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她开门见山的摊牌,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每一句鬼话。
他对她知根知底,她同样对他了若指掌,两人最是熟知彼此,绝对没有半根毛的情深意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将脸上的药泥一抹,洗净泥垢,半身坐正,让哗啦啦的药汤从身体滑过,泡足两个时辰了,准备起身。
“用不着装傻,提出你的条件,我觉得不过分,咱们可以合作。”她退一步,也希望他别逼人太甚。
“我们成亲。”别人诚恳,他也不罗嗦。
低沉的嗓音一出,于香檀的牙根就酸了,很想咬人。“这是你的报复,想让我走投无路?”
这家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婚事不是她定下的,她也是无奈之下的妥协,他有怨念便去找牵头的人,干么跟她一个小老百姓过不去,她可没能力对抗皇权。
于香檀全忘了自己心心念念当寡妇的举止有多气人。
“错。”
“错?”她目有疑色。
“我用的是我的解决之法,也让你不用担心婚嫁之事,对你、我都有利。”他们之间不能一直拖下去,她也快到二八年华了,与他的婚约确实让她失去了议亲的机会。
“说来听听。”头都洗了,不介意脚也湿了。
“你帮我对付顾云烟,夺走她的中馈。”那女人最在意的是权势,他要她一无所有,狠狠地从云端跌入泥里。
她傻眼。“顾云烟?现任的那个城主夫人?”
“还有别人?”他冷讽。
“那位夫人可不是简单人物。”明哲保身,她不想入城主府那滩浑水,若非他退婚意愿太强烈,她先前也不会自荐说要替他对付继母,现在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如果我应允你事成之后不用见人,大可在后院运筹帷幄,掌控全局,不必以我妻子的身分应对上门的官家夫人呢?”她可以跟未出嫁前一样足不出户,想见谁就见谁,不想见谁便把院子门一锁,由管事婆子去打发。
“很令人心动的提议。”她有点心痒了。
身为女子,她没有多少选择,终身不嫁是不可能的事,世道不允,她娘和弟弟也会颜面无光,她得为他们的名声着想。
可是嫁了人也不见得好过,以她的个性是无容人之量的,也见不得夫妻间的不公平对待,不论在哪一个时空,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的男人何其困难,她不相信穿越人的幸福伦理,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占尽一切天时地利。
她要是有女主光环便不会遇到渣到底的渣爹,为了小妾将元配妻子踩在脚底,还让嫡女给庶女让位,于香婕住在后院仅次于主屋的大院子,她却被送到杂草丛生的偏僻小院。
其实重生之后的她还挺喜欢犄角旮旯的边缘地带,鲜有人出没,不会有人进进出出,少了不少杂音,无人闻问她才能过自己的快活日子,不用勉强自己和旁人打交道。
可是看到原主的弟弟被四岁大的庶弟欺负,还被压在地上痛打,她护小怜幼的个性喷发,一把将胖小子推开,用她学过的短打拳打脚踢讨回公道,并在当下制定长远计划,她要扳倒渣爹,势压小妾,抢回嫡子女的地位,让于府在她掌握之中。
于是她改写了娘仨的将来,母亲拿回当家主母的气势,打理内外,丈夫、小妾不敢猖狂,庶子庶女安分守己,弟弟能文能武,又是读书又是习武,严然已有长子嫡孙的风范,再给他几年必能挑起于府重担,不叫她操心。
于香檀擅于布局,走一步看三步,前一世的遭遇令她更加未雨绸缪,她不习惯靠别人,一切操之在己,因此也养成清冷的性情,除了香露、胭脂水粉外,其他一概不感兴趣,包括男女间的情爱。
太早订亲也是原因之一,这件事让她知晓一己之力仍无法事事控制,要么随波逐流,否则誓死抵抗,两者之间她选择前者,死过一回的人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她想活着见证自己的一生,由一头青丝到白发如霜,也许再有几个孙子绕膝讨糖吃。H“你终究要嫁人,嫁谁不都一样,我迟早也要娶妻生子,接我父亲的城主之位,与其被人随便塞一个女人当枕边人,还不如就相熟的你,我也不用费心防着。”说完之后,他一怔,竟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豁然开朗,她不就是最适他的人。
虽然看似势利,可她从未向他要过一两银子,或藉他的势欺人,甚至她自己不说,根本没人会想起他们俩之间有婚约,她将自己隐藏起来,恍若偷藏食的松鼠,自己过自己的。
“说实话。”明面话说得再好听还是虚的,她看不见两人的远景,只有一片逐渐靠近的乌云,是狂风暴雨还是微风细雨,无人得知。
柳笑风低声轻笑,在一番针灸、药浴的折磨下,他愤世嫉俗的心态有了些许改变。“你认为我的胎毒是平白无故得到的吗?别人想害我母亲连我也带上了。”
“是你继母所为?”她问得很小心。
“十之八九。”还能有谁如此心狠手辣。
“可那时她尚未过门,能害到堂堂的城主夫人吗?”那些服侍的婢仆难道都是死人,由着人下黑手?
“你忘了她们是姊妹,都是顾府的女儿。”姊妹之间互有往来是常有的事,谁会料到她别有居心。
恍然大悟的于香檀眼中闪过一抹了然。“是了,她能过府探视,没人想到自家姊妹也会暗下毒手。”
“我对当年的事了解不多,因为没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我娘一死,她身边的人也一一被打发出府,如今的城主府是城主夫人一家独大,所有家仆、奴婢都听命于她。”她唯一伸不进手的是他的居处。
“所以你要我夺走她手中的权力,好从中调查你娘的死因?”都快二十年了,还查得出来吗?
于香檀不抱任何希望,人死得已成一堆白骨,还能开棺验尸不成,当初的老人只怕不是被收买也早就遭到灭口了,人海茫茫,他这是大海捞针徒劳无功,何处是尽头。
“于香檀,你帮不帮我?”柳笑风骤地从浴桶站起来,笔直双腿从桶中跨出,一丝不挂的躯体如白玉无瑕,墨黑的药汤从他胸口滚落,带着一丝媚惑人的妖异。
可惜隔着一座玉石屏风,如此美景于香檀看不见,她此刻脑子中两个小人在打架。
“这……”她得琢磨琢磨。
“想清楚了,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名利、地位、权势,而且在我和你较劲这几年,你也看得出你我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我压不倒你,你也奈何不了我,一旦你掌握了府中大权,说不定我还得看你脸色行事……”为之失笑的柳笑风心想着,人不能做得太绝,他哪晓得有朝一日他和她立场对调,他一反常态得向她好言好语的商量,把头放低,做个谦逊的人,化解她铜墙铁壁的防心。
“柳大公子,你洒下的糖够甜了,是蚂蚁都会爬向你,我……啊!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屏风后头,你没穿衣服……”辣眼睛呀!他身材还真不错,就是白了些。
低声一呼的于香檀努力忘记刚才看过的……呃,两腿间挂的长物。
身为穿越人士,说没看过图片影片那绝对是唬人的,但实物还是头一回见,她薄嫩的面皮仍然有点发烫。
他忘了。“给我拿件袍子来。”
平常有人侍候着,针灸之后的柳笑风已虚弱不堪,都是被人扶着入桶中泡药浴,故而也没想到要准备换洗衣物。
“我不是你的丫头,别用使唤人的语气。”她站着不动,一点也没想过要为他跑腿,当个服侍人的奴婢。
“小三子呢?”他的小厮。
“不知道。”他问她,她问谁呀!刚一来就没瞧见人,她看房门开着才走进来,不料他的药浴尚未结束。
本来是她的屋子,她却做贼似的不敢正大光明进入,好像她才是客人,得经由主人的同意才能入内。
“你要我光着身子出去?”
柳笑风话中带笑,似在说――你若不介意,我也坦坦荡荡,反正日后总会见得到,不过这日提前罢了,你也不用害臊。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压下冲口而出的一连串不雅之话。“战七,你家公子喊你了。”
怎么又是我?苦着脸的战七从屋梁上跃下,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屋里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往下一拉,认命地轻功一施,取来主子的锦衣玉带、绣金靴子。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上了梁柱,猫着身子,继续当他没有存在感的护卫。
第10章 改变主意赖上人(2)
“你什么时候才要回柳城?”那边的人难道不会找他?竟允许他久不归城,四处游荡。
“毒清完了再说。”不急。
于香檀不满。“起码得一年左右,你要我忍受你一年?”这才是软土深掘,吃人连骨吞。
“林姑娘不是说快则半年,还剩下不到五个月,一下子就过去了。”香闺香闺,的确很香,他说着又往于香檀的床躺下,属于她个人的清雅幽香淡淡的飘入鼻息间。
“那是指你身体负荷得了的情况之下,若是中途出了意外,你还得……”
蓦地,清凌院外传来高声嚷叫的声音,觉得刺耳的于香檀眉心拧出朵花来,看得出很不乐意被打扰,心底的不快浮于表面,眼中带着一丝怒意和不耐烦。
“我去看看,一会儿再来决定你的去处。”
“大姊姊,你讲讲理成不成,二姊姊喜欢清静,不愿别人把她的院子当集市随意进出,你看她身边服侍的人那么少,就是不想太多的吵杂声扰人,你还要犯她的忌讳……”这人根本是有理讲不通、无理取闹,没事找事做,不闹上一闹心里不痛快。
“滚开,不要挡我的路,我好歹是你姊姊,你敢拦着不让我过,规矩礼法都丢到狗肚子了是不是?”换作是前几年,他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只能红着眼眶任人打骂,哪像此时胆儿肥了,都敢摆谱了。
“大姊姊也别说我不懂事,瞧你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活像要挽起袖子拆门破屋一般,任谁瞧了也要拦上一拦,省得你犯下糊涂事。”十三岁大的于润渝个头不小了,两臂一张就拦在垂花门前头,谁也不准过。
“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这里是于府,我姓于,府里的哪个地方我去不得?就你多事,真当整个宅子是你的,我们想溜达溜达都不成,你好个没脸没皮的!”气势汹汹的于香婕没把弟弟当回事,涂红的纤指十指尖尖,她以手指一戳,当下便戳出红红的指甲印子。
“二姊姊没准你去你就不能去,府中谁不晓得二姊姊最忌吵闹,你的嗓门大到能叫卖吆喝了,真让你进了二姊姊院子,一会儿定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全府她最闹腾了,眼皮子也浅,见到好东西就想拿,也不管别人给不给。
他书房里的青玉笔洗、铸金的貔貅镇纸,以及二姊姊买给他一组十枝的白玉狼毫笔等,大姊姊问也不问一声就拿走了,害他找了老半天,以为遭贼了。
“她怕吵干我什么事,姊妹俩串串门子不行吗?一个黄花大闺女整日关在屋里也不嫌闷,说不得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下流事,我非得去瞧瞧不可,免得她一人不要脸,坏了姊妹的名声。”她就不信真没点阴私,明明有婆子看见不明男子飞进她院子。
于香婕是来捉奸的,存心让妹妹没脸,名誉扫地,再弄个身败名裂,看她还怎么压住他们一头。
“胡说什么,二姊姊有事你还能不沾边吗?我们是一家人,一荣荣,一损损,哪有你的好果子吃。”往自家人身上泼污水的事她还真做的出来,难怪二姊姊说烂根子了,有其母必有其女,日后也别往来,备好嫁妆嫁出去祸害夫家便是,他们啥也不管。
“谁跟你们是一家人,我可不敢偷养汉子。”她要找出把柄,把他们三人赶出府。
于香婕还十分得意,认为闹一闹便能独占于府,她是受不得气的人,早就受不了府里明明有银子她却不能用,得装乖的做小伏低才有二两银子的月银,连根中意的簪子也无法买。
“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以后也别说我和你是姊妹,互不相干吧!”无自知之明的人可悲又可笑,始终看不清自己的渺小,还以为蚍蜉能撼大树。
“二姊姊。”
“二妹妹……”
一个是欣喜,一个是心虚,两人的神情恰恰相反,同时转过身看向身形娜的美丽女子。
“我说过没事别来我院子走动,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是我做人太和气了呢,还是你觉得可以取代我的位置,以为闹上一闹我就会两眼泪汪汪地任你摆布?”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叩叩两声还有回音――空的。
于香檀朝亲弟弟招招手,他欢欢喜喜的跑到她身边,她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现他又长高了。
“谁……谁鬼鬼祟祟了,我来当然有事,你――”一看她平淡无波的清冽水眸横过来,莫名感到背上一栗的于香婕心生寒意,话到嘴边凝成冰凌子,冻住了。
“把话说完。”她有耐心等她。
不想被人看扁,她挺胸道:“说就说,还怕你呀!做坏事的人才怕人说嘴,我问你,你屋子里是不是藏了一个男人?”
“是。”男人不是死人,真可惜。
于香婕一怔,没想到向来懒得搭理她的妹妹竟然一口承认,毫无遮掩,一时半刻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我屋子里是有个男人,你想怎么样?”一点也不怕人知道的于香檀声线平和,静静地看着心绪纷乱的庶姊。
“你……你真的……藏了……”男人!
她面露讶色,不敢相信确有其事,这下子她有得闹了,定让二妹吃不完兜着走。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我何不乾脆认了,没必要为这件事拉扯。”她不想闹,十个人有十种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就看对方能不能承受接下来的后果。
“你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的站在这里,半点愧疚之色也没有,和男人不清不楚是多大的事儿,简直丢光了我们于家的颜面,你……”她手一比,作势要破口大骂,把人往死里逼,她等这机会等很久了,可是……
“仔细留心你要说的话,如今府里的开销都靠我娘的胭脂铺子,若是你不小心说错话,下个月的月银就没了。”要拿捏她还不容易,扣住她的命门就可。
人都有弱点,打蛇打七寸,一招毙命。
“你……你威胁我……”她怒不可遏。
于香檀笑着掸掸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细语轻声。“我是在告诉你银子的用途,不想受制于人就要手中有钱,可惜咱们爹不是做生意的料,要不你也不用过得紧巴巴的老想找门路挖银子,却又处处碰壁。”
“……你不怕我把你偷藏男人的事说出去?”她不信她真的不在意,说不定是以退为进、故弄玄虚。
“尽管去说,我没拦着你。”若在京城中,她或许会避讳一些,一些迂腐的卫道人士口水多,乱喷乱飞。
可边城一带民风剽悍,虽仍有男女大防,但没京城那般看得重,何况他和她是未婚夫妻,他的不请自来早就成常态,也没什么大不了,于香檀底气足得很,一点也不担心她大肆宣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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