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悠连忙将郑琬的头缓缓放到枕头上,敦促着牛辛橼和其他人离开,然后还贴心地关上房门。
门外,赵青悠同情地看着牛辛橼,颇有感慨地说:
“牛鱼师每月的俸禄不过五百文,怕是为了郑娘子的病已经消耗一空了吧?”
牛辛橼也懊恼地挠挠后脑勺,回道:“可郑娘子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昏迷多日未醒,某自当担起责任,救治郑娘子。而且郑娘子既已醒来,往后花费应当会少些,某俸禄还能负担。
算了,多说无益,我先拿着药方去买药,待会儿熬药之后还请赵娘子多多帮忙。”
“去吧。”
赵青悠看着牛辛橼的背影慢慢远去,她不经感叹,如此有情有义的好男儿还真是难得一遇。
虽然她言语之中是想要劝解牛辛橼减轻身上的担子,可当听到他坚定的话语,还是忍不住动容,心里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郑琬照顾好,争取早日痊愈,这样牛辛橼身上的担子也可以减轻不少。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个适合病人的膳食方子,在后厨帮忙的同时,顺手做了一点适合郑琬的鱼羹。
因为都水监本就负责各司每日的鱼类供应,每日捕捞之后,她们这里总是会剩下一些小杂鱼,只要小心处理,做出来的鱼羹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青悠一想到郑琬的身体,干起活来就更加卖力,一干完手里的活计,立即对大厨说:
“刘师傅,儿这边都好了,想要提前离开一会儿。”
刘兴延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让赵青悠离开,反正所有的食材都已经备好,多留一个人他方子泄露的机会就大一分,早离开早好。
一得到许可,赵青悠端着自己做好的鱼羹就往郑琬的房间走。
她先是轻轻敲门,下一秒就听到里面传来清脆的嗓音:“请进!”
轻轻推开门,发现郑琬依旧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姿态,心中不由得怀疑:该不会这么长时间郑娘子都端坐在榻上吧?
她觉得或许是自己多疑了,应该是听到自己敲门的声音才坐起来的。
笑盈盈地将自己手里的鱼羹端到郑琬面前,自豪地介绍说:“这是儿最拿手的鱼羹,正好可以用来给娘子补补身体,你快吃一点,才能好得快。”
鱼羹刚凑到郑琬面前,她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鱼腥味,腥味比她记忆中喝下的河水还要浓郁。
可是想着自从自己醒来,在身边照顾她的都是赵青悠,又不好说出拒绝的话,毕竟她现在身无分文,还欠下一屁股债,要是还嫌弃善良之人的心意,她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她看着眼前的鱼羹,忽然想起自己记忆中的一双爹娘,急迫地追问道:
“不知你们可在河中搜寻到儿阿耶和阿娘?”
赵青悠忽然想到,郑琬爹娘双双去世的消息还未告知,以及姨母杳无音信,看着对面可怜的面容,不由得心生怜惜。
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双手将郑琬的手护在手心,安慰道:
“可叹天道无情,纵使孤身一人也要想着自己的身体。况且你姨母的消息只是一时打探不到,往后总能见到亲人的。”
郑琬立即明白,此话是说她爹娘亡故,脑海中残存的意识迅速将她淹没,悲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疼不欲生。
眼眶中迅速积聚泪水,一颗颗泪珠地眼眶中坠落,看得赵青悠更加心疼。
待到郑琬胸中的悲痛散去,她反手抓着赵青悠的手,追问道:“娘子是说儿在这世间还有亲人?”
“根据前院查探而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娘子若是想要知道具体信息,待到身子好全,可亲自往前院打听。”
“多谢娘子!”
郑琬抓住赵青悠的手更加用力,这也是身体残存的意识在作用。
她立即在心中保证:只要她活着必定会帮忙让她们一家人团聚,找到一家人寻找的姨母到墓前相会。
下一秒,她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抓住赵青悠的手也放松不少,脸上的表情也重回平静。
赵青悠见状,赶紧出声打断她继续伤心下去的趋势。
“娘子是该放宽心,儿特意做的鱼羹,正好放凉了,娘子尝尝。”
看着对方还想动手喂饭的趋势,郑琬连忙伸手接过,婉拒道:
“娘子不必如此客气,儿自己用膳不成问题。”
说着,就直接往嘴里塞入一大口鱼羹,刚刚就无法忽略的腥味愈发浓重,喝的她差点一口当场吐出来。
可一想到这是自己难得享受到的蛋白质,她又强撑着微笑咽下去。
在喝下一口之前,她好奇地看着赵青悠说:
“不知娘子这道鱼羹是如何做的?入口丝滑若无物,清甜鲜嫩。”
赵青悠一听到有人夸赞自己的手艺,脸上立马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也不介意打探别人吃食方子是件冒犯的事,笑着介绍说:
“先将鱼放到蒸屉里蒸熟,接着取出干净的鱼肉,倒适量清水,将鱼肉放进去,再加入菘菜、菌菇丝和蛋液,最后再放上一点盐,即可出锅。
怎么样?做起来很简单吧?我家中阿耶阿娘和兄弟姊妹都挺喜欢的。”
听到里面一点去腥的东西都不加时,郑琬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听到最后,这是她们一家子难得美味,她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强撑着喝下半碗鱼羹,最后不得不用自己最讨厌的苦味汤药结束这一顿晚膳。
在赵青悠离开之前,她赶紧询问:“不知娘子贵姓?照顾儿这么多天我还不知道贵人姓名。”
闻言,赵青悠立即不好意思起来,对着郑琬慌忙地连连摆手。
“儿可不是什么贵人,娘子直接唤一声赵娘子即可,而且儿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真正一直照顾你的是今日叫来大夫的牛鱼师。
说来他一直觉得对你心怀愧疚,明面上都是儿在照顾娘子,出钱出力的则是他。”
“这是因何缘故?”
郑琬可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她现在这副看起来和鬼没差的样子,会吸引一个个男子为她治病散尽家财。
“那日有人将娘子救出河面,托付给牛鱼师的时候,牛鱼师一个不小心失手,让娘子的脑袋撞在船上,口吐秽物,脑袋上也出现了一个口子。
加之大夫言明,娘子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一直未能苏醒。因此牛鱼师心怀愧疚,一直默默照顾娘子。”
“多谢赵娘子告知详情,待牛鱼师回来,请赵娘子相邀,让郑琬可以一表感激之情。”
赵青悠点点头,表示同意郑琬的提议,转身离去,准备告知牛辛橼这个好消息。
屋内休息的郑琬则是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着。
别人不明白,她还不清楚吗?
要不是有牛鱼师那神来一撞,或许现在的她早就驾鹤西去,经历两次死亡。
这个时代的人又不知道心肺复苏,要不是趁机吐出喝进去的河水,她估计真的要死了。
说来这个牛鱼师该是她的救命恩人才是,可叹救命恩人居然以为自己才是造成她伤势的原因,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还要争取尽快将其垫付的药费还清。
第3章 祭拜
翌日,牛辛橼在赵青悠的劝解之下,带着汤药一起出现在郑琬眼前。
一见到人,牛辛橼就垂首行礼,语气满含歉意地说:“某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娘子原谅。”
那架势惊得郑琬不顾自己还没有痊愈的身体,直立着上半身,伸出手想要将牛鱼师扶起来。
“牛鱼师不必如此,要不是鱼师所做,儿恐怕性命有忧。鱼师那次撞击正好将儿腹中河水撞出,儿该感谢鱼师救命之恩才是。”
闻言,牛辛橼和赵青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了对视一眼,而后又齐刷刷将目光投在郑琬身上。
看到她认真的表情都有些开始怀疑自己。
房间内沉默了一会儿,牛辛橼还是无法忘记自己给郑琬造成的伤口,郑重地说:
“不管如何,娘子头上的伤口皆因某所起,某不能忽视,只待娘子痊愈即可。”
那副执拗的样子看得郑琬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用眼神示意,让赵青悠也劝劝牛辛橼,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形成自己的负担。
赵青悠却对着郑琬的眼神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这下子郑琬只好当真牛辛橼的面,深深鞠躬,严肃地说:
“鱼师救命之恩郑琬不敢忘,等到痊愈就会找份活计养活自己,会尽快将鱼师垫付的药钱归还。”
牛辛橼顿时也有些慌乱,慌张地连连摆手,“娘子不必如此……”
他也有些怀疑大夫的诊断,突然感觉到一点安慰,不管郑琬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都让他长久压抑在内心的巨石顿时松开,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但是他同时也在内心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争取让郑琬痊愈,这样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娘子,长久躺在榻上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也不知几人是达成了怎样的默契,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青悠依旧按照牛鱼师的托付照顾郑琬。
而郑琬也在赵青悠每日送来的后厨杂役饭食,与自己记忆中的饭菜相结合,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个朝代连炒菜都没有出现,不是蒸就是煮,调味料也很有限。
不然不会做出这么寡淡无味,甚至有点难以下咽的饭菜。
她也在这样舒服与痛苦交织的日子,终于迎来了自己解放的日子,能够下床自由活动,只要不摇晃脑袋,就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她决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城外给父母祭拜。
赵青悠听到也不觉得奇怪,本朝以孝治天下,郑琬这样的表现在她看来再合情合理不过。
甚至主动地帮郑琬准备祭拜的礼品,亲自带着她往城外的墓葬群走去。
到了出发的日子,郑琬对着木盆里照出的穿着,轻轻拍打自己身上的褙子和裙子,说来麻布制成的衣衫就是透气,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粗糙,磨在皮肤上的触感非常强烈。
就在她还在欣赏自己的古装扮相时,赵青悠已经来到门前,看着病愈的郑琬姿容更甚,心中既羡慕又担忧。
看着郑琬还有继续拖延下去的趋势,赶紧打断道:
“郑娘子,我等可以出发了。”
听到声音,郑琬立即停止自己得到动作,对着赵青悠露出甜甜的笑容,“青悠阿姊,我这就来。”
说罢,挽着赵青悠的胳膊一起出了都水监的后门,循着坊市中间的巷道,一路往城外走去。
一路上郑琬可算是见识到了本朝的繁盛之景,街上不只有本朝居民,还有胡人,五官立体,一眼就能发现不同。
街巷中叫卖声不绝于耳,路上还有牛车与马匹来来往往,热闹异常。
赵青悠想到郑琬是第一次看到都城的盛景,也没有出声打断她,甚至还刻意地放下自己脚下的速度,让郑琬可以更清楚看到坊市中的景象。
过了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出城的金光门,城门的守卫简单核查了一下身份,就将两人放行。
出了城没有外物的诱惑,两人很快就出现在郑父郑母的墓前。
赵青悠解释说:“客船因匪患防火漏水,造成数十人伤亡,除了亲人属意自行解决的,其他的都埋在这里,大家还特意将你阿耶阿娘合葬一处,娘子独自待会儿,儿就在不远处等着。”
说罢,将自己手里的东西交给郑琬后,转身离开。
郑琬一看到木牌上写着的孝女所立,她真的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想:他们一家人应该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团聚了吧?
取出竹篮中的香烛纸钱,生火燃烧,再拿出里面准备的白肉和瓜果,一起摆放在墓前。
香烛纸钱燃起的青烟,随风而动,在墓葬上方转了几圈才朝着远处飞去。
郑琬虔诚地为她们一家子祈福,认真祭拜,直至准备的香烛纸钱全部烧干净才起身。
由于在地上蹲的时间太久,她突然起身,大脑供血不足,身子不受控制地倾倒,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这副样子在远处的赵青悠看来,就是郑琬想念去世的亲人,见到墓葬伤心过度,特别是当她看到郑琬那双被烟熏红的眼睛时,内心更是感动,不由得安慰道:
“斯人已逝,我们要做好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郑娘子你还年轻,大好年华不必过于沉浸在悲痛之中。”
郑琬刚想解释,就看到赵青悠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好了,这下子什么都不用解释了,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用自己的意识帮你自圆其说。
于是,两人在沉默声中回到都水监后院。
但令郑琬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止解释被赵青悠“合理”化解,就连她提出想要亲自动手做一顿饭食感谢赵青悠这些天的照顾也被拒绝。
赵青悠看着一直想要偿还恩情的郑琬也是无奈,推着郑琬的后背说:
“你的身体还未完全痊愈,今日出城祭拜父母,儿也是为了全娘子一颗孝心。但是其他的,娘子真的不必急于一时,待身体好全,总有娘子发挥的余地。”
说着,就将郑琬推回房中,当着郑琬的面合上房门。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郑琬总是向赵青悠推荐自己的手艺。
终于有一天,赵青悠真的再也想不出理由拒绝,想着郑琬的身体估计也好了大半。
但是在出发往公厨之前,她还是对着郑琬嘱咐一番。
“公厨的食材我们这些杂役是不能随便乱动的,因此娘子能做的食材很有限,要是觉得为难,娘子可以斩断念头。还有,马上就快到准备杂役们准备早膳的时间,娘子的动作一定要快。”
“青悠阿姊不必担忧,儿厨艺还是可以的,往日家中都是儿负责饭食。”
闻言,赵青悠还有些不好打破郑琬的幻想。
她在来都水监公厨之前,也以为自己在家中的手艺拿的出手,可当她看见大厨们那惊艳的刀工,和精湛的厨艺,而她连上灶台都难,才明白自己不过就是井底之蛙,能够处理食材都算是自己的幸运呢。
所以当两人出现在后厨时,赵青悠看起来面色愁苦,郑琬则是兴奋异常。
来到后厨,两人发现,现在后厨里只有昨夜提前准备的面团,以及常备后厨的鸡蛋。
赵青悠看到这副景象没有任何惊讶,她们后厨每日供应的食材都是固定的,没用完的会放到库房里存着,后厨里是多不出什么余粮的。
郑琬看着如此简单的食材,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对着赵青悠说:
“青悠阿姊,你帮着生个火,儿来做个简单的清汤索饼,虽然做法简单,但是味道也不差。”
说着,就对着一旁的面团动起手来,据她估计,今日准备的早膳不是索饼也是烤饼,才能用到这么大的面团。
她也不贪心,取出三人份的量,依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她的份额也是在其中的,再加上牛鱼师和赵青悠,三人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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