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抬眼,目光淡然,“葛问蕊,下半辈子好好为自己活吧。”
葛问蕊嗓音轻哽,“好。”
司嘉走了。
葛问蕊的目光始终凝着她的背影,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回国那晚。
她确实把陈迟颂送到了家,他也确实喝得不少,但葛问蕊很清楚他的酒量,绝不至于醉,更不需要人扶。
可是再次见到司嘉的不甘、嫉妒、愤怒都鞭挞着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她第一次没有识趣地转身离开,而是鬼使神差地抱住陈迟颂的手臂,把胸前的柔软贴上他。
正在解腕表的陈迟颂顿住,偏头看她一眼,“你干什么?”
声音是冷的,压着就要发作的火。
但当时的她浑然不觉,她不想再等了,她不可能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
“陈迟颂,你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对不对?”
他多聪明的一个人,随随便便往她身上撂一眼,就能让她无处遁形。当初得知和他分到一个班的时候,她开心得两宿没睡好,每次调座位的时候,她都渴望能离他再近一点,一点就好,再到后来和他进了同个竞赛小组,她和他的距离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那时候的她不再觉得物理枯燥。
陈迟颂扯开她,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客厅,往沙发上坐,自顾自点了一根烟。
他的冷漠让她的情绪开始失控,明明滴酒未沾,却像发了一场酒疯,葛问蕊慌不择路地拽下自己裙子的肩带,衣衫变得不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司嘉?”
泪也开始无声地流。
有很多人说过,她哭起来没男人能够拒绝。
可陈迟颂只是因为她偏激的举动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很快低下头,手肘撑着膝,淡淡地对她说:“葛问蕊,穿好你的衣服,给自己留点尊严。”
就这么一句,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眼睛也红得彻底。
她早该明白的,他有多绝情。
她执迷不悟地燃烧了一整个青春,到头来感受余热的只有她一个人。
陈迟颂见状没再说什么,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重新出了门。
原来那天后来,他去找了司嘉。
原来他要的,从始至终都是司嘉。
不是她。
而她在朝他走的路上,早就把自己弄丢了,面目全非。
第64章 霓虹
◎“阿窈,我来娶你了。”◎
葛问蕊去了一座没有人认识的小县城, 那里空气很好,再也没有纸醉金迷。
她把钱全数还给了司嘉,这几年她其实已经得到了很多人可能穷其一生都赚不到的钱, 只是贪欲让她一步一步陷得更深, 越走越歪。
和一句迟到了太多年的:【对不起。】
但司嘉没有回复, 她看过后直接把葛问蕊的联系方式删了。
她自诩不是多么善良的人,眦睚必报,如果放在从前, 她可以眼都不会眨地把所有事情揭发, 让葛问蕊身败名裂,但现在, 这些丑闻曝光, 嘉颂集团的股价势必会受到影响,她不想陈迟颂为不值得的人劳心伤神。
而且恨一个人太累了。
那个孩子已经是对葛问蕊最大的惩罚。
她放过葛问蕊, 也是放过自己。
从此以后葛问蕊这个人是死是活,都与她无关。
世事就是每个人都要淋的那场大雨, 有时甚至滂沱得看不清来路,爱而不得,恨而无终,我们存活在这个世界, 从来都不是为了作茧自缚,而是破茧成蝶。
……
办公室的门在下一瞬被人推开,司嘉收了手机, 抬头。
陈迟颂看到她时愣了下, “你怎么来了?”
邓凌识趣地没跟进来, 他把门带上。
司嘉见状起身, 走到陈迟颂面前, 两条手臂软绵绵地攀上他的脖颈,歪头笑道:“来问问陈总,愿不愿意赏脸和我共进晚餐啊?”
这段时间她在忙新项目的开发,两人已经很久没好好一块儿吃顿饭了。
她今天工作结束得早,特意回去打扮过。一条纯白的吊带长裙,左侧开叉,骨肉均匀的腿又直又细,乌发红唇,珍珠耳环的光泽不及肌肤细腻,跟随她的动作小幅度晃着,像要晃到男人心里,勾着痒。
有多久没穿过白裙了,司嘉不知道。
但她知道,她早已释怀。
十六岁那年她的家支离破碎,可也是那年,她遇到了陈迟颂。
意料之中地看到陈迟颂喉结滚动,司嘉笑得更欢,指尖轻佻地划过,“陈总饿了?”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把攥住,她被带着退了两步,腰瞬间抵上微凉的门,男人高大的身躯压着她,“吃什么晚饭?”
司嘉感受到那层薄薄的衣料下,灼热的温度,睫毛颤了颤,“……你想吃什么?”
“我现在比较想吃你。”
“……”玩火自焚说的就是她,司嘉推着已经低头埋在她颈间流连的人,“陈迟颂,我饿了。”
好在陈迟颂也没真想干什么,他在她唇上惩罚地咬了一口,不痛,有点麻,司嘉轻嘶一声,瞪他。
他照单全收,低声警告:“我对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所以别招我。”
-
两人晚饭吃的法餐,红酒蜡烛花瓣,挺有情调。酒足饭饱,司嘉和陈迟颂没急着回家,他驱车带她去了江边。
景观灯早已亮了一排,似星光点点,风大,夏夜的潮热都化作空气里的黏腻。江面偶有一艘游轮开过,鸣几声汽笛,惊扰了刚从云层爬出来的月亮,远处跨江大桥华灯初上,晚归的人仍在赶路,红色尾灯形成一条线。
陈迟颂牵着她,很慢地散着步。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颠沛流离,也没有前半生的跌宕,他们就像俗世里最普通的一对情侣,平淡地幸福。
就这么走了一段,司嘉出声,“陈迟颂。”
陈迟颂停下,侧身看她。
“我走不动了。”她今天配裙子的是一双高跟鞋。
四周的波光粼粼映进她弯起的眉眼里,笑意淡然,陈迟颂没说话,而是直接在她面前蹲下,单膝屈着,“上来。”
司嘉勾了勾唇角,没客气地伏上去,伸手圈住陈迟颂的脖子,感受他宽阔的肩背,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为她成长,做她的避风港。
陈迟颂把手穿过她的腿弯,稳稳当当地把她背了起来。
这一夜,夏日晚风轻拂,吹过海岸,吹到梁京淮定居的比利时,他靠着自己的努力,重新过上了优渥的生活,还是有很多姑娘追他,可他仍然选择拒绝,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没人教他什么是喜欢,以至于错过了一个女孩,要用多久来释怀,他自己都不知道。
李今朝听说前些年犯过事,也被家里放逐到了国外。
郁卉迎沦落到了去酒店端盘子,是她活该。
祁颢宇仍是那个不被承认的私生子。
林织早就不吃模特这碗青春饭了,但她借着手里的资源和人脉,做起了和Diana一样的行当——经纪人,她们俩还阴差阳错地成了好友,世界很大,又很小。
尤籽杉顺利读完博,找了一份很好的工作,她再也不用为一顿饭钱而斤斤计较了,兜兜转转还和方屹铭成了同事,因为这份冥冥之中的缘分,两人变得暧昧。
张昊然和辛凯康聚会一别,又重新活跃,撺掇着陈迟颂出去喝酒。
贺遇青在手术台上连轴转着,以此消解单恋失败的痛苦。
宋再旖被沈既欲成功求了婚,阵仗大得上了短视频热门,羡煞旁人。
周时胥早早地开始准备起了婴儿房,晁艺柠笑他还不知道孩子的性别,他却不以为意,依旧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
……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可命运总是爱和人开玩笑。
凌晨两点,一通电话在静谧的房间里响起,刺耳至极。
司嘉和陈迟颂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红灯已经亮了很久,许母哭得几乎晕厥,被许父紧紧扶着才没有摔倒,陈轶平葛虹也在,神情凝重。
而蒋逢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军区。
陈迟颂哑声问:“之窈姐……怎么样?”
并发感染,伴随多脏器功能衰竭,垂危,还在持续抢救。
司嘉想不明白,前两天还说要请她看电影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和她一门之隔,生死未卜。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三点十八分,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身穿绿色无菌服的医生走出来,平静又残忍地说出那句谁都不愿意听到的话:“抱歉,我们尽力了。”
许母再也接受不了地晕了过去,许父也难忍失去女儿的噩耗,眼眶猩红。
楼上婴儿的啼哭撕裂这个混乱的夜晚。
许之窈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蒋逢回来。
她走得很安详,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面色温和,好像只是睡着了,也还是那个最骄纵的许家大小姐。
她一生活得张扬自由,却陨落于最美的年纪。
司嘉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哭到肩膀发抖。
她还记得和许之窈初见的那个秋日午后,她笑着八卦她和梁京淮的关系,也永远记得高考前许之窈对她的照拂。
可是现在,她的之窈姐永远地离开了。
-
蒋逢是天即将破晓的时候赶回来的,眼底血丝密布,一身硬骨像是被彻底打碎,只剩下麻木的脚步,窗边浮出一丝光亮,他缓缓走到病床前,握住许之窈早已冰凉的手,声音也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阿窈,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但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再也不会得到回应了。
他解救过太多人,却偏偏救不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们对抗得了世俗,却争不过命运。
-
许之窈的后事是蒋逢操办的,许母还沉浸在悲痛中,许父一夜白头。
吊唁那天,北江艳阳高照。
梁京淮也回来了。
他瘦了不少,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弯腰,把怀里那束百合放到墓前,看着上面那张许之窈的照片,声音也有点哽:“之窈姐……一路走好。”
然后拍了拍蒋逢的肩膀,“节哀。”
蒋逢点头,没说话,比之前更沉默。
那天傍晚,送走所有宾客,安顿完两位长辈,他去了许之窈的画室。
窗帘是她最喜欢的淡紫色,晃动间好像还有淡香,蒋逢只开了一盏灯,他长久静默地坐着,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几幅画。
具象的,抽象的,复杂的构图,浮夸的色彩,但主角全部都是他。
每一笔都是许之窈对他浓烈的爱。
而手里捏着一封许母临走前交给他的信,被风吹起一角。
“哥,你拿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对不起,我骗了你。你以前总说我娇气,可这次病情恶化的所有痛苦我全忍下来了,没让你发现一点,是不是很厉害?因为我不想你在保家卫国的时候还要担心我。
或许上天是公平的,虽然让我得了这种病,但也把你带到了我身边,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你就陪着我,这二十八年,我过得很快乐,小时候她们都羡慕我有一个那么帅那么好的哥哥,可是后来,我不要你只做我的哥哥,我喜欢你,我想当你的女朋友,这件事虽然很苦,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穿上婚纱,成为你的新娘。
所以……蒋逢,下辈子你再来娶我好不好?”
一滴泪狠狠地砸在纸上,把最后那行落款的名字晕开——
爱你的阿窈。
昏暗光线里,那个天塌下来都能硬抗的男人,终于无声地哭出来。
他这一生,幸又不幸。
五岁那年家里遭了变故,父母双亡,是曾经作为他爸战友的许父把他领回了家,那时候许母刚怀上许之窈,所以许之窈出生那天,他同样在产房外等了整整一夜。
而许之窈到死也不知道,他其实比她喜欢上他,还要早,在同龄人肆无忌惮地开他玩笑时,是许之窈挡在他面前,把所有嘴欠的人收拾了一顿。
明明那时候的她才到他胸口,个子瘦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在他自我封闭的时候,是许之窈笑眯眯地叫他哥哥,然后耍小脾气地逼他带她出去玩,他们去过水族馆,去过游乐园,看过彩虹和日落。
她在用这种方式让他开心。
他都懂,都明白的。
她就像太阳,照进他本该堕入黑暗的世界。
没人能拒绝光。
可许父许母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对外也视如己出,世人眼里他们就是兄妹,许之窈不懂事,他不行,他不能做出让他们失望的事,所以在许之窈说出喜欢他的那天,他从未有过的痛苦。
理智告诉他不可以,但少年的爱意早已不受控制,欲望折磨着他,日日夜夜。
所以后来他选择去读了军校,把自己关在学校里,不看见她,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轨上?但他没想到许之窈会赌气交男朋友,还被人劈腿,那晚得知她在酒吧买醉的时候,他心都要碎了。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他妈的伦理道德,何况他们根本就没有血缘。
他陪她出生,陪她长大,没人比他更爱她。
守护她就是他这一生的使命。
-
当晚,蒋逢回去接受了擅自离队的处罚,并申请远赴缅北参与卧底行动。
同年十二月,北江漫天大雪,整座城市都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氛围里,蒋逢不幸牺牲的消息传来。
鲜血染红雪地,男人倒下的声音很快被风雪淹没,只剩很低的一句:
“阿窈,我来娶你了。”
第65章 霓虹
◎满身淤痕是我们爱过的证明。◎
蒋逢最后和许之窈葬在了一起。
生同衾, 死同穴。
那天积雪消融,万物向阳,连风都不再凛冽, 温和地吹过遍地野草, 拂过墓前两人的照片。
许之窈笑靥如花, 蒋逢意气风发。
他们永远不会老去,也永远不会再分离。
……
这一年临近冬至,恒和集团重新步入正轨, 司嘉站在落地窗前, 俯瞰着眼前银装素裹的城市,所有的晦暗、阴霾都仿佛随着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 被冲刷、被抹去。
手机上是陈迟颂发来的消息, 问她几点回家。
寥寥四个字,莫名让她眼眶发酸。
他们都曾无家可归, 像两座孤岛,摇摇欲坠, 却又在茫茫人海里相遇,碰撞,纠缠。
几秒的怔愣后,她低头打字:【马上回来。】
然后没再多留, 和助理交代几句,就拿起椅背的外套,下楼, 那辆布加迪停在车位里, 不算低调, 按遥控后车门“咔嚓”一声解锁, 手刚搭上门把, 身后有人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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