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不觉门外走廊,一道沉稳步伐正徐徐靠近。
极轻的一声门锁扭动,窗边那排灯带忽而亮起,身侧的床垫忽陷一点,温臻眉心微动,缓缓睁眼,便撞上那双深蓝眼眸 。
“还没睡好?”
被子下的身体本能反应绷直,视线浮过他熨帖整洁的衬衫,不自禁地想起衬衫还有另一层作用,温臻眼中赧然,语调无措:“我还很困,我想一个人再睡会儿。”
“困?”晏朝聿意味深长地凝她:“到底是困,还是做累了?”
瞬时,一双宽大修长的手便要捻开被角,温臻双臂从被中抽出用力压住被角,美眸盛满不可置信地瞪他。
“臻宝,先起床吃午餐,或者——”
衣冠楚楚的晏总,连威胁人也能说得如此淡然从容。
他刻意压下半句听得温臻耳热。
“再弄一次,也行。”
温臻咬唇:“给我拿衣服……”
晏朝聿唇角轻翘,好似这步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将一件裙子递过去。
温臻接过裙子,刚准备套上,又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没穿,又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樱唇张合:“那个……给我拿件……”
即便是有过负距离接触,在他面前,温臻还是难免会有羞赧,尤其是想让他帮忙去拿贴身衣物……
话没说完,她垂着睫,想了想有点犹豫,谁知,男人眸光睇过她,好似明白什么,用极标准的英伦腔念出一个单词:
“Bra?”
温臻脸上更热,如火在烧,便见他起身从房间离开。
三分钟,180秒。
她向着门口的方向张望无数次,第181秒,门被推开,温臻目光循下,便见那只手里攥着一只杏白蕾丝的bra。
递给她。
心扑通扑通地乱跳。
她的手臂微颤着接过,快速钻进被子里开始套上,最后一步扣,手的动作牵动其余地方,她轻咛一声,继续摸索。
蓦地,身体坠进一个宽实的怀抱,熟悉的手掌包裹着她的手背。
“咔哒”——
全部扣好。
温臻垂下浓睫,耳边是他温热的气息。
“这样快些。”
浴室镜中,女人乌发桃唇,眼波潋滟,因刚洗过脸的缘故,纤浓的眼睫上沾满水光。
一身黑色连衣裙熨烫得整洁,一丝不苟,裙摆处有蓬起的弧度,裙身每一道纹路都精致到不行。
赫本风的小黑裙。
优雅又高贵,像黑天鹅。
温臻凝着这样的自己,再透过浴室玻璃,看向门外立在落地窗前,背影清拔孤绝的男人。
白衣黑裤,戴着腕表的手半插裤兜,侧脸轮廓立体又深邃。
多么矜贵俊朗,端方持重的人。
掀开昨夜,他们都换上一副精致又得体的皮囊。
可是记忆拉锯,回到昨晚的那场混乱黑暗里,也是戴着腕表的那只冷白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挑开一侧。
他说出的话与身姿翩然的男人,完全相悖。
———“若是宣泄,我只会用力擦,没有任何感情。”
———“知道什么最让我失控么?是在这里每一秒。”
———“是我稍垂目光,便可看清那些弧度、形廓。”
第25章
红棕木餐桌前, 摆满一碟碟精致装盘的食物。
餐桌相对两端的摆放着两份餐盘,里面食物一致,标准英式早餐, 培根、煎蛋、焗豆、口蘑,还有两根煎得透亮的香肠。
而桌上其余盘子里,还有一份蔬菜沙拉,以及芝士焗龙虾等。
晏朝聿将餐椅拉开, 半挽的袖口露出一截小臂,温臻视线微顿,留意到内侧有一枚醒目的牙印,一定是见过血的,都起痂了。
心里有答案浮上来,始作俑者是自己, 但温臻只是垂眼拂裙坐下,视而不见。
压平裙角时, 也将心里生起的几缕愧疚轻轻压下去。
面前再推过一只雕刻工艺精致的骨瓷杯,espresso的浓香飘进鼻腔,余光里是搁在杯碟上的修长手指, 温臻咽了咽喉咙佯作无视, 捻起杯柄轻啜了口。
视线淡淡一瞥,才看清那杯纹上雕刻的玉兰花图案。
心忽的一顿。
手又极快放下。
这顿早午餐吃得心猿意马,桌面忽响几声轻叩,她茫茫然抬睫看去,便见男人浓而整齐的眉微挑,“不合口味?”
循着他的视线, 温臻垂下眼,这才发觉一个小小口蘑, 她竟分成好几口在咀嚼,还剩下一半。
“还是,刚在走神?”
被看穿的窘意,令她快速将剩下半个吞进去。
味蕾瞬间回归。
想起他说的,西餐做得还算不错,只是比不得米其林。
前半句话不假,没掺一滴水份。
后半句,倒显得有些谦虚。
温臻又多吃了几口培根与香肠,肉汁的香味几乎是在唇齿间爆开,火候控得极好,肉一点都不腻。
有句话叫,亏什么,也不能亏了五脏庙。
这顿饭破天荒的,她将餐盘里的肉类都吃得差不多,至于第一口品尝的口蘑,也便失了空余肚子。
见状,晏朝聿笑而不语。
小姑娘面皮太薄,他恐又将人惹恼,只得在心底评价一句,隐藏款肉食动物。
飞往佛罗伦萨的航程需要十三个小时,其间含一次转停法兰克福。
温臻接过空姐递过来的薄毯,飞机上的这顿餐她吃得有些食不知味,没动几口,文杉是有些饿,且不用控制饮食,吃得十足饱,擦了下嘴,她瞄过温臻那边。
“最近是不是长胖了?”
她有一周多没称体重了,提及这个,她想了想这几日在檀庭吃的每一餐,回答:“不排除这个可能。”
“可能?”文杉正了正头枕,又攥了把她纤细的手腕,往下又去探她的腰围:“感觉也还好,还是挺瘦的,但你脸色确实好很多,红润有气色——”
说到这里,文杉眼神变了变,轻啧一声:“差点忘了,这么有气色看来是因为爱情滋润呀。”
“臻臻,从没见你谈过恋爱,直接结婚的感觉怎么样?”
文杉,一个行走的小黄人。
不对,是一个漂亮又充满魅力的行走小黄人。
谁知道这听着平平无奇的问题,暗藏什么玄机。
温臻选择避而不答,但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生命中好像就真的有一个不声不响地闯进来。
因得到过一份更好的,再遇见旁的,便也会与之作比较。
譬如那份没动几口的晚餐。
但这些奇异感觉,却令她不知该在心中拉响警铃,还是将门窗敞开。
有些答案想着想着,就回到心里又沉下去。
这一梦拂开后,她缓缓撩睫,舷窗外的云层很厚,意大利和国内的时差相差6小时,算着时间,国内已至凌晨四点,而这里尚在下午两点,天空是湛湛的浅蓝色,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大地。
飞机抵达Amerigo Vespucci机场。
刚到机场,李教授安排的人一眼便认出她们,恭敬着将人接上车,往目的地开。
司机许是常为主人待客,时而话多,时而话少,掐得准人心。
文杉这人倒是喜欢将地方和人摸透,便也多套他几句话。
聊着聊着,就聊到早上便到的几人。
“她们比温小姐到得早些,这个时间应该在庄园里用下午茶。”
她们,温小姐。
好大的区别待遇。
文杉暗自琢磨着,又想起温臻那位大佬老公,忽又觉得,这样的区别对待也是理所当然。
教学相关的考核自有真凭实学,但教学之外的人情世故,这世界总是这样转动的。
齿轮带动齿轮,社会秩序如此。
这位师傅既跟了李教授多年,那有些关系从细节末梢也该明白出来。
凭着这点猜想,文杉是背脊也挺得笔直,看向温臻的目光越发骄傲起来。
车子刚驶进庄园里,还未下车,便听见庭院里有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温臻和文杉提着行李箱,先跟随庄园管家去往这几日要住的房间。
这栋别墅很具有当地特色,巴洛克风格从外而内延展,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每一处彰显着空间感与立体感,一楼客厅摆放着好几处极为精致的雕塑。
巨大的水晶吊灯上有数十支蜡烛,煌煌燃动。
扶梯各处挂满各种经典的人物油画,有两三幅她记得作者,不由有些诧异,她不记得李敏红有收藏画作的爱好。
敛回神思,整座别墅显得复古而神秘。
灯光将温臻的眸色映得清亮,从途径市区那一栋栋的红房子,再到眼前这栋庄园陈设,那些熟悉的感受印刻在心。
来的第一日,李敏红陪伴众人在一楼餐厅用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
其中有位女生性格活泼些,笑着举起酒杯道:“李教授,这是我们训练前最后的晚餐吗?”
李敏红也被逗笑,与她碰杯后故作神秘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今晚,你们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众人举杯,长桌的烛火摇曳,这顿晚餐宣告结束。
离开一楼回卧室,温臻打开房间所有的灯,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她眸光逐一掠过屋中各式摆设。
从玄关到最里面的那张深棕色软包头的大床,临窗台边的小桌与沙发,桌上花瓶插着白瓣黄蕊的小雏菊。
这样的装修风格都大差不差。
没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每一间卧室都如法炮制。
如是想着,温臻找出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满室蒸腾的热气漫过双眸。
她阖上眼睫,任由热水将瓷白的皮肤冲刷至透红。
浸满雾气的挂壁镜前,女人纤白的手将雾气拂开,镜面清晰地映着她因水雾红透的脸颊,以及圆莹弧度前一些细碎红斑。
浓密的睫毛簌簌垂下去,她收回目光,捡起衣物慢慢套上,回到房间后,沾枕便睡。
什么也不要去想。
即便,你回到这所城市,但什么也不要去想。
只管想你的来意。
one\'s purpose in coming.
密训长达一周,每日早八晚七,至于其余时间,可在练功房内自行安排。
舞蹈这一行,无论什么舞种,最不缺的便是肯吃苦的人。
而今日能够来到这里的她们,也许不是吃过最多苦的,但一定都是不怕吃苦的。
早八晚七的时间规定,有人可以选择早六晚时,更有甚者清晨五点便出现在练功房的。
不是要与谁比更勤奋。
而是所有人都深刻明白一点,这里的一周,她们需要与时间赛跑。
各行各业都有佼佼者。
她们之间,也算是一种无声竞争。
李敏红从未说过课程结束后,会有任何测试,但这些测试即便不在佛罗伦萨,也会出现在国内,出现在任何可能竞争角逐的比赛里。
这样高强度且精神紧绷的训练一直持续到结束那一日。
所有人好似一把拉满的弓,在此刻发射箭矢,得以喘息。
李敏红将这几日考察出来的荣誉证书颁发给每个人,但也提前说过,不要交换阅读,对于每个人的评价,她认为都是此时此刻的她们,最好的状态,请不要打破这美好的画面。
女孩们完成人生中的一份答卷,还剩最后一日,她们终于可以领略这座有着文艺复兴的摇篮著称的城市。
出国前,温臻便答应过同舞团的思慧,为她做一日导游。
文杉这几日已经转完各处著名景点,对此不再有兴趣,这趟环城之行,便剩下她们。
温臻举着相机帮思慧在老桥上拍照,少女迎着朝阳笑容粲然,阳光洒满桥下那片阿尔诺河,折射出粼粼波光,像是浮着碎金。
拍完数十张照,桥下途径一艘小船,温臻眺眼看去,想起几年前,她曾坐过这样一艘船,摇摇晃晃的,划过那盛满光影的河流。
“臻臻,这么快就十一点了,找个饭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思绪打断又藏起,温臻浅笑着应好。
按照网上搜索的攻略,她带着思慧去了一家评价还不错的餐厅。
侍者引着二人入座。
这里的陈设不显奢华,暗色调,铺满做旧墙纸的墙壁上挂满一幅幅风景油画,餐桌设有蜡烛形式的小吊灯,是女生都喜欢的拍照打卡圣地。
思慧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扫过一圈,纠结不已,最终又将求助目光投给温臻。
“臻臻,你来点吧,我平时都没怎么出国,”说到这里,即便是异国他乡,思慧依旧掩唇低声说:“其实,我怕踩雷~”
温臻失笑,接过菜单,快速点好两人份量的菜品,点到最后时,指尖翻过一页,停留在甜品上,想起在澜城有一次,一个人也曾这样停留片刻。
点好菜,她将菜单递还侍者。
等菜的二十分钟里,思慧又拉着温臻用手机、相机轮番拍了大波照片。
思慧将两人的合照一张张划给温臻看。
“天,臻臻,你骨相真的好绝,我要是拍侧脸,每一张都必须要精修,鼻梁是我硬伤,好想去垫一下。”她感叹。
温臻瞭睫:“最近你工作安排不是很多,想的话也可以去试试。”
国内医美发达,选正规医院一般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思慧苦笑摇摇头:“算啦,我也没那个勇气,就算是知道风险不高,但还是……算了吧。”
那时的温臻对此表示理解,不是谁都有豁得出去的勇气,世界上也有部分人,做事需要考量周全,不愿做一些无保障无结果之事。
这个话题终止后,菜品也纷纷上齐。
看着满桌肉食,思慧轻啧一声:“这要是被她们知道了,得罚咱们减肥多少天呀?”
温臻挑眉,“满满的力量,吃饱再减也有力气。”
“你说得对,芝士就是力量,吃完回国再减肥!”
思慧有说不完的话,明媚得像一束阳光,温臻是个安静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会恰时地接过她的话,这小半日的旅程她们相处愉快。
如果,没有与那个人重逢的话。
有的血缘是这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堡垒,而有的血缘,不过浮光掠影。
餐厅的走廊,她刚从洗手间出来,还捻着一团擦过手的卫生纸,倾身将纸团投进垃圾桶的时候,眸光映过一道米白色的身影。
男人穿着休闲衬衫与短裤,满眼柔情地为身侧女人拂过耳发,幸福好似可以从他们身上蔓延至餐厅的每一处。
擦肩而过时,温臻呼吸微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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