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已经带了明显的怒气,浔音愣住,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记得上一次他这样的态度还是因为她莽撞对上了顾宁,“你生气了?”
见谢宜修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就沉默转身往屋子里走去,她又是愣了一下,怔怔地站在原地。
忽然,谢宜修在门口停下来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一幢居民楼,“你同事住在那一幢?”孙国弘的住处独门独户,周边没什么邻里,可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虽说这处和那幢公寓楼之间隔了河流,看似相隔甚远,但楼上的住户一眼望下来就能看见这里的情况。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秦苗住的那一幢,“嗯。”她收回视线又看了他一眼,他的脸上神色不显,眼神沉静冷冽,看不出此时是什么情绪,“苗苗昨晚11点半左右看见有个女人来找过孙国弘,穿了礼服和高跟鞋,有些古怪。”
脑子里有些思绪快速闪过,谢宜修不禁又问了一句:“女人?”
“嗯嗯,苗苗说是相亲对象。”
谢宜修皱眉不语,一声不吭地进了屋子。浔音跟在他身后,见他带着手套脚套应该是要勘察现场,遂站在了门口,好奇地打量起里面来。
之后,两人就这样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地待了近半个小时,虽说气氛安静的奇怪,但两人性子浅淡平日里都习惯了,也倒不觉得尴尬。夜色愈加深了,呱叫鸟鸣声渐渐停止,浔音揉了揉站得酸疼的小腿,谢宜修若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摘了手套脚套走出来,“走吧。”
出来屋子,外面月明星稀,夜风轻柔。
谢宜修忽然停了脚步,转过来问她:“有空吗?”
浔音不明所以地点头,接着就听见他说:“那坐一会儿吧。”
未拆完的村子旁有个很小的晒谷场,周围树木林立,最大的一棵樟树下有块大石头,应该是晚间村民坐着纳凉的。
浔音坐下来,抬头望着夜空,虽然没有繁星,但今夜的月色却是极美。
身侧传来打火机的开合声,淡淡的烟草味顿时弥散在空气里。
侧过头,就看见谢宜修随意屈着一条腿,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薄唇里缓缓吐出烟圈,他平日里的样子,像是一个淡泊名利的学者,此时抽烟的姿态却是颓然不羁,极其矛盾,但偏偏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这还是浔音第一次近距离看见他抽烟的样子,觉得好奇又新鲜。
察觉到身边停留已久的目光,谢宜修轻轻弹了下烟灰,忽然看向她。
他的转头毫无预兆,浔音根本来不及收回视线。
四目相对。
心脏猛地跳快了一拍,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害羞,耳边是他嗓音轻柔地询问:“怎么?”
“没什么,”浔音低头避开视线,暗自镇定了一会儿,“只是觉得你并不像抽烟的人。”
谢宜修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微怔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掐灭了烟头,“习惯了。”
其实在首都警局的时候哪怕工作再辛苦,压力再大他还是不抽烟的,他不会允许这种类似于慢性毒品的东西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只是空难发生之后,日夜纠缠的噩梦、久治不愈的头痛让他慢慢养成了烟瘾,他每每在梦中惊醒后总是一包接着一包地凶狠地抽着。
“哦。”浔音默了半刻,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出来,“喏,给你。”
“......”谢宜修看着手心里的棒棒糖,破天荒地出现了迷茫的表情,“干嘛?”
“减压方式不只抽烟,”她笑笑,又摸出一颗来,拆了包装纸放进嘴里,“运动、吃东西、看书都可以啊。”她知道刑警工作性质特殊,他们的肩负着人命和法律,压力自然不小,也能理解刑警们一个个都是老烟枪。
“你很喜欢吃糖?”他知道浔音误会了,但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平日里容貌娇美又一向沉稳娴静,现在咬着棒棒糖,脸颊微微鼓起的样子,倒是难得的露出一丝孩子气。
手指捏着纸棒转了两圈,他的眉目间已经稍稍带了笑意,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只听他淡淡地提醒:“小心蛀牙。”
“......”
浔音沉默着,暗自后悔把秦苗上班时塞给她的糖拿出来了。
天色很暗,已经是夜里10点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浔音忽然打了个哈欠,谢宜修拍了拍裤子站起来,“不早了,送你回去吧,我还要回警局。”
浔音跟在他身后,很快就到了秦苗住的公寓楼。
说了声晚安,她转身上楼,之后站在阳台上目送谢宜修离开。
风灌进半开的车窗,有很多零碎的线索在谢宜修的脑子里杂乱徘徊。他太阳穴隐隐抽痛,随后摸出香烟,找打火机的时候却看见副驾驶座上那根小小的棒棒糖。
他看了一会儿,默默地把香烟又塞回了盒子里。
夜晚的道路安静空旷,不远处的三花小区里林立的公寓楼已一片漆黑,只有昏昏暗暗的路灯还亮着。
他想起浔音说的那个曾在案发时间来找孙国弘的女人,究竟是谁会穿着华丽的去孙国弘家呢?随即低头拿过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有着两个未接电话,是浔音的。
谢宜修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机静音了,看时间这两个电话应该是浔音去孙国弘住处时打的。
还不算太笨啊,他想,就是太胆大包天了点,一点都不知道危险。
“苏羽,”他拨了一个号码,“马上查一下‘蝴蝶酒吧’那张会员卡的办卡人信息。”
第26章 拨开迷雾
刑警队的审讯室。
刺目晃眼的灯光照在女人美艳的脸庞上,她垂着头,漫不经心地玩着指甲,即便身处刑警队的审讯室,林嘉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慌乱。
“如果是要问张尧的事,你们可以找我老公,”她的声音有些不耐,“我现在要回家睡觉了。”
谢宜修:“林小姐,恐怕你走不了了。”
林嘉一愣,终于抬起头。
谢宜修直视她的目光,眼底冷芒浮动,“为什么陷害张尧?”
“……”
不理会她的沉默,谢宜修继续冷冷地逼问,“短信是你发的吧?你把张尧引到案发现场想要陷害他。”
林嘉:“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昨晚是我和老公的结婚纪念日,我们去看话剧了,将近12点才回家,票根我还留着呢。”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两张票放到桌上。
周晴瞄了一眼,正是最近公演的一部话剧。
审讯室外聆听的众人一看那两张票根也都面色疑惑起来,却听里面又传来谢宜修冷淡的嗓音:“按理说张尧是你丈夫的学生,就算和你关系不好也不该有仇,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恨他呢?”
林嘉低头沉默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指甲。
谢宜修不在意地勾起唇角:“是因为单君昊吧,张尧是他的情人!”
修剪圆润的美甲猛地断了,林嘉脸上的难堪一闪而过,“住口!你没有证据凭什么乱说,我老公是律师,你别以为我不懂法律,你们这是非法拘留!”
谢宜修毫不理会,声音更冷更锐利:“张尧已经承认单君昊和他的关系,而且......”他把装有“蝴蝶酒吧”会员卡的证物袋往桌上一扔,“这是个同性恋酒吧,开卡人就是你老公,但是持卡者却是张尧。你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作为妻子,你自然对张尧恨之入骨。”
林嘉脸上的血色一丝一丝褪去,她紧紧地握着双手,长长的指甲掐得手背上都是红印,神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谢宜修却不会轻易放过她,语气冷如冰渣,直直地盯着她,“这场话剧,单君昊放你鸽子了吧?在那么特殊的日子里,他却抛弃你去找了张尧,积压在心底的怒火终于忍不住了吧?你知道张尧的地址,所以去找他了是吗?看到了什么呢?单君昊对张尧比对你好多了吧?丈夫的温情和爱都给了一个男人,你控制不住自己,于是疯狂地想要报复。”
说完他顿了一下,瞥见她越发苍白的脸,“把情敌牵扯进命案的主意的确不错,他不仅吓到了,还荒谬地做出了抛尸的行为,你在暗处看他处理尸体的时候,心里很痛快吧。”
“够了!”林嘉恶狠狠地打断他,面容在灯光下更加惨白,“警官,证据呢?你说的这些不过是推理啊,难道你想要用推理来诬蔑我吗?”
谢宜修嘲讽地笑了声,“证据?林嘉,你的父亲和老公都是律师,当然知道在现场不能留下任何痕迹的道理。你很聪明,丝毫指纹都没有留下,短信也是借着孙国弘的手发的。”
林嘉眉毛一挑,“既然没有证据,那么我要走了。”她拿过包,凳子往后一退,起身就要离开。
谁知谢宜修再次开口,“手上沾了不少血吧?”
林嘉起身的动作顿住,手指明显一僵。
“孙国弘伤得那么重,右手食指又被切掉,血迹喷涌,怕是溅了不少血吧?当然,你肯定已经将血迹洗得干干净净,可是戒指上的血呢?”
周晴已经被自家老大的审讯进度弄蒙了,下意识就朝林嘉手上的钻戒看去。
林嘉心头狠狠一跳,呆呆地看着戒指。
谢宜修的目的显然还没达到,很快就又开口,“镶嵌钻石的地方只要沾到血就很难清洗干净,即便表面看不出来,但是在专业鉴定之下,很快就能找出残留的血样。”
泛白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那枚戒指,林嘉全身都已经僵住,有一股冷意从脚底一直升腾至全身。她闭上眼睛,眼泪悄然滑落。
她脑子里有很多纷乱的记忆,最终都化成“单君昊”这三个字。这个名字在她的唇齿间徘徊,变成了她一辈子的痛。
她想起昨天那个混乱、惊恐的夜晚,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摇曳斑驳的枝叶,她神情麻木地听着那间小小公寓里,她深爱的丈夫对着别人温声细语,屈辱像是跗骨之蛆一寸一寸地折磨着她……再然后,便是血腥和杀戮,她所有的不甘与痛苦,都被身处杀人现场的慌乱所代替。
那是她人生中最恐惧的一晚,她害怕得浑身都在颤抖,可是心脏最深的角落里却有一种变态般的冷漠,她甚至有一种嗜血的快感。
她的一生毁了,张尧也别想好过……
谢宜修没再继续逼她,审讯室里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过了很久很久才听见林嘉呢喃般地说了一句:“人是我杀的。”
案子有了重大突破,虽说尚有疑点,但嫌疑人都已认罪,刑警队众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已是半夜,苏羽和周晴见林嘉情绪恢复平静就一起进了审讯室做更具体的笔录。这时,老刘买了宵夜回来,大家心情不错地围在一起吃东西。
谢宜修从办公室走出来,王超一边咬着小笼包,一边招呼他过来,“老大,快来吃宵夜,这刘记的小笼包味道真是绝了。”
谢宜修往前走了两步,拉开凳子坐下来,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吃完赶紧做事,”说完他拿起筷子夹了一颗包子,语气淡淡,“案子还没完。”
吃完夜宵,谢宜修站到审讯室外,林嘉早已失去了初来警局时的漫不经心,脸色苍白得吓人,头垂得很低。
苏羽:“为什么杀孙国弘。”
林嘉沉默了两秒才回答:“心情不好,而且他还调戏过我,谁让他倒霉呢。更何况杀了他还可以毁了张尧,真是没想到啊,张尧竟然那么傻,抛尸都做得出来,实在是让我高兴。”
这个回答让苏羽和周晴齐齐皱眉,“你是怎么进屋的?”
“他开的门呗,那个色胚看见女人来找他怎么会不开门呢。”
“那为什么杀李明炜和那个孩子?”周晴拿了李明炜还有小娃的资料放到她面前,“还有之前的胡建军和韩勇,你杀那么多人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林嘉怔了下,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目光在那一张张受害人的照片上仔细地扫过。她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很多画面,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单君昊的情景,他穿着陈旧的衬衣站在父亲的办公室里,他说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成为湖城最优秀的律师。那一天她就站在门外。
后来他们结婚,婚后的生活与她想象中的丝毫不同,她以为是自己不够好,可是直到张尧出现,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她不好,而是……
婚姻就像牢笼,她在这个笼子里日夜挣扎受尽折磨,从一个优秀的女人变成了现在面目全非的样子。她愤怒、仇恨、痛苦,在一天又一天的生活里,她彻底失去了自我,成了一个疯子。
过了很久,她忽然露出了然又自嘲的笑来。
“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动机?整个湖城都在说我是变态杀手,你说,变态杀人还需要那么多理由吗?”她讽刺地笑起来,毫不掩饰地承认自己的罪行。
苏阳不由皱眉,“林小姐,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再回答,如果你不是凶手而在这里误导警方的话,足以构成犯罪,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林嘉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忽然露出狰狞的表情,“怎么?觉得不可思议吗?”她咯咯地笑起来,然后愤怒地喊着,“你们懂什么!心爱的丈夫爱的竟然是男人,这样荒唐的事会逼疯任何一个女人的!”
“你……”
苏羽还要再问什么,却听见了敲打玻璃的声音。林嘉也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谢宜修,她心头一紧,垂下头避开了那锐利的视线。
谢宜修终止了审讯,又叫了其他人去会议室。
明亮的白炽灯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众人的脸色都很严肃,宋景云一向拒绝通宵加班,早就已经回去了,倒是犯罪心理学毕业的楼岩峰这些天跟着他学习,又在谢宜修传统刑侦的影响下进步飞快,对于案情也很有自己的看法。
在谢宜修的示意下,他第一个站起来,“我觉得林嘉不是连环案的凶手。”
在各位前辈的注视下,他明显有点紧张,不过还是有条有理地开口:“我以孙国弘的案子为例。首先,时间不对,有人证曾在11点半前后看见林嘉去找孙国弘,而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10到12点之间,那就是说她的杀人时间最多只有半个小时。试问一个女人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死一个大男人呢,而且还那么完美地抹去了一切犯罪痕迹甚至还牵扯了张尧进来,这很不合理。
“其次,她用短信的方式引张尧至现场,可是若她是凶手,那么又怎么会忘记孙国弘的手脚都已经折断了呢。依照嫌疑人的犯罪侧写,凶手杀人时表现得极为缜密,她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那么合理的假设就是,她来到现场的时候孙国弘已经死亡,她并不清楚死者到底伤到了哪些地方。
“并且,她的口供里只有对孙国弘和小娃的案件赘述最为清晰,其他的几起案子都说得很模糊。既然她已经承认是连环案的凶手了,那又何必再有所隐瞒呢。而且,连环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死于7年前,那个时候林嘉还不认识单君昊,哪里来的因为婚姻不幸而性情大变?
“再者,她的杀人理由也太牵强了,就算是精神变态化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就像宋先生说的,凶手的诉求都表现在尸体上。从这几起案子来看,凶手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他在复制人生,慈祥的养育者、美丽虚荣的女人、自私可怕的背叛者、看尽世态炎凉的孩子……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世人他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之前我们一度怀疑霍哲就是凶手,他的经历简直是完美验证了宋先生的侧写,可惜他每一次都有不在场证明。而林嘉所说的杀人理由是发泄,即便单君昊是同性恋这件事逼疯了她,也不该是那样的杀人手法,挖心、虐待、挖眼……没有一项符合她精神诉求。
25/78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