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
膝盖撞在坚硬的木板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在整个正厅内回荡。
听到这个声音, 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腿疼。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心疼跪在地上的郑兰茹,只会让更多人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郑骅更是着急地追问道:“贱婢!当日主母生产,是不是你将孩子调换?令我们骨肉分离,你真的是狼心狗肺!”
面对主家的暴怒喊声,郑兰茹理智回神,做出她一贯以为最有效的样子。
垂首低眉,一颗颗泪珠无声坠落,微微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上首的人。
“奴婢不明白阿郎是何意思?当日夫人生产,虽然仓促,但是中途没有一丝错漏。就连当日为夫人接生的产婆也是如此说的,如今十几年匆匆而过,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追究往事?”
“往事!你可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别以为你刚刚的那番话大家没听见。什么不可以滴血验亲?世间还有比滴血验亲更能证明彼此身份的法子吗。”
此刻的郑兰茹已经陷入无尽的懊悔当中,早知道她刚刚应该再有耐心一点。
就算是滴血验亲,其中也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可现在因为她的一番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都不成了。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就连卢氏也知道滴血验亲是大势所趋,正准备让下人准备碗、水和针等工具。
下一秒,却听到郑琬再次出声。
“如果郑三爷和夫人是想要用滴血验亲的方式来核验郑氏的血脉,那么民女想着就不必了。滴血相融并不能证明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如若没有其他证据的话,民女就先告辞,往后我们彼此之间也不必再打扰。”
此言一出,不止是郑骅和卢氏陷入困惑和恼怒当中。
就连崔知韫也是一头雾水,在时人眼中,面对流落在外的血脉,最好地辨认方式就是滴血验亲。
并且这还是从先秦一直流传而来的办法,在众人心中都是极具权威性的,他有些不明白郑琬是什么地方来的这些奇怪的办法。
如果,当日郑琬说的自己可以解决认亲,就是利用反对滴血认亲权威性的话。
那么他是否应该期待一下呢?
毕竟在郑琬身上,他的确看到了许多之前未曾见过、吃过的东西,或许大家所认为的滴血验亲就是假的呢?
但是郑骅和卢氏可并未对郑琬有这种信心,反而认为现在的郑琬为了不认荥阳郑氏这门亲,以及他们夫妻俩,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特别是卢氏,刚刚还是她不乐意采取滴血验亲的方式。
现在听到郑琬用这样的办法推诿,她更加恼怒,同时也坚定了用滴血验亲的方式,把眼前这个不孝女带回郑家。
往后她要用最严苛的方式教养对方,将身上所携带的乡野之气全部除掉,并且一定要学习如何孝顺父母,像是今天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长辈的言语,是再也不能有的。
“血脉之间的联系是如何也斩不断的,琬娘你受那对夫妻蒙蔽,这才不知滴血验亲才是最能够验证血脉的方式。只要将你与阿耶、阿娘的血滴落在一碗水中,立即就能证明你是我们夫妻俩的亲生女儿。”
说到最后,卢氏的语气都变得高昂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郑琬被滴血验亲所震撼的场面。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被震撼的不是郑琬,而是匆匆赶来准备看看发生什么事的郑灵越。
当她的脚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事情的发展就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如果今天没来擅自赶来,或许往后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可当她亲耳听到阿娘的那一句“你是我们俩的亲生女儿,”脑袋像是突然被什么重物敲击一样,有些不敢置信地发出声音:
“阿…阿娘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您之前不是说今日被崔家表哥送回来的是阿耶的庶女吗?”
此刻,郑琬只想感叹,郑灵越的突然造访简直就是今日的意外之喜。
现在才是可以说,当年参与调换孩子的所有当事人都在场,好戏也可以轮番上演了。
在卢氏和郑骅在还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郑琬找准时机发声。
“看来外面的流言所言非虚,荥阳郑氏接回家的就是一个庶女而已,民女想这件事恐怕是误会了。”
闻言,郑骅只觉得处理家务事可比绘画、弹琴难多了。
有些自暴自弃地反驳道:“就算是接回家的庶女,那你也是在下的女儿。滴血验亲势在必行,从今往后你还是留在家中多学些规矩吧!
来人,将一碗清水呈上来!”
“喏。”
下人立即行动,出门倒水。
在众人威胁、乞求或是看笑话的眼神中,卢氏的心也开始逐渐崩溃,面对郑灵越的乞求的眼神,选择漠视。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再让她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对方。
尤其当郑琬在场的情况下,那毫不在意的眼神,直接将她心中的骄傲击溃。
所以当听到郑骅的话时,甚至她还松了一口气,心想:今日也没有必要证明自己是郑琬的阿娘,只要郑琬与荥阳郑氏有关系即可。
和她同样想法的还有郑兰茹,只要明面上的那层窗户纸没被戳破,郑灵越就依旧是三房的嫡长女。
但是郑灵越可不愿意就此糊涂过去,继续追问道:
“阿娘,您方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阿耶?”
看到卢氏躲避自己的眼神,她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猜测,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郑骅。
郑骅底气很足,毕竟他可是曾经和郑灵越验过血脉的,对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于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说:“三娘就是三房的女儿,不管其他人是不是,都不会有影响。”
可郑灵越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那么她真的和刚刚卢氏所说的一样,不是卢氏的亲生女儿,而是来自一个未知的妇人怀中,甚至还因此替代了座位上那名年轻女娘的身份。
之前她还在取笑郑琬是一个母不详的庶女,可今天,这样的身份就沦落到她身上。
郑灵越忽然觉得自己心口有一股傲气散了,双腿瞬间失去力量,瘫软在地,眼睛发直地看向昏暗的角落。
这副模样可是把身旁的侍女吓个半死,连忙将人拉起来,扶在怀里。
依照她刚刚听到的话语,和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怀里的依旧是荥阳郑氏的女郎,不是她可以轻易怠慢的。
在一片狼藉的场景中,郑琬再次发话。
“若是郑三爷一意孤行的话,民女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想要滴血验亲的话,民女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扩大滴血认亲的范围,只有我们两人的结果,实在是难以服众。”
“你此言何意?”
“如若滴血验亲果真能够确认血脉亲缘,那么民女可以确认与父母的亲生关系。毕竟民女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与阿娘的血融在一起,这与你们之前所言并不相符。”
“什么!”
这下子在场的人都开始迷惑了。
如若郑琬所言为真,那么她们之前的一切猜测都是错的。
毕竟郑琬是卢氏和郑骅的亲生女儿,绝对不可能与偷换孩子的郑兰月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郑骅再次细细地打量了郑琬一眼,即使他不喜欢对方的容颜,也不可能说出对方与卢氏没有关系的话语。
此刻,他只觉得郑琬是在进行最后一搏,胡言乱语罢了,先贤之言怎会出错?
甚至他为了让郑琬死心,还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既然你想要将心中所有的疑虑都打消,那么如你所愿,将查验的范围扩大,随意叫上即可侍女一试即可。对了,还有地上的兰茹,你也一起。”
虽然他不相信郑琬的话,但是为了打消所有的疑虑,与郑兰月有血缘关系的郑兰茹,还是有必要试一试的。
闻言,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没想到郑骅居然将郑兰茹也算在内。
但却也让郑灵越的心中,升起一种遐想,若是郑琬与傅母的血融合在一起,那就说明她真的是卢氏的亲生女儿,刚刚的一切都做的不真。
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力量,想要亲眼见证这难得的一刻。
脚步不动声色地往放在正厅中央的位置移动,占据最佳的观察位置。
此时,侍女也将重新倒好的清水取来。
为了满足此次滴血验亲的需求,她直接将吃饭的碗,换成了平日里盛汤的大汤碗,空间充足,绝对可以满足许多人的血液一起滴入。
随即还将消好毒的银针放在一旁,开口道:
“禀告阿郎、大娘子,清水和银针都准备好了。”
郑骅立即一马当先,起身走到桌旁,熟练地将自己的食指用银针戳破,往碗中滴入一滴血。
血液在碰到清水之后缓缓散开,直至变成一团烟似的沉在碗底。
随后看向依旧坦然自若坐在椅子上的郑琬,提醒道:“琬娘也来试一试,你是三房的女儿毋庸置疑。”
“是吗?”
在众人的注视中,郑琬缓缓起身,自信轻松地朝着郑骅所在的位置走去。
取出新的一枚银针,拇指用力按压食指指腹,银针一戳,迅速凝出一颗血珠。
指腹一翻,血珠瞬间朝着清水掉落。
这一刻,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碗里的情况看过去,屏住呼吸,期待看到自己想见或是不想见的情况。
但是事实不会因为大家的期待而产生变化,在众人期待地眼神中。
血珠落在清水的那一刻,瞬间散开,缓缓沉入碗底,直至与刚刚郑骅滴落的血团融为一体。
郑骅当即恼怒地说:“你这孽女,这次可看明白了!你就是三房的女儿,不必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反驳,你是荥阳郑氏女儿的这件事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改变。
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改变我们俩之间的父女关系。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待在家中学习规矩,不要再说出今日这些一听就知道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话语,免得惹人发笑。”
看到血团混合的那一刻,他像是抓住了郑琬的什么把柄一样。
总算是可以拿出自己作为血缘父亲的威严,向郑琬施压,并且他还非常期待郑琬这样的硬骨头,臣服于自己威严之下的模样。
但是郑琬并没有露出他所期待的惊慌,而是心性坚定地说:
“方才不是说了还要验证其他的人血吗?民女看,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就非常不错,距离最近。”
“呵!”
郑骅冷哼一声,也乐得看郑琬垂死挣扎的模样,对着压住郑兰茹的两名侍女使眼神。
下一秒,郑兰茹立即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押到桌边。
一人直接按住郑兰茹的手,用银针在她手上划出一道大口,血液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流。
那人直接将流出的血液往清水中滴入两滴,三个人就着这样的姿势站在一旁看着。
在一群人准备看笑话的眼神中,那两滴血珠居然神奇般在清水中散开,而后与郑琬和郑骅的血团融合在一起。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众人脑中似乎有什么信念正在崩塌。
如今碗中的景象只有一个结果能够证明,那就是郑琬是郑骅和郑兰茹的女儿。
此时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是郑兰茹,当初可是她亲自将人更换的,就连现在郑灵越身上拥有的胎记,她都曾清清楚楚地记得。
眼前的郑琬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当初没有更换完成,那么她将自己的孩子让妹妹溺死,那她当初在做的是什么事?
“不可能,不可能……”
她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乱如麻,完全找不出解释眼前这一幕的头绪,念念有词道。
郑骅也是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了看郑琬,又看向一旁和疯婆子差不多的郑兰茹,他对郑兰茹根本就没有印象,怎么会生出孩子?
更何况眼前的郑琬还长得和卢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反倒是郑灵越与郑兰茹有不少相似之处,但要他解释现在的情况,他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卢氏也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将在场之人环视一遍,视线最终定格在郑琬身上,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郑琬嘴角微微上扬,提议道:“既然夫人心中已有猜测,何不亲自动手试试?”
第95章 气急败坏
滴血验亲本就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一件事, 别说任意人和人的血可以混合在一起,就连人和动物的一起混在清水中,你都不一定分得出来。
郑琬都不知道刚刚这群人是秉持着怎样的信念, 说出滴血验亲的话,难不成之前他们就没有试验过吗?
卢氏只觉得郑琬的眼神和话语是在挑衅,在惊讶中冒出一股怒火。
根本没注意看到三人的血都混合在一起, 莽撞地将自己的指腹用针刺破, 血珠滴落地一瞬间,迅速与碗中最大的血团混合在一起。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在印证郑琬之前的话一样,滴血验亲根本就做不得真。
毕竟郑琬、郑骅、郑兰月和卢清露四人绝对不可能拥有相同的血脉。
那么, 只能证明一个事实:众人之前坚信不疑的滴血验亲之法完全就是错误的。
这个事实带给在场的人冲击是难以形容的, 就像是早已构筑好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突然被一股洪流冲倒, 完全无法迅速修复。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之后, 似乎也明白了郑琬的底气所在。
根据现有的证据, 荥阳郑氏的人还真就没有办法验证, 与崔知韫一同上门拜访的女娘, 就是她们三房的女儿。
大部分的相关人员早在十几年就被卢氏处理,养育郑琬的父母也在河流中逝世。
现在想要知晓事情的真相,就只有撬开郑兰茹的嘴。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朝着地上的郑兰茹扫过去,期待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
而郑兰茹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嘴角勾起一抹瘆人的笑容,仿佛是在强化心中的信念一般。
“夫人,方才奴婢就说了,不必滴血验亲, 现在看来还是说的不够充分,滴血验亲根本就无法证明什么。郑灵越本来就是您亲生的女儿, 无须用什么证据来证明,当初她在您襁褓中……”
“住嘴!”
卢氏听着郑兰茹循循善诱的话语,只觉得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如若不是眼前的人,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亲生女儿。
即使郑琬如今的样子不是她喜欢的模样,但是看到对方利用这种借口,企图逃脱自己的控制,她还是忍不住心生不满。
更何况看着今天崔知韫保驾护航的模样,郑琬在他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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