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响,门又应声摔上,栢楼一脸无奈模样,又坐了回去,摇头直骂:“瞧不出来倒是个痴情种……”
“我倒是要瞧瞧你这痴情能有几时长。”
邹家门庭,今夜再不似前几日萧条门前只虚虚两盏熹微烛火照亮,今夜特地换了两盏顶亮的灯笼挂上,门前还置了两盏落地的灯笼,将邹家牌匾照得亮堂至极。
孟鹤之人到门口看了一眼,心才渐渐安下。
良久夏添回身问道:“公子,咱回吗?”
孟鹤之回过神来意味深长道:“回吧。”
“欸!好”老田驾车便换了方向。
孟鹤之掀开车帘看向外头漆黑的街景:“去九品香肆。”
夏添这才惊觉,自家公子这声回,回的是哪,他低低叹了口气,想开好,想开好!
这厢车马刚离去,邹沢则从主屋出来,他眼眸到了狠戾直奔主前屋。
长廊上他对卸一道:“你去下帖子!”
卸一应道:“将军要请哪家?”
邹沢脚步一顿,眼底有寒光划过:“陈家。”
说着便将手中陈家那份长长的聘礼单子递给了他:“送去京兆府,着我的话问问,敲诈该如何判!”
卸一看向自家将军嘴角的冷冽,不禁替陈家捏一把汗,这陈家也当真有眼无珠,竟都欺负到他邹家人身上了。
到了前院,无需人迎,邹沢推门而入。
邹夫人一直没歇,就等着邹沢来。
她看了眼胡妈妈,而后先发制人,拿着帕子哭诉道:“你这副样子来,是要问你母亲兴师问罪?”
邹沢闻声蹙眉,自家母亲的性子他贯来了解,淡漠又自私,却从不爱玩女人们间的哭哭啼啼那一套。
他看了眼胡妈妈,想也知道是因何而起。
嘴角带了几分厌恶道:“被打发出去的奴婢,母亲还留着!”
此话一出,邹夫人一怔闭了嘴。
他把玩着手中茶盏,头都未抬:“去五台山吧,明日就动身,儿子已经给您安排妥当。”
邹夫人闻声一怔,猛然站起身来:“你连问都不问!就没想过你母亲我是否被人冤枉!也不给我分辨的机会!你那娘子定是没少搬弄是非!”
她喋喋不休道:“我且与你说……”
邹沢这才抬眸,正眼看她,眼里似带着轻讽正色道:“她什么都没有讲,人病倒在榻上至今未醒,能说些什么………再者,儿子算很了解你。倒也不必费此功夫去问询旁人。”
只对上这一双凉浸浸的眼睛,邹夫人便觉心寒三尺,站起身来道:“若非是我带她们回来,与她们栖身之所。你还能见得到她们?还能容得你现在埋怨我!”
邹沢认真道:“也正是为此,你只是去五台山。”
邹夫人心下一凉,瘫倒在榻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许久才道;你怎能如此待我!”
邹沢已失去耐心,起身要离去,听见身后传来的低低啜泣声,叫他蹙眉,背手后侧身:“知道为何儿子执意要你修佛吗?”
邹夫人愣了愣开口回:“要我替你祈福,修身养性?”
邹沢嘴角泛起轻讽:“儿子想瞧瞧,慈悲为怀的佛祖能不能捂你的心……”
他顿了顿又道:“如今看来,是儿子妄想,你那心是捂不热的。”
随即便甩袖冷冷离去,只留下她神色难看地发怔在原地。
“夫人!”胡妈妈上前忙搀扶住她。
邹夫人人呆在原地喃喃低语:“我错了……当真是错了!”
胡妈妈见状也只是低声叹气。
不远处的屋所,春织推门而入,她有些兴奋开口道:“将军去邹夫人房中了,听讲明日便要送邹夫人回去!”
又冬闻声也是一愣,惊愕道:“将军还当真是雷厉风行。”
唐霜却是蹙了蹙眉头,不过须臾又消散干净,眼下她谁都顾不得,她想起还摆在院中的聘礼:“那些东西可查到从何而来?”
春织与又冬对视一眼,纷纷摇头,春织上前一步道:“卸一去查了,只是奇怪,竟无声无息,毫无线索。”
又冬撑着小脸笑道:“莫不是菩萨见我家姑娘近来受尽磨难,特地送来这些来帮衬的?”
“古言乱语!”唐霜开口道。
“叩叩……”两声响起,是卸一。
他领着十几个婢子小厮进屋,还添了许多衣物香熏木炭,卸一道:“这是送来与姑娘的。”
唐霜已然不在意眼前之物,她此刻心下唯记挂一桩事,她起身道:“卸一,我父亲……”
卸一领悟,开口道:“姑娘放心,将军已着手去问了,若有消息定即刻来答复您。“
唐霜点了点头:“那便好……多谢。”
“姑娘莫与我们这些下人客气,对了,有件事,卸一想问问姑娘。”
唐霜一怔点了点头。
“姑娘可知九品香肆?”
唐霜愣了一瞬:“略有耳闻。”
“可有甚相熟的人?”卸一问道。
“并无。”
卸一了然,点了点头:“那便成了,姑娘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应付陈家那帮子人。”
卸一转身要走。
“等等!”
“姑娘请讲,卸一听从吩咐。”
唐霜咬了咬唇开口道:“姐夫预备如何处置陈家?”
卸一抬眸看她,也难怪毕竟是才过及笄的姑娘,约也没见过这世间吞并人肉的残忍,怕惊吓到她,开口道:“姑娘是怕太过为难陈家?”
唐霜愣了一瞬,而后好笑的摇了摇头。
这回反倒是卸一怔。
“我只是担忧太叫姐夫麻烦,陈家确然可恨,但到底不是甚大事,我父亲那事牵扯颇广,难保不牵扯到姐夫,莫要为了这细微小事,坏了姐夫大事,若要处置,简单快速最好,莫要叫那家人牵扯,多费心力。”
卸一了然:“卸一明白,定会转告姑娘。”
唐霜莞尔笑笑。
夜里头,唐烟半梦半醒,只觉得这觉睡得尤为踏实,身下似有源源不断热源传来,这舒适极为熟悉,自打邹沢走后再没有过了。
她身子不好,一到冬日手脚便冰凉捂不热,每年冬日,但凡他在,都是邹沢抱她暖身。
她昏昏沉沉便当自己在做梦,梦见人回来了,想起那失去的孩子,便独自默默流泪委屈:“孩子没有了……”
“我真的好喜欢她,可是她没有了。”她头抵在男人胸膛前,撒湿了他的衣襟。
邹沢眼里都是心疼,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怕她还在梦中惊扰到她,低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都怪我,你莫要哭......”
唐烟不算矮小,但邹沢却生得很是高大,唐烟躺在他身上,感觉到那轻柔又熟悉的密密的细吻,她心猛然一顿,抬眸便坠入邹沢那幽深的瞳孔里。
她伸手捏了捏他面颊,邹沢只是温柔看着他,就由着她揉捏。
"活着回来了?"唐烟怔怔问道。
邹沢握住她的手掌点头:“是,活着回来了。”
唐烟眼眸中的灯募的便亮的,她猛然坐了起来,方才发觉此刻正睡在邹沢身上,她往后扯了扯,而后忽捂着脸自顾自哭。
邹沢一见她哭,便乱了手脚,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刻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想替她擦眼泪,又怕手中厚茧太过粗糙磨坏她细嫩肌肤。
只得拿袖子替他擦泪,边擦泪边劝慰。
唐烟忽又止住了哭,眼泪盈盈的盯着他,红唇一撅道;“孩子没了,你知道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要怪我......”
成亲三载,她知道邹沢多想要个孩子。
邹沢脸色一沉,略带正色道:“我确实要怪了的。”
唐烟闻声便更泪流不止,也是怪了,她惯来厉害又霸道,从未在旁人面前小鸟依人过,唯独在邹沢跟前眼泪是怎么也止不住。
她咬了咬牙,正下定决心要说和离二字,却见邹沢低声叹了口气,上前将她轻轻抱在怀中,而后轻轻啄着她光洁脸颊:“怪你怎不知好好照料自己,烟烟,孩子一事我并不强求,相较之下,我更在乎你好不好。”
唐烟闻声哭诉便是一止,她头埋在邹沢怀里低声控诉道:“你怎会回来得这样迟,我与阿唔都要被欺负死了。”
邹沢眼里划过几分狠厉,握着她手细细摩挲:“我知道。”
烛火微微闪闪,雪花簌簌飘扬,这夜里,邹家难得能安眠一场。
翌日一早,卸一便出现在平南阁门外。
春织细细打听后,便将人迎进了屋里。
唐霜此刻正用着早膳,闻声微微蹙眉看向卸一:“这就病下了?”
卸一也是撇了撇嘴角;“是,今早陈家便传来信,说是陈免病下了,夜里生了高热还呕吐不止,
陈念今儿一早便去求二皇子请了冯太医入府。”他顿了顿才道:“听讲是受了惊吓所致......”
众人闻声都是一愣,春织不免嗤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怎这样不禁吓。”
唐霜回过神来道:“昨日姐夫可碰到陈家人了?”
“并未,只是与轿撵擦身而过。”
唐霜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淡然无波掀了掀眼皮:“那便好,总归是赖不到姐夫身上了,要是瞧见了说了什么话,他若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许会污蔑是姐夫恐吓所为。届时便是有理也会叫他分辨的无理。”
众人闻声皆是同意点头。
卸一道:“将军与姑娘的考量一样,这陈家劣迹在身,那便少些攀扯,今日一早他便已去了宫中,去寻圣上去了,姑娘且耐心等等,将军必会给唐家寻个公道。”
唐霜眨了眨眼眸道:“可为难?”
这半月以来,她问得最多的便是为难二字。
卸一安抚道:“不为难的,将军娶了大姑娘,是唐家的名正言顺的女婿,也算是半个唐家人,这些都是应当本分。”
唐霜闻声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对了,少夫人身子好了不少,今早还用了膳,姑娘可要去看看?”
唐霜注意力便被吸引:“长姐醒了?”
她心里一直记挂唐烟,一早便想去看看,可想了想,姐夫才归来,怕影响他们温存,便一直没去,如今听讲唐烟好了许多,她忙小跑着奔去。
一进主屋,便见唐烟靠在床榻,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唐霜一见便知。
“长姐。”她忙将身上大氅脱去,又去暖炉旁走了一圈,身上没了凉气,才敢走上前。
唐烟伸手拉着她,病重数日,唯有今日,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如今细瞧,这半月下来,瘦了一圈。
“阿唔受委屈了。”唐烟道。
唐霜摇了摇头:“不委屈的,长姐好,唐霜便不委屈。”
唐烟敛眸,眼里怒火燎原骂道:“陈家那起子杂碎,趁火打劫是吧,欺负你孤身一人是吧,且看着吧,我非要搅和得他陈家家宅不宁!”
“对了,陈时清那相好的底细你可知道?”
唐霜愣了一瞬才道:“是春芳阁的,叫什么贺柳的,旁的……我便不大知晓了,当时都是兄长一手查的,许是嫌污秽脏我耳朵,便什么都未与我说。”
说到唐缇两人神色都是一怔,唐霜垂眸:“也不知兄长现在在何处,可还平安。”
唐烟抿唇道:“我已经着人去查了,你且放心。”
“我只问你,你对那陈时清没什么念想了吧。”唐烟怕唐霜还余情未了,自己下手太重会伤了她。
唐霜好笑摇了摇头:“自然没有。”
她对陈时清本就无甚男女之爱,虽两人自小便有婚约在身,但那时年岁小,从未想过这些,只当是童时玩伴,真该有男女之情的年岁,陈时清便出了那档子事,叫她厌恶至极。
唐烟闻声很是欣慰点了点头:“那便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有些分寸了。”
“也好,如今既已退婚,再不必担忧她们拿你声誉要挟,我就不信,现在他陈家还敢往你身上泼脏水?”
唐霜此刻倒是无甚所谓了,相较之下,她更在乎宫中是什么个情状。
邹沢一早便进了宫,还未到御书房门口,远远便瞧见站在门前的孟文轩。
孟文轩亦瞧见了他,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将军可还安好?”
邹沢点了点头:“有劳孟大人记挂。”
两人并不大相熟,打了招呼便又各自不言语,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邹沢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问到:“九品香肆那酒肆,是不是与孟大人有些关系?”
冷不防一句话,叫孟文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只见他神色肉眼可见的难看,邹沢不禁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头。
“孟大人?”
孟文轩回神,只是敷衍道:“是我先妻母家的产业。”
邹沢眸光微微闪动开口道:“那如今交由谁打理?”
孟文轩闻声不免有些警觉,开口问道:“邹大人何意?”
邹沢莞尔笑笑,他眸光闪了闪道:“有个案子生在那家,所以想问问清楚。”
孟文轩俨然被他唬住,忙道:“可要紧?”
邹沢只是看着他,孟文轩有些尴尬道:“这香肆是我次子孟鹤之打理,不过他惯来都是当着甩手掌柜,那酒肆的事情他也从不过问。”
孟鹤之。
邹沢摩挲了下掌心,点了点头,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几个小小贼寇混迹过那处,留了些许踪迹罢了,到是叫孟大人担心一场,是我罪过了。”
孟文轩闻声这才轻松了口气道:“无事,无事,说清楚些,我也好心安。”
说话间,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黄绯,见到两位便是眉眼笑开:“圣上唤两位进去。”
两人颔首,一前一后进了殿内。
皇帝高坐于案牍后,见来人,搁下手中毛笔,蹙了蹙眉头对着邹沢埋怨道:“既昨日便回了京,为何不即日来与朕报江南盐案!”
如此怒意若是换做旁人许该跪倒在地求罪。
邹沢自始至终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家中来了不少悍匪,来我府上劫掠,更是险些要了家中妻子,妻妹性命,若非昨日赶到及时,如今许就是两句凉尸了。是故臣昨日实不得空进宫回禀,还望圣上莫怪。”
皇帝闻声便是怒斥道:“胡说八道,天子脚下哪有悍匪侵犯!何况又是你将军府上,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你府上烧杀抢掠。”
邹沢挑眉道:“自然有的。”
皇帝见他一副言之凿凿模样,都不免有些怀疑真假,手摆在桌上道:“可有抓到贼人!朕倒是想瞧瞧,谁敢在将军府上抢掠。”
邹沢抬眸看向皇帝:“不必瞧的,这些人圣上应当都认得。”
“认得?“皇帝愣了一瞬问道:“是谁?“
邹沢闻声眯了眯眼眸,方才笑意已婉转消散尽了,眸光发寒开口道:“那贼人正是四品侍郎陈念陈大人府上家眷,昨日陈念父亲陈免携其孙,其媳,强去我府上,凭空捏造我邹家欠他甚聘金?要搜刮我邹家库房,不仅如此,更是用强胁迫我娘子亲妹为妾,我家妻妹不肯,甚至要强掳她进花轿抬走,此等行径,难道不是悍匪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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