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素知明白兄长的意思,揪着衣袖:“那是因为六殿下以前离群索居,只有阮灵萱愿意跟他讲话……所以六殿下才对她比旁人好一些,可他们虽然要好,但阮灵萱喜欢的人是魏小将军……”
这件事他们都有所耳闻,阮灵萱那么张扬一个人,脸上藏不住半点秘密,若六皇子喜欢她,要娶她为妃,她绝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何晓行摇摇头。
“所谓日月长相望,宛转不离心啊!我早说了,他们之间肯定简单不了!”①
到了如意斋,阮灵萱找到还在挑选料子和针线的阮灵徴。
阮灵徴自从订婚后一直在筹备婚服,经常要买些料子练练手。
她是阮阁老最宠爱的孙女,才德兼备,在盛京颇有美名,如意斋的掌柜娘子对她十分殷勤,亲自陪同她挑选,热情地一一介绍。
秦夫人请了名师手把手教阮灵徵,让她自幼练习,即便在技艺成熟后,她平日里无事也会绣上一两件小的绣品,阮灵萱都被她抓着练了几回,可她没有耐心捏着针,常常留下半副就出去玩耍了。
“大姐姐你还没挑完呀?”阮灵萱不知道阮灵徵是在给自己打掩护还是真的选花了眼,才耽搁了这么久。
“如意斋近日新进了不少好的料子,我给祖母、两位叔母还有妹妹们都选了几块,刚好你来,待会让掌柜娘子拿来给你掌眼,看看喜欢否?”
“大姐姐的眼光是最好的,你选的我都喜欢。”阮灵萱笑吟吟。
“就你嘴甜,那大姐姐待会再给你多挑一块……”阮灵徴回过头,目光眺望到外边一侧身而立的男子,冷不防将他看成了大皇子萧宗玮,心里突突跳了几下,再定睛一看,那分明是六皇子。
“你……不是和小将军约了吗?怎么是六殿下……”
不外乎她会奇怪,因为阮灵萱昨天就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讲了一下午小将军,还计划着带他去哪里看景、去哪里吃小吃、去哪里看杂耍,计划地妥妥当当,可见多么期待。
只是没想到今夜跟在她身边的人居然会变成了萧闻璟,难不成是六殿下横插了一脚……
阮灵萱并不知她的大姐姐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把萧闻璟想象成了一个会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她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弯腰捏了捏酸软的小腿,惆怅道:
“小将军临时有事,是萧……六殿下在茶楼喝茶时看见了我,非要跟着我逛,他太能走了,我的脚都走累了。”
“是六殿下非要跟着你?”阮灵徵奇道。
阮灵萱点点头,“是啊。”
“六殿下不喜欢热闹,又怎么可能喜欢逛街?”阮灵徴莞尔一笑。
“他表面上不喜欢热闹,可是我觉得他私底下还是很喜欢热闹的!”
阮灵萱就知道所有人都对萧闻璟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就比如说他不喜欢下雨天,可是下雨天他们还一起去采过莲子,还有他不喜欢听戏,但是他们一起听戏的时候她都睡着了,萧闻璟还精神抖擞,甚至还能及时发现她的脸上停了蚊子,至于这个不喜欢逛街……她现在更是大摇其头。
他能逛的,他能逛累三个自己。
阮灵徵暗暗好笑,又往外边看了一眼,见萧闻璟一身素蓝圆领袍,头未戴冠,发髻上只插了只银竹节簪,长身玉立在五颜六色的布料里,更显清俊出尘,是个样貌气质同样出众的翩翩少年郎。
来如意斋的女子本就多,加上这添灯节的热烈气氛,就犹如酒壮人胆,眼见着好几位或娇俏、或温雅的姑娘已经借着看布或者比划的机会,悄悄往他的方向挪去。
“六殿下从前怕是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我怕他快撑不住了……”阮灵徵示意阮灵萱前去搭救。
“为什么会撑不住呀?”
阮灵萱却只是踮起脚好奇地看了出去。
以萧闻璟的警觉,不难发现四周窥视的目光,他没有动,只是眸光直直望向阮灵萱,眉心紧了紧。
阮灵萱歪了下脑袋,看不懂他的意思。
“他朝我挤眼做什么?”
阮灵徵捂着唇,不免好笑。
饶是六殿下再聪明,有些事还是难如登天啊。
萧闻璟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判断一二,余光恰好瞥见手边有一只描着川草花图案的竹绷子,抬指就捡了起来。
在旁边一声柔柔“公子”就要落下前,他开口对右侧一位老绣娘请教道:“这里教绣吗?”
年轻姑娘和年长的绣娘齐齐愣住。
他,一位骨清神秀、霁月清风的公子拿着女儿家的绷子,请教针线活,是何居心?
“教是教的,只不过……公子要学?”如意斋不但做布料针线生意,也卖这样只描了图案的半成品教那些小姐绣着玩,但是从没有教过男子。
萧闻璟瞟了一眼站在那小隔间里头,把下巴搁在窗台上,看着他满脸好奇的阮灵萱,慢条斯理道:“学。”
别说绣娘震惊,旁边一干小姑娘也相当震惊。
她们是想找个貌美的小郎婿,可不是想找个男身女心的小姐妹,还没付出的一颗心啪叽掉在了地上,脚也麻利地四散而去。
老绣娘伸出手指,笑了起来:“带材料加教,一两银子,看公子是个难得诚心的人,老婆子只见过姑娘绣荷包送情郎的,没见过情郎绣荷包送姑娘的,就给你打个对折吧!”
“我不是……”萧闻璟低头看了眼绷子上描的川草花,再看一眼那边没心没肺只知道看热闹的阮灵萱。
这辈子阮灵萱会绣个荷包给他,只怕痴人说梦。
“公子如何?”老绣娘笑眯眯。
其实五百文对于这一块九寸见方的布外加一些线来说也是昂贵的,但毕竟这是如意斋,物美价高。
萧闻璟付了钱,老绣娘边做着示范边讲着什么针法、配线,萧闻璟拿着绷子站在旁边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尊泥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认真听进去。
阮灵徵把看热闹的阮灵萱拉回来。
“行了,六殿下好学,你就让他学吧,说不定日后还会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阮灵徵牵住她往旁边走,不解释却又道:“我们再看几匹厚实一点的料子,做了骑装,等秋猎的时候穿好不好?”
秋猎在九月,还有三个月,不过阮灵徴向来喜欢提前准备。
“好呀!”阮灵萱马上把莫名其妙开始学绣工的萧闻璟抛之脑后。
掌柜娘子拿出十二分热情为两位小姐介绍,两人一连看了四五十匹料子,阮灵萱头又要昏了,撩起两边的发辫,就像兔子扒拉住自己的长耳一样。
“就刚刚那三匹了吧,不能再看了。”
“好好好,就定那三匹,再加上之前那匹水红色浮光锦。”阮灵徵和掌柜娘子敲定数量,等掌柜娘子去办,她回过头笑阮灵萱:“就这会便累了,等你日后嫁人了掌了家,要看的东西可不止几十匹布料……”
正说着,阮灵徵目光落在阮灵萱的右耳,“绵绵,你的耳坠怎么丢了一只?”
“什么?!”阮灵萱两手捏住两边耳垂,发现果真少了右边的那只。
“欸!这是阿娘今天才给我的红珊瑚攒珠耳坠,要丢了阿娘肯定责罚我了……”
“那你想想丢在哪里了?”阮灵徴也替她着急起来。
阮灵萱愁眉苦脸,捂着脑袋:“想不起来了。”
她光顾着买吃的、看热闹了。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萧闻璟这一路都跟着他,说不定能帮她回忆一下。
“在石拱桥,我就没有见到你右边的耳坠。”萧闻璟很快就想起了。
“什么,我在石拱桥上还玩了好一会……”等人的时候无聊,阮灵萱一会扒拉头发,一会摸着珊瑚珠玩,所以在石拱桥时她两只耳坠俱在,可是等她离开的时候耳坠就丢了一只,这不说明就是掉在石拱桥上了嘛!
“知道掉哪里了就好,我陪你一块去找吧,等找到后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阮灵徵安慰她。
几人折返回石拱桥,从桥头找到桥尾。
谨言和慎行都跟着翻石头扒草,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小草堆里找到了阮灵萱丢失的耳坠。
失而复得的耳坠让阮灵萱喜极而泣,两眼泪蒙蒙的。
幸好,不然她弄丢了从阿娘那儿借来的耳坠,回去肯定等着挨揍。
“灵萱妹妹?”
恰在此时,魏啸宇终于赶来,内疚道:“抱歉,府上遇到一些急事,非要我处理,是以才迟……”
正在收拾铺子的小贩嚷了一句:“让让,要收摊了。”
魏啸宇连忙挪开两步,脸上更加惭愧。
添灯节都要结束了。
阮灵萱蹲在地上慢慢抬起头,小脸煞白,浓黑密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眼泪珠,未语先抽泣了声。
魏啸宇的心紧紧一抽,愧疚排山倒海地袭来,他走上前一步:“你、你在这里等了我一夜?”
阮灵萱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没有。”
“都是我不好,我以后肯定不会了……我……”魏啸宇看了眼她左右,分别站着萧闻璟、阮灵徵外加谨言和慎行,都在看着他。
他口舌发干,实在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今天太晚了,我和大姐姐得回去了。”阮灵萱抽了抽鼻子,惋惜。
再不回去,丹阳郡主就要杀到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阮灵萱那么一个充满活力的人现在连声音都那么疲惫,魏啸宇不敢再说挽留的话,连连点头。
萧闻璟示意慎行,“你去护送阮家两位姑娘回去。”
目送阮灵萱等人离开,魏啸宇长叹了口气,对萧闻璟道:“我真没想到灵萱妹妹居然会等我一夜,我太不该了,她真是个好姑娘,我该怎么才能求得她的原谅呢?”
萧闻璟慢腾腾收回视线,瞥向身边人:“……你问我?”
“灵萱妹妹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应当相当了解她吧?”魏啸宇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你知道我的,我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没和姑娘接触过,实在是不懂这些,不过我想殿下应该很懂?”
萧闻璟轻轻笑了一下,“好啊。”
第37章 禽兽
前一夜玩过头后, 阮灵萱睡到日上三竿。
云片来了三趟都被她的“马上就起”给忽悠出去,直到她拿到一封帖子,兴高采烈进来, 摇醒阮灵萱。
“姑娘!你快醒醒, 小将军竟然给你送帖子来了!”
“竟然”这个词的重音被她拿捏得恰到好处,凸显出这件事的意外和惊喜。
阮灵萱瞬间睁眼。
“小将军?”
“是啊, 门房刚刚送过来的, 将军府的人, 定是假不了!”
阮灵萱一骨碌爬起来, 披着乱糟糟的头发就朝云片要过帖子。
“小将军说要约我比试!”快速一扫帖子上的字,阮灵萱喜出望外。
“比试?”云片的惊喜如潮水般瞬间退去,两眼一呆。
谁家好公子上门约姑娘比试的,他这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在阮灵萱眼中都不是事, 毕竟比试是她有约在先。
她马上清醒过来,要云片为她梳妆准备。
哪知阮灵萱兴致勃勃地去,垂头丧气地回来。
云片看她情绪低落, 以为她惨败, 连忙宽慰道:“小将军天赋异禀, 又是男子, 高大强健,姑娘打不赢他也实属正常……”
阮灵萱摇摇头:“不是,是我赢了。”
“赢了?赢了姑娘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云片费解。
之前阮灵萱赢了六殿下, 不是兴奋得晚上还失了眠么?
“可是他让我,还让得那么明显,我也不是傻子呀!”阮灵萱委委屈屈:“小将军是不是看不起我, 觉得我就是绣花枕头?”
云片:“……?”
次日,小将军似是意识到自己前一日做错了, 连忙再发邀请,这次是请阮灵萱去酒楼吃饭。
阮灵萱又心花怒放地去了,结果好巧不巧又吃了一次全鱼宴,晚上回来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一个时辰,唉声叹气:
“小将军说吃鱼能让人聪明,让我多多吃鱼,他的潜台词,是不是嫌我不够聪明了?还是说我做的鱼不如外面的好吃,叫我别白费劲?”
云片:“……!”
第三日小将军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邀请阮灵萱去逛街,像是为了弥补添灯节的失约,阮灵萱迟疑了一下才同意。
她这一出去就是一天,等到傍晚归家,云片心想这次总没问题了吧。
“今日姑娘应该还玩的尽兴吧?”
“我再也不和男子逛街了!他们也太能走了!运粮队的驴也没有这么能走的!明天你跟阿娘说我病了,我要睡上一天!”
云片:“……”
第四天,感觉不对劲的魏啸宇再来阮府,便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吃上了闭门羹。
他纳闷不解,唯有再去找六皇子萧闻璟请教。
钟粹宫里,萧闻璟只穿了件素色的圆领简袍,坐在石台上聚精会神地给手里的弓绷牛筋弦。
他手里的这张大弓弓身轮廓流畅,漆身匀称,一看就是制作精良,若是在平时,魏啸宇肯定会关注在弓上,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
“六殿下!”
谨言看着他大步走来,躬身退后,脸上一副“总算来算账”的松快神情。
魏啸宇开门见山,疑惑道:
“我按着殿下的建议,先是在比试里让了灵萱妹妹,而后又请她吃了最喜欢的鱼,最后还带她逛了街,为什么感觉她越来越不高兴了呢?”
萧闻璟抬起眼,面前是一脸着急的魏啸宇。
若说行军打仗魏啸宇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可是论这和小姑娘打交道,他就是一知半解。
萧闻璟用手指摩挲着弓,顿了一下才慢条斯理道:“怎么会,我这样做的时候,她都挺高兴的。”
“啊?”魏晓宇当场愕然,“……怎么会这样。”
谨言险些没笑出声。
缓了一日后阮灵萱恢复了精神,就把小将军给她的魔鬼折磨忘在了脑后,又快快乐乐去赴小姐妹的约。
阮灵萱的人缘不错,大家有什么热闹活动都不会忘了她。
这次是一位就要随父亲调职去往外地的官家小姐组的局,临行前想和好友们话别,专门挑了盛京城最贵的唐月楼请客。
“你爹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去赴任,岂不是都不能和我们一块参加秋猎了。”秋猎虽然还在几个月后,但已经是姑娘小姐们心中的念想,毕竟她们从小到大都是生活在盛京城里,这近郊、远郊换着花样都玩腻,就盼望着新鲜事。
而秋猎正有机会让她们去往外地,可以大开眼界一番。
“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成安府刚死了一名巡按御史和一名总督,我爹就是去收拾烂摊子的。”那要离京的少女也十分惋惜错过这次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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