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公……孙儿有什么不妥吗?」老人面有慌色,坐立难安。
含波水眸往司徒飘花那瞄了一眼,她下唇轻咬,幽然一叹。「他是不是年岁尚小的时候受过寒、落过水,或大冷的天在外待太久?」
老人惊讶。「是的,被老夫人罚跪,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跪了一天。」
「这就对了,他是在那时落下的寒症,又未对症下药,反而还饮下凉性汤药,以致寒毒攻心,胸口这一块气血凝滞。」她诊着脉,根据脉象说出实情,没有一丝隐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年是小孙太医诊治的,他说只是风寒的……」老人失神的喃喃自语。
小孙太医……孙开元?
孙如意惊愕的抬起头来,与司徒飘花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翻起惊涛骇浪,能请动太医医治的人家非富即贵,在京中定有一定的地位……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蓦地,司徒飘花目中一冷,飘出锐利之色,该不是……杜晦之?
他在去年七月被派至通州任巡抚一职,专搜嗡荆举凡与盐有关的事务都要经由他允行方可通关,私盐绝对禁止,也不接受关说和盐引买卖,按照朝廷的分配各自领回能卖多少斤盐的盐引。
杜晦之本该在过年前返京向皇上禀明盐司的运作如何,以及盐税多寡,何时上缴,可是等呀等,从元宵开衙一直等到二月二龙抬头,该出现的人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皇上也有预感是出事了,派了暗卫去查探,飞鸽传书的回报是:遇袭,不知去向。皇上要追查到底,所以司徒飘花来了,明查暗访巡抚大人的下落,顺便将与盐商勾结的害虫给捉出来。
而这杜家也的确有些肮脏内宅事,跟孩子的身分似乎对得上……
第七章 雨中遇刺杀(2)
「寒症要佐以温补,多吃些桂圆、红枣、枸杞,或是以生姜、桂枝、麻黄、陈皮、山茱萸、五味子、白术、茯苓、半夏,党Q等煮开当茶喝,这是固本,若是有温泉,每三日泡一回,一回一刻钟,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这样就能治好吗?」老人一脸希冀。
孙如意又把了一下脉,将自己治体寒的药丢了一颗给小少年,让他立即服用,她也有手脚冰冷的毛病,正在温养。「只要不再吃到阴寒的东西,照我所说的调养,十年、八年会好上一些。」
「什么,那么久?」
她轻咳了一声,不敢看睁大眼瞪她的老人。「如果用金针探穴逼出寒气,不出半年小兄弟便会如寻常一般,不再受寒毒所苦。」
少年整个人怔住,一直以来太医都说他这是娘胎带来的虚症,每次喝完太医开的药就会变得更虚弱,一到冬天他只能待在屋里不能外出,七、八个火盆子烧着银霜炭仍觉寒冷无比。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体弱,而是寒症,还因为吃错了药让寒气转为寒毒,以至于怎么也好不了。
「小姐会金针探穴?」老人眼露亮光。
孙如意一顿,悄悄收起手中的银针。「我祖父会。」
闻言,他双眼一亮。「令祖父是?」
「孙申冯。」
老人愣了下,「孙申冯?」
「太医院院使。」
老人讶然。「小孙太医是你的……」
「二叔。」她接口道:「但我二叔和我们长房不是一路人,我爹是大理寺仵作孙至元,相信你应该听过他,他还挺有名的。」
起死无回孙至元,一声青天冤情清,阴阳鬼差两地求,不散飞雪六月天。
京城之所以会流传这首打油诗,指的是孙至元擅长在尸体上找线索,有时甚至不需要过堂,他一看死者便知死因为何,被什么所伤,何人出手。
就因他在验尸表现十分出彩,很少有他瞬怀龅乃酪蚝托灼鳎因此颇受严大人器重,哪里有命案一定带上他,故而他又有「京中第一仵作」之称,凡是家中有冤死之人者,或是不知死者因何而死,通常都会找孙至元到府中瞧瞧,了却生者一番心事。
当然,是重金相请,一是家中有死人总归晦气,仵作摸过的死人虽多也要去去邪气,二是封口费,毕竟哪家没点糟心事,横死之人总要有个说法。
「其实要孙院使出手诊治不难,只要那孩子的爹是有功之人,便可向皇上请恩,求皇上让孙院使出诊。」一直不出声的司徒飘花开口了。
不少人神情奇妙地看向他,好大的坑呀!专给孙院使挖的。
孙申冯若治不好少年的寒症,他便是医术不佳,枉为院使,底下有的是人想拉他下来。可一旦治好了,那就是打脸孙开元了,这医术都是跟谁学的,怎么治了三、四年还没把人治好,反而越治越糟糕。
这下两父子可就有话聊了,是父亲盛名害了儿子,还是儿子无能拖累了父亲,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过少年的家中也会受到质疑,为什么治不好孩子,是有意为之或是真被太医耽误,有没有什么猫腻,又是谁这般心狠手辣,连个孩子也容不下。
只能说最阴险者非司徒飘花莫属,他三两句话就把春风得意的孙申冯父子架在热锅上煮,暗笑在心的孙如意小指轻勾,往他手心一滑。
他乐得差点跳起来,大喊:这是我家如意。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司徒飘花脸色骤变,扯下斗笠一扔,将一名跳进道观内的黑衣人打得倒飞出去,再反手压住两名要进观的壮汉。
可即便倒了三人,还是有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从正门、窗户、后堂冲了进来,手持刀剑就要砍杀观中男女老少。
「如意,带着他们躲我身后,不要出声。」司徒飘花吩咐,他指的是小胖墩和两个丫头,以及老人和少年。
司徒飘花一脚将火堆踢开,散向黑衣人的方向,黑衣人那边一亮,就很清楚看见他们各自站的位置,四名护卫和四名镍师便挥剑上前。
而孙如意等人身处暗处,方便藏身,黑衣人想杀他们还得先找到人,昏暗不清的道观内容易伤及自己人,顿时乱了套。
「住手,只要你们交出那一老一少,我保证不动其他人。」为首的黑衣人被火烫着了手背,连忙高声一喊。
孙如意这边的八人无人出声,却不约而同往后一看,黑衣人首领便知主事者另有他人,这些不过是随行之人。
在孙如意没开口前,老人心如死灰的抱住少年,老泪纵横,少年见他哭也跟着哭,这对伪祖孙都以为今天活不了了,毕竟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死活甘愿自断活路。
「只听过斩草除根,从没听过有人会纵虎归山,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守得住秘密,那就是死人,而我从不相信拿剑对着我的人。」既要人命又岂会收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先解决首要任务再来收尾。
他们是多余的,早死晚死无所谓,回头再来补上几刀也不迟,反正在这宛如天罗地网的包围下又能逃脱几只小虾米。
「找死――」
听声音是女子做主,黑衣人首领也不顾忌了,在他的认知中女人没多大作用,杀了也不会有人替她寻仇,最多一口好的棺木,找几个哭灵的,嗔呐一吹送上山头。
这种蔑视心态让他心下一横,大手一挥命令手下一涌而上,他自个走向伪祖孙俩的藏身之处,想要永绝后患。
十几个黑衣人对付八名随从按理应是探囊取物,轻轻松松就能将人解决才是,人多势众岂有落于下风的道理,可事实上黑衣人就是打不过孙如意的人。虽然有镖师受伤,但另外四名护卫剑法奇佳,一人对数人游刃有余,还挑落了蒙面人的面巾,使其露出真容。
「咦,你是知恩侯府的人?」其中一人是恩国公府的侍卫,和京城中的公侯之家时有往来,因此面巾一掉就认出人了。
「知恩侯府?」司徒飘花轻声一喃。
「不是我不放过你们,是你们自己活得不耐烦,既然知道我们出自何处就更不可能让你们活命,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他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原本心生怯意的黑衣人一听首领的话,立即像吃了千年灵芝般精神大振,没有人想死,要是不杀光观内的这些人,死的就是自己,当然要使尽全力奋力一搏。
眼看着黑衣人不怕死的群起而上,护卫们渐生颓势,面对拿命来拼搏的疯子,再勇猛的士兵也会畏战,何况他们此行护的是孙府大小姐,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送命。
不过黑衣人首领倒是吃了暗亏,他本以为对付一个车夫是十拿九稳的事,轻而易举就能将人拿下,谁知道这位才是里面的强者,身手之高超乎他的想像,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看着左手臂血流如注的伤口,他双眼一眯,眼神阴狠如毒蛇,想着该怎么把碍眼的人杀掉。
「你是谁?」黑衣人首领问。
司徒飘花邪气的勾唇,平凡的面容忽地光彩四溢。「我是你爷爷,乖孙子,还不快过来行跪拜礼。」
黑衣人首领冷哼。「我爷爷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长剑一刺,凌厉无比,划开无数银光,借着剑的反光,黑衣人瞧见了被司徒飘花护在身后的众人,顿时目光一利。
「啊!姊姊,我的鞋子掉了!」孙玉疏低头发现脚上光溜溜的,急得想去拿回自己的鞋。
「小胖墩,回来!」孙如意大惊失色。
这臭小子,比泥锹还滑溜,根本抓不住,一会儿非打他屁股不可。
「如意,别过去,小心!」司徒飘花惊叫一声,挥剑拍开刺向孙如意后背的长剑,她的身下护着只着一鞋的孙玉疏,三人的对面是黑衣人。
但意外常常叫人料想不到,黑衣人首领左手持剑,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刃,在长剑被内力震开时,他身子一低,右手锋利的短刃刺向司徒飘花胸口。
「呵呵,没防到我有这一招吧!」这人一死,其他人就难逃一劫,他可以像杀鸡宰鸭般一一屠杀。
「是没想到,明年的今日会是你的忌日。」司徒飘花持剑一挥,划过黑衣人首领颈项,一条细细的血痕立现。
「怎么可能……你明明……」中了他的匕首,理应穿心而亡。
司徒飘花冷哼,「总要你先死我才好瞑目,我这人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好痛,真要命……撑住,面子比命重要,他绝对不能在如意妹妹面前丢脸……狗娘养的,怎么还不死,想痛死小爷呀!
「你……」喉咙一震动,一道血泉喷出,黑衣人首领来不及多说什么,人往后仰,再无生息。
「头儿死了!」
不知是谁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还想抢功的黑衣人们一怔,讶异地看向染红一地鲜血的男人,不敢相信老大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灭了。
就在黑衣人群龙无首的当头,有人率先开口了。
「啊!」
「叫什么叫,你还有心思……啊!」这……这是什么,他的胸口为何从后而前穿出剑尖?
不等其他黑衣人回过神,凄厉痛呼接二连三响起,司徒飘花一剑一个将人了结,剑法之快叫人傻眼。
只是黑衣人全死了,司徒飘花也双臂打直倒下了,银光闪闪的短刃插在左胸上。
「你……你是傻子吗?谁叫你救我了?」他怎么可以替她挡刀,她不想欠下这么大的人情啊。
「如意,我快死了,你要不要嫁给我,我一死,你就成了富婆,我有很多很多的银子……」他只想把她从满是豺狼的孙府带出来。
孙如意眼眶一红,语带哽咽。「有我在,你死不了,你哪一次死里逃生不是我救的,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一定能救你……青蝉,去马车上拿我的药箱,就放在零嘴柜旁。」
「是。」
青蝉刚要冒雨回马车,躺在地上的男子气若游丝的将她唤回,还猛地吐出一口血,面色呈现紫白。
「不……不用了,我知道我的时辰到了,这么一把刀插在胸口,我想活也活不成……」天下没有白挨的刀,瞧瞧如意妹妹的眼泪多么晶莹剔透,比珍珠还美。
「胡说,不过一把刀而已,等我把刀拔起来,再用银针封穴止住流血,缝起来就好了,不出几日你就能活蹦乱跳。」她虽没动过开胸手术,不过可以试试,只要心脏未受损造成大出血就还有救。
看着出血量不多的伤处,孙如意心里忐忑,要么刺偏了,未造成重大伤害,只需将刀刃取出进行缝合即可,另一种可能性是她最担忧的,刀身卡在心脏,暂时阻断了血的流出,若是将刀子拔出反而会造成大失血。
「什么,拔刀?不行不行,我怕痛。」司徒飘花倏地捉住她的手,包在手心放在胸口,一副死也不让刀子离开身子的模样。
「刀子不拔你会死――」她忍不住大吼,眼泪扑簌簌流下。
「拔了一样会死。」他将她的手放在嘴边,一开口就亲着了。
孙如意心乱如麻,只想着救人,她来到这世上后对她最好的人是他,她不能不救他。
「放手,我要救你。」
「不放,你还没答应要嫁给我。」他耍起无赖。
「你都死了我嫁谁,鬼吗?」她不兴冥婚那一套。
「你同意当我娘子我就不死了。」
呸!他会长命百岁,鬼见了他都怕,绕路而行。
「你怎么可能……」不对,他中气十足,不像快与世长辞的样子。
察觉有异的孙如意三指按向他手腕,「司徒飘花,你去死吧!敢骗我的眼泪,你脑子被门夹了吗?」
第八章 温家人热情欢迎(1)
「如意你来了,大舅母可想死你了,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漂亮得大舅母都不敢认你了。」
连赶了几天路,孙如意一行终于在寿辰的前三日赶到通州的外祖家,一路上的天气就像晚娘面孔,时而艳阳高照,时而阴雨绵绵。
他们抵达的这一天正好天晴,天空湛蓝得没有一片乌云,十分澄净,偶尔还有忽隐忽现的彩虹,从这边山头横到那边田地,七彩缤纷,明媚动人,彷佛见到仙女在虹桥上跳舞,喜气祥瑞。
但是孙如意却连笑都带着愁色,因为这样的好天气只是假象,在放晴三天后,外祖父寿辰过后的子时,东南方将会飘来很大一片乌云,盖住整座通州城,一阵电闪雷鸣后开始下雨。
起初雨势很小,没人在意,入夏的雷阵雨稀松平常,在江南常见到,每年三月一直到七、八月都会有雨,秋雨过后便入冬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连夜雨的隔日下午便下起倾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到让人怀疑老天爷是否生气了。
沟渠里的水满了,大小湖泊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全是白浪滔滔的汪洋,人和牲口都泡在水里,奄奄一息。
雨一直下,不曾停歇,被雨水泡软的山壁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地往下崩塌,带动泥沙和石头,形成泥石流。
半座通州城皆埋在土石之中,耕种起家的温府就在那半边城里,因为是温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所以在外的子孙亲戚都来祝贺,热闹一番,连着三天都在欢笑之中,谁知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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