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就是太子段禛?”方项龙犹有些不甘的问。
段禛警惕着四周的山贼,眼神如冰刀子一般,开口时声音亦是冷咧得吓人:“少点废话,不然割你脖颈之前孤兴许会先割了你的舌头。”
方项龙气得喘着粗气,却果真闭了嘴不再多问。段禛挟持着他往木架靠拢,山贼们手里都拿起家伙,跃跃欲试,却又不敢真冲上去营救大当家。
段禛威吓众山贼:“谁敢再擅动一步,你们大当家脖子上就会多一个窟窿!”
原本在小步逼近的山贼们不敢再往前,都停在了原地。
夏鸾容那个角度有些看不清形势,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这会儿也不娇弱地等人来扶了,自己走过来看。一看发现是真的太子,先是一喜,接着便看到被他挟持在手里的方项龙,随即又陷入了慌张。
段禛瞥她一眼,心说来得正好,“你去把阿莳身上的绳子解了!”让她去,总好过让那些乌七八糟的山贼接近夏莳锦。
夏鸾容怔在原地,不愿过去,段禛见她听不懂话,便直接在方项龙的脖颈上划了一道,随着方项龙闷哼一声,脖颈上开始有鲜血流出。
知道段禛是上过战场的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方项龙也不想真在此时丢命,劝也似的低声说了句:“去吧。”
有了大当家发话,夏鸾容只得点点头照做,战战兢兢走到夏莳锦身前,两人对视时,一个哆哆嗦嗦,一个目光冰冷。
“动作快些。”夏莳锦不见外的催促道。
夏鸾容将绳子解开,连忙退远一些,夏莳锦则立即跳下台子,跑到段禛的身后,背挨着背,她与他一起警惕着各方的山贼。
“你没受伤吧?”段禛略侧了侧头,关切道。
夏莳锦揉着自己被绑得有些疼的手腕,摇摇头:“我没事。接下来怎么做?”
段禛正想说挟持着方项龙一路下山,还没开口,突然有个烟弹在他的脚下炸响,视野陷入白茫茫一片之际,方项龙拼力挣脱!段禛自然不会手下留情,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他手里的刀却狠力划了一下,然而这一下虽让方项龙受了伤,却只是皮外伤,没要了他的命去。
没了人质,段禛心知再想通过寨门下山是不可能了,那个方向堵着几百山贼。是以他想也不想,拉上夏莳锦就往通往牢房的那条登顶路奔去!
夏莳锦心里很清楚,这条路的尽头便是悬崖峭壁,可她仍旧义无反顾的跟着段禛跑。一时间脑中莫名浮现看过的话本里,一对亡命天涯的侠侣。
很快两人便来到悬崖边上,段禛拉着夏莳锦的手立定在万丈深渊前,身后传来方项龙粗戾的腔调:“怎么,你们还真想往下跳不成?这里跳下去可比落在老子手里惨多了,粉身碎骨,连个全尸都没有!”
段禛侧过头去,看着被自己紧紧牵着的夏莳锦:“阿莳,你怕不怕?”
夏莳锦自从小时候偷马骑,被摔下马背那次之后,就极其怕高,平时连个椅子都不敢站。可这会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怕!”
她看到段禛的喉结微滚了下,似是在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而后他便毅然决然地攥紧了她的手:“好。”
之后段禛纵身一跃,带着夏莳锦一并跃下了悬崖。
二人身后的山贼俱是一惊,方项龙也不由瞪大了双眼!他一直以为东京城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们,个个都只知饮酒作乐,纸醉金迷,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痴情种,偏偏这样的病情种竟是太子。
他以为自己算得上这世间少有的痴情人,如今见了段禛,竟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可惜了,他只是他的仇人。
……
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响个不停,夏莳锦被段禛抱着一路下坠,伴着刺耳的锵啷声,她知道那是段禛握着匕首划在石壁上所发出的声响。一来是为了减缓下坠的速度,二来也是指望着能在某处停下来。
然而峭壁就像是用巨刃裁切好的,直上直下,平滑得没有任何泥土和草木。
从跳下的那一刻起,段禛就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若真的整个过程找不到任何可以格挡匕首的东西,他们就会一直坠入崖底,没有生存的可能。
不过眼下还不是丧气的时候,往往悬崖峭壁最接近崖底的地方,土壤就会越丰富。
段禛的判断的确没错,就在他们能看清谷底样子的时候,匕首终于停了下来。抬眼,刀尖已深深扎进了一个石缝里,石缝塞满了硬硬的泥土,有杂草从出。
段禛脚下借力,将匕首又往里扎得更瓷实一些。
起先夏莳锦是一直寄托在段禛的身上,可很快她也找到了一个落脚点,终于不再全力坠着他。两人这才艰难对视了一眼,段禛问她:“你还好吧?”
夏莳锦不敢点头,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生怕语气的震动也会带来危险:“我还好。”
段禛眼波轻划,从夏莳锦的身上移到下方山谷,眉头紧锁:“这里还是太高,摔下去八成也难逃一死。”且他打眼瞧了瞧,下方的石壁光滑无比,已找不见可作减缓的地方了。
“那怎么办?这样我们也撑不了多久的……”夏莳锦能感觉到段禛的手在抖,两个人的重量挂在一只小小的匕首上,想也知道有多艰难。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强自忍着,不敢哭出来。
段禛闭目调匀气息,尽量使自己放松,而后睁开狭长的黑眸看着夏莳锦:“事到如今,我要你一句话。”
“什么话?”夏莳锦有些茫然,以为又是先前决定一起跳崖时问她怕不怕之类。
她都做好准备同他再跳一回了,而段禛开口,却是事不相关:“你到底有没有对我动过情?”
夏莳锦细眉微蹙:“现在生死关头,是说这些的时候么?!”
“生死关头,才更要说清楚,不然匆匆一辈子走完,我竟还不知心仪的女子是如何看我的。”
夏莳锦明明很是无奈,可不知为何心头竟也溢出一丝夹着微苦的甜意,想了想,是啊,都生死关头了,再骗他做什么呢?
“我承认,我的确对你动过心……”
段禛双眼顿时点亮一般,聚了两道光华,而小娘子那边却将话锋陡然一转,接着说道:“不过那是在我知道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因着你看不得我哭之前。”
这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泼在段禛身上,“你、你……”他吱唔了两声,有些不敢置信。
夏莳锦却不瞒着他,直接了当道:“是,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一哭,殿下就会心痛难忍,所以殿下对我才会如此关切。我一生病,成车的药材便会送来府里。我一受委屈,殿下便会及时帮我善后……”
“是陈英说的?”提到“陈英”两个字时,段禛语气里有些恨恨地情绪。
夏莳锦没承认,也没否认,那显然就是默认了。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段禛说话也是带了情绪:“好,旁人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却不肯信,那好,夏莳锦,你自己用眼睛来看。”
第69章 渡气
说罢这话, 段禛骤然将匕首从石缝里拔出,然后紧紧拥住夏莳锦,在夏莳锦的惊恐声中, 两人一齐摔向谷底!
起先夏莳锦的确是只顾了害怕,不敢睁眼。可很快她就感受到段禛的动作——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双手双脚皆将她的身子缠裹住, 而他的背朝着下方, 人是仰躺的姿势。
他是铁了心要做她的肉垫, 二人之中活一个。
这一刻, 夏莳锦无比懊悔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明知今日要鬼门关走一趟,还说那些作什么?段禛对她的所有的关心和好, 如果真的只是出于利己, 这会儿又怎会牺牲自己来保全她的命?
他早就珍惜她胜过珍惜自己了。
夏莳锦想通了,可她却没有办法挽回了。她努力想要翻转身子,可根本做不到, 落地之时她被段禛护在怀里,却还是感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段禛的感受如何,可想而知。
坠落谷底的两个人都陷入的昏迷,不过夏莳锦的昏迷只是短暂的,被冷雨拍打了几下, 很快她就清醒过来, 醒来时发现段禛的手仍然紧紧抱着她。
她轻轻推了下,竟推不动, 最后用的一些力气才将他的手掰开,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再看段禛时, 他脸色惨白如纸,倒在那一动不动,夏莳锦推了他几下,仍是没有任何反应。她不敢用力推,便俯身到他的头顶,一边为他遮着雨,一边出声唤他:“殿下?”
“殿下?”
……
唤了几声仍是没有反应,她干脆俯到段禛的耳边,直冲着他的耳朵喊:“段禛!”
“段禛你醒醒!”
……
又唤了数声,仍是没有任何回应。夏莳锦彻底慌了,她捂住自己的嘴,强压下已涌至眼眶的泪意,她知道段禛此时定是虚弱无比,若她再一哭,他岂不是彻底没救了。
夏莳锦伸手试了试段禛的鼻息,发现气息微弱,又趴在他胸口处听了听,发现心跳也弱不可闻。一时间她想不到做点什么能救他,可她知道若自己什么也不做段禛就真没救了!
情急之下,夏莳锦埋头下去,嘴对嘴帮段禛渡气。
她只听过人在呛水之时可以渡气救命,可摔得断了气,渡气管不管用她一点也不清楚。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呀,这是她眼下唯一能想到的。
渡了几口后,她急忙又去探段禛的鼻息,依旧很弱,但似乎比先前强了那么一点点。她立马又去听段禛的心跳,似乎也强了一点点。
夏莳锦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之她看到了一星希望,于是再次埋头下去,更加努力的帮段禛渡气。
渐渐的,她感觉她掌心下段禛的脸好似有了温度,也不像先前那样惨白了,变得红润许多。还有他的鼻息她也能清晰感觉得到,甚至还变得有一点急促了。如今她不需趴到他的胸口,就能感受到他胸前有节律的起伏……
果然有效!
夏莳锦脸上现出狂喜之色,正准备继续埋头苦干时,脸才刚低下去,就发现有两道目光盯着她。她一心盯在段禛嘴唇上的眼珠缓缓上滑,对上段禛那说不清是虚弱还是迷离的目光。
一个激灵,夏莳锦撤回身子,慌张捂上了自己的嘴。
段禛嘴角微弯,虚弱中勉强展露出个笑颜,不忘拿话打趣她:“早知我不清醒时你会对我做这些……我就不醒那么快了。”
“段禛你……”夏莳锦非但没有羞恼,眼中还又涌上了一股酸涩之意。这样的情况下,她明白段禛是想让她放轻松。
“别哭……”段禛捂了下自己胸口,“至少别在这会儿哭,你容我恢复恢复。”
夏莳锦抬眼看了看天,将泪意憋忍住,而后又扫量四周,发现不远处就有一个山洞,“我们先去洞里避避雨吧?”
“好。”段禛应了声,便撑着地支起身子,然而这对他来说有些勉强,身子刚撑离地面几寸,手上就脱了力。夏莳锦见状连忙将他抱住,生怕再摔一下伤势更重了。
这个柔软的怀抱,让段禛留恋无比,他头一回被她抱着,被她珍惜着,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纵是现在立马死也无憾了。他已经知道她的心了。
“我扶你起来,你小心。”夏莳锦声音温柔,动作也轻柔,她的力气虽不大,但好在段禛也不是完全一点力气没有。
夏莳锦就这么扶着他,两人进了洞。
洞并不深,但还算宽敞,足有一间堂屋那么大。夏莳锦先扶着段禛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一旁,抱着膝,看洞口雨帘断续。
“你多撑一会儿,等雨停了,我就扶你出山去找大夫。”
段禛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又捂了捂心口位置,摇头道:“我现在走不了路,便是你扶着我,也走不出这座山谷。”
“那怎么办?”夏莳锦担忧地看向段禛。
段禛即便是病体虚弱坐不直,也比她高上一头,垂眸看着她,半笑半正经道:“放心,有我在,就算出不了山谷也饿不死你。”
夏莳锦有些着急:“我又不是在担心我自己,我是担心你!你伤得这么重,不看大夫怎么行?”
“当真这么担心我?”
夏莳锦看着伤成这样依旧没什么正型的段禛,显露出几分无奈,最后一副死活认命的态度:“罢了,你自己的命都不担心,我担心什么。”
段禛笑笑,看向洞外,“得亏了这一场雨,叫谷底的泥地变得松软,不然我这回怕是真的醒不来了。”
听他感慨着,夏莳锦已经开始拿浸湿雨水的帕子擦脸。两人刚刚摔在泥水里,脸上身上俱都沾满了泥,都快要看不清本来模样了。
段禛回头,瞥见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点一点变得白净,无端觉得这过程竟有些赏心悦目。就像是一块璞玉,亲眼看着它一点点剥去石皮,露出白璧无瑕的样子。
可当夏莳锦擦到额角时,突然“嘶”了一声,段禛眉间一皱,“别动!”连忙抓住她正想乱碰的手。
段禛从夏莳锦手中接过帕子,一点一点为她擦拭那片红痕的四周,神气凝重。刚刚是他粗心了,只瞧着她能走能跳的,便当她一点事也没有,原来她也受伤了,所幸伤得不是太严重。
不过姑娘家,伤在脸上的都是大事,何况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别担心,等回去了我问太医拿些玉容膏,很快就会好的,不会留疤。”他悉心安慰她。
刚经历了一番生死的夏莳锦,这会儿已没了那些娇气,面对这种小伤完全不往心里去,大咧道:“留疤又如何,破相又如何,大不了嫁不出去,命保住了便好。”
“谁说嫁不出去的?就算破了相,你也还会是太子妃。”
经过生死考验后,夏莳锦原本觉得自己不会再肤浅的为一点事就羞赧了,可段禛一句话,莫名又叫她脸红起来,“啪”的推开他的手,将头转向一边。
段禛拿着帕子的手悬在半空,轻笑一声:“刚刚是谁抱着人家亲了又亲的,这会儿又不认账了?”
“我渡气那是为了救你!”夏莳锦气得又转回头来,怒目瞪着他。
小娘子气咻咻的模样非但不吓人,反倒又惹来段禛的一串笑声,带着胸腔也震动几下,“好了,不惹你了,不过我混成山贼时,倒是听来个有关方项龙和你那四妹的小趣闻。”
“什么趣闻?”夏莳锦立时竖起耳朵。东京女子,常年以趣闻八卦为乐,便是她也不能免俗。只不过之前她经常是那些趣闻八卦的当事方。
段禛缓缓道来:“她在金凤里曾坠河,被方项龙救起,当时她不醒人世,方项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渡了气,之后方项龙便承诺要娶她。”
说到这儿,段禛略一停顿,对着夏莳锦挑了下眉:“你看,一个山贼都知道对人做了这些要负责,堂堂安逸侯府的千金,不会连个山贼都不如的吧?”
夏莳锦原本听得正认真,忽然被他又调侃到了自己头上,气不打一处来,“段禛,平时我打不过你就算了,如今你伤成这样,就不怕我痛打落水狗?”
看她真有几分恼了,段禛赶紧揭过这话题,“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你想打随时可以打,不病着时我也甘之如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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