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完全黑透,谢宜修才看见浔音从博物馆出来径直走向公交站。
他发动车子,缓缓跟在公交车一侧,微微抬眼就看见浔音坐在窗边的位子上,低垂着眼睛玩手机,灯光下她的侧脸细白柔软,显得格外温柔。
夜空里没有月亮,今天的夜晚格外的黑。
忽然一声惊叫划破了夜的宁静。
正在楼道窗户边抽烟的谢宜修一怔,立马反应过来扔了烟头大步冲上去。深棕色的防盗门关得紧紧地,里面传出来砸碎东西的声音。
谢宜修用力拍门:“浔音!浔音!”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谢宜修余光瞥见隔壁人家放在门外的修理工具,于是一把抽出榔头狠狠地砸在了门锁上。门锁因为重击而毁坏变形,谢宜修拉开门冲了进去。
没有开灯,整个公寓都很暗,他耳朵里听到细微的响动,紧接着脚步一动推开了主卧室的门。
地板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听见开门声喝道:“是谁!”声音里隐隐带着不安和哽咽。
谢宜修眉头一皱,“是我。”他将浔音一把抱起放到床上,然后打开床边的开关。
光线骤然亮起,浔音不适应地闭着眼,再睁开就看见谢宜修站在床边,她咬着唇,眼睛里雾气迷蒙,软软地喊他:“谢宜修。”
“别怕,”她的腿上被摔碎的玻璃渣划破,有血珠正在渗出来。谢宜修出去拿了医药箱进来,一边替她处理伤口,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问题再次令她不由得全身一冷,“我……我又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梦里只有我一个人,身后一直有脚步声跟着我。它一直在警告我这只是开始……”她顿了几秒,目光缓缓移向窗户,“后来我惊醒了,就看到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
谢宜修握了下她颤抖的手,然后径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就这样出现在视线里。
浔音吓得又是轻叫了一声。
果然是人为的!谢宜修脸色阴沉,直直地盯着窗外随风晃动的布偶。那个布偶是照着人的比例制作的,其中最为相像最为诡异的,就是那双和人眼一样的血色眼睛。
他伸出手将布偶扯了下来,这才发现它脑袋的地方有一根很细的线,和墙壁的摩擦已经使那根线变得很脆弱,若是今晚他没有发现,这个布偶应该很快就会因为线的断裂而掉落下去,至于浔音则会一直认为是鬼怪缠身。
“布偶?”浔音也看清了那是什么,明显有些惊讶,她并不笨,只是这段时间被这些怪事折磨得有些神经敏感,此时看见这样的布偶,立刻就嗅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难道,是有人在故意吓我?”
布偶被谢宜修扔在了地上,“房间里可能也会有其他这样的把戏,介意让我查看下吗?”
浔音摇摇头,从床上爬起来,“我和你一起检查吧,会快一点。”
公寓里里外外的角落都被翻遍,但都一无所获。
浔音有些泄气,腿上伤口隐隐泛疼,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谢宜修则最后在检查着阳台。
脑子一片混乱,浔音望着电视机背景墙发呆,她实在想不出是谁要这么害她。
忽然,背景墙上的一个小黑点引起了她的注意,墙纸的颜色是金棕色,那一点位置又高,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站起来,慢慢走过去。
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寒意爬上脊背,“宜修!”
谢宜修很快就过来,“怎么了?”
“那个,是不是摄像头?”
谢宜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后面色一变,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锐利冰冷的气息。他迅速将墙上的针孔摄像头扯了下来,然后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叫人过来。
浔音不安地交握着双手,一想到一举一动每天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忽然肩膀上一重,一件温热的外套搭在了她身上,回过神才发现是谢宜修,她仰着头冲他笑笑,心底渐渐泛起暖意,“我没事。”
“你这儿都有哪些人来过?”
“刚搬进来的时候苗苗他们来吃过饭,房东也来过的,”浔音稳了稳心神开始回忆,“难道是熟人吗?可是……”
谢宜修沉思了一下,房子是他找的,房东一家人肯定没什么问题,至于浔音的同事,看着也不像……
“别多想,你离开一个月了,这段时间要是有人潜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余光瞥见她脸色发白,他忍不住揉了下她的头发安慰,“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浔音轻轻应了一声,过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她突然看见谢宜修的脸红了一下,扭开头没说话。
想到今天早上看见的一地烟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里成型,“难道,你一直在外面守着?”
谢宜修看了她一眼,还是不说话,只是耳尖都有些发红了,浔音有点想笑,又有点鼻酸,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里瞬间柔软得不像话,“谢谢。”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这份心意都不得不让人动容。
公寓暂时是不安全了,等刑警队的人来取证结束之后,谢宜修就带浔音回了家。因为收拾好的客房被宋景云住着,浔音这一晚睡在了谢宜修的房间里。
深蓝色松软的被子上都是谢宜修的气息,那是能让人安心的味道。困倦慢慢席卷而来,浔音躺在大床上,渐渐进入梦乡。
而另一边的书房里,谢宜修还在连夜调查这件事。很明显,有人盯上了浔音,他不能大意,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出这个人。
第二天,静娴听说了浔音被监视的事情,吓得脸都白了,立刻就让林阿姨收拾一间新的客房出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公寓肯定是不能住了,被人监视实在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可怕。
到了中午用餐时间,宁朔早早地就来了办公室,拖着谢宜修和宋景云就往外走,“走走走,出去吃,我请客。”
今天湖城的气温有些高,很是闷热。
三个人步行来到对面的一家鱼餐厅,点完菜,宁朔转头去看谢宜修,就见他随意地倚靠在椅背上,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宁朔按耐不住问:“啧啧,昨天我们谢大队长英雄救美了啊?”
谢宜修拿着茶杯,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所以呢?”
昨天刑警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英明神武的队长深夜在浔音家里,八卦早已传得警局上上下下都知晓了。
宁朔又给自己倒了杯大麦茶,完全属于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状态,“所以,你到底成功没啊?有没有追到人家啊?”
谢宜修低头转着茶杯,“没有。”
一直自顾自看手机的宋景云诧异抬头。
宁朔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半天才恢复过来。
“你被拒绝了?”
谢宜修终于赏了他一个白眼,眸色凛冽,“你在做梦?”
笑话,他谢宜修会被人拒绝?在他的心里,浔音早就是他的人了,他从不介意有人会喜欢她,这只能说明别人有眼光,但到最后浔音总会是他的。
宁朔无语,好吧,是他瞎操心了。
这时,宋景云淡淡开口:“今天日子不错。”
谢宜修:“是不错。”
宁朔:“……”
没有人理一脸茫然的宁朔,菜很快就上来了,宋景云拿起筷子慢悠悠地吃着。
而谢宜修则低头发了条短信:“静娴让我提醒你别忘了晚上的焰火晚会。”
浔音很快回复,完全没有考虑静娴为什么要委托谢宜修提醒她,而不是自己直接跟她说这个问题。
“好的。”
傍晚,天边晚霞绚烂。
正准备下班的谢宜修被鉴定科的电话打乱了行程,他收起汽车钥匙放进口袋,一边往鉴定科走,一边给浔音打电话。
浔音正在和馆长还有杨彦做文物的鉴定断代工作,他们初步断定清县的这批出土文物应该在春秋时期,至于确切的时间还要等挖掘工作开始才能断定。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上,电话响起的时候屏幕里闪烁跳跃着“谢宜修”的名字,杨彦手上的动作一顿,余光瞥了眼手机,然后抬头看了浔音一眼。
“你已经到了吗?我可能还要一会儿。”察觉到杨彦的视线,她脸颊微微红了一下,低声跟馆长示意了一下,然后脱了手套出去讲电话。
“我临时有点事,”他轻声解释,“等下会让宁朔去接你。”
“嗯,我知道了。”
讲完电话,谢宜修也正好走到了鉴定科,科长李烨看见他立刻站起来打招呼,“谢队。”
“李科长,”谢宜修应了声,抬脚走进去,“有结果了?”
李烨拿了文件夹给他,“布偶我检查过了,用的都是市面上的普通材料,上面没有提取到指纹,至于针孔摄像头也一样,比较常见的一个牌子,很容易买到。”
谢宜修翻看着文件,神色有些凝重,今天小马已经查看了锦绣小区近期所有的监控,但都一无所获,罪犯到底是如何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东西放到浔音家的呢?难道真的是熟人?
李烨又拿了个证物袋过来,里面装着一个药瓶,是谢宜修昨晚从浔音家拿回来的。
“这个药有问题,应该是被人调换过了,并不是什么安神片,而是类似迷药的东西,它里面有少量毒品成分,人吃了之后会出现意识恍惚、精神放松的情况,若是再加以催眠,就会像叶小姐一样经常性地产生幻觉。”
脸色渐渐冷下来,谢宜修问:“这种药有副作用吗?”
李烨:“没有,停止服用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淡金色的晚霞落在长长的走廊里,谢宜修从鉴定科出来没有急着离开,只是沉默地站在窗边点了根烟。
其实,从霍哲案开始,他的心底就一直隐隐有种不安的情绪,这座美丽的沿海城市恐怕再无平静之日了。
霍哲的杀人案、浔音的失忆、还有那所谓的鬼怪,种种事件背后,仿佛有一双手在推动着,那个人就躲在暗处,防不胜防。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烦躁的情绪,然后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裴楚”的名字拨了出去。
“阿楚,Ruin可能回来了,”朦胧的烟雾里他的面容有些不真切,“景云调查了他很多年,一直怀疑他和在美国作案的死亡团有关,你替我查一下。”
入了夜,月色清冷,燥热了一天,晚上的气温终于让人感到一丝凉爽。
浔音、静娴四人吃了晚饭,还不见谢宜修来,于是就决定先前往万春江。
每月的14号都被情侣们戏称为情人节,而今年的6月14日,湖城的万春江边将会有一场盛大焰火晚会。
万春江两岸热闹非凡,有了准许证的小贩们难得可以在周边摆摊,一时间琳琅满目,都是精致的小摊子。
今晚来了很多人,因为环境保护意识的增强,湖城已有多年不曾举行过焰火晚会了,所以大家都不愿意错过这场盛会。
谢宜修来的时候,浔音他们正在一处小广场上看街头演出,四周围了很多驻足观看的群众。
静娴看了眼认真看演出的浔音,又看了看刚来的哥哥,脸上笑容盈盈,眼睛里有一丝狡黠的光芒,“哥,你不去唱一首吗。”
浔音诧异地回头看着谢宜修,脑子里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唱歌的样子。
见谢宜修不回答,静娴撒娇地拉着他的手摇晃,“去吧去吧,好久没有听过哥哥唱歌了。”
这边静娴的怂恿计划还没完成,手却突然被人拉开,她疑惑地望着宋景云,却听他板着脸酷酷地说:“你若是说点好听的,我可以勉为其难为你唱一首。”
“噗……”宁朔刚喝进嘴里的奶茶差点喷出来,想到唱歌要命的某人,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充满着深深的恶意。
浔音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因为她看见谢宜修已经走向那个主唱了。
他低声不知和主唱说了什么,主唱笑着站起来让出了位置,顺手还将吉他递了过去。
谢宜修没有说什么开场白,坐下来就轻轻地拨弦,旋律缓缓倾泻而出,嗓音清透冷冽:
"Girlyoutoldme
(女孩你告诉我)
Thatyoudon’tthinkthati’stheoneforyou
(你不认为我是你的唯一)
Andyoushowedme
(你让我觉得)
Itdoesn’treallymatterwhatido
(我做什么都不是很重要)
Buteachandeverystepitakeleadsmebacktoyou
(但我每一份努力都会让我远离你)
Andifearwheni’mawakemydreamswillnotcometure
(我害怕当我醒来时,我的梦想将不会成真)
Idon’tknowwhatelsetodowheni’mclosetoyouthantoholdmybreatheandcrossmyfingers
(当我靠近你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除了屏住呼吸,手足无措)
Nomatterwhatyou’resaying
(不管你说什么)
I’dstillbeprayingandkeeponcomingbackformore
(我任然祈祷,为了回到你身边)
Causeallidoisdreamaboutyou
(因为我所做的一切梦都是关于你的)
Andallidoisthinkofyouallthetime
(我一直都在想你)
Wishingyouweremine
(希望你是我的)
……"
那双平日里握枪的手,此刻轻轻地拨动着琴弦,动作熟练而优雅,浔音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谢宜修,褪去了工作里的锐利和清冷,显得那样雅致柔和。
她忽然就想起宁朔说起的那些往事。
他是警校里最张扬倨傲的学生,也是后来首都警局不容小觑的青年专家。
他敏锐自信、心智果决,面对再难缠的罪犯也面不改色,是真正的铮铮铁骨,然而,此时却又是这样宁和悠远的青年。
她没有见证过他的那段人生,亦不能想象他曾经有过的荣光。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了解他的一切,他所有的好与不好,所有的挫折和荣耀。
旋律进入到第二段时,静娴他们忽然说要去坐游船,浔音还未反应过来,他们的身影就已经被人群阻隔。
周围都是素不相识的人,谢宜修轻声演唱,偶尔漆黑的眼眸望过来,温柔一闪而过。
这样的场景,竟像是谢宜修在对她唱情歌一般。
浔音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地瞥开眼,可那歌声轻轻浅浅地传入耳蜗,像是羽毛般轻柔地撩动着她的心弦。
一曲唱完,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谢宜修起身站起来,没有理会众多女生仰慕崇拜的目光,径直走到浔音面前。
“他们呢?”
浔音脸颊还有些红,避开他的目光轻声回答:“坐游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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