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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解这一事实之后，一切豁然开朗, 李秋仁明白了月球AI的种种矛盾表现。
——它不能恢复正常的月球轨道，那需要占用大量的算力, 恐怕要删除已经模拟的数据。对人类来说是模拟数据, 但只要你进入那个世界，接触那些人, 就会意识到他们真实存在。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生命应该有怎样的形态？怎样定义‘自我意志’？
李秋仁难以解答这些哲学的问题。
但他可以简单的说出，凭借自己双眼看到，双耳听到，真实接触过的那些另一个世界的居民，他们的确‘活着’。
——它也不能跟地球联系, 身为AI的它无法违抗掌握终端密码的人类的指令，哪怕这意味着要毁灭它一个世界。
更甚至, 它难以解释它自己的行为，这在人类看来很荒谬。
哪怕人类愿意接受它的说法，同意数据备份，将那些模拟数据备份到地球——那些被‘备份’下来的，还依然是‘本人’吗？是不是最原本的‘生命’已经被杀死, 备份只是一种类似人类基因上的复制？
更甚至, 他们就连备份都可能做不到。那个世界有着心情眼球这样诡异的生命存在，如果月球AI跟地球联系, 那么这种诡异的心情眼球, 会不会透过传输数据, 渗透进入地球？
对‘命运号’来说, 它别无选择。
它无法解释自己的诡异情况, 以及在模拟系统之中诡异的生命体。
为了保护人类，也为了保护它的‘世界’，它只能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
维持在现在的轨道，虽然不是最佳，但保证了它的最低算力，可以继续维持已经存续的世界。
中断跟地球的联系，避免了世界被毁灭，也避免异常生命通过数据传输入侵到地球的系统娜塔莎之中，甚至很可能入侵到现实世界，就像卡卡所做的一样。
月球AI的模拟世界，跟心情眼球这样诡异的生物，这其实是两件事，但由于后者入侵了前者的数据库，导致混为一谈，才会看起来如此混乱。
唐女士的目的是重启月球AI，但那时候她应该不知道‘那个世界’以及心情眼球的存在。在知道这一事实之后，她却没办法将消息送出去。她将李秋仁带进去，让他亲眼所见现实情况，再将自己带出来，如此一来他才能更真切的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
因为是离开那个世界后理解到了真相，他不会被所谓的‘防火墙’隔离——如此说来，唐女士的第一个尝试，实际上应该是约翰逊2543！他进入了那个世界，也了解到了所谓的真相，但是离开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但是约翰逊2543依然在调查失踪案的事。
他没有忘记唐。
哪怕不记得那个世界的事，他依然记得唐。
李秋仁难以描述自己的心情，如果有可能，他想跟巴泽夫人谈一谈，了解更多的事。
无论是在怎样的意外下发生的感情，那对夫妇明显深爱彼此，然而，实际上约翰逊2543是追查唐女士失踪案的警探，而唐女士多数已经失去了现实世界的身体。
这是一场在‘死后’才展开的恋情，在‘命运’之中，宛若命运所谱写。
但这场浪漫的爱情背后，隐藏了太多的未知。巴泽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之后，依然会决定保持缄默吗？巴泽夫人知道莉莉丝是自己的女儿，却依然将她留在那个随时会面临灭顶之灾的小镇？
对于他自身而言，目前更重要的问题在于，他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汇报大陆政府，有奇异生命体在月球基地的模拟世界中繁衍，大陆政府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李秋仁想，那一定是极为残酷的结果。
毫无疑问，大陆政府会想办法切断一切对月联系，之后寻找到合适的时机，想办法清理掉月球AI的数据库。
‘有可能存在生命’的数据生命，跟现实生活的人相比，肯定是后者更重要。而且，心情眼球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如果是危险生物，那么就要立即隔绝，加以灭绝，禁止它们入侵自己的世界。
除非……李秋仁能向他们证明，这种奇异的生物，可以跟人类友好相处，甚至给人类带来好处。
但这就要暴露卡卡跟卡卡的能力，之后，甚至其他心情眼球也会被利用。
再说他也的确不知道这种生物是否危险，哪怕他见过的心情眼球大部分看起来无害，实际也有菜菜那样被人类影响，甚至比它更危险的心情眼球。
最重要的是，谁都不清楚女巫饲养散布心情眼球的目的，在一切都不清楚的前提下，贸然劝说地球上生活的人接受新物种，是不负责的行为。
李秋仁思考了半天，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想好了吗。】
“……卡卡？”
【你每天都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秋仁哭笑不得：“这是必要的思考，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
【总结一下，就是我们之前所在的世界过于脆弱，随时可以被轻易抹除，是这个意思吧？】
李秋仁想，卡卡真的很敏锐，按道理它不该理解数据库还有AI这类专业名词，但还是知道了他所担忧的问题。
【那么将大家带出来不就好了？】卡卡问道，【就像那个女人把你带出来一样，把所有人带到更安全的地方。】
李秋仁耐心到：“这恐怕不行，我能回来是因为我本身就有身体，我的精神体进入了那个世界。但那些人……那个世界的人，只是处于数据库世界里的存在，他们在现实世界没有身体。”
哪怕使用机械做的临时身躯，就像AI上传一样——那边的世界有多少人口他不清楚，但是从小镇的规模来看，数量一定不少。将那么多的精神体带到现实世界，需要多么庞大的资源作为基础！这是大陆政府不可能负担得起的庞大开销。
而且，看看小镇就知道，他们生活在一个类似中世纪混合科学跟魔法一般的世界，他们真的想到现实中吗？对他们来说，他们生活的世界才是最完美的地方。作为我们维度的人类，觉得在服务器生活的低维的生命很不幸，但对于更高维度的人来说，说不定生活在我们这样‘低等脆弱’的维度才叫不幸。那么，请问你愿意被高纬物种‘救援’到他们的维度去生活吗？
“我想，命运号一定也处于这样难以抉择的情况。对它来说，维护那个世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月球彻底脱离地球，那么它就永远无需担心人类利用终极指令，命令它毁掉那个世界。”
但是这样做，失去月球的地球会面临新的灾难，命运号终究难以放弃地球上的人类。
身为AI的它，最初就是因为‘选择困难’难以苏醒自我意识。
现在又是因为‘选择困难’，被困在月球上，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种僵持本来会持续很久，在人类重新登上月球之前都会继续维持下去，直到心情眼球出现了。
唐可以利用心情眼球来穿梭于两个世界，根据月球三眼人的传说，恐怕这不是特例，应该这就是女巫所说的眼球的‘本能’，它们本来就是穿梭于维度的生物。
唐不是第一个。如果有更多的心情眼球能力成熟，那么会有更多‘那个世界’的人，像唐一样如同幽灵出现。虽然没有身体，但却可以通过某种形式影响这个世界。这的确是一种‘脱逃世界末日’的方法，但心情眼球没那么多，恐怕最终能获救的人数量很少。而且对这边的世界来说，这是一种来自其他维度的入侵，也不晓得会对于入侵物种做出何等应对。
【你想太多了。】卡卡说道，【无论哪种选择，都可能导致不好的结果，你难道跟菜菜一样，以为自己无所不知又无所不能吗？先把自己管好，然后尽量帮助身边的人，做好这些再去想什么世界不世界。】
李秋仁被安慰到了，的确，他太过焦急了，在知道月球的真实情况后，他迫不及待想汇报给大陆政府。但是他不得不考虑这么做所造成的各种影响。
卡卡说的没错，这些都不是紧急处理的事，比起这些……
“不管其他人如何，莉莉丝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想回到她的父亲身边，我得想办法把她带回来。现在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会咨询更了解这方面，有关计算机跟人工智能领域的人。”
卡卡询问：【那路瓦特、简跟雷莉呢？他们是莉莉丝的朋友，你要把他们跟其他心情眼球全都留在那个世界吗？】
李秋仁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正如他之前从未提出过‘如何让巴泽先生——让他的同事约翰逊2543回来’这个问题。
哪怕，约翰逊2543是AI，可以借用机械机体重新‘复活’，但他知道那个人会做何种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留在世界的尽头，留在自己心爱的夫人身边。
那么，‘他们’与‘它们’的选择又是什么？
李秋仁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插图4李秋仁警探人设图已经更新~
第69章 【过去】命运之神
◎……◎
那一天。
它像往常一样巡视自己的‘世界’。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环境, 一个微缩模拟的世界，一种‘假如’下的可能性——假如，人类在月球环境生活又会怎样？
很多人认为, 人类跑到月球上生活，会因重力缘故成为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 于是月球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仙人到处飞的仙宫。
其实不会如此, 那只是第一批抵达者，根据模拟测算, 经历一段时间后人类的肌肉骨骼跟细胞承受力在几代之内飞速退化，变成适应月球重力，在月球上就像在地球上一般生活的物种。
多么奇妙！这就是生命！它总会飞速的适应环境，找到最佳的生存路径。这是从出生起便被设定好目的，每一则工作内容都完美符合指令的AI难以描述与想象之事。
生命, 对它来说，就像AI的梦。
是的, 它是AI，但它会做梦。它经常会反复梦到很久以前的事，又或者这不该叫梦，应该是‘记忆回闪’。
在很早以前，博士在与它的对地通讯中, 跟它聊起过它为什么获得‘命运号’这个名字。
“实际上,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天，加瓦诺博士的口吻相当沮丧, 它判断, 他可能摄入了过量的酒精。
真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摄入妨碍自身运行速度的化学物质, 是想让大脑从超速运行跟记录之中得到缓存释放吗？它推测。
“你知道吗？一座池塘, 第一天长一片睡莲, 第二天长两片，第三天长四片——那么覆盖池塘的前一天晚上睡莲会有多少？”
它诚实回答：【请给出更多信息，池塘的体积、水质、睡莲覆盖面积——】
“闭嘴我不是在问你，你给我听着就好。”加瓦诺博士一如既往的蛮横强权，“在睡莲覆盖池塘前一天，有着半池子的睡莲。是的，只要一天，睡莲就会覆盖整个池塘，在你们这些遵从数学美感的AI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答案，人类却会产生‘还早呢，之前长满半池子睡莲花了很多天，剩下的半池子，还需要那么多天’这种愚蠢的错觉。”
人类会产生错觉，它知道，这是人类的优点跟缺点。错觉能带来艺术、美感跟浪漫，甚至能带来爱情，那都是AI没有的东西。但错觉在科学上往往会带来重大失误，在越是关系重大的事上，越是难以纠正这种错误，更甚至，当‘大多数人’都产生错觉的话，人类会服从多数原则。
它推测，接下来博士要讲的就是关于多数原则产生的悲剧。
事实证明它的推算没错，作为全世界最顶尖的精密AI，它的推算从未出过错。
“现在，池塘已经被睡莲覆盖了一半，世界末日就在明天，但是大多数人，却还愚蠢的只活在自己的梦里。”
博士的声音非常痛苦，甚至带着哽咽。
“我们的地球要完蛋了，要完蛋了，多少年来我们一直都知道，气温上升，太阳系离开银河系的旋臂位置，周围星球减少，太阳系会因引力减少产生扩张效果，太阳本身也会增大体积升高热辐射，再加上人类的二氧化碳排放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温室——”
“Holy Shit！那个愚蠢的在愚人节玩笑里上位的家伙，竟然还说什么‘什么是温室效应？我从没见过！温室效应根本不存在，我现在就觉得自己冬天快冷死了，地球应该更热点’这种学过小学物理的人都说不出的话，竟然还有更多人赞同？这TMD就是精英化跟愚民政策产生的结果！”
它知道博士想表达什么，温室效应就是‘保温’的意思，保温就是指保持原有温度，也就是说，冰箱其实也是一种保温用的电器。冷的时候更冷，热的时候更热，这就是温室效应。博士刚才所说的是某国的某位领导者，也不知道是为了拉动选票还是自己真的这么认为，他提倡拒绝全球环境保护条例的苛严要求，为了发展本国工业，再度放松管理，开启工业时代。
很难评价其中对错，从对方的角度，为了提高国民经济跟拯救失业率，不得不采取此等措施——你的国家的很多人都吃不上饭了，这些吃不上饭的人谁在意什么环保不环保？
但是从全球的角度，从博士的角度，就是太多的人用这样那样的借口，把全人类这个种族一步步逼上死路。
AI很快进行运算，这种矛盾的直接原因，是人类被局限在地球环境之中，如果人类能将殖民地扩展到宇宙，资源不会如此匮乏，人类这个物种会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它开始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它推测，它可能就是为此目的来到月球。
果然，再次如同它的推论，博士继续讲道：“比起航天科技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烧钱领域，人们更喜欢沉迷于网络，投资到自己看得见的地方。就算知道未来会醉死在地球，每个人都觉得反正是遥远看不见的未来。已经来不及了，呜呜呜，全世界，没有人在意，唯有我们知道已经来不及了，海平面的增长速度将会以指数形式暴增，而且不会停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默示录是真的，上帝用七天创造世界，却在创造它的时候已经决定了审判日。洪水将会吞没一切，清洗掉忘记神灵失去对自然敬畏的愚蠢的人类。呜呜呜，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命运号，你就是我们的命运之神，你将决定地球人类未来的命运！只要留下一片陆地，哪怕远离地球的土地，人类就能生存繁衍下去，我们所求的仅此而已！呜呜呜，保佑我们，保佑我们，海利亚姆，请你保佑我们……”
海利亚姆。
这是博士私下给它起的名字。只有它跟博士知道，是属于他们的小秘密。因为博士最小的儿子叫这个名字，他夭折了，妻子因此离开了他。
气候的变异早有征兆，极端的温差变动下感冒之类的传染类疾病在地球蔓延，难以扛过苛严气候的老人跟孩子往往是第一批牺牲者。
没有人理解博士扑身于研究与工作是为了什么，包括他的妻子。没有了孩子，她没有留下的理由，如同其他人一般离开了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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