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星河语气平静,却透着微不可闻的无奈,“一个母亲如果真爱她的孩子,应该为他争取优渥的物质条件,也应该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支持他追求自己的目标——我妈反对我当医生,不是因为医生不好,而是因为我不做继承人,她这几年打压大哥的功夫就白费了,等到大哥掌权的那一天,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陆星河说完,复又低头去喝豆浆。而岑潇看着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惆怅。
这些话,也不知道他淤积在心里多久了?
原来他只是看起来单纯,家族里的纷杂烦扰,其实他全都知道。
岑潇没有接话,低头吃了几口包子。此刻的包子凉了,内馅的汤汁显得有些油腻。她端起绿豆汤想漱漱口,可看着碧绿清澈的汤水,又突然想起原母说过的话:“潇潇,不管你以后姓原,还是姓岑,日子终归是你自己的,你要过自己的人生。”
再看眼前的青年,身世未明,囚于陆家的纷纷扰扰,却也想努力地闯荡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路。
“星河,世间凡事都是好坏各半的。如果你不是陆家二公子,也许就不会想要当医生,我和你也不会认识。”岑潇说着,冲陆星河温柔一笑,“我们或许没办法选择出身,但日子终归是自己的。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坚定地去过自己的人生。”她端起那碗绿豆汤,“我以绿豆汤代酒,敬你一杯。等你成为大医生的那天,我们再喝酒庆祝。”
小吃店的电视正放着热闹的综艺,隔壁桌有小孩在哭闹。而岑潇嗓音轻柔,带着坚忍如冰、剔透如璃的力量,击中了陆星河内心最鲜为人知的一个角落。
他看着对方,端起自己那碗绿豆汤,郑重道:“好,一言为定。”
第42章 以后少哭,太丑
一顿早餐吃完,陆星河就要回医院了。岑潇与他在路边道别,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的方向。
她正准备叫车离开,身后突然传来原母的声音:“潇潇,这就要走呀?”
岑潇闻声回头,就见原母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是两个大餐盒,“这里头,都是你爸包的小笼包和水饺,你拿回去做着吃。”她说着,也不等岑潇反应,便一把递到她手里,“你太瘦了,平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岑潇被接到岑家以后,方倚梅不允许她的体重超过九十斤。尤其是她十六、七岁,身体正发育的时候,方倚梅对她进行了严格的饮食控制与体重管理,以至于她得了严重的厌食症。
后来厌食症治好了,岑潇也伤了脾胃,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胃口。于她而言,吃饭就和呼吸一样,单纯就是为了活下去,不饿死就好。
而方倚梅每次见她,只会在意她的三围和体重有没有变化,不像原母,一眼便瞧出来她瘦了。
手里的布袋沉甸甸的,拽着岑潇的心一同坠下去。她嗫嚅了着嘴唇,还是没把那声“妈”叫出口,只半开玩笑地说:“瘦一点,穿衣服才好看嘛。”
原母听着,叹气道:“你已经很好看了,还是健康更重要。”她说着,握住岑潇的手,“丫头,以后想吃什么就来店里,我给你做。”
那是一双被生活磨糙的手,此刻覆在岑潇的手背上,传来粗糙温厚的触感。岑潇倏地想到:虽然自己的一张脸像方倚梅,但至少这双手,是像养母的。
岑潇反手握住她的手,笑道:“知道了。”
见岑潇露出笑容,原母的面色也终于放松下来。她往前走了一步,问道:“刚才那个,真的不是你男朋友吗?”
岑潇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这样啊。”原母说着,露出惋惜的神色,“他虽然打扮普通,但看起来很精神,像个乖孩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原母犹豫着没说下去,但岑潇听懂了:养母还以为,她终于可以和一个普通人恋爱结婚,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日日周旋于富家子弟之间。
岑潇自嘲地撇了撇嘴角,想说两句来安慰养母,又听对方说道:“都是我们不好。要是当年,我们不同意方倚梅把你接走就好了。”她说着,声音带着哭腔,“ 如果你没去岑家,现在也就是个普通上班族,哪怕日子辛苦一点,也不至于被人利用,还要被人说三道四。”
人在过苦日子的时候,难免向往更富足的生活。养父母不过是底层的劳动人民,哪里能料到,金山银山也可能是虎窟龙潭。
“别难过了。”岑潇收敛心神,劝慰道,“您放心,我一直记得您的话,会努力地去过我自己想要的人生。”
原母闻言,抬头看向岑潇,只见她目光清澈,语气坚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赖在她怀里撒娇的孩童,也不是那个一脸浓妆,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少女。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岑潇,原母觉得难过又欣慰,她抹了把眼泪,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惦记着养母的的腿不能久站,岑潇说:“您快回店里吧,平时要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好好好。”原母答应着,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你别再托陈献、毛娜送钱回来了,我们的钱够花。还有你爸那个人,就是嘴硬,你别看他那个德行,其实想你想得不行。这些包子、水饺,都是他打包好,叫我送出来给你的。”
眼眶终于不受控地红了,岑潇克制着想哭的冲动,只道:“妈妈,我知道了。”
*
原母又絮叨了一些日常,便回店里了。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岑潇积蓄在眼角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可就在她翻包找纸巾的时候,瞥见了街对角的保时捷 911。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男人抽烟的手就这么搭在窗框上,那姿态神情,就和车身颜色一样骚气。
许是感受到她了的视线,陆平川也看了过来。两人对视,他从车窗里探出头,冲她招了招手。
岑潇吸了下鼻子,朝他走过去,从善如流地坐上了副驾。
她问陆平川:“你怎么来了?”
“一上午都没等到你的消息,有点不放心,就来了。”陆平川说着,扭头看向她,“没想到你在路边哭鼻子,怕打扰你,就只能在路边等着了。”
岑潇用力擤了把鼻涕,下意识得反驳道:“我才没有哭鼻子。”
“对对对,你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陆平川附和着,勾了勾唇角,“而且,这沙子还挺大颗。”
B 市已经进入夏天,正是艳阳高照、万里无风的天气,哪来的沙子?
陆平川这台阶找得毫不走心,岑潇觉得感动又好笑,顿时就把酸胀的情绪忘在脑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幅又哭又笑的模样,也感染了陆平川。后者抚过她的脸盘,直接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珠,佯装嫌弃地说:“以后少哭,太丑。”
岑潇也不生气,干脆把脸凑到他跟前:“我这幅模样很少见的,便宜你了。”
陆平川闻言,凝神看向对方,调侃的表情慢慢褪去,只剩探究。
是了,她这幅模样确实少见。被三合会绑架的时候没哭;被他捆在椅背上的时候没哭;治疗腰伤的过程那么疼,她也没哭。
可就和养母在路边说了几句话,她却哭成了这样。
还有那个陆星河,两人在小吃店坐了那么久,也不知道聊了什么。
眼看着他的视线从冷静变得灼热,岑潇突然有些不自在。她别过脸道:“那个,方倚梅出院了,我稍微挑拨了一下她和余香的关系,她应该很快就会去找余香麻烦。”说着,又清了清嗓子,“你叫人盯着点儿,我们的计划也该启动了。”
“知道了。”陆平川应着,似乎对这件事不太上心。
不满他敷衍的态度,岑潇又想强调两句,就见他瞟着自己提溜的布袋,问道:“这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答道:“小笼包和水饺。”说着一顿,“我爸包的。”
“哦——”陆平川应着,拖长了声调,“我赶着来找你,连早饭都没吃。”
这话里的暗示属实有点明显。岑潇迟疑了一秒,又想:大少爷难道是因为饿肚子,所以才没心思去管方倚梅和余香?
反正这些东西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她想着,索性应道:“要不去我的公寓?厨房有蒸屉,我蒸两笼包子给你做早饭。”
“行。”陆平川嘴角带笑,踩下油门,朝岑潇的公寓开去。
*
周五晚上,微博上突然出现了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集中在一位气质出众的贵妇身上,可这位贵妇的却衣襟全湿,发型凌乱,额前的发丝湿哒哒地贴在脸上,还在往下滴水。
她手足无措地看向镜头,又快速挪开,接着慌乱地起身,却被人群团团围住。
视频还搭配了一段被处理过的画外音,不仅点明了这位贵妇正是二十多年前隐退的的知名演影后余香,还指出她现在虽然贵为“陆太太”,当年却是知三当三、逼死原配才上位成功的。
整个视频都被剪成了鬼畜风,剪辑师甚至还选了一段节奏感极强的 BGM。衬着画外音里的那句“余香为了上位,做了好几年的‘小三’,最后都把原配逼得自杀”像极了一段 rap,洗脑又搞笑。
这会儿已是下班时间,正是全城人民准备欢天喜地过周末的时候,大家要么是在回家的路上,要么是在赶往聚会的途中,几乎都在交通工具上,选择打开社交软件打发时间。这则视频很快引起关注,渐渐的,越来越多的用户转发和点赞这支视频,#影后余香 知三当三#的话题迅速爬上热搜,甚至还有不少自媒体将其转到了其他社交平台上。
此时,岑潇就坐在陆平川的酒店套房里。她将视频来回看了几遍,忍不住赞道:“没想到梓涵姐这么厉害,这剪辑水平都快赶上专业的了。”
陆平川闻言,看过来:“温梓涵还会剪视频?”
“对,她大学读的可是新闻专业。”
岑潇答着,又打开微信,给温梓涵发了段文字表达自己的赞赏,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小 case”的动图表情包。
岑潇情绪高涨,又道:“如果梓涵姐不做演员,去做个短视频的自媒体也挺好。”
陆平川摇了摇头:“不如直播来钱快。”
岑潇被他一句话噎回来,正想反驳两句,周南的电话就来了。
她打开功放,一道经过技术处理的机械化男音传来:“话题爬得比咱们想象中要快,我还没用什么技术手段,这都已经热搜第五了。”
他说着,又问:“要不要现在就联系水军公司,发布余香的其他黑料?”
岑潇听着,将目光投向了陆平川。
与她兴高采烈的状态不同,此刻的陆平川正坐在单人沙发上,一手端着威士忌,一手拿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关注着纳斯达克的指数变化。
感受到岑潇的目光,他掀起眼眸,懒懒地道了句:“发。”
第43章 外界应该传她“克夫“才对
不过十几分钟,话题页的舆论风向就变了。
除了抨击余香“知三当三”的那条视频,越来越多的“知情人爆料”涌了出来,有些是披露余香在陆氏集团任职期间,吃供应商回扣的;有些是指责余香 PUA 下属员工,手段恶劣的;还有些是暗指余香参与的新药研发,原料来源不明的。
一时间,这位退圈二十几年的实力派影后再次登上流量高位,可惜引发的全是负面评价。
“吃供应商回扣?我看刑!”
“亲眼见识过陆太的 PUA 手段,直接把我同事逼成了重度抑郁。”
“难怪我女儿吃了新药以后,副作用那么大!”
“一个靠当小三上位的女人,能指望她有高尚的情操?!”
“纯路人吃瓜,这些料可不可拷?”
岑潇拿着手机,看着这些内容几乎是以每秒一条的速度往外跳着,手指在屏幕划了划,对陆平川问道:“这些料都是真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陆平川应着,知道岑潇在关心什么,“不过哪怕是真料,也都不痛不痒,还不至于把余香踢出陆氏。”
岑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在想:其实,眼下能把余香踢出陆氏的证据已经有了——陆星河并不是她和陆建业的儿子。
可她又有一股莫名的直觉:暂时不能把这个信息告诉陆平川。
岑潇抬头看了眼陆平川,不料他也在看自己。两人目光相撞,她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视线,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这么躲,不就显得她做贼心虚了吗?
这么想着,她复又看回去,结果陆大少早就低下头,重新去关注他的股票大盘了。
岑潇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低头看了眼来显,竟是久未联系的陈献。
她没有马上接,而是走到阳台外面,再带上门,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岑潇。”电话接通后,陈献直奔主题,“那个视频怎么回事?”
岑潇一怔:“什么视频?”
“热搜上的那个啊。”陈献说着,语气急迫,“那个坐在余香身上的人,是你吧?就算你的脸被马赛克了,但那个身形轮廓一看就是你。”
岑潇听着,只觉得头顶有一片乌鸦飞过。不得不说,陈献确实是她的“好师父”,能在一堆马赛克中将她迅速认出来。
“是我。”她摸了摸鼻子,回道,“您老人家真是火眼金睛。”
“我教你柔道,”陈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说道,“不是让你去和别人打架的。”
霎时间,岑潇觉得那群乌鸦又从反方向飞了回来。
“我没打架。余香不是陆平川的继母吗?我这段时间和陆平川在一起,难免和她有接触。”岑潇避重就轻地解释道,“那天,她约我出来喝下午茶,我也没想到会发生后续那些事。”
她说着,又拨了拨自己额前的碎发,“你不都忙得屁股冒烟了,怎么还有时间刷微博?陈大队长,你工作不饱和啊。”
陈献在那头冷笑一声,说:“要不是我们接到陆氏集团的报案,你以为我愿意逛什么微博?”
岑潇闻言,是彻底愣住了。她消化了一会儿,才追问道:“报案,他们报什么案?”
“来报案的是陆氏公关部的负责人。”陈献解释道,“人可说了,网上的那些爆料可全是谣传,已经严重侵害了陆氏集团的名誉。你说他们报什么案?自然是诽谤了。”
岑潇听着,倏地被气笑了——那些负面信息,字字句句都是冲着余香去的,她倒好,直接把陆氏集团搬出来,竟然还报了警。
而余香敢这么做,无非是仗着自己在陆氏集团“树大根深”。
难怪陆平川说,那些不痛不痒的真料,不足以把她赶出陆氏。
她感慨着,又听陈献问道:“岑潇,你和我说实话,这事和你没关系吧?”
岑潇闻言,本还愤慨的情绪变成了心慌,颇有一种小朋友干坏事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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