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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当晚睡得不大安稳，或许是白天刚讲过故事的缘故，夜晚入梦，居然再次梦见了此生最绝望的那一幕。
“都跟你说了，她失足掉进河里，已经没了，人已经没了！”
“我不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哪儿见尸！你告诉我上哪儿去见尸！如此湍急的水流，一冲就是几十里！你上哪儿找去！”
“我不信我不相信！！！”
“人家亲爹亲眼瞧见闺女落的水，还能有假！？这是她落在岸边的一只鞋，你自己看看是不是她的！”
“她为人谨慎，绝不会去危险的地方……”
“听说，她是去河边挖草药，想给你攒大学学费。”
老周失声痛哭，就像书里形容的那样，仿佛呕出了灵魂。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第024章
路子野联系琴姐, “是不是但凡我接触过的人，都会被调查身份背景？”
“是的。”琴姐点头，“你的保卫等级是S, 未免间谍潜伏在你身边, 或者利用他人的身份故意接近，谋取利益，损害国家利益，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我们都会做最基本的身份调查。”
路子野能理解这种谨慎，她关心的是，“安定医院VIP病房的老周, 他的身份调查做完了吗？”
琴姐点头，“已经做完了。”
“这么快？你也太厉害了！”路子野挺吃惊, 她认识老周才多久。
琴姐笑道：“不是我厉害，而是老周身份特殊，国安部有他详细的背景调查报告。”
路子野忙问：“我可以看吗？”
琴姐迟疑了两秒，“这个，我需要向祁总申请。”
“行, ”路子野没想搞特殊, “你去走流程，如果允许，我想看看他的背景报告。”
“OK，你等我电话。”
“好, 谢谢啦。”
没过多久，琴姐回拨电话给路子野：“申请通过了, 但是你只有阅读的权利, 没有保存复制记录等其他权利。”
“我马上带纸质资料过来，你需要在我的监督之下查阅, 看完后，我会将资料带走。”
“好的，我知道。”路子野连连点头。
琴姐很快赶到别墅，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拉上窗帘、锁好门、反复确认没有摄像头和监听设备后，琴姐将资料递给路子野。
“你们工作好谨慎。”路子野挺感慨。
琴姐苦笑，“祁总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每个岗位标准化的规章制度，特别是我们这种特殊岗位，严格按流程操作，不仅是对国家负责，也是对我们自己的一种保护。”
“若是严格执行规定后仍然泄了密，那证明是规章制度出了问题。”
路子野觉得有道理，翻开老周的资料，认真看起来。
看完过后，一时有些转不过弯。
老周终生未娶，就连养的猫取名都是那位小姐去世的月份。
十月的河水，冰凉刺骨。
这样的情深义重。
违背他个人的意愿，逼他活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死亡对他来说是种期盼，他终于可以下去见他的小姐了。
告诉她，他很好的过完了这一生，不必担心。
他们终于可以团聚。
路子野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接通后万队洪亮的声音流出。
“小野，这儿有只猫无论怎么驱赶都不愿离去，我感觉它像是特意来找你的，要不要见见？”
来的是十月，路子野打开视频让豹废帮忙翻译。
【园长，你打听到主人未尽的遗愿是什么了吗？】
路子野心情有些沉重，点点头，将长工与小姐的故事讲给小家伙听。
十月听完后并不像别人那般揪心难受，而是积极寻求办法。
它直勾勾看向路子野，眼神湿漉漉的。
【园长，你那么厉害，可不可以让喵变成人类的模样？】
路子野：“！！！”
“小可爱，你这个要求……”
是不是有点天方夜谭。
她连忙左右看看，周围没人，这个房间很安全，琴姐早已带着资料离开。
十月满脸哀求，【喵不贪心，只一下下就好。】
【喵想用那位小姐的模样陪在主人身边。】
路子野：“……”
“我理解你的心情，先别说我能不能让你变成人类，你若用那位小姐的样子骗得老周接受治疗，以后怎么办？你要继续骗他每一天吗？”
十月摇头。
【主人每天都会看那颗糖，以前喵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喵知道了，主人其实没有完全死心。】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在等待。】
【万一小姐没有溺水身亡，万一她回来看他了呢？】
【喵不是想欺骗主人活下来。】
【喵只单纯想让他走得没有遗憾……】
【园长，你就帮帮喵叭。】
路子野苦笑，“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种要求实在太离奇古怪了点。”
“变成人类什么的……”
她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对十月道：“你等等，我先确认一下。”
路子野在心里询问系统：既然你的生命打印机能打印动物，那么人呢？也可以打印吗？
【理论上，可以。】
路子野眼睛一亮，只觉得太不可思议，继续在心里问：
既然可以打印人类，那能定制人脸吗？
【理论上，可以。】
路子野追问：能根据年轻时的照片，定制几十年后的样子吗？
【理论上，可以。】
资料里有那位小姐的一张黑白照，十七八岁的年纪，眼如点漆，清秀绝俗，是位美丽的少女。
定制出来的身体里有灵魂吗？
【没有，都是数据。】
路子野的要求越来越离谱：
你能将十月的灵魂放进人类身体里吗？
【理论上可以，只需要将十月的记忆下载下来装进人类的身体，等它使用完这个身体，再将记忆输回原来的身体，重新整合。】
就在路子野惊喜的时候，系统突然泼了一盆冷水。
【可是，星际法有规定，打印出来的人类拟态身体，必须注入人类的记忆。】
【十月不符合要求。】
路子野想了想：那我呢？我可不可以？
没想到系统仍然持拒绝态度。
【不行，你不是开普勒452b星球的居民，没有整合记忆的经验和能力，贸然试验，轻则让你记忆混乱分不清幻觉与现实，重则可能导致精神崩溃。】
【我不推荐这个办法。】
路子野只能作罢，她比较怂，在帮助别人之前，会首先确认自己的安全。
有能力则尽全力帮忙。
当晚，老周再次梦见小姐躺在冰冷的河水之中，他血压骤降，血氧指数也迅速下降。
好在经过全力抢救，他清醒过来。
方院长告诉路子野，如若再次犯病，抢救成功的可能性只有30%不到。
老周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修改遗嘱。
他终生未娶，没有子女，只有一只猫。
之前十月由保姆照顾，老周原计划是赠与保姆一套房，然后将十月继续托付给她，请她好好照顾。
然而自从十月独自出逃，历经千辛万苦跑去动物园求助，老周决定变更遗嘱。
很明显保姆照顾十月不够尽心，不是真心爱护它。
十月离家出走后，保姆怕被追责，愣是没敢告诉老周，也没报警，只是自己悄悄寻找。
要不是路子野将十月带来医院，她还不知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老周见二爸爸被路子野照顾得非常好，那叫一个活泼开朗，便修改遗嘱，将自己的别墅赠与路子野，只要求她收养十月，对它和对其他动物一视同仁。
十月是老周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安排好它未来的生活，老周签了放弃抢救同意书。
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嘴角含笑，慢慢合上双眼。
水果糖的水蜜桃味儿在口腔扩散。
他仿佛看见了她的笑脸。
果然很甜。
诶等等，不是仿佛，是真的！
老周猛得睁开眼睛，瞳孔一缩，看向窗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阿苑！？”
“你是阿苑！？”
阿苑年纪大了，勾着身躯，颤巍巍地靠在窗边。
病房里黑黢黢的，逆着月光，老周看不清她的表情。
“阿苑，你可以过来点吗？让我好好看看你……”
阿苑杵着拐杖，从月光的阴影中走出来，慢吞吞靠近老周。
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在老周心坎儿上。
“阿苑，你老啦，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瞧给你丑的，皱纹都爬满脸上了。”
“阿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是不是婚姻美满，生儿育女啦？”
“丈夫体贴吗？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儿女孝顺吗？有没有惹你生气？”
“你身体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啊？”
“真好，真好。”
“你还活着，真的很好……”
阿苑没说话，老周却哭了。
难道他已经死了？
不然怎会如此幸福，幸福到看见了活生生的阿苑，好真实，真实到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
老周好恨，恨自己为何该死的记忆这么好。
阿苑住在他心里，数十年如一日，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是老周无比珍贵的回忆，这些记忆，每一天都会被他拿出来温故知新。
阿苑离开了，但她又从未离开。
所以，只除了最开始由于过分震惊导致看花了眼，之后……
老周闭上眼睛，任凭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快速滑落，沾湿枕头。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想骗过自己。
“谢谢你，”老周叹息，“可你不是阿苑。”
同一时间，琴姐正在熬夜研究老周的资料。
老周从未与旁人说过有关阿苑小姐的故事，没人知道几十年前那位小姐是他的心结。
他年轻有为，是行业权威，备受尊崇，长相还好，有不少人给他做媒。
谁知他心里有人，此人在他心底深处生根发芽，从未离开。
琴姐知道阿苑的存在后，再看手中这份资料，视野不同，角度不同，她突然眯了眯眼，找到一处破绽，想到一个可能性。
也许阿苑小姐……未曾溺水身亡？
第025章
琴姐是个干事利落的, 叫上路子野，急奔医院。
老周已经签了放弃临终抢救知情同意书，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很危险。
路子野头发都没擦, 拿起手机往外赶。
两人抵达医院时, 老周怔怔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整个人躲进阴影，不知在想什么。
琴姐刚想开口，老周却提前出了声。
“我刚才看见阿苑了，真像啊。”
听到这话，琴姐很诧异, 与路子野对视一眼。
老周无奈一笑，“谢谢你们, 也辛苦你们，找到一个那么像她的，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那句话，请尊重我的选择。”
琴姐没纠结假阿苑的事, 而是直言相告：
“如果我说阿苑小姐很有可能并未溺水身亡, 您还打算继续放弃抢救吗？”
“倘若如此，我绝不再多说一个字。”
老周并未像琴姐想象中那样，惊喜万分或者激动难耐，相反, 他的情绪很平静。
难为两个小姑娘为他忙里忙外，想尽各种办法刺激他继续活下去。
可他活了大半辈子, 真的已经够够了。
“请你们尊重我的选择。”他还是这句话。
再没见过比老周更顽冥不化的老头, 琴姐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她自愿牺牲休息时间，熬夜研究资料, 纯属自找没趣，人家还嫌你多事。
算了算了，别人一心求死，她做什么跟个坏人似的横加阻拦。
琴姐气得转身就想走。
路子野一把拉回琴姐，瞄了老周一眼，也不跟他对话，而是故意问琴姐：
“为什么说阿苑小姐没有溺水身亡？你快说说，我很好奇。”
琴姐领会路子野的意思，虽然生气，依然好脾气将自己发现的蹊跷详细讲出来。
“之前看资料阿苑小姐不是重点人物，所以对她的调查不多，只有只字片语，简单扫一眼根本没过心。”
“但如果聚焦在阿苑小姐溺水这件事情本身，我就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阿苑小姐的亲生父亲是目击者，他曾强调过‘亲眼见到闺女落水’，不止一次。”
“不觉得奇怪吗？”
“你们换位思考，一般人哪会反复强调‘亲眼所见’？像是生怕别人不相信似的。”
随着琴姐一句一句抽丝剥茧的分析，老周原本注视着月光的眼神，慢慢落在琴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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