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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夫人——寄秋【完结】

时间:2023-10-14 14:47:24  作者:寄秋【完结】
  可柳笑风很少取用,他的花用都取自城主府,少有大笔的银子支出,因此那些个管事掌柜、庄头又把盈余拿去添地置产,田地一块一块的买,铺子一间一间的增加。
  恐怕连他自个都不晓得十余年间增产几倍,大概要把所有的产业交到他手中他才知道自己多有钱,他爹都及不上。
  已故夫人的娘家家境并不富裕,至少几房人未分家前,大家手头都有点紧,没法大手脚的花银子。
  可是已故夫人的娘却是商贾出身,这个商贾娘出嫁时陪嫁了娘家一半的家产,本身又是经商奇才,累积了不少财富,故而嫁女儿时也是一箱一箱的银子、绫罗绸缎、玉石、药材、古玩、字画、皮毛、瓷器、金玉头面等。
  已故夫人的嫁妆令人眼红,是顾家女儿的头一份,其他房的女儿都无如此盛况,甚至连一半也不到,令人又妒又羡。
  现任的城主夫人便是其中之一,她一直嫉妒这个大房的姊姊嫁的好,又有宠她的爹娘,陪嫁无数,要不是成为继室后有长公主婆婆在上头盯着,她早把这些嫁妆弄到手,成为自个私房。
  “是莲,你那眼睛是怎么长的,你睡莲、荷花分不清吗?”看过几回的林芷娘指出错处,她爱睡莲胜过荷花,虽然她很喜欢吃蒸藕饭和炸藕包,听雨落残荷。
  睡莲不产莲子,浮于水面上,而荷花却出水而立,所结果实居然叫莲蓬、莲子、莲藕,真是奇怪,即便它们形态稍有不同,名字却混着叫,不过两者相差无几,皆是水中菡萏。
  “不,是荷花,我在嫁妆单子看到的是‘玉荷飘香’,它似莲,实则为荷,我娘的小名叫玉荷。”他姥姥刻意让人雕刻成荷状,以取其荷意,只不过雕刻者多此一举,在荷瓣内又雕了小花蕊,花瓣上又雕了一只小蚱蜢,吸着滚动的露水。
  “不管是莲还是荷,都拿来瞧瞧,我好确定能不能解毒。”
  “我放在府里了。”谁会把订亲信物拿出来四处显摆,自是妥善收着,以免遭窃。
  “那就拿来呀,还等什么。”救人如救火,香檀真是太不懂事了,还要人催……呃!那是什么眼神,活似要剐了她一般,她说错了什么惹好友动怒?林芷娘一双水亮眸子不解的瞪大了。
  说得轻巧的林芷娘不解为何招来白眼,一张嘴从不思索,想什么就说什么,没考虑别人的难处。
  难怪被瞪,因为说话不过脑,除了医理外,林芷娘的日子过得迷迷糊糊,有点不知世事,若非好友明里暗里的护着,早被人拆解成十几块,没机会长成一代名医。
  “你说得倒是轻松,仁善堂离于府有半座城远,除非我会飞,否则来回一趟起码要一个时辰。”她没那体力走上一回,坐马车也要半个时辰,耗时又耗力,不值得。
  闻言,她讪笑道:“呃!这个,我忘了,呵……”
  她太急了,急得没想到两处的距离,还当自个在家里,走两步路就到了,连滴汗都不流。
  “糊涂。”因姊妹的傻气而无奈的于香檀往她两眉中间一戳,戳出个指甲盖大小的红痕,提醒她长点记性。
  “哎呀!别戳,会疼,你嫉妒我人缘比你好也不用将我毁容,虽然我长得没你美也是清秀可人,你就别藉机伤害我的花容月貌,再过几年我也能长得像朵花似……”等她把美颜玉容丸弄出来后,肯定人比花娇。
  一离了医术,林芷娘口无遮拦的说起疯话,她的聒噪和话多是远近驰名,一旦让她开了口便是滔滔不绝,对着一颗石头也能自言自语老半天,自得其乐地练口才。
  过了半晌,才听有人开口――
  “话说完了?”她还真有能耐。
  “如果你有耐心我还能说上一整天,譬如我要的香露水什么时候能给我,一到入秋我的脸就比较乾,虽然我也能自制玉露霜滋润我的冰肌玉肤,可是没有你香露水中持久不散的淡淡清香,似有若无,幽远绵长,闻之心醉神迷……”清雅的香味如梦似幻,轻轻地勾引人的嗅觉。
  香露水其实是于香檀自制的香水,边城的花不多,花期短,刚一入秋花就凋零,一到冬日只有梅花还开放,采集的量不多,能制作的精油也少,因此她的香水制作不易,除了送朋友外仅少量贩售,要事先预定才有,迟了也没货。
  有了陆静月的前车之监,她不太想把闻香、制香的这门手艺教给别人,还不到时候,也许等赚得盆满钵满,说不定她会考虑,毕竟有一天她会老,需要个徒弟传承技艺。
  “够了,闭嘴。”吵死了。
  林芷娘一脸可怜兮兮又饱受委屈的模样,再一眨眼。“香檀,你好凶呀!我怕怕,快用你的‘桃花舞’补偿我。”
  桃花舞是一种胭脂,粉嫩桃红,拍在双颊上再以指腹轻轻匀开,面颊上会呈现细致的桃花色泽,看起来不像上了妆,倒似天生自然,让人看来多了三分艳色。
  “说点正经的,这毒能解吗?”以于香檀对她的了解,把话往医理上引,吱喳雀儿投胎的好友会正常些。
  “这能解?”柳笑风讶然一问。
  两名女子同时侧目,他不出声都忘了他的存在。
  “这毒时日已久,恐怕已深入骨髓,你能活到如今已是老天眷顾。”没见过谁的命这般顽强,毒随全身走还死不了。
  “意思是没得救了。”他惨澹一笑。
  对于饥渴的人而言,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人声鼎沸的绿洲,冲上前一看却是海市蜃楼,于濒死之人太残忍了。
  “芷娘没说死,你在心灰意冷个什么劲?她的医术在边城一带是众所皆知,又有小神医之称,她一出手,小小的毒又算什么?”太早丧志了,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你不是等着我死,我一死你还不额手称庆?”柳笑风冷笑,他不相信眼前的女子有起死回生之能,他的身子他最清楚,已是破烂不堪,若无参汤、补药吊着一口气,只怕坟前的草已高过腰际。
  “我还没过门呢!你死什么死,等我们拜堂成亲了你再死也不迟。”她会披麻带孝替他送葬。
  她立志当寡妇的念头令人不解,每个女人都盼得好归宿,良人有才、夫妻和顺,有个男人在身边就有个依靠,嫁汉就为了吃饭穿衣,衣食足了夫复何求?这才是女子一生的念想。
  于香檀偏是个例外,前一世遭受未婚夫背叛的她对婚姻有莫大的阴影,虽说不上恐惧,但也不愿将终身交到另一个男人手上。
  或许世上真有正直善良的好男人,也肯真心相待,与她相伴到老,但这种机会相当渺茫,在这之前她不介意先当个寡妇,不管日后能不能遇见她想要的那个人,至少她能掌控自己的人生。
  “我不会娶你。”他冷硬道。
  “我非嫁你不可。”没得改变。
  “人死了还嫁什么嫁。”他刻薄的说着。
  “牌位呀!你祖母一定会让我入门。”只要她肯嫁,柳老夫人不但不会阻止,还会风光迎娶。
  能在孙儿命危之际强行定下婚事的人,她更乐于孙儿有人相伴,不论是生或是死,有个妻子为他守着也是好的,百年之后再系夫妻缘分,上穷碧落下黄泉,两两相携。
  “于香檀,你能不能要脸一点,这样的话你也说的出口?”她的厚颜无耻已到了极限。
  “为什么不能说,你不想娶是你的事,可你祖母可不会允许你任性,她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独这件事你最好死了心。”因为他,她也受到波及,小小年纪便定下婚事,真正无辜的人是她,她才是受害者。
  “你……”强词夺理。
  柳笑风心里有数,这桩亲事想解除真的非常困难,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祖母相信清凉寺的定一大师,凡是能让他多活些时日,祖母拚了命也要向老天争,不容出岔子。
  “好玩,好玩,你们两个真有趣,一个要嫁,一个不娶,乐得我都想来一壶茶、一盘瓜,哎呀!香檀,你近墨者黑,学起双樱的一言不合便开打,我的脑袋瓜子肯定被你打的开花了……”怎么都有动手动脚的毛病,实在不可取。
  “少装疼,我只轻拍了一下。”真下狠手了,她还不哇哇大叫,跳脚又埋怨姊妹情薄。
  林芷娘一脸不服气的把头抬高。“我伤的是面子,你看伤得多重,没五瓶香露水是好不了的。”
  遇到趁火打劫的,她还能不双手奉上吗?“十瓶都给你。”
  “真的?”林芷娘喜孜孜地眯起眼。
  “前提是回答他的毒你能不能解,不准给我打马虎眼。”大利当前,绳头小利不当回事。
  “能解……”
  话没说完,旁边插进一句打断未完之语――
  “能解?”难以置信的柳笑风神色愕然。
  “谁说不能解了,有毒必有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只是他的毒棘手了些,我得先想想怎么治,一味药配错就完了,这个你先吞一粒。”拔毒最为困难,一个不慎变前功尽弃。
  “这是什么?”柳笑风看了看米粒大小的黑色药丸。
  “解毒丹。”又称百毒丹,能解百丹。
  “解毒丹?”他目有疑色。
  “你的毒太深了,陈年累积,解毒丹解不了你体内的毒,最多是舒缓,不让毒性继续加深。”林芷娘又看了一眼泛黑的银针,凑近闻闻针上的气味,柳眉微拧。
  “多久能解毒?”抱着一试心态的柳笑风将解毒丹扔进口中,用舌头一压送入喉头,咽下。
  “最快半年,最迟一年,要看你的身子承不承受得住。”解毒前他要先调养身体,不然毒发攻心,后果更糟糕。
  他沉吟片刻,目光深沉。“这半年,我可以住在于府……”
  “等等,我同意了吗?”他好歹先问过主人家,擅自做主于礼不合,对主家不敬。
  柳笑风黑瞳一横。“为了不让你当寡妇,我得努力的活着。”
  “可是我不想有个活相公。”太费事了。
  “那就只好请你忍受了。”嘴角一勾的柳笑风讽笑她的无法如愿,世事多变,难以预料。
  被踩了一脚的于香檀真想鼓起腮帮子,学那恶妇撒泼。“芷娘是我朋友,我不让她治。”
  “开出价码,我照付。”没人想跟银子过不去。
  “钱买不到真本事。”
  “你应该问过她。”到了门口的财神爷还外推?
  “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林芷娘,咱们是不是朋友?”她用友谊要挟,人情绑架。
  “是朋友,不过……”林芷娘贼兮兮的靠过来,挤眉又弄眼。“他不是你的未婚夫吗?怎么倒像是你的仇人,你到底想他活还是他死,他的毒再不解就真的没救了。”
  “……”于香檀抿着唇,久久不回答。
  林芷娘以小肩顶顶她。“给个准话。”
  “……你有几成把握?”她没那么心狠,因一己之私害人。
  “七成。”她不说死,留有几分余地。
  “生死在天,治。”于香檀拍板定案。
  “好,那我就放开手下重本了。”林芷娘板板手指关节,转转手肘,摇头晃脑地装出要有大动作的样子。
  “开高价,他有得是银子。”人财无法两得时,舍轻就重,该宰的肥羊还是得宰。
  “没问题。”她正缺银子。
  两人相视一眼,心意相通。
  “未婚夫大哥,你的毒我能解,可是用的药难寻,我开个单子,你派人找齐了,尽量在两个月内给我,迟了回府躺棺吧。”届时毒入脏腑,神仙难医。
  “可以。”
第8章 神医好友来救命(2)
  说好的解毒呢?最多也就挂了个玉佩,那原本还是他的!
  整整一个月内,柳笑风唯一做的事便是吃,胡吃海塞,大鱼大肉,吃到吐也要吃,但以新鲜食材为主,有肉有菜,鱼虾蔬果样样不缺,一天五顿,三餐加点心宵夜,吃的全是一般家常菜,不像特别调理过。
  柳笑风瘦弱的身子长肉了,臂膀结实了,长年不见血色的苍白面庞有丝微红,手脚冰寒的情形大为改善。
  这叫食疗,先从体弱的身躯加强,一点一点的增加元气,把根子的弱气赶走,补气养神。
  人没力气如何进行医疗,漫长的治疗过程中要有一定的体力才能熬过痛苦的拔毒。
  柳笑风中毒时日过长,打从胎里带来的毒性,他活多久,毒便与他共存多久,两者几乎合成一体,要将毒硬生生的从体内抽出,无异是抽骨拔筋,痛得叫人生不如死。
  “把衣服脱了。”
  “把衣服脱了?”她想干什么。
  “猪养肥了不就要宰,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痛快点。”一旁看着的于香檀出言奚落。
  “少说风凉话,我要是治好了,把你当母猪养。”养得白白胖胖,只需吃、喝、拉、撒、睡。
  “你想养我还不乐意,一脚踹开。”他们无缘,她只好放手,相忘于江湖。
  “于香檀,你只怕会得意的笑,我若不死,你便是日后的城主夫人。”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他不信她舍得放弃。
  “正好相反,我开始找下家了,城南的李家绸缎铺有个少东家病三年了,听说拖不过一年,想在他咽气前说门亲,好留个后。”那家的婆婆软弱,耳根子软,很好吹耳边风。
  既然都替柳笑风解了毒,堂堂少城主再不用屈就她这商家女,自有门当户对好女为配,柳笑风再提出退婚,想必柳老夫人会答应。
  “你好,你真好!”他眯起眼,目中藏怒。
  “放心,不会对你纠缠不休,等你解了毒之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她不需要一个活的丈夫。
  前世的自己天生耳聋,父母担心无法照顾她到老,早早训练她独立,所以她十来岁便学会自立自强,不依赖别人,能自己做的事绝不假手他人,一切靠自己。
  十余年下来,她已养成自个做主的性情,不喜欢与人同住,独来独往、孤僻冷傲,绝不迁就别人,她是自己冰雪王国的女王,孤独是她忠实的子民。
  成为八岁的于香檀以后,她多了两个赶不走的朋友,她们敲开她冰封的心墙,用温暖和喜悦将她包住,这两人不因她的难相处而疏离,反而意气相投的结交,她不出门,她们便上门闹她,嬉闹中成为最好的朋友。
  所以除了林芷娘、梅双樱外,谁也进不了她的心,即使是她的爹娘和弟弟,在她眼中也是过客而已。
  不过她对同母胞弟多了一分疼爱,因为前一世的她没有兄弟姊妹,这一世有个骨血相连的手足自然珍惜。
  而柳笑风是她人生中的意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笑笑接受,静观其变,人的一生中有太多变数。
  “你以为说分就能分吗?不知会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不信她,满嘴假话的骗子。
  如果能活下去,他还会娶于香檀为妻吗?
  说句实话,此时的柳笑风无法回答,他觉得他看不透她,她像蒙上一层薄纱,似近似远,忽明忽暗。
  几年的未婚夫妻,他大概患上一种叫“习惯”的病,纵使心里厌恶,却总忍不住想和她斗上几句嘴,一争长短,看她和自己争得脸红脖子粗,堆满胸口的郁闷便能不治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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