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问春织时,马车忽然停下,外头传来夏添的声音:“少夫人,到了!”
春织忙掀开车帘道:“姑娘!到了!奴婢这就去寻姑爷!”
说着便窜下了马车,不留给唐霜问话的机会,唐霜蹙了蹙眉头,直觉有什么,可眼下也不是问的时候,恰此刻一声锣鼓声响起,里头有侍卫到工院门前高和春闱试毕,考生散场。
唐霜心下一急,就要下马车,却被夏添拦住道:“少夫人就在马车上等着,这人多,以防不长眼的错上伤了您。”
唐霜想了想也是,掀开车帘往外头看去,此刻考场外人头攒动,都是来接考生的,她眼见着身穿藕粉色衣裙的春织扎进了人堆里,便没了踪影。
一时间觉得有些许好笑,目光也不住四处去找孟鹤之的身影。
下一刻她眸光一顿,便对上了孟鹤之那黑黢黢的眼神,一个站在贡院门前,一个还坐在马车里,却是这样不约而同对上了目光。
唐霜这么些日子,心里的委屈似顷刻间散去。
也不知为何,只要对上他的目光,唐霜便觉得心安上了许多。
她瞧见春织那丫头窜到了他跟前,孟鹤之微微颔首,便跟着她往外头走。
这短短距离,好似是越尽千帆唐霜忽觉得鼻尖发酸,她不禁暗骂自己没出息,怎自打有孕后,便一直很爱哭哭啼啼。
孟鹤之走到马车下,眸光深又寂道:“我回来了。”
走的近些,唐霜才惊觉他清瘦了许多,眼角泛着乌青,下巴竟还生出了拉碴胡须,下一刻孟鹤之便攥紧了马车里,唐霜还诶反应过来,便被孟鹤之抱在了怀中。
他虽好几日未梳洗换衣,身上却不难闻,唐霜鼻息间扑满了墨香。
唐霜被他拥抱在怀,他下巴一直摩挲着她,一下又一下,霸道又贪婪,可又带着依恋,只听他在耳畔边问:“可想我了?”
唐霜这回未在躲他亲昵的接触,难得很是主动的回应他,应道:“想!”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嗓音沙哑,一听便知方才哭过了。
果不其然,男人察觉到了,身形一滞微微松开她,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盛满了她,手在她眼角抚了抚问:“哭过了?”
唐霜忙擦了下眼角摇头道:“风大,吹的!”
她抓住他的手关切问道:“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其实一直记挂着他的身子,刚清醒就又来这贡院受苦,很是担心他吃不消,尤其见她轻瘦了不少,更是担心得很。
也不等他答应,忙敲了敲外头车壁:“春织,快回府!”
孟鹤之见她抱在怀中,她两条腿被他紧紧并拢道:“我好得很,你莫要急!”
唐霜却是不信他了,自打上回后,便知晓他是个要强的性格。
“不成那你说的不算!得需张先生瞧过了我才能发下心来。”
她一双眼睛就娇娇的瞪着他,仿若在说,他不应她,她立时便能叫他好瞧。
此刻的她好似是只炸了毛的兔子,孟鹤之实在手痒,在她发间揉了揉道:“好!回府!”
唐霜闻声这才满意。
马车刚动,却忽又停下,两人不解对视一眼,掀开帘看去,竟是直存。
“孟公子,我家大人有事约您相商。”
孟鹤之撇撇嘴,心下暗骂陆绻怎这样没有眼色,也不待唐霜说话。便撂下车帘道:“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见,我也不是铁打的,想让我死了不成,去回你家大人,明日我去见他。”
说着便对着外头的夏添道:“夏添!走!”
夏添欸了一声,有些抱歉的看了眼直存道:“我家公子大病初愈,确实累不得了,大夫此刻正在府上等着呢,耽误不得,还劳你回去与陆大人说说清楚。”
这话自夏添嘴里说出来就好听许多,直存从方才的呆愣中回神,点了点头道:“明白的,我回去回禀我家大人。”
夏添轻松了口气,而后扬鞭便离去。
直存看着离去的车马喃喃自语:“这大公子说话还当真是不中听啊。”
直存走到马车旁,回禀完话也未见陆绻答他,他有些奇怪,抬头却见自己大人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处瞧。
神色竟有些些许在意,直存已久不在自家公子脸上瞧见这神色了,除了遇到那位的事,他后知后觉,心猛然一惊,顺着视线看去,果在人堆里瞧见了蕊素的身影。
只听陆绻喃喃问:“蕊素?”
直存忙打着马虎眼道:“大人定是瞧错了,小的没瞧见在哪呢,定是劳累这么些日子眼睛花了。”
说着便要车夫快走。
车夫会意,扬鞭便要离去,只是这鞭声竟吸引了蕊素。
她顺着声音看去,瞧见是陆绻的马车,眸光一亮,就要往这边赶来。
陆绻瞧的真真的,在看直存一副心虚的模样,抓住车门道:“停下!”
车夫还是头回听见自家大人如此戾呵,忙勒停了马车。
陆绻看向直存,眯了眯眼睛问道:“说清楚!”
直存抿了抿唇眼神里有些倔强,又带了些许心疼:“大人,大姑娘的事咱不管了成不成,她当真不配......”
“直存!”陆绻满含怒意的呵斥他。
直存停下了话,撇了撇嘴,仍旧有些愤愤不平。
“到底出了什么事!”陆绻问道。
直存倒也不是凭那日一眼,就猜到是唐烟要寻自家大人,自打那日起,他心里就有些在意,而后便命人去邹家打听了一二,虽未打听出详事,但大约也猜到了一半。
再加今日二见蕊素,便更是确定了。
见自家公子当真生气了,直存无奈道;“应当是邹家出事了。”
邹家出事了!
陆绻眉眼一蹙,眼底都是在意,说话见蕊素已经走到了马车边。
瞧见陆绻忙躬身喊了一句:“陆大人。”
陆绻微微颔首算是应了,直接问道:“出了什么事!”
蕊素闻声一怔,显然没想到陆绻如此直白,便接话道:“我家姑娘在老地方等您,劳烦陆大人去一趟。”
陆绻之间微绻,撂下帘子后便没了动静,这突如其来的,谁也不知道怎么了,蕊素生怕他不应,忙又道:“大人!我家姑娘等了你好几日了,只求见大人一面!”
车厢里去仍旧无人应答。
蕊素咬了咬牙又道:“劳您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去一趟。”
直存攥着拳头怒目而视道:“凭你们也好意思提往日的情面,蕊素,你家姑娘是怎么待我家大人的,你难道不清楚吗!怎还能恬不知耻的说出这些话来!当我家大人是什么!”
蕊素被羞的脸直臊,可是也是毫无办法,一双眼直直的看着车厢。
只听里头许久应了一声道:“带路吧。”
直存愣住了,喊了一声:“大人!”
陆绻却是没应话,只是重复道;“带路!”
直存听出自家大人这是真生气了,怨恼的等了一眼蕊素而后道:“你还愣着做什么,都求到了,还在这装什么傻!”
蕊素有些委屈看了眼直存,倒也不怪他对自己这般不客气,易地而处,若是自己姑娘被如此辜负,她也是不会有好眼色的。
总归是能交差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几人到了所谓的老地方。
是个不大的书阁。
如今春闱刚才结束,都忙着修生养息,这书阁人便格外少些。
这处是陆绻求学时呆的最长的地方,那时唐烟常来陪他,有时一陪就是一整日。
只是自打两人情断后,陆绻也就没再来过。
有时路过,也未从进过,只是停着马车子远远的瞧着,这一瞧许就是好几个时辰。
直存嗤笑一声:“真是会选地方。”
蕊素看向直存,直存又瞪了她一眼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家姑娘倒是最会那刀子往我家大人心窝子里扎!”
蕊素今日被气的够呛,只是想到屋子里的两人,她又只能把话咽下了,只是一门心思的记挂着屋内。
屋内陆绻坐在椅子上,眼皮微耷没看唐烟,唐烟则是坐在明窗前的杌子上,垂着头也不说话。
两人已久不再这蔽塞的屋子里呆过了。
陆绻余光里的人一动不动,他索性收回目光道:“我时间不多,有话直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应当知道后果。”
唐烟抿唇,也不敢看她,张了几次嘴才说出话来道:“他受伤了。”
这个他是谁,陆绻几乎不用想也知道。
他闻声侧目看向唐烟问:“所以呢?”
唐烟觉得有些难堪,可眉宇间的焦急又遮掩不住:“我想求你去宫中查探查探,他到底要不要紧!我虽收到信,但信上却无详细,我想着圣上那里定然清楚。所以想.....”
“所以想让我去替你问问?”陆绻嘴角掀起一抹讽刺又道:“唐烟!你也想得出!”
唐烟自也知道她此刻很不体面,可她已经毫无办法了,她直接道:“邹沢的事,向来瞒的很严,我只知道,圣上对他尤为关心,时常往来信件,有些事情,毕竟我这个做妻子的都要清楚,我也是没有办法……”
陆绻闻声神色有些微变,他忽像是想到了什么,嗓音里有些干哑道:“你此话当真!”
唐烟点了点头道:“自然!”
陆绻又问:“他当真受伤了!”
第104章
唐烟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陆绻反应会这么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只瞧见他站起身来,自顾自沉吟,走到了窗台便,脸色沉着,嘴上叨念着什么。
唐烟微微侧身,便听见他在叨念什么:“怎么会这样巧,太巧了!”
若是旁人,此刻定会直接问询,但唐烟只是乖觉的等在一旁。
陆绻最忌思绪叫人搅扰。
只是她此刻亦是心急如焚,帕子都叫攥的发皱。
陆绻忽然转身,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头去,脚步匆匆,叫唐烟愣住。
她心蓦然一坠,咬着唇瓣,这是不愿相帮。
她都已经舍下面子寻他了!
“陆绻!”唐烟猛然站起身来,喊住了正要离去的陆绻。
门外的直存蕊素听得皆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绻正要开门的手这才一顿,似这才想起来,屋子里还有个唐烟,他一贯如此,一旦想着什么,便是废寝忘食心无旁骛。
他面上闪过一丝抱歉,折返回来道:“我知道了,你等着我消息就是。”顿了顿又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
说罢便转身又匆匆转身离去。
唐烟闻声才轻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半开的门扉出神,又坐了回去。
蕊素推门而入时,忽产生些许错觉,这景象恰如多年之前,小姐在这书斋中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
她摇了摇头走上前去问:“姑娘,陆大人应了吗?”
唐烟微微颔首,须臾感叹一声:“这人倒是一点没变。”
这声又轻又缓,蕊素听不大清,又问了一句:“姑娘说什么?”
唐烟笑了笑,微微抬手,蕊素忙将她扶起。
“走吧,回府等消息。”
两人一回府,张茗已守在院中,张茗细细把脉,唐霜就一脸紧张的瞧着,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张茗看了眼孟鹤之后松了手道:“大好了,只是这么些日子下来,身子虚了些,又守春闱磋磨,人更外伤些,这接下来几日,切记清淡饮食,慢慢补起来,我再添几寄补身的药,保管好的快些。”
唐霜闻声忙轻松了口气,端起笑颜道:“是,多谢张先生!”
回身又对着春织吩咐:“可都记住了!”
春织忙点了点头。
唐霜正要请人出去,孟鹤之便将唐霜拉到了身侧坐下。
唐霜不解看向他:“怎么了?人都在呢!”
孟鹤之眼里闪过无奈,看向张茗道:“也好好替她诊脉瞧瞧。”
唐霜心下一惊,忙就要推脱,可却耐不住孟鹤之抓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我好的很.....”
张茗本就有此意,孟鹤之自有他也点了点头劝道:“少夫人伸手吧,您这身子老张我也记住着,索性一并瞧了。”
“可是,张先生.....”唐霜咬了咬唇,看向张茗的眼神里都是难言之隐,张茗怎就不知她的意思,她怕叫孟鹤之知晓着孩子是个或是不消停的,叫她又是出血又是虚弱不堪的,怕孟鹤之即刻便落胎的心思。
孟鹤之并未给她机会,再一旁道:“听话。”
可这话落在唐霜耳朵里就带了些许力度,好似在提醒她。
她脸色深沉的让张茗把脉,张茗蹙了蹙眉头,边摸脉象边道:“胎像还算稳当,只是少夫人身子略虚了,还有......”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切记忧思虑过甚。”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唐霜没敢回头去瞧孟鹤之的眼神,只是余光瞥见他微微下压的嘴角。
正要说话,却听孟鹤之道:“知道了,都下去吧。”
说话间,屋子里的丫鬟小厮都屏退下去。
春织关门时,略带几分忧心的看向了唐霜。
屋子里只他们两人了,烛火冉冉,人影细长,明窗上的阴影交叠在一处,倒是显出些许温存来。
唐霜攥紧了衣袖,垂首道:“我很好,孩子也很乖......”
话还未说完,忽就被孟鹤之抱了个满怀,她瞪大了眼睛有些许不知所措。
孟鹤之的手覆上她的小腹,他下意识便用手隔档。
孟鹤之手微微一滞,自然也察觉到她浑身的抵抗,他晕黑的眸子深沉了几分,垂首只能瞧见唐烟乖巧的发顶。
他手并未挪开,只是覆在了唐霜的手上。
“想清楚了?”孟鹤之忽然问。
唐霜不明所以“嗯?”了一声。
孟鹤之低低叹息了一声,声音又沉又哑:“这次我没瞒着你,让你瞧的一清二楚,他或许回比我,比我母亲更严重,你......可受得住。”
唐霜咬了咬唇,正要说话,又被孟鹤之打断。
“这病症,我曾想过一万个法子抑制,却是毫无根治的可能,每每发病,我自己也都痛不欲生也就罢了,我至今都忘不了,母亲见我初初病发时那崩溃无助的眼神,那时我才知道,原这病发,并非是我自己一人疼痛难忍。”
“阿唔,这孩子若是也如此,似我那般疯魔躺在榻上多日不醒,你当真受得住吗?”
他说话时,无时无刻不在主意唐霜的动静。
唐霜敏锐察觉到话里别的意味来,她忽松开了他抱着自己小腹的手。
孟鹤之起先还挣扎了下,而后便只能无力垂落,眼里闪过几分苦涩,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下巴却忽被人捧起,小心翼翼如掌中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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