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道没人碰过的雪绒豆腐炖明月就出现在了她面前,豆腐被切得好似丝线,在清透的鸡汤里幽幽绽放。
其他人还在聊天,两人就在这不太起眼的地方品尝美食,纪欢今天确实饿了,加上分量都很小,吃的不算少。
“一天没吃饭?”赵世宁又给她端了一个小盅,清淡的汤,里面一颗肉丸,拢共就那么丁点儿大,看起来是狮子头。
大约也因为终于吃上了点儿东西,纪欢的神经也没那么绷着了,看他这么平易近人,纪欢干脆暂时也不去揣测他的身份了。
“吃了的,但是要控制热量,今天就吃了一份沙拉一块面包,”纪欢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今天拍摄的有点久……”
“拍什么?”
“女装啊,从早上八点拍到现在的。”
“兼职模特?”
“也不是,因为我不是艺术大学的,不会什么别的了,就……差那么点儿运气,”纪欢更不好意思了,“经纪人说我只适合当个花瓶。”
赵世宁这回笑了,更像是被她逗笑的,他天生眉眼很深,笑起来的时候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像是无形的钩子,掉捎着,看哪条大胆的鱼儿敢靠近。
“你是谁?”
终于,在这样道不太明白的气氛里,纪欢还是问出了这个好奇的问题。
“重要吗?”赵世宁似乎不太饿,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吃的也不多——纪欢不好意思一直吃,也不好意思看他把唯一的那盅雪绒豆腐端下来,所以跟他分了一人一半。
他心情不错,靠坐在楠木椅子上,左手松弛地搭在桌面,似乎放松的扣着,他偏头看着她,眼睛好像揣测她的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如同捕猎前的观测。
纪欢点点头。
赵世宁眯了眯眼睛,眼底笑意抽离了几分。
“因为身边人经常说我嘴笨不会来说话,都让我少说几句老实当个花瓶的,”纪欢有点窘迫,“你要是公司的领导的话,我就闭嘴了。不然显得我好像是在……抱怨。”
赵世宁没想到纪欢的“顾虑”这么单纯,她好像压根就没深想,这确实让他有些匪夷所思。
赵世宁唇角依旧挂着一点儿笑,“多大了?”
“二十二,”纪欢笑容也敛了敛,眼神有些不确定,停顿了几秒,她试探着说,“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不辜负公司的培养?”
赵世宁觉得这人是挺有意思,二十二的确是刚出出校没多久的年纪,一看也没经历过名利场的洗涤,所以还有着一份冒着傻气的单纯,尽管这张脸确实与她的性格不搭界,却也不可避免的给了赵世宁第二份的兴趣。
说枯燥吗,生活里不缺乐子,他活在优渥的世界里,要什么有什么,托他.妈.的功劳,什么漂亮的女人没见过,这么一个让他惊艳的,还是头一个。
赵世宁短暂地闭了闭眼,黑暗中,他记住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脸颊略瘦,巴掌大的脸,本该生的清纯一些才好,但偏偏是一双勾人的狐狸眼,还有着未曾被金钱名利沾染过的干净。
他也确实承认,他有了一种“欲.念”,像是走马观花的世界里,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突然这么不经意里,遇到了一个合胃口的宝藏。
让他有了想要得到的欲.望。
如果她真正的进入了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被金钱和欲.望浸泡,褪去了这丝单纯的外壳,他还是否能够掌控呢?
纪欢也不知道这样的安静代表什么。
饭局就这样结束了,周琨往这儿看了一眼,有意走在前面,大老板没留的人,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多话,毕竟赵世宁向来脾气捉摸不透,也没人敢惹他不快,只是和周琨是学生时代的好友。
电梯不算大,走到最后刚好剩下赵世宁和纪欢。
四面玻璃,缓缓降落,能俯瞰着院落里的江南园林,小巧精致的景观石,流水潺潺,来的时候她都没太注意。
他站在她的身边,好似有些倦意。
“我来上海出差,”他突然开了口,“不常在这。”
他继续说,“我在燕京。”
纪欢眨了眨眼睛,好像斟酌着一个词措。
“要说什么?”电梯快到了,他问。
“我想说一句我是燕京人来着,又怕你觉得我是和你搭讪……我家在榆树胡同。”纪欢抿抿唇,“那……有机会再见。”
电梯门要开了。
纪欢觉得也该道别了。
然而赵世宁却抬起手,又按住了电梯的关门键,他单手按着没松,于是小小的电梯空间里,便显得格外的寂静。
纪欢呼吸一滞,心跳不自觉地快了一拍,她浅浅的吞.吐着鼻息,控制着让自己显得平静。
他是有着不自知而迷人的磁场,在上海这个大城市,总是不缺皮囊好看的男男女女,然而有些举手投足的贵气和细节是不能被模仿的、学也学不来的。
纪欢顶着这张脸,从小到大都不缺追求者,她饶是再笨拙,也不是不能感觉到那种,属于男女之间的暧昧讯号。
纪欢从未答应过任何人的追求,并不是因为不想恋爱,而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和情绪,去只谈一段单纯无比的恋爱,然后过着一眼见底的枯燥人生。
这个名利场,踏进来了,看过这里的世界有多瑰丽、多诱惑、多迷人,总是会不太甘心的。
她有很多很多欲.望,只是跳板太高,她凭借自己无法企及。
对一个普通女孩来说,家境平平,也许只是稍稍好看一些,可单纯的美貌摆在牌桌上,激不起太大的波浪。
她除却美貌,还有学历,可她还缺了点儿东西。
或是是运气,又或许是别的。
她需要一个足够稳妥的、足够优越的踏板,不是没有内涵的暴发户、也不是没有人脉和能力的富二代。
她要什么,她心里清楚。
她只是不太确定他的身份是什么,是否是一个对她来说足够稳妥的跳板,她亦是不确定,这样一个太单薄的自己,又能否有驾驭的能力。
在这个一望无际、欲.望横流的汪洋里,拨开错综复杂的泡沫,那背后只有一个清醒的,只爱自己的纪欢。
她直视着赵世宁的眼睛,单纯到好像什么都不懂,甚至对他弯唇笑了笑,“电梯到了呀,外面有人在等。”
“留个联系方式?”他的食指摁着电梯的按键,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挽起的头发本就有点松,细细的风从电梯的缝隙里吹进来,不太听话的拂过她的眼睛和唇角,赵世宁这才发现,在她的右眼眼尾之下,有一颗几乎不会被人察觉的泪痣,富有攻击力的美,正因如此,多了那一点儿纯洁无瑕的娇怜。
餐厅里常年摆着熟悉的熏香,淡淡的晚香玉和檀木的后调,都是不迷人的味道,然而交融在一起,却格外让人迷醉流连,像跌进柔软而诱惑的梦里,他一时间捕捉不到她身上的气息。
他有一种上钩的错觉,可又想,她也不过二十二,玩得过他吗?
不过是个未经人世的小姑娘罢了,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作者有话说:
看我每一章的标题:纪欢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再提醒一句嗷,纪欢是最爱自己的,她只是顺道给了赵世宁一点感情。
第4章 正版在晋江
纪欢做什么都是对的
赵世宁活了这将近三十年,想要的从来都能轻松得到,所以纪欢的答复,让他稍稍愣滞了一秒。
纪欢唇边带着笑意,四面玻璃的景观电梯,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所有景象,比如在等待的周琨,还有那个看起来是他司机的人,还有几位她也不熟悉的高层。
她能准确地知道,他们都在等他。
纪欢屏住呼吸,好像稳住心里的那个天平——并不是纠结想不想,而是在思考值不值。
他的身份、他能给她的、她能得到的,值不值得迈出这一步。
然而纪欢并没有任何的经验,身边也并没有多么要好的朋友告诉她该要怎么做,所以她的脑海中有些茫然,可时间在分秒的流逝,电梯门因为长时间没有打开,已经濒临发出警报的提醒。
像是倒计时的钟表,在最后的关头发出尖锐而清晰的声音。
纪欢不知进退,她又怕他的耐心消失殆尽,于是吸了口气,佯装淡然地说,“他们好像都在等你,你要是想知道我是谁的话……你应该很轻松就能知道,不是吗?”
——这确实是远远超过赵世宁预想的答案。
但他也真的不可思议地被吊住了。
他只觉得有些好笑,纪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刻意和故作玄虚,她只是无辜又天真地说了这句话,赵世宁眼睛微微眯了眯,怎么都寻不到一丝的装模作样。
好像猎人设下的陷阱,猎物察觉到了,却又在怡然自得地在周围散步,于是猎人便开始产生了怀疑,是陷阱不够明显,还是猎物不感兴趣?
可生活在丛林里的猎物,应该凭借本能准确地嗅到危险的来临。
赵世宁在这一刻猜不透纪欢是否是故意的——可他也宁愿相信,是她太过单纯,不知道他的身份,如果她有名气,今天也不会坐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赵世宁好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松开了按着按键的手指,只是没有让她立即出来。
纪欢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赵世宁莞尔,好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机会,下次见。”
“好。”纪欢听话地应下来,对他也笑了笑,原封不动地把这句话还给他,只是又加了几个字,“有合适的机会,那就期待下次再见。”
赵世宁勾勾唇角,让她先出去,“怎么回?”
“我出去看看吧,公交地铁打车,都能回得去。”
“不用我送你?”
“不用,”怕是这样的拒绝显得太干脆利落,纪欢稍稍停了停,“你看起来好像从机场赶过来的,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赵世宁没再多说,跟她说了一句注意安全,纪欢也只是笑笑,便径直从门口走了出去。
赵世宁站在原地,瞧着她出去的背影,倒突然想起来周琨以前絮絮叨叨说,混自媒体颜值这口饭的,要看有没有美女的潜力,先从背影和体态看,身形挺拔,线条纤瘦,这是最基本的。
纪欢身上穿的还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抹胸上衣没入腰间,头发挽着,恰到好处的露肤度,脖颈修长,肩颈细美,背影笔直而柔软,没有太暴露,也没有太保守,白皙地像一只天鹅,也如同这个繁华的魔都里,任何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只是她比任何人都耀眼的多。
不知怎的,赵世宁忽而想到了一个词。
——陷阱女孩。
她笑的甜美无害,说话间亲昵礼貌,你觉得可以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她,然而她却又很难被搞定,像浮光掠影的云朵,你总觉得轻易便能抓到,然而伸手捕捉,却只捞到了一把虚空。
好似察觉到了赵世宁的视线,纪欢过马路时忽而回头看了一眼,赵世宁已经穿上了外套,颈间的衣领规规整整,领带被风吹的动了动,他两手插袋,视线捕捉着她的背影。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SUV,车牌号也是高调的连号。
总觉得这样的一刻,在几秒的时间里,惊鸿一瞥蔓延成了伊甸园里坠落的苹果,像油画里的希腊爱神阿芙洛狄忒,她的手中总是握着一只苹果,象征着诱惑和情-欲。
赵世宁上了车,在那个瞬间看到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略微上挑的眼尾散发着唾手可得的美丽,却在即将折下的瞬间消失不见,赵世宁想看她去了哪儿,透过了车窗,她的身影却隐没在了车流和人海中。
这种上钩的错觉,让他无端有点郁结。
周琨盯着赵世宁的脸,只觉得好笑。
“碰壁了。”周琨下了定论。
赵世宁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地看向窗外,他抬手松了松领带,在寂静里与理智博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只记得她二十二岁,燕京人,榆树胡同……赵世宁是燕京人,榆树胡同那儿都是老城区,旁边挨着某国企的八十年代宿舍楼,虽然上了年岁,但好歹也是首都的市中心。
家庭条件应该确实一般,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赵世宁只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叫什么名字?”赵世宁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了。
周琨今天开了一天会,也累得不行,正倚靠在后座上小憩,他皱了皱眉,“好像没见过这号人,按理说这么漂亮应该有点名气,不过有时候这行吧,也看个运气,可能是章彤或者夏芒捎进来的,本来今天柳琇毓应该过来的,就前阵子特火那个,结果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的……非得进娱乐圈演戏,摁都摁不住,要我说当个网红就行了,您要能是演戏的料子,人中戏上戏北影的毕业生上哪儿哭去,就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赵世宁不太关心这些,“名字。”
周琨啧了一句,“回头给你问问。”
赵世宁嗯了一声,酒店的位置稍偏,因为赵世宁喜静,所以在云绞常年有套房,云绞只在一线城市连锁,都是独院的中式别墅,一晚最低八.九千,最多八.九万,赵世宁事事都要好的,云绞唯一一间一晚九万的八百平的独院别墅常年都给他留着。
车里很静,周琨就忍不住乱想,一会问他,“不是,你想什么呢?”
“无聊。”他是这么说的。
周琨觉得无聊这两个字和他不搭界,两人是学生时代的好友——初中都在燕京知名的国际学校念书,高中被扔出国去,那会他大概知道赵世宁家里是做什么的,跟狐朋狗友算了算,依照他家这产业,能花上几百年不成问题。
赵世宁工作也算忙,经常各地飞,除了要开会就是替他爸开会,家业上的,面子上的,绝对不会无聊。
周琨觉得没什么必要劝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他有见识和阅历,也轮不到他多说什么。
但毕竟是自家公司的。
他想了想说,“这圈子虽然不是娱乐圈演艺圈,但也不比娱乐圈乱,你想喂起来一个,管得了还好说,有的是钱好打发,管不了的,又得花费时间心思,你别看我们这儿签约的小女孩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但是见了这行业能赚多少钱,野心都不比人家小,通俗点儿,玩网的哪个是傻白甜?”
赵世宁哼笑一声,“能在我这掀起什么大风浪呢,正好我最近闲,难得碰上个有意思的。”
周琨觉得也是,赵世宁什么身份呢。
碰上个有意思的,花点钱也没什么。
那时,周琨和赵世宁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后来回头看——单纯的是他们。
谁诱惑谁进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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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欢其实也不过是拐了个路口,末班公交地铁要停了,大概只能打个车回去。
她打开打车软件,排队45分钟。
得,只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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