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更往前走,忽地发现一个小土坡,这小土坡搁在平时很常见。
可邰音直觉认为这个小土坡有问题。
她快步走向小土坡,用手触碰,被反弹回来,散着微淡的金光。
原来竟是被人设了结界,她马上重视起来,掐指凝决,用脑海中所属不多的方法尝试破除结界。
柏融目光落在身旁凝神念诀的女子,微风轻吹起她的裙摆,天上微凉的月光倾泻在她的面上,清冷沉寂。
心猛然一悸,他赶紧稳住心跳声,轻舔一下嘴唇。
这个破败身子怎么还有心悸的毛病。
邰音脑海中所剩的破结界的法术不多了,正打算放弃时,盖在土坡上的金光却消失了。
竟然破了!
看来设结界之人倒是自命不凡,结界设得如此简单。
她按捺欣喜,赶紧掐诀扫平土堆,扫平后发现这小土坡下,有一个小地窖。
她伸手拿掉贴在木板上的符咒,打开门板。
发现有个勉强仅够一人宽的石梯,直通深处,阴冷昏暗。
邰音转头撞上柏融的目光,她说:“要不我们下去?”
“好。”柏融点了点头,提步走上石梯,邰音鼓了鼓气也跟了上去。
当他们踏上石梯,发现通道两旁都挂有壁烛。
正思量着,壁烛蓦然全部点亮,蜡烛上摇摆不定的小火苗,配上昏暗的环境,着实惊悚骇人。
越往里走,石梯逐渐宽敞,他们发现身旁的墙壁上竟有壁画。
壁上绘着天雷滚滚,一群人被大火侵蚀,火光冲天,那群人的神情痛苦各异。
有尖叫奔跑,有无助认命……
只有一人面露疯狂,手中拿着类似心脏的器物,脚边躺落着一只形如狐狸的生物。
狐狸?乘黄就是状如狐,桃树妖应当是发现了这里才知道这邪术的。
骤然一阵铁链碰撞声响起,窸窸窣窣的锁链声从深处穿来,显得着黑暗潮湿的地道尤为的诡异。
有人!
邰音顿时紧张防备起来,轻手轻脚地挪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柏融也面色肃然。
身形八九岁的少年双脚被一条细细的铁链紧紧锁住,锈迹斑斑的铁环在他的脚踝上磨出道道血痕。
脚链的长度有限,他不能随意移动。
头发脏乱不堪,身上更是有着恶臭难闻的异味,抱着腿蜷缩在角落。
邰音见是一小孩,也便大着胆子慢慢靠近。
小少年似听见有他人的声响,猛地一抬头,看见邰音,神情防备,视线落到她身后之人,更是惶恐不安。
把身子越发挤进角落,像是被刚出生被遗弃的幼兽,可怜又凄惨。
柏融瞧着这个不明来历的少年,眼睛微微眯起。
这脏东西怕他?
邰音没有看到小少年对柏融的抵触,她只是心底不解。
这里为什么会锁着一个小少年?
邰音心里戒备,这少年应是陶仙师将其关在此处,可他到底有何异常,陶仙师不把他斩杀而是困住他。
她顿步思量几番,她先探探这个孩子的底,再决定是否解救。
“不要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邰音蹲下身子,平视少年,神情温和。
少年的脸上脏兮兮的,手脚都沾染着泥土,唯独那双眼睛如漆墨,清澈透亮,似晚间星辰。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的眼神充满关爱,声音带着怜惜。
少年只是防备的盯住她,随时会炸毛。
这少年难道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
看他并未有其他应激反应,只是缩在角落,倏忽邰音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有柔光在眸中荡漾,面露温柔。
她伸手慢慢握住他,少年好似怔愣住了,微微一抖,并没有抗拒。
从出生起便没有人喜爱他,他们都说他是灾星祸害,说他不该存于世间。
那些辱骂并且想要烧死他的人都被天雷活活劈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他明白了,不该存活世间的不是他,而且这些臭虫!
被锁在地窖的几个月里,没有人来救他,他好似被遗弃了。
他愤恨的想,要把这些欺辱他的臭虫全部都斩杀,可就在他无助怨愤之时,他瞧见了她,她似带着圣光走来,如神女下凡,悲悯世人。
她是来救他的吗?
他为何心里如此酸涩,他不是应该对这个世界痛恨嫌恶吗?
为何瞧见她,他的身体如此雀跃欣喜,又卑微惶恐。
柏融神色阴郁地见她握住那个脏东西的手,他感觉怒气直逼他的天灵盖。
她就这么有大爱?看谁都想解救!
见少年的视线似黏住在她的身上,邰音诱哄道:“闭上眼睛,我来斩断铁链。”
可少年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能手微微盖住他的眼眸,只感觉他的睫羽在掌中缓缓地轻扫,有点微痒。
邰音挥出青玄剑,锵的一声。
铁链断了。
少年还似没回神过来,邰音以为他被吓怕了,正打算将他扶起,便见柏融过来扶住少年,眼底温和:“我来扶他吧。”
他压下怨怼,这个脏东西也就她乐意解救,
可是在他要碰到那少年的一瞬间,少年缩回手,柏融见此,压着眉眼笑道:“没有力气了吗?”
他面上显露着善意,可揽住少年的动作却透着诡异执拗。
邰音专注地看脚下的路,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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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到客栈后,邰音竟没想到如此顺利,她找小二开了三间房,让柏融将少年扶到椅子上,起身欲喊店小二准备热水衣裳,发现少年拉着她的衣袖,眼神充斥着孺慕依赖。
这小孩估计把她当成浮木了。
邰音低头,无奈解释道:“我不走远,只是喊人准备热水让你洗漱一番。”
少年听此,才默默的垂下手,可眼神一直追随着邰音。
柏融抿紧嘴角,冷冷地盯着少年。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脏东西,还是一个狐媚子。
邰音等店小二把热水抬进房内,少年却一动不动,只是盯着她,柏融也安静的坐在床上,也盯着她。
邰音有点摸不着头脑,便蹲下与少年平视,温和道:“你先洗漱,我就在门外等你,你洗好喊我一声,我便进来,这样可好?”
少年又盯视她良久,微微点头。
邰音拉着柏融出门,在门外听到屋内有水声响动,便放下心来。
“我饿了。”柏融突如其来一句。
柏融现在很不爽她照顾那脏东西,而且一点眼神都没撇给他,他觉得邰音被那东西的狐媚术蛊惑了。
他不能让邰音被蛊惑。
邰音觉着面前之人很不对劲,试探的问了一句:“那我们去楼下用餐?”
“好。”只要不看到这个脏东西,去哪里都好。
等他们用完餐回来,邰音敲了门,询问道:“好了吗?”可却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她神色一紧,推门而入。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木桶,可桶内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只有桶周围凌乱的水渍。
柏融进屋环视了一圈,顷刻在床上的角落,发现了抱腿蜷缩的孱弱少年,他身上穿着白色单衣,瑟瑟发抖,犹如被遗弃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哼,原来还是个会装可怜的狐媚子。
邰音注意到柏融的视线,也发现了床上惶恐不安的小少年,她悄声慢步走过去,怕吓坏这个少年,低声说:“我回来了。”
小少年听到她的声音,猛地一抬头。
他脸色苍白,唇色很淡,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如琉璃般,明亮纯净,此刻却溢着哀伤。
邰音倚坐在床边,慢慢伸手,宁静温和的眼神,抚平了少年的不安。
小少年忽地抓住她的手,忙将身子缩向她的怀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她,边小声哽咽边急声道:“我不脏了!我洗……洗干净了!”
“不脏了!”说完又连忙探头出来,将双手挥摆在邰音眼前,拉拉袖口,证明自己是真的干净了。
他不脏了,能不能不要再丢下他了。
做完这些又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惶急不安道:“别……别不要我。”声音怯懦自卑。
柏融见这脏东西又如此得寸进尺,上前就将少年拽出塞进他的怀里,缓声道:“他被困地窖许久,体弱气虚。”又撞上邰音困惑的目光,他脱口而出一句:“我是男子,阳气重。”
此话一出,柏融便见她不信任的眼神上下审视他几眼,心下窝火,垂下眼帘说:“他这年岁也算是男子了。你这样过分亲近,于理不合。”手下死死按住怀中挣扎的少年,不让她起疑。
邰音见少年在他怀中也很安静,也就没多想,便回到自己房中休息。
这边,柏融松手见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的少年,面色潮红,眼角晕湿,看起来无害又可怜。
啧,狐媚子!
柏融说:“把你那点手段都收起来,不许你再靠近她。”
少年只是不服气地回蹬他,不配合的态度昭然若揭。
他咬着牙根说:“你认为你这种脏东西配得上她吗?”要不是怕邰音怀疑他,他现在就要掐死面前的小崽子。
少年不说一句话,只是盯着他,那眼神似在说“你也照样配不上”。
柏融自然懂这崽子什么意思,胸膛起伏,半晌说:“那你好好看着,到底我配不配得上。”
这小崽种,还想跟他斗,痴人说梦。
*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玉盘状的明月在云中穿行,将整座城都像镀上一层水银似的,如梦如幻。
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而此刻桃树前却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沧望镇的百姓都汇聚在此,手中皆拿着火把,等着陶仙师开坛做法。
邰音不久前点了小少年的昏睡穴,便与柏融伪装成镇民,前去桃树汇合,静等乘黄前辈口中的老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见陶仙师还是如之前一般仙风道骨的打扮,手拿拂尘,不过脸上却露着不同以往的笑容,疯魔狂热。
“诸位,马上贫道便要开坛做法,大家稍安勿躁。”
顿时嘈杂的声音便安静了下来。
须臾陶仙师从怀中掏出天机镜,掐指念诀,天机镜如昨日一样,变大数倍,升向空中,笼罩着全部镇民,顷刻镜中放出了浓郁的瘴气。
邰音二人施法掩面,隔绝瘴气。
她抬眼瞧了眼空中的瘴气,已经弥漫到处都是,轻蹙眉头。
话音未落,边听到一声长鸣,空中盘旋着一个黑影,突见它俯冲下来,他们瞧清了黑影的模样,外形像丹顶鹤,却只有一条腿。
柏融喃喃道:“原来是毕方。”
据古书记载: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为黄帝为车之神鸟。*
陶仙师见其,顿时惊慌失措,慌忙念诀。
瘴气越来越浓郁,镇民们逐渐开始呼吸困难,脸色发灰,一个个开始倒地,火把掉落下来,火势蔓延。
乌云密布,天黑的让人压抑,阴冷黑暗。
乘黄传音道:“你们去将火灵丹丢入桃树中。”
此话说完,他们便见眼前空中悬着一枚通体赤红的圆珠。
邰音将火灵丹拿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火灵丹丢入。
毕方则在陶仙师周围不断周旋,对其喷火,陶仙师分出精力对付毕方,无暇顾及到他的本体这边。
“轰隆”的一声,惊天动地,滚滚而过的惊雷,不断炸响,天像要塌下来般,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一道耀眼的电光似要劈裂天空与大地,雷声轰鸣。
“不要!”
陶仙师看到让他心胆俱碎的一幕时,已是为时已晚,顷刻桃树开始燃烧自焚,伴随着陶仙师撕心裂肺的尖叫。
乘黄伏在毕方身上,与毕方耳语几句,停在他们面前。
它从毕方背上跳下来,欣慰道:“后生可畏”说完便走到陶仙师消亡的地方,捡起天机镜。
乘黄凝神念诀,浓郁的瘴气都被天机镜吸入,释放出的是莹润白光裹挟着淡淡清香,倒地痛苦的人们都恢复如常,桃树周围的灵植也犹如初生。
镇民看着自己死里逃生,后怕不已,抱着自己的亲人喜极而泣,只有一位妇人,哀恸悲哭,怀里搂抱着没了气息的小男孩。
乘黄淡声解释:“这个孩子本是已死之人,被桃树妖用天玄镜将其生命回溯,终其还是难逃一死,只不过多存活一段时间而已,天命不可违。”
它仔细将天机镜收入怀中:“天玄镜我会交还给西王母,多谢两位倾心襄助。”
柏融见此情形,眸中暗沉,看来这天玄镜他暂时是得不到了。
乘黄又多打量了几眼这两位后辈,便与毕方扬长而去。
等二人回到客栈时,天即破晓,她进屋掐了个清洁术,本打算打坐调息,一阵黑暗袭来,便陷入昏睡。
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
*
明媚的阳光,万物都披上柔和的暖色,一袭白衣的女子立在小道中,身前是一位穿着玄衣金线的男子。
“阁下,旁边有道。”女子皱眉,素手指向另一旁更加宽敞的道路。
“我知道。”玄衣男子轻咳一声,满不在乎的回答道。
白衣女子似恼怒,扶额不解道:“所以阁下一直跟着我作甚。”
“我所去之处便是此道。”男子抬首,瞄了一眼女子,忙心虚的将头撇向旁边。
女子无奈叹气,提步走向刚所指的道上,只见那玄色身影抬步立即跟上。
“阁下,又换去处了?”女子停下,转身挑眉问道。
面前的男子,面色涨红,垂落在身旁的双手,无意识的揉着衣角,扬起眸,似有万般春水,微咬下唇,又陡然垂下眼帘。
“没换。”
他的去处一直都是她。
*
邰音迷蒙睁开眼,头昏脑涨,揉了揉额角,挣扎的坐起身,刚才的梦让她犹如身临其境,耳畔传来柏融的声音。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柏融抓紧邰音的衣袖,切声问道。
原来在解决桃树妖的第二天早上,柏融便去寻邰音,看见那个少年抱腿坐在她的门前。
那少年看到他,双眸骤亮,可蜷坐的姿势太久,起身的时候,酸麻僵硬,朝他走来时,步履踉跄,拉着他的手,指着邰音的房间,声音夹杂着委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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