自觉加快。
望向他的目光是一种纯黑色的酸液,被久久注视,胸口会有腐蚀般细微的刺痛。
他抬手捏住她下巴,拨弄关节玩偶般,硬生生把她的脸反转至另一边。
吴虞低笑。
秋夜的风无故燥热。季时秋摸了摸鼻头,发觉那里竟已汗湿。
临睡前,吴虞靠坐在床头玩手机,回味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歌。
季时秋晾晒好衣裤,回到桌边坐下,半晌没动静。
吴虞挑眼,发觉他又在看那张合影。
“你出来怎么不带手机,”她与他搭话:“不无聊么。”
季时秋摩挲相片的手一顿,将它收回抽屉里。
吴虞又问:“怎么不看我送你的画,还是――在我面前不好意思?”
季时秋胸口浮动一下:“没什么好看的。”
吴虞说:“没什么好看的,也没见你路上扔了,反正没花一分钱。”
季时秋再次拉开抽屉,想立刻把它拿出来从窗口丢掉,被风随便卷去哪里――但几秒的天人交战后,他缓缓将抽屉推回去。
“我休息了。”他走回床边,打算去按床头的电灯开关。
吴虞拦住他胳膊:“不行。”
季时秋装没听见,仍是关了。屋内登时不见五指。防患于未然,季时秋还躺去了床另一头,避免她不依不饶地找事。
黑暗里,女人没了声音。
只有手机屏幕发出莹亮的白光,过了会,光也彻底消弭。
轻微的声响从床那端传来,季时秋专心听着,倏有冰丝般触感的东西掉落到他手肘上,又滑至身前,他拿起来一看,发现那是条女士内裤。
吴虞的腿勾上他的。
季时秋血往脑部涌,恼火起身,捉住她腿窝,把她拖回身前。
“装什么啊你,”阴黑环境里莽莽榛榛,人影叠覆。吴虞攀着他肩膀,指甲似利齿,恶狠狠咬住他上臂发紧的肌肉:“你装什么。”
季时秋也不知道他装什么。
他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女人,让人想逃开她,逃的越远越好,这样对他俩来说都更加安全;可又发疯般想要靠近她,破坏她,占有她。
他只能克制,不去亲吻她,让一切看起来只是泄欲,不曾倾注任何臣服与情意。
吴虞也发现了,故意口出恶言:
“你也就这点本事。”
还说:
“幸好你妈被锁抽屉里,不然被她看到她冰清玉洁的好儿子在做这种事,会是什么感觉?”
季时秋用手封死她嘴巴。
她不挣扎;而他的掌心像被小猫舔了一下。
季时秋收手攥拳,不得不倾身以唇阻遏。口业在她,而业力仿佛馈报在他头上,他周身如焚,在隐秘沉浮的罪恶与快慰中一点点肢解自己,也重铸自己。
……
两人并排躺着,许久,鼓噪的心跳才得以平复。
月亮升高,透窗而入,将洁白的光砖铺到季时秋左胸上。
吴虞用手给那光斑描边,并哼起不久前被中断的旋律。
她的鼻音极轻极低,季时秋闭气,才能听出是老郑今天用风琴吹奏的第一首歌。
吴虞找到季时秋眼睛:“你知道月亮为什么能代表心么?”
不等对方回答,她声调软散,慢条斯理:“根本不是歌里唱的它有多么真和深,而是它会消失,也不私有,甚至不是每一天都那么圆满。把心交出去,就等于要经历一次阴晴圆缺的冒险。”
季时秋盯住她。
女人似在念蛊咒,一种让人轻盈也让人紧绷的咒语。
她轻柔地摩挲着他脸颊,问:
“小秋,你想冒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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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章删掉了一些细节
搞得不是很得劲了
但没办法,被举报,我删改了五次才过审
晋江是这样的,大家将就看吧
第11章 第十一片落叶
吴虞等了很久,没有等来拒绝或同意。
漫长的静默后,季时秋握住她搭在他脸上的手。
吴虞挣了挣,他不放,反倒偏脸啄吻起她手腕内侧,渐渐,发泄一般,愈来愈猛烈,重而急促地又亲又蹭。那个位置有脉搏,薄薄的皮肤下方是血流。
吴虞鼻息变得紊乱。
被这样亲吻,竟更容易让人动情。
“季时秋……”她难耐地叫他名字,嗓音黏糊。
男生停下来,把她拉回怀里,下巴抵着她额头,一动未动。
吴虞快以为他睡着了,正要抬头确认,却听见他沉声问:“我是第几个?”
吴虞回想片刻:“没数过。”
季时秋低头,唇虚虚路过她眼角:“之前那些人怎么样了?”
吴虞半开玩笑:“死伤惨重。”
季时秋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吴虞撩眼:“怎么,你觉得我在吹牛?”
季时秋说:“没有。”
当然不会认为她吹牛。面前的女人是黑皇后和女巫,早前两天,他有无数机会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将被秋色覆盖的村落,离开这个无处可去也无路可退的世界,但总会鬼迷心窍地被她绊住。
吴虞见他再度无声:“怕了?”
季时秋道:“怕什么?”
吴虞:“怕加入我的冒险。”
季时秋难得轻松地挑唇:“不怕啊。反正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吴虞怔神,因为季时秋近在咫尺的样子。他笑得异常纯净,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出那种年轻男孩独有的憨态,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勇猛,又有点缺心眼的简单。
他就像一块透色的玻璃,卡有弹壳,充满裂纹,但依旧完整,能折射出同样动人的光影。
吴虞挠挠他下巴:“死过一次很了不起么?”
胜负欲紧随其后:“谁没死过?”
她调整睡姿,枕住自己胳膊:“人本来就是在反复地死去,从精神上杀掉过去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循环到衰老或疾病把肉身带走。”
季时秋摸着她铺来手边的头发:“你以前想过死么?”
吴虞说:“很多次。”
季时秋微诧:“为什么?”
吴虞反问:“你呢,你为什么想死?”
季时秋答:“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了。”
吴虞说:“这太宽泛了,活着的意义……什么是活着的意义?”
“目标……?”季时秋不能很精准地概括或具述,但他陡然消沉的情绪格外饱满:“以前总想带我妈去看病,带她游山玩水,可惜没来得及。”
吴虞微不可查地弯弯嘴角:“你很爱你妈啊?”
“你不爱吗?”
“我只想杀了她。”
季时秋意外地看向她。
吴虞撑坐起身,摸到床头柜上的烟盒和火机,点燃悠悠吸一口:“但我知道我做不到……”
白色烟雾模糊了女人眉眼:“你总该念过小学吧?”
“嗯。”
“你们班女生都是几年级发育的?”
季时秋莫名:“没注意过。”
“你注意我倒是很清楚,”吴虞呵声,意有所指:“我五年级开始发育,没人告诉我还有内衣这种东西,夏天我也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它们在我身上绷得紧紧的,我妈看到了,甩了我一巴掌,骂我不要脸。”
“还有一次,我妈出去打牌,我弟睡觉,我在卧房写作业,后爸坐来我身边,说是要辅导我,读题的时候,他把手搭到了我肩上,”吴虞咬着烟嘴,揉肩般轻描淡写地示范:“就这样捏了捏,接着往我后背衣服下面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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