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素来不喜禄蠹之流,往日都不见黛玉说这话,只道:“你往日并不是说这话的人,偏今日又来说,还说不是你变了。”
“什么叫我往日不说,这话我说不得吗?我父亲是堂堂探花,官拜正二品。我哥哥更是太上皇钦点的状元,当今陛下亲赐的安定候,这话我有什么讲不得的。这世上哪个姑娘家不希望自己日后的良人哪怕不是一等一的豪杰,起码也是能顶天立地的,你凭什么就觉得我只配个纨绔。”黛玉看着贾宝玉道。
“往日不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明知道你不会听,懒得惹你不高兴罢了。宝玉,你也不是只能捡好听的听的年龄了。况且,这话你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你贾家一门两国公,是先祖拿命拼来的,才有你如今满身的荣华富贵。二舅舅乃当朝工部员外郎,也在为朝廷效力。先珠大哥哥更是为了功名,活活拖垮了身子。从你祖父到你父亲,你哥哥,个个都在为家族效力,你又什么好听不得的。”
贾宝玉从未听黛玉与他讲过这样的道理,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痴了。
今日被贾宝玉一激,竟是冲动之下说了如此多不该说的话。但看着他懵懂无知的脸,黛玉叹了口气也不欲再多说。有些人不懂的,终归明白不了。有情也罢,无情也罢,这世上万没有一个人非得巴望着另一个人过日子的理儿,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黛玉不再多说,带着人径自走了。!
第32章 条件
夏日正午太阳正烈,人也都懒怠挪动。文湙等人所找的饭馆儿虽小,却极是清幽。又因为此处离鸿胪寺不远,郭衍是常来的,与老板很是相熟,是以几人得了个很是安静的厢房。还让人守好了左右,确保今天说的话一句不会被传出去。
毕竟午时已过,众人都是饿了,所以除了顾舒庭外,其余人都安安心心用了顿满意的午膳。
才撤下盘盏,顾舒庭便急吼吼地问道:“快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哪里好办?这样的条件,朝廷绝不可能放赫连昊回去的。”
文湙见三人六只眼睛都看着自己,依旧不急不缓地道:“鞑靼王有三个王妃,呼延王妃是鞑靼王碍于呼延家的势力才不得不娶的。虽然只赫连昊一人是正妃所出,但偏偏是最不受宠的一个。鞑靼王心里喜爱的是从小照顾他的表姐和英姿飒爽的三王妃,爱屋及乌,因此她们所出的的大王子和二王子更受父亲的青睐。不过是呼延家势大,赫连昊哪怕不受宠,日子过得也不错就是了。只是到底心下不安,才会急切得想要拉拢拓拔家的势力,这才会被人家几句好话哄得将自己置身于不利的境地。”
“这点从他的排行上就可以看出来了,”顾舒庭奇怪道:“难道就是因为这样鞑靼才开出那么低的条件,就是因为不想他回去。”
“不可能,”郭衍接口道:“赫连昊在永安一日,就是鞑靼人的耻辱,哪怕再不喜欢这个儿子,鞑靼王也不会想将他留下来。”
文湙喝了口茶,继续道:“正是,但是鞑靼王同样不想在这个儿子身上花费太多。”
不等文湙说完,顾舒庭便翻了个白眼儿道:“这人简直想的美,还想空手套白狼不成。虎毒不食子,对自己亲儿子居然也是这样小器。那照你们这么说,我们不想白白放人,鞑靼不想付出代价,这次和谈竟是不必再谈了?”
话音刚落,就发现所有人看智障似的看他。
虽然极不想承认这个笨蛋是与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无奈证人太多。徐维礼还是无奈道:“真这样的话我们坐这儿干嘛,鞑靼又不是就他们王上一家,又不是所有人都不希望赫连昊回去的。阿适才说了,呼延家势大,叫他们出就好了。”
郭衍也放下茶杯道:“这确实是一个办法,鞑靼王特意遣他为正使,
想必也是打得这个算盘。不过呼延赞肯为赫连昊出多大力呢?若是少了,朝廷不会满意。若是多了,伤筋动骨的,呼延家也不都是傻子。”
耗费太多接了赫连昊回去,却发现自己没了一争之力,这明显是舍本逐末了。
“况且,在鞑靼王明显不想出力的情况下,朝廷恐怕很难从呼延家榨出多少东西来。”
买东西都是要有竞争,才能将价格抬上去。如今却只一方出价,那自然没有多少谈判的余地了。
文笑嘻嘻地,半眯着的眼睛满是算计。他湙道:“鞑靼王虽说年纪不很大,但是他前两年病了一场,虽说经名医诊治已经好转,但身体依旧是每况愈下,现下只能用珍贵药材养着。所以才有了拓拔烈倾力进犯青州一事。”
鞑靼人多是靠放牧为生,因此每到百草枯萎的冬季,牛羊马匹无粮可吃之时,鞑靼人就会派兵劫掠边境,以夺得粮草过冬,但也都是小打小闹。三万人虽说听着不多,但这都是鞑靼最精锐的骑兵,是后来赫连昊所率的五万人完全不能比拟的。况且鞑靼人本身数量就不很多,这基本上是鞑靼人半数兵力了。
虽然文湙说得很是隐晦,但顾舒庭和徐维礼都是出身世家,这样的事儿再没有不懂的。郭衍虽是寒门出身,但他年纪轻轻便能金榜题名,翰林院散馆之后还能留京任职,可见其聪明了。
每一个帝王在自己即将要成为传说之前,都想倾力去缔造一个真正的可供后人敬仰的传说。准确来说,是每个帝王都有开疆拓土的野心。
如果这次真叫拓拔烈得逞,拿下青州,鞑靼王能自豪到下辈子去了。
顾舒庭面露不解:“可这个与和谈有什么关系?赫连昊兵败被擒,不被追究就不错了,又不可能靠这个去打亲情牌。”
“有,我们可以借此拉进第三方人马来开价,这样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第三方,谁?”
文湙继续笑眯眯:“赫连昊的两个哥哥,叫他们出价。”
这下徐维礼也不大明白了:“如果鞑靼王身体真有这么不好了的话,那他们估计更希望赫连昊死在永安吧?他们怎么会……”突然灵光一闪:“你的意思莫非是说?“
“叫他们花钱赎赫连昊回去他们当然不肯,
但若是叫他们付出点儿代价,将赫连昊永远留在永安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鞑靼王眼看要归西,竞争对手这种东西,当然是少一个是一个。只用花费些财力便可除掉出身高贵的赫连昊,当然是极好不过的。
文湙接着道:“在鞑靼王的默许下,这次他们二人都有人混进来。鞑靼王只是想要这些人在和谈的时候抬高己方底线,好逼得呼延家自掏腰包。可谁知自家儿子们和他想得不太一样,他只是想少花钱,他的儿子们却是准备卖了弟弟。所以这些人,一边在谈判桌上盛气凌人,拖呼延赞的后腿。一边还试图到处闹事挑衅,试图激怒我们。如此双方拉锯,一旦和谈破裂,赫连昊便将永留中原。”
又对着郭衍道:“所以现下朝廷只需拖住呼延赞,再找人私下接触大王子和二王子安插进来的人。告诉他们,我们留下赫连昊的条件是每人每年三千马匹,一年未至,我们便派人送赫连昊回去。”
“等等等等,”顾舒庭急道:“就这样把人留下来?这么轻易乘了他们的意,不好吧。我们难道不用先看看哪方出价高么?再说了,那两人真就会按照我们的要求来?”
郭衍道:“若是之前他们自然不会这样好说话,只是子遥今天见过赫连昊之后便不好说了。”
今天文湙走后,赫连昊定会与呼延赞商量他问的那句话,一旦这些东西传到那二人的耳目里,他们必会以为朝廷已经开始与呼延家私下谈条件。那么,与其养着个没用的闲人,明显是换些利益更加划算,所以赫连昊回去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他们若想将这个正妃之子完全摒除在王位继承权之外,必会接受永安的条件。
况且,鞑靼王一旦过世,大局一定,他们也不会再关心赫连昊何去何从。到时候,这份条约自然作废。所以从他们的角度来讲,纳贡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若是争赢了,这点东西自然算不得什么,若是到时候一败涂地,怕是命都要没有了,要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再一个,他们得到的消息,必然会是对方比他给得要多。
“对于我们来讲,俘虏依旧是我们的俘虏,每年还有大量马匹强壮西北边军,何乐而不为。又赫连昊在手,他母祖也必会阻止鞑靼再次犯边,这不比什么合约都管用?再说了,若是放了赫连昊
回去,鞑靼必将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而这恰好是最稳定的。哪怕鞑靼王过世,这三人相互牵制,鞑靼也很难乱起来。”
文湙一边说着,一边摆出三个杯子成三角状,上面覆上个点心盘子。
“如今我们抽走了这一足,那么他们就只剩下两虎相斗,到时必有一伤。”
说着又抽走了一个杯子,那盘子果然摇摇欲坠。
徐维礼也想明白了:“若是几年之内无战事,那么陛下就可以趁此机会,夺回西北兵权。”
撤回西宁王,改由镇西将军镇守西北。
后面的徐维礼不好说,因为到时候撤换西宁王最好的人选,必然是他的父亲,定国公世子徐秉言。
“你果然不是白叫人骂得,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谁是谁的人了?”郭衍看向文湙淡淡地道。
“嗯,”文湙笑着点头:“穆格尔是大王子妃的哥哥,而他们的副使则是二王子的心腹。”
这种事儿,就是要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要是把本该与老大谈的条件说给老二听了,比如“你回去告诉你们大王子,二王子那边比他多出一千。”这样的,还是蛮尴尬的。
所以文湙本还打算叫他们再嚣张一段时间,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谁知道他们自己嚷嚷得快,得来全不费工夫。
郭衍喝完了手上的茶,站起来掸了掸衣裳下摆上并不存在的灰,一脸温雅地道:“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便好了。呵呵,三千,这怎么对得起他们这几天在京城上下搅风搅雨的辛苦?”
脸上的笑骤然变阴,仿若青天白日突然盖上一抹阴云。
好在我们没有问他借过钱,突然有点为鞑靼人担心了呢。
郭衍走后不久,顾舒庭和徐维礼也要去衙门了,文湙也到时候去接黛玉,三人便就此告辞。
谁知文湙才到荣国府,还没进到贾母院子,便见惊蛰急急忙忙跑出来,显然正要去找他。
她见着文湙过来,明显是又气又急,礼都行不周全了,道:“大爷不好了,我们姑娘叫人欺负了。”!
第33章 对峙
黛玉自六七岁进荣国府,便日日与贾宝玉同吃同住。贾宝玉又惯会小意讨好姑娘,黛玉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他都能去给寻了来。屋里有个什么稀罕的,也是时常让着黛玉,两人的情分原比别个要好些。
再就是,贾母向来不曾掩饰心里的那点想法,王熙凤时时拿这个打趣他们两个,时日久了,竟也觉得这事儿是应当了。
可黛玉一天天长大,又请了先生,跟着嬷嬷学了规矩,她又素来聪明,往日的那些“应当”也渐渐显露出不妥来。外祖母虽说向来疼她,可这点子疼爱在贾宝玉面前便变得一文不值。就拿上次林家被围一事来说,贾家就连派个人来问一声都不曾,可不就是怕连累了贾家,带累了贾宝玉。
再有贾宝玉,他虽小意,却不是唯独对着她一人。今日宝姐姐,明儿又是史大妹妹,房里袭人、麝月、晴雯一大堆丫头环绕着,也从没个忌讳。往日黛玉也曾因此使过几回性子,可他丝毫未改不说,如今对着能做她的主的哥哥,竟也不曾收敛半分。他是凭得什么认为我林家女儿终身由他贾家人说的算,完全不必顾虑她长兄的想法。他又是凭什么觉得他贾宝玉,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定下她。
今时不同往日,荣国府在安定侯府面前,还没有高贵到这个地步。
黛玉出身书香,自小由父亲精心教养,虽不认同贾宝玉那一套禄蠹言论,但考虑到人各有志,也从不曾说过他什么。她又性子洒脱,从不计较他无功名爵位,也可以不计较他性子软弱,但她却不可以容忍他来看轻她,更不能容忍他再借着她来轻贱她的家人。
今日对着贾宝玉说的这些话本就逾矩,又看他仍旧不知所然的样子,再也没有心思去与他计较,便也不再看他,带着人就这样走了。
可谁知,她正与贾母用着午膳呢,就见袭人跑过来说,贾宝玉不好了。
黛玉随着贾母到了贾宝玉房里时,太医还没过来,只贾宝玉呆呆得坐在床上,不言不语,竟似没了魂魄一般。
王夫人扑上来就拉着黛玉问道:“大姑娘,我的宝玉与你有何仇怨,竟引得你这样害他。不说你在我家这五六年的情分,你就看在你外祖母的面上,也不该这样作践他啊。你有什么仇怨,只管冲着二舅母来,我可怜的宝玉,他才多大,这要
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贾母也上前与贾宝玉说话,只是仍旧不得回应。黛玉也叫王夫人拉在宝玉跟前,看他双目无神,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贾母也一脸急色问到:“玉儿,你到底是与宝玉说了些什么才弄得他如今这副模样?好孩子,你先告诉了我们,才好对症啊。”
竟是已经认定贾宝玉这副模样都是黛玉的过错,黛玉一时又急又气,道:“我并不曾说过些什么,只是劝他读书上进罢了。”
“若只是这样,宝玉怎会如此?”王夫人闻言一口否决,道:“这些话往日也不是没人劝过,怎么你来劝他就这样了。算是二舅母求你了,改明儿我去庙里给你立长生牌位,你快说了实话来吧。”
立春几个丫鬟也忙说自家姑娘真的也只说了这个,怎奈贾家人不依。惊蛰看着无法,立刻从后头溜出去找人来,想着即使找不到主子,找戴嬷嬷来也是好的。
可谁知还没出院子,便迎面碰到自家大爷,立刻迎上前去告诉了他来龙去脉。
文湙听完后,脸都青了:“这么一大家子人,合起伙儿来欺负个小姑娘,还要脸不要了?”
一点儿声音没收着,贾母院里的丫鬟全听了个清楚。
等文湙走到贾宝玉屋子外头,就听一个姑娘柔声道:“林妹妹,也不是我说你,你素日又不是不知道宝兄弟向来是个什么性子,说话也不知道顾忌着点子,如今弄得他这样,谁心里好受呢。”
“我妹妹自是不如薛大姑娘博学多才,连外男是个什么性子也都一清二楚。”文湙一边大步迈向里间,一边面上冷凝道:“但这件事里头,好似没有一个事主是姓薛的,薛姑娘就算要展示一番自己的温柔贤惠,好不好等我们两家人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呢?”
说完也不顾薛宝钗忽红忽白的脸色,板着脸对黛玉道:“你也是胡闹,他们贾家子孙读书不读书的,与你何干,要你多说这许多话,可是有人给你束脩?就算你们旧时要好,人家的孩子自有他们自己来教。你现下还小倒还没什么,再过几年长大了,还是这样将手伸到别人家里去,传出去岂不是叫人说你没家教。”
这摆明了指桑骂槐的话,气的王夫人顿时尖声叫到:“你说谁没家教?”
“二太太这是做什么?我教妹妹呢。怎么?你也将手指头伸到别家孩子头上了?诶呦,看我这该打嘴的,实在也看不出来您还是这样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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