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父亲是一个不知悔改的恶徒。
知道自己不该做道具后,木畅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她哭喊着对木海说你走开然后回头拉着苏青要跑,可是她被在场的大人拉到一旁,他们说你不要这么不懂事,大人吵架就算了,你怎么还拱火?把她托到一旁的大人不知道木畅因她的拱火后来挨过怎样的毒打,他只需要装一个和稀泥的好人。
这个世界总有和事佬。
“看在孩子的面上,算了吧。”
“这日子不就是磕磕绊绊过的嘛。”
有男人上前说:“你下次是真的不要再动手了,妹子你也宽宽心,你老公同意了,点头了,我看他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所有人都在劝苏青原谅,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没有劝人原谅的资格,与此同时,那些曾经劝过她的人,没有一个会为苏青的人生负责。
就连她曾经的家人,在知道木海的无药可救之后,忙不迭的就和苏青断绝了关系,怕这个大麻烦粘到自己身上,迄今,苏青没有再回过自己的家。
她的家人曾经劝她原谅,后来因为恐惧将她抛下。
再然后,苏青的骨头就这样一点点被打断,她没有自己的家,也不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自己的人生。
看着被众人围堵的苏青时,木畅忽然想起来了在医院里面被方兵裹挟的周慧。
她们都像是这个世界上一片无人在意的扁舟,摇摇欲坠的航行在看不见未来的海上,好不容易上了岸,所有人都在对满身疲惫的她说:“原谅你的男人吧。”
这些人的声音那么大,似乎如果她不原谅,她就要再次进入那片海里。
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让苏青容身,海面上波涛汹涌看不见未来,岸上人声鼎沸她无人可依。
和事佬的声音实在是令人作呕,因为他们自以为是的行为不仅绑架住了无人可依的苏青,还让另一部分想要帮助苏青的人无法行动。
那里头既包括满眼厌倦的韩念桥,也包括压抑怒意的陈澈和不知所措的薛得路。
丑陋的成人世界较之以往更加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陈澈的面前,而薛得路则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子的场面,他刚刚从文化馆下完课回来,进门时候看到里头热闹非凡,却没想到这瓜吃到了木畅的身上去。
家是一个这样让人无可奈何的存在,尤其是,现在的木海没有动手,他是在恳求原谅,那你就更不可能贸贸然的出头去将他一脚踢开,因为他毕竟是眼前母女的丈夫,父亲,在那群和事佬的帮助下,所有的正常人似乎都被限制住了行动力。
慌乱之中薛得路下意识想要问陈澈应该怎么办,但是陈澈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木畅身上,他仿佛在等她的号令,好为她去赴汤蹈火,而木畅同样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很渴望苏青能够呼一声救,可是苏青始终没有呼救。
她如今已经失去了呼救的能力,她如今只知道被架着送入那个牢笼一般的家。
她被困得太久太久。
紧紧地握住她茫然无措母亲的胳膊,木畅想,这一次,她会做她的船长,她会驶着这叶扁舟,去到一个新的港口。
一个安全的港口。
托着苏青往后走了一步,木畅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苏青的面前,她不怕丢人,也不怕被世俗所绑架,不过是一场演技的比拼,木海可以去演一个悔恨愧疚的男人,她同样可以去演一个懂事的女儿。
在看到木海的视线落在不远处一把短刀上时,木畅就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是一个太懂得用混乱和自残谋取利益的男人,世人无知,将他这种对自己的狠心理解为爱,但是木畅太清楚,他能够践踏自己,那就更不会在意去践踏他人。
一把拦下木海去夺刀的手,好多年前的记忆再次涌入木畅的脑海,但是这一刻,她既没有对木海自残行为的愧疚,也没有担心这把刀会误伤到她的父亲。
她的心中闪过太极端的想法,她在想,如果他要是真的能够那这把刀去捅死他自己就好了,可是木畅清楚地知道,她的父亲是一个多么惜命的人。
他有十根派不上用场的指头,可是他只有一条被他自己珍而重之的烂命。
木海去拿刀的动作太急速,因为如果不这样快,他那点通过自残博取同情的勇气就要消失殆尽了,可是显而易见,他没有想到木畅会过来拦他一下,剧烈的撞力之下,木畅被木海直接掀开。
明明可以在撞到一旁的桌子前停下,可是木畅任由自己撞了上去,在这一刻,木畅觉得,她和木海是那样像,因为同样,她也在拿自己的身体做武器。
她必须制止住木海这出戏,可是她不能够撕破脸,她需要放松木海的警惕,与此同时,她还需要获得苏青的怜惜和愧疚,除了受伤,木畅此时此刻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她感恩木海送她这一样个好办法。
被撞翻的桌子连同上面的杂物顷刻间轰然倒下,哐哐的撞击声噼里啪啦作响,粗糙的石砾将木畅的手磨得鲜血淋漓。
血让劝阻的众人在那一刻停下了令人作呕的言论,但是木畅感觉不到痛,甚至于,在看到陈澈惊慌失措的拨开人群要带她去医院的时候,木畅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喜悦的,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的传入木畅的神经,可是她不以为然,因为她觉得,在这血腥味里,她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第六十一章
因为要假装昏迷,所以木畅看不见周遭人的神情,她只能够听见苏青隐忍的哭声,木海惺惺作态的关心,还有陈澈怒不可遏之下去推开木海的那一声厉喝,他近乎凄厉的喊:“你不要碰她!”
或许是被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吓坏了,木畅感觉到陈澈的声音里面带着哭腔,她不知道身旁的人会怎样看待陈澈的失态,她只听得到陈澈在替她呼救,他替她挡住木海,而后去恳求韩念桥,说:“妈妈,我们要送木畅去医院,你快打电话好不好?”
他不敢离开她半步,因为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木海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徒,他无比痛恨自己刚刚只是在等木畅的号令而不懂得主动出击,否则木畅根本不会伤成这样,她瘦骨嶙峋的躺在他的怀里,胳膊上被蹭的没有一块好皮,殷红的鲜血渗在她的白色衣服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
他好怕她真的出事,可是他也不敢动她太多,刚刚那么多东西砸到了木畅的身上,他不知道木畅究竟那里被撞到,他怕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小时候,他可以在桃源镇因为一个大人说桃花源不存在闹得木畅不开心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拿雪砸对方,看到木畅被推倒后进而不要命的去捶打对方,在那个时候,陈澈不会想到会有今天这一天。
他想不到他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木畅被欺负。
万般懊悔之下,陈澈试图再去问韩念桥现在救护车到了哪里,而就在这一刻,木畅偷偷的捏住了他的手。
带着力量的触碰让陈澈不由自主的张大了眼睛,他满眼含泪的想,木畅没有事,她在告诉他,她没有事。
陈澈的心从来没有一刻这样跌宕起伏过,他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满身的失态在这一刻稍稍恢复了一点平静,可是他并没有放松警惕,木畅既然再装那就有她的目的所在,所以他得去配合她的表演,不动声色的再次催促了一声韩念桥后,陈澈保持着惊慌失措的模样,或许是因为木畅的告知让他的心恢复了平静,所以在这一刻,陈澈才有心思放在目前所发生的状况上。
他看得见他人对他失态的疑惑,与此同时,在这一刻,陈澈还看到了听到风声匆匆从项目工程队赶过来的陈商南。
陈商南在皱着眉看着他。
陈澈了解他的父亲,与此同时,他其实也看到了在车上的时候黄叔对木畅的态度,也还记得六岁那年金叔知道木畅是木海女儿后的冷淡。
纷纷的议论声在这一刻传入陈澈的耳朵,有人在问:“陈家的儿子和木海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陈澈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但是他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失态,因为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点,他的冲动可能会给木畅带来麻烦。
来不及等陈澈细想,救护车在这一刻开入了街道。
在这一刻,陈澈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思绪,因为眼前有更加迫在眉睫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木畅究竟有怎样的计划,但是她的伪装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所在,所以在这样的时候,他更加不能够离开木畅的身边。
她需要帮手。
无视掉他人的目光,陈澈维系着自己的人设守在木畅的身边,他跟着她进救护车,看着这样子的陈澈,陈商南的眉头皱的更紧,陈澈看到了,但是他无暇顾及。
木畅是在进了医院后的四个小时后完全醒过来的,期间她装模作样的醒过一次,而后又昏睡了过去,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够表现得太若无其事,既然装,就要装的到位一点。
四个小时后,木畅终于悠悠转醒过来。
刚睁眼,木畅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坐在她身边的苏青和木海,忍着恶心配合着演了一出假模假样的合家欢戏码后,木海才放心的带着木樟离开,在这个时候,已经是月上枝头,夜幕降临。
苏青不知道木畅的不适是装出来的,因此在木海走后,她仍是满眼担忧的看着木畅,生怕她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这样子的苏青,木畅的心一点点柔软下来,但是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同苏青说出来她的计划,因为她在等一个电话。
等一个陈澈给她打过来的电话。
三个小时前,木畅装模作样的醒来过一次,借着那段清醒的空当,木畅让陈澈支开了病房里面的人,然后她和陈澈说了她的计划。
那是早在昱城的时候就已经生出来的想法,她之所以要去和刘军平请假回清水市,抱的就是劝苏青和她一起离开的打算,只是在那个时候,她的计划是先劝苏青和她离开,再去向陈澈寻求帮助。
这份帮助包括两项,一是钱,二是需要韩念桥或者任何一个可靠的大人替她说话给她作保。
木畅清楚地知道,苏青不肯相信只是一个孩子的她,所以她只有拿到这两样东西才好去让苏青放心,可是在此之前,那层关于木海家暴的遮羞布到底没有被揭开,所以木畅在那时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告知陈澈,她本来想要先劝服苏青,但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木海的暴戾促这层遮羞布被更早揭开,她谢谢他的慷慨相助。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木畅就想,她可以干脆和陈澈先说她的计划,如果得到更为确切的肯定,那么她就好让苏青更加信服她的所作所为,毕竟确切的答复比她空口无凭的大饼要管用。
在苏青去给她打水的时候,木畅看着陈澈留给她的手机发了会呆。
距离陈澈跟着韩念桥还有陈商南回去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她不知道陈澈和他的父母谈得怎么样,毕竟她的所作所为是那样异想天开,如果没有今天这一遭,如果这件事情只是由陈澈去告诉韩念桥,木畅的心不会这样忐忑,因为她知道念桥阿姨会乐意去帮这个忙,可是有了今天这一遭,木畅并不那么确认。
诚如黄叔和金叔所想,她给陈澈带去的的确是麻烦。
其实没有关系,陈澈能够帮她最好,如果帮不到她,木畅想,也没有关系,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他人没有帮她的义务,与此同时,她最需要的不是来自他人的帮助,而是苏青愿意去跟她离开。
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增加劝服住苏青的筹码,如果没有其他筹码,那她自己就是筹码。
只是木畅并不想,用一种近乎威胁的方式逼迫苏青和她离开,因为这样的行为,本质上和木海企图让她留下没有区别。
当木畅在看着手机出神的时候,陈澈和陈商南韩念桥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他始终恪守着木畅和他教代时候所说的原则。
她太了解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因为他小时候那些撒泼打滚近乎无赖的行为她实在是看得太多,为了避免自己给陈澈和他的父母造成更多的麻烦,木畅对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你要好好说话。”
陈澈其实知道这一点,这无关乎他变得懂事,而是因为他太清楚地知道为了自己撒泼打滚和为了木畅撒泼打滚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陈商南和韩念桥会愿意为了他因想要一个玩具而做一些妥协,可是木畅是一个人,她所代表的含义是他喜欢的女孩,这种行为不仅在他这个年纪不合适,陈澈还更加清楚地知道,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一个为了女孩没有出息的儿子。
所以他当然会好好说话。
小的时候,陈澈在大人的口中曾经听到过关于门当户对的说法,这对于一个青少年而言还是太过遥远的命题,与此同时,无论是在谁的眼中,从财富分配的角度去看,陈澈都不应该是自卑的那个人,可是只有陈澈自己清楚,在木畅的面前,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除了拥有一对优秀出众的父母,抛开良好的家世出身,他是一个太平凡普通的人,薛得路对他的那些敲打其实并无道理,因为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他,居然得到了木畅的青睐。陈澈觉得自己有必要让他的父母知道木畅究竟有多好,他们会愿意去同情一个优秀的女孩,与此同时,陈澈还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他们当年为什么他会那样懂事的去和他们进行关于离婚抚养权分配的沟通。
如果不是木畅教他,他大抵会得到一对成为怨偶的父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能够拥有一个平心静气和他们说话的机会。甚至于,在学习上,如果不是木畅,他也不会获得这么大的进步。
她帮了他那么多,在他成长的每一步里,她占据着太过重要的部分,是跟着她的脚步,他才一步步的去成为一个现在在他们眼里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儿子。
他想要他的父母知道,木畅不是麻烦。
他的畅畅不是麻烦。
陈澈自始至终保持着平静,哪怕在陈商南出言讽刺谁知道她做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的时候,陈澈依旧只是很温和的辩解:“爸爸,木畅不是那样的女孩,而且她要我们给她的帮助也不多,她只是想要妈妈给她到苏姨那里做一个保障,哪怕这件事和木畅无关,可是我们看到苏姨现在过成这样,也应该要帮个忙不是吗?你们以前不是也教我,要多一点同理心多懂事一点吗?”
听到这里,韩念桥看了被陈澈道德绑架所噎住的陈商南一眼,略加思索后,韩念桥让陈商南先出去一下,不同于陈商南对自己这个儿子欠缺一点了解,韩念桥更清楚他这两个小时的温和解释之下,所藏着的是谁的影子。
韩念桥无从得知陈澈和木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在两个多月前,陈商萍去找木畅麻烦的时候,他们俩还是陌生人的状态。
静默的看了一眼陈澈,韩念桥直接戳破了陈商南刚刚讽刺木畅为人时他压抑的不满,她说:“澈澈,你也不要怪你爸爸对畅畅的揣测,他三教九流的人看得太多,又对畅畅的父亲有偏见,想得多一点无可厚非。”
讲这句话的时候,韩念桥没有再把陈澈当做一个孩子在看,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在这样的时候,没有轻描淡写粉饰太平的必要,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她的语气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一丝在面对下属时候的压迫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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